女俠黑牡丹與牛大壯二人趕到西口鎮的時候,已是二更已過,從翻過西口鎮南面的小土崗,已有幾隻野狗一路跟在牲口後面吠叫不停,直到二人過了護城河那三丈長的木橋到了南城門下面。
城門內,早聽一個鄉丁高聲盤問,道:
「你們是哪裡來的,半夜三進城找誰去!」
牛大壯直著嗓門應道:
「我們是封大洪封團練的朋友,這就要見他的。」
城門內一聽來人是找封團練的,城門被拉開一條縫,一個鄉丁舉著燈籠伸出頭來看,不由喜道:
「原來是女俠來了,快請進城來!」
城門拉開一扇,那鄉丁對另一個鄉丁道:
「這位就是去年幫著殺盜的女俠客,我帶他們去見團練,你好生守著城門。」
鄉丁領著女俠與牛大壯二人,進得城來,只往左面一個大拱門內走去,早有守夜鄉丁向裡傳報,這時封大洪已在團練所睡下了,但聽說女俠來了,連忙穿衣迎出來。
女俠甚覺不好意思的道:
「寒夜闖來,真是過意不去呢!」
封大洪笑道:
「俠駕蒞臨,必有要事,快請廳上坐下說話!」
三人來到團練所的大廳上,女俠把來意說了一遍……
封團練一聽,當即道:
「剿除地方盜匪,這是每個鄉鎮應該做的,女俠且在此住下,明日我就召集,西口鎮集合個百來人應無問題。」
女俠一聽大喜,道:
「全看封團練的調配了。」
封大洪當即問道:
「前幾天聽人傳說,桐柏山的閻半仙已被人剷除,這事不知女俠可知道?」
牛大壯一旁笑道:
「抄了閻半仙的老窩,正是我們同信陽州的官兵合力幹的,只是當時閻半仙被女俠殺成重傷逃去……
封大洪不等牛大壯說完,口中直叫可惜……
「可是天網灰灰,那閻半仙逃到老河口又被我們發現,於是我們連夜找上武當山,那個閻道士終被我們殺了!」
封大洪吁了一口氣,道:
「我聽的消息是來自從那地方面過來的客商,有的說閻半仙完了,只是沒有說出他的生死,如今聽說,心中頓感輕鬆不少,因為我們這裡人還真擔心他會把人馬拉到這附近,那可是一場大禍害呢!」
就在第二天正午過後不久,遠從草嶺來的馬回子一家三口,也到了西口鎮的團練所,只是這一次他們可沒有騎牛來,因為前不久馬回子才把最後一頭牛宰掉,有一半被他醬成整塊醬牛肉,如今分成兩大塊,分由父子二人背著,算是乾糧了。
當天西口鎮的封團練已把鄉丁集合在西門外的南崗操場上,且又發出徵召,因為地方鄉團的人,全是附近四鄉良民,平時農忙在田,遇有土匪,拿起刀來就是勇士,西口鎮上足有三四百鄉丁,大家輪班駐在西口鎮,如今女俠要攻打羅漢嶺,西口鎮留下一半人守城保鄉,另一半就由封大洪親自率領,跟著女俠馬氏父子等人,第三天就開拔,繞道赤眉鎮往東北,趕著在三月初九日,要到羅漢嶺西北方圓五里處的木缽山呢!
對於地方上的武力運動,實在說來,他們不要餉銀,不吃大鍋飯,每人背上一把大砍刀,足蹬爬山芒鞋,腿扎綁腿,一個大包,裡面全是自己家裡烙的乾糧,再抓上一把大蒜頭子,渴了山邊喝泉水去,足可以頂上十半月的。
從西口鎮往赤眉鎮,中途得經過屈原崗,附近也是高山峻嶺,人煙稀少,這一眾才剛剛走上崗頂,只見路邊幾棵大槐樹下面,正會著二十多人在啃吃乾糧,雙方來之且近,不料女俠早見到其中一個老者,精光飽綻,傲骨嶙峋的坐在一塊大石上吃干餅呢!
女俠翻身下了黑衛,高聲道:
「可是南陽府萬勝鏢局的總鏢頭鐵老英雄嗎?」
那老者手起涼棚看,不由哈哈大笑的道:
「原來黑衣女俠也來了。」邊高興的又對附近一個老者笑道:「宗亮兄,你們飛雲堡救命恩人到了呢!」
於是,兩個老者迎上女俠黑牡丹走來。
封團練招呼鄉丁們,大家暫時在這屈原崗上填飽肚皮,再行趕路,因為女俠遇到故人,總得寒暄一陣……
這時女俠又把封團練,馬氏三人牛大壯等,全介紹鐵總鏢頭與宗亮認識,大家就在槐樹下坐地……
女俠就把自己要協助南陽府衙攻打羅漢嶺的事,又對鐵宗二人說了一遍……
「事情可真巧,這次我押鏢浙川,正趕著回頭來,路上又遇到老友宗亮,他也是由老河口回來的,既然女俠以出面為我們地方上出力,我等豈能袖手旁觀,再說只把一方土匪肅清,萬勝鏢局的鏢車更見安全。」
宗亮也道:
「這兩年地方上出了大盜,結伙打劫,日子過的提心吊膽,大家要合力除盜,我們飛雲堡也願做女俠的馬前卒。」
「如得兩位老英雄大力鼎助,何愁紅毛子與李大鼻子不除。」
這時突聽得鐵勝英又道:
「想起南陽府衙來,也真是令人痛心,當初羅漢嶺上紅毛子只有一二百人,因為天災,被他拉去幾多年青逃難的,南陽府衙既不賑災民,又不及時出兵攻打阮化龍,直等他坐大,前幾天路上聽人傳說,羅漢嶺上已有近千名土匪,這種力量,足以搶州奪縣了。」
女俠知道官家畏首畏尾,不由也是一歎!
當下女俠就把同官家商議破賊之計說了遍……
鐵勝英點頭道:
「計謀很好,我等就追隨女俠,先去到木缽山下,大家齊心合力,不怕紅毛賊不滅!」
想不到就在當天晚上又在景陽莊附近遇見楊定邦,大家在景陽莊了一晚,晚上楊定邦又在家中擺下酒筵招待女俠等人,連封團練帶來的兩百人也全有酒喝。
席間楊老爺子問起周通,牛大壯說周通受傷正在夏館養息傷!
原來在除陀螺谷「陰陽麻面」時候,周通替楊定邦妹妹假扮新娘呢,如今提起周通,尚自心存感激,聽說周通受傷,自也一陣難過!
二天一早,楊定邦也率領四十名景陽莊的人,跟著女俠一同往木缽山,女俠心中感激,想不到自己只是稍加提及,大家就一般同仇敵愾,師直為壯,過去女俠未來這伏牛山區之時,善良民眾無可奈何,正所謂:斯人不出如蒼生何!如今女俠振臂一呼,大家自是決心結合力量,一鼓而下。
一眾近三百人,女俠跨黑衛行在前面,時而回頭望,只見山道上蜿蜒游動著三百個滿腔熱血的勇士,他們不只是為了保家保鄉,也是為了一個義字,因為這幾年土匪為害地方,他們真的受夠了,如果再由土匪坐大,成了當年李自成一般,又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
女俠黑牡月領著一眾人於三月初九午時已趕到木缽山,只見這木缽山背面儘是蒼天古木,原始荒林,直迤灑到一座高嶺下,從正面看,那木缽山又像個和尚頭,只是正面嶺中央,好深的一道石縫,遠遠看上去黑洞洞的,有一條小河從木缽山的前面擦著山邊流向下游,而下游十幾里地方,正就是羅漢嶺,當地人們相傳,羅漢嶺上有十八羅漢,常年擊缽誦經,所擊的缽正是這座山。
女俠等人登上木缽山過望,羅漢嶺那個圓嘟嘟的山頂,四周連著高嶺,看上去並不是十分險峻,但知道的人卻十分清楚,要想登上羅漢嶺,必定要走九孔,登八峰,過七絕壁。
所謂走九孔,那是繞著羅漢嶺盤著上,中間有九處天然孔道,又似山洞,長短不一,長的十幾丈,短的只有兩三丈,但要從這些山洞走過去,就得防著敵人偷襲。
登八峰,都是在過山洞之間,尚有高低不等的山峰夾在中間,再加上七絕壁全是麻繩吊橋銜接,易守難攻,最令人感到為難的,是那羅漢嶺上的土匪們,有一半是住在山洞中的,那些山洞並非是在一處,加上荒林蔽天,怪石崢嶸,這一仗必然十分艱難,可想而知!
然而,事情可正是天意安排,因為正當女俠等一眾尚在等候夏館與何家集人的時候,就在羅漢嶺與南陽府之間的黑龍嶺下,羅漢嶺上近八百土匪,正準備夜襲南陽府呢,不料竟會在此與趙守備率領的近千名官兵相遇,這時方集來的方長仁也領了五十名方集的鄉丁,與馬長江的二十名捕快結合在一起。
這是一場出乎意料之外的遭遇戰,雙方這種不期而遇,光景可真夠慘烈……
原來南陽府的趙守備以為走鎮平官道往北入大山,直逼羅漢嶺,目標太過明顯,容易被土匪發現,如果土匪中途設伏,可就得先吃大虧,於是,他決定走荒山小道,而荒山小道有兩條,一條走野豬林,得走上三天多,另一條走黑龍鎮,這條路知府大公子曾在此幾乎喪命,這條路雖不好走,但卻是路程要近上半天的!
不料紅毛子阮化龍在與「老夥伴,新聚首」的李大鼻子商量以後,二人同時覺得,不如對南陽府來個夜襲,但在夜襲之前,為了不暴露八百多人行蹤,最好走荒山野道,當然就決定走黑龍嶺這條路了!
雙方在黑龍嶺荒林相遇,趙守備心中在想,這下子只怕真要豁著干了,因為戰場原定在羅漢嶺山前,那麼黑衣姑娘一眾,就會配合著從羅漢嶺背面攻去,敵人腹背受敵,必然容易擊潰,如今卻在此地相遇,而且日期尚不到初十呢!
不過既然遇上,總不能後退,就聽他馬上狂吼一聲:
「軍士們!強盜當前,正是大家立功的時候到了,殺過去呀!」說著,只見他挺一把大圈刀,呼呼掄著衝去,趙守備這一吆喝,方長仁早與馬長江道:
「馬捕頭,事情有變,咱們分兩路包抄過去殺!」
於是方集的五十條好漢,掄刀跟在方長仁身後斜刺裡向左包過去,馬捕頭的二十名捕快緊緊的扭結在馬長江四周,往右翼抄去。
迎面紅毛子阮化龍與李大鼻子二人全都是與眾土匪一般的紅巾包頭,那阮化龍凶殘的雙手握著一根帶刺的巨杵,光景還是鐵鑄的,足有兩百斤,趙守備個頭大,阮化龍可不比趙守備矮,只見他挺胸凸肚,眥牙欲裂的大騰步迎著趙守備殺來,就在滿山谷的殺聲中,趙守備在馬上,阮化龍站在地上,雙方對砍對砸,各出絕招,各不相讓,一陣砍殺中,趙守備既護馬還得守住自己門戶,而阮化龍卻越殺越勇……
雙方這是不期而遇,雙方誰也不曾在這兒設下埋伏,除了只有硬拚之外,另無他途可想!
李大鼻子這口刀已砍翻幾個官兵,卻發現敵方的人中,竟然有個十分了得的人,已放倒自己所帶數人,不由大怒,他聲若宏鐘的高聲喝道:
「閃開!看李大爺來收拾他!」邊叫著揮刀就劈!
來人正是方長仁,他正領著他的人從斜刺裡衝殺過來,卻正是新加入羅漢嶺上李大鼻子人馬,這時與李大鼻子遭遇,只看對方那只酒糟大鼻頭,與一雙凶殘豹目,就知道這人就是棋盤山的李大鼻子。
方長仁既知對方是土匪頭子,自是小心應付,一雙寶劍立刻舞了個風雨不透,兩個人殺在一起,一時間還真難分勝負出來!
趙守備人在馬上,山道扭轉不便,幾乎吃紅毛子阮化龍的巨杵砸中,他縱馬往前,然後急急翻身下馬,雙手端著大關刀,直往追來的阮化龍劈去,於是兩人遠砸近砍,一時間樹枝折斷,砂石飛揚,哼咳之聲不絕於耳……
那馬長江率領著二十名捕頭衝入敵人群中支援官兵,卻不料羅漢嶺上幾個頭目也十分了得,在一陣硬拚狂殺中,早把一眾捕快殺散,馬長江只得協同官兵血戰。
就在這時候,突聽紅毛子阮化龍高聲叫道:
「孩子們!大伙著力殺,完了以後南陽府就是咱們的了,到時候要啥有啥,宛西全境咱們就是大爺子呀!」
他邊說邊砸,而趙守備卻也不閒著,道:
「軍士們,大家拚著干,大人面前我會為各位請賞的!」
拚戰狂殺肉搏的場面越見擴大,不少人已殺入荒林中,人看不見,刀聲卻不絕於耳,有的竟被逼上懸崖,卻又被砍落崖下,發著淒厲的叫聲,摔了個粉身碎骨!
過午殺到黃昏,雙方殺得黑龍嶺下面的那條山溪變成紅色,憤怒的喝罵聲也似變得有氣無力,而慘叫聲卻更見淒厲絕倫!
山溝中的趙守備,不止中了一杵,但他還是力拚不退,紅毛子阮化龍肩間中了一刀,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他竟連哼也未哼一聲,眼看著二人又要殺上山坡了,不料趙守備突然縱身上馬,直往阮化龍衝去,他是想藉馬的力量,一舉衝倒力量似已放盡的紅毛子,然後搏殺呢,卻不料阮化龍橫身錯步,讓過怒馬,跟手一杵揮去,雖然沒有實在的擊中馬腿,但他那巨杵上的銖刺,倒把趙守備的馬帶起幾道血痕,怒馬受傷,再也不聽使喚,竟然拖著趙守備直往山下衝去!
紅毛子阮化龍立刻狂叫道:
「孩子,殺!官兵頭子逃走啦!殺!」
「殺!」
原本是個兩敗俱傷局面,就是這麼一喊,羅漢嶺上的土匪們立刻士氣大振,殺的更加起勁,再加上阮化龍橫衝直撞的見人就砸,不少官兵死在他的鐵杵下……
於是官兵開始潰逃了,雙方人馬原本一般,如此一經追殺,立刻成了兵敗如山倒的,大家向黑龍嶺下跑去。
正在同李大鼻子肉搏的方長仁,一見這種情形,知道大勢已去,心中直罵趙守備貪生怕死,不是東西!不得已,只得虛砍一劍,邊往山下逃,邊招呼方集的人跟他跑!
李大鼻子想不到方長仁的武功那般好,這時見方長仁退去,也不追趕,只高聲振吭大叫道:
「敵人畏怯了,孩子們!衝呀!」
山下面,紅毛子阮化龍道:
「走哇,大家殺到南陽府去啊!」
「殺!」滿山滿谷的殺聲,一溜的朝著黑龍嶺下面殺去,聲勢端的十分驚人!
這時候的黑龍嶺,真的是屍橫遍野血成河,雙方死傷總有個兩三百人!有些重傷的,就等著天黑以後遭野狼來啃咬了,因為當地傳說,狼是要吃活的人,死人只在狼餓的時候才會被撕吃掉!
趙守備絕沒有想逃走的心,卻不料戰馬把他直拖出黑龍嶺還未停下,他知道這也許就是天意,既然已經形成潰敗局面,乾脆收拾殘餘,連夜奔回南陽,固守城池,也許黑衣姑娘有辦法扭轉這種令人莫名其妙的頹勢!
方長仁心不甘情不願的領著方集的跑出黑龍嶺,他越想越窩囊,立刻想到女俠,何不去找女俠,再定良策。
心念間,他見自己的人尚有四十幾人,立刻跑著對大家道:
「前面找個地方躲起來!快!」
方集的人一聽,知道方長仁有妙計,立刻乘著夜暗,斜刺裡躲入一片荒林中!
就在這時候,紅毛子阮化龍與李大鼻子已領著六百多名土匪,小跑步的往前追去,光景連喘氣的機會也不給前面逃去的官兵!
直等到土匪全走過去,方長仁才對眾人道:
「快,咱們連夜摸上羅漢嶺去,只要找到女俠,羅漢嶺不必攻,就把這群土匪攔在宛城附近殺!」
大家一聽,立刻精神重振,返身又奔回黑龍嶺去,從那兒,可不正是抄近路走山道,直上羅漢嶺!
三月初九天黑時,從夏館來的張團練與邱太沖周芸娘,也率領了一百五十名鄉丁趕來,何仁豪也領了七十名何家集的人,何仁傑傷還未好,所以沒有來,然而在夏館養傷的周通,卻不聽勸的跟著邱太沖走來!
女俠關心的直問周通傷勢,周通卻大叫全好了,女俠只得對牛大壯道:
「明日一場大戰,一定相當慘烈,我就托牛兄弟,最好能勸周兄回去,萬一周兄有什麼三長兩短,黑牡丹一生也難安心。」
牛大壯一聽,點頭道:
「牡丹姐這是為他好,這事我自有主意!」
這天晚上,各位英雄薈集在這木缽山,除了五百多鄉丁外,老少英雄也有不少,不過他們再也想不到,如今羅漢嶺上只有小部分看守山寨的,為數也不過百來人罷了。
晚上,黑牡丹請過總鏢頭鐵勝英、飛雲堡主宗亮、馬回子、何仁豪,以及張團練與封團練、楊團練,大家商議明日向羅漢嶺攻擊的計劃。
這時候牛大壯卻拖住周通來到一處靜地方,牛大壯對周通先是上下看了個仔細……
周通不解的問:
「兄弟,你怎麼了?可是不認識你周大哥了?」
牛大壯道:
「我是差一點不認識你周大哥了!」
周通濃眉一皺,大毛臉一正,道:
「怎麼啦?」
牛大壯道:
「怎…麼…啦!」牛大壯一咬牙又道:「你不覺得牡丹姐怪可憐的?」望著周通一臉迷惘,牛大壯又接道:「眼看著邱兄弟就要同周大小姐成親了,只有牡丹姐,本來有個南宮年的,可是……」
周通歎口氣道:
「這事我也著急,可是光著急又有屁用!」
周通道:
「有啥人事奸盡的,自從邱兄弟回來後,不也是直搖頭歎息嗎,我看算了!」
牛大壯果決的道:
「不!除非南官兄真的同他那杭州表妹成了親,否則你我得設法把這事辦妥。」
周通道:
「怎麼個辦法,咱們又不知道南宮大俠到底結婚沒有,難道還要跑去一趟不成?」
牛大壯一拍巴掌道:
「對,就是要跑一趟,而且還得立刻上路!」
周通道:
「何不等殺了山寇咱二人再走!」
牛大壯道:
「來不及了,周兄這就連夜奔荊紫關,雇艘船順流而下,盡快的趕到象山灣,也許還能來得及把南宮大俠搬來呢!」
周通尋思片刻道:
「好,我就聽你牛兄弟的,不過我可不能直說去象山灣,那樣女俠一定不會答應的。」
牛大壯道:
「那當然,咱們這就同女俠去說,你還是轉回夏館去養傷。」
說著,牛大壯從懷裡摸出一袋銀子,又道:「周兄你把這些帶在身上,僱船乘馬,全得花銀子呢!」
周通也不客氣,一把接過塞在懷裡,二人這才又去找女俠。
女俠正在同各路人馬商量呢,見周通勸說,要回夏館,自是十分高興,周通來時還騎著馬,遂當時暫時在木缽山歇著,第二天還未天亮,周通已跨馬走了……
就在周通走後不久,羅漢嶺的後面,女俠一眾已摸到山腳來,只是原訂的前山拂曉攻擊,直到太陽升起扁挑那麼遠未見有所行動。
女俠百思不解,覺得事情必有蹊蹺,於是她在與各路英雄一陣商議後,遂決定設法打探羅漢嶺上動靜,如果南陽府的人馬未出動,女俠決定要親自正面對敵,因為一方面好不容易連李大鼻子也同阮化龍湊在一起,另一方面自己這次約來的人,全是抱定與土匪決一死戰之士,加上鐵總鏢頭一眾,應可一拚!
經過女俠沉思一陣,她才對邱太沖道:
「這事咱們得先打探羅漢嶺上動靜才能有所行動,最方便的辦法,就是抓來山上土匪逼問,如今我思得一計在此,就煩邱兄弟跑一趟如何!」
邱太沖道:
「小弟聽牡丹姐安排就是!」
於是女俠又把周芸娘與馬回子老婆馬大娘三人叫到身邊,詳細的解說一遍……
馬大娘首先咧著扁嘴笑道:
「姑娘真是妙計,行!就是這麼辦了!」
陽光普照,照得荒山一片綠油油的,陽春三月,端的是風和日麗良辰美景!
就在這詩情畫意,山鳥悅耳唱鳴的時候,羅漢嶺的前山「晃浪浪」一陣銅鈴響,從老遠就見三騎馬,緩緩的往羅漢嶺右面繞過去,光景是要馳向南召去的,鈴聲正就是拴在騾子脖根上的銅鈴發出來的,荒山甚靜,三里外全聽得見響聲。
仔細看馬上三人,只見一個公子哥兒模樣年青人在前面,後面跟著兩個女的,光景不是走親戚,那一準是送老婆回門,因為只看每匹馬後面拖帶的大包小包,就知道一定是有錢人家的。
三騎馬直往迎面一座嶺上緩緩馳去,卻不料未也近一半呢,迎面一溜的站了五個強盜,前面騎馬年輕人一笑,緩緩勒住馬韁繩道:
「各位這是做什麼?」
年輕人話才完,五個強盜全笑了,其中紅巾往後一甩,懷中抱著鋼刀,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板牙,道:
「小傢伙,要你看爺們是幹啥的?」
年輕人冷冷一笑,道:
「各位可知我同阮當家什麼交情嗎?」
五個強盜一楞,年青人立刻又道:
「你們也不想想,如果俺們不是同阮當家有關係,羅漢嶺這條山路還敢走嗎?」
五個強盜彼此對望著,全都笑不出來了,就聽那個黃板牙的笑問道:
「請問你們同阮寨主是個什麼扯不清的關係?」
突聽馬背上的老太婆喝道:
「王八蛋,你這是怎麼說話,乾脆大娘就告訴你們,阮化龍當年遇難的時候,老媽媽我救過他的命,不信你們去問問他,看有沒有這回事!」
五個強盜退走幾步,圍在一起商量……
不料老太婆怒喝道:
「你們在嘀咕些啥?」說著翻身下馬,邊對馬上年青人又道:「咱們下來,別走了,等回山去問明以後,看看阮化龍怎麼對我馬大娘交待!」說完自己找了一塊石頭先坐下來。
於是馬上的一雙男女也下得馬來,三個人坐在石頭上真的不走了。
五個盜匪緩緩走來,道:
「你們這是幹啥?」
年青人仰頭道:
「我媽說不走,那一定不會走的,各位快上山去問問你們阮寨主,就說山下來了馬大娘,該怎麼的,他會對你們說的!」
石上坐的馬大娘突然厲喝道:
「快去,不要誤了我們趕路呢!」
黃板大牙嘴咧的收不起來,拉著一臉原不該笑的笑意,哈著腰,道:
「老大娘,你息怒,是這樣的,過去我們從來未曾見過各位,當然更沒有聽寨主提過,所以……」
老太婆怒道:
「所以我要各位上山寨去問一聲,我們三個絕不會走!」
嚥了口沫,那強盜,道:
「既然你老大媽這般說,乾脆我們放各位過去!」說著伸手一讓,又道:「三位請!」
不料老太婆一聽,搖搖頭,道:
「見不到阮化龍,我老太婆是不走的,我要問問他當年不是我救他,他會有今天!」邊又對一眾強盜喝:「快去叫阮化龍來!」
早聽其中一個強盜高聲,道:
「老實告訴你們,如今我們寨主正領著人馬去攻打南陽府了,你叫我們到哪裡去叫!」
老太婆指著五個強盜高聲罵道:
「你們這五個貪生怕死的王八蛋,阮塞主領人馬攻打南陽府,你們為何不去?反倒在此翦徑弄小錢,你們說說看該不該死!」
只見其中一盜忙搖手道:
「老大媽你誤會了,我們是留下來守山寨的。」
老太婆這才點點頭,道:
「原來是這樣,我老太婆倒是錯怪你們了!」說著一揮手對一對年青男女道:「走吧,別耽擱事了!」
老太婆攀幾次沒有上得馬背,黃板牙的大盜忙笑著走來,道:
「我扶老大媽一把!」伸出右手攙在老太婆右肋,他才用力扶呢,不料老大媽右手回扣,一把叉在那大盜脖子上,只聽「咯」的一聲,一根喉管生被老太婆擰斷,就聽老太婆罵道:
「小子竟吃我老太婆的老豆腐呢!」
另外四個強盜一看,其中一人走到那人身邊低頭看,老太婆抽冷子一腳踢在那個心窩,當場倒地氣絕!
另外三盜舉刀罵道:
「老婆婆可惡!」三人舉刀殺來,卻不料一旁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自包袱中抽出寶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一招之間,就把三盜殺死。
原來這三人正是馬大娘、邱太沖與周芸娘。
這時三人施計誘得消息,忙回馬疾馳身原路,來到羅漢嶺後面的絕壁下,邱太沖把消息傳告女俠知道,女俠一聽不由冷笑連連,立刻把人馬集中起來,道:
「如今紅毛子與李大鼻子等已撲向南陽府,羅漢嶺上已是少數嘍兵們守著,為了爭取徹底勝利,我決定與邱兄弟,鐵老英雄與宗老英雄,牛兄弟,馬家父子三人,一同殺上羅漢嶺去,燒了紅毛子老巢,然後再趕回南陽府,至於一眾鄉丁,仍由各位團練率領,連夜趕去南陽府支援。」
女俠調遣已畢,只見西口鎮的封團練與夏館的張團練,景陽山莊的楊定邦與何仁豪等,立刻率領一眾鄉丁,明敞著從羅漢嶺繞過去,直走黑龍嶺往南陽府趕去。
一眾繞過羅漢嶺的時候,羅漢嶺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可見紅毛子與李大鼻子真的領著人馬去攻打南陽府了。
這時鏢局的人與女俠等,也有三十多人,就在女俠當先率領下,朝著羅漢嶺上撲去。
從下面向羅漢嶺上望,似乎是一片綠油油的十分平坦,不料眾人才攀上不到百丈,濃密的荒林中,正面一個山洞,那山沿彎向左,洞口附近,地上落葉足有半尺厚,洞外面沙沙響動中,洞內已有人喝道:
「誰在洞外面?」早見兩個嘍兵提刀走來!
女俠人已衝入洞中,兩個嘍兵不及喊叫,就在女俠眩燦劍芒激閃中,早倒在洞內,一眾人跟著衝進去,只見那洞只不過五丈長,洞外面絕壁上連著一條粗麻繩捆起的三丈絲軟橋,兩個嘍兵坐在地面閒嗑牙呢,扭頭見女俠一眾撲來,忙著去解繩勃,不料女俠只一借力,人已越過軟橋,兩個嘍兵舉刀殺來,但哪是女俠對手,就聽一連兩聲慘叫,兩個嘍兵早被女俠踢落崖下!
這時附近有個小茅棚,棚子裡放了棉被等物,最令女俠高興的,卻是草棚存放了一些麻繩錨爪之類東西,全是爬山用的東西,想來由於這羅漢嶺上山道,必需走九孔,登八峰,越七絕壁,才能上得羅漢嶺,所以有幾處人住的地方,備有這些登山用具。
女俠讓牛大壯把這些登山用具帶在身邊,大家隨在女俠後面,早望見嶺脊處一大片大茅草屋舍,兩邊懸崖處全用巨木連接成排,做成木柵,再往上看,似有不少洞穴,女俠等衝上大茅屋前,迎面早衝來五六十名強盜。
原來這些強盜全是留守山寨的,見女俠等殺上山來,群起狂叫著舉刀咻咻殺來,但見刀光如濤中,全都奮不顧身自茅屋中躍出來。
女俠冷叱一聲,奪目的冷芒猝然伸縮暴映如電,迎面三個嘍兵空中砍刀尚未落下,面前的黑影已自貼身而過,於是血雨在淒厲聲中噴灑出來,邱太沖與周芸娘也相互配合殺入嘍兵中,牛大壯雙手緊握金背刀,狂掃如電,加上鐵總鏢頭與宗堡主也率領自己人圍殺,這些嘍兵哪裡是一眾英雄敵手,才不過半個時辰,地上已躺了四十多人,餘下的不知躲到何處了。
女俠正欲越過大片茅屋往上面山穴殺去呢,早被鐵老英雄叫住,道:
「姑娘,咱們應以支援南陽府為重,以老朽看來,不如一把火把這些大茅屋燒去,趕著連夜去南陽府吧!」
另一面宗老堡主也道:
「老夫也是這種想法,等咱們幫著官府殺了一眾強盜,此地官家會來收拾的!」
女俠一聽,遂點頭,道:
「就依二位老英雄,只是太便宜那些逃跑的了。」
於是吩咐鏢局的人與飛雲堡堡丁們,大家分別點起火來,剎時間羅漢嶺上烈焰騰空,劈啪之聲震群山……
女俠見所有茅屋已在燃燒,立刻回身向原路走去,卻不料就在一處絕壁處,一條繩橋竟然斷去,知道是剛才逃走強盜所為,只是兩下相距丈餘,就算女俠只怕也難以躍過。
牛大壯早回頭跑去,因為他把登山錨爪與一捆繩索丟在半路上,原以為用不到呢!
只是當牛大壯把繩索與錨爪找回以後,卻又發現對面懸崖處一片光滑,無處能把錨爪扣緊,一時間無計可施。
這時女俠咬牙道:
「我從這裡向山頂看看,也許能找個抓緊錨爪地方。」
只見她長劍入鞘,舉頭上看,上面光禿一片,她正準備向上躍去呢,不料迎面山洞一陣腳步聲傳來,女俠等以為又有強盜衝來了,齊齊向前面看去,不料來得且近,且是「南陽周郎」方長仁正領著他的不到四十個方集的人趕來,見了女俠,早叫道:
「我們在山下見山上起火,就知女俠等已破了山寨,不過阮化龍那紅毛子正在攻打南陽府城呢!」
女俠忙叫方長仁接過繩來,兩邊連起來,大家才一個個的越過這道深澗崖子。
大家邊往山下走,邊問方長仁的情形,方長仁也說已遇見眾鄉丁趕著往南陽府去了,且又把昨日黑龍嶺上一場血戰說了一遍……
眾人一聽,覺著官兵真不管用,連帶的以為趙守備貪生怕死呢!
當真是救兵如救火,女俠一眾人等自與方長仁的四十人會合以後,連吃飯的時間也是邊啃乾糧邊往前趕路,直到官道以後,騎馬的邱太沖,周芸娘,牛大壯,馬回子一家三口,加上鐵勝英與宗亮二人,大家在女俠的黑衛後面,飛馳奔向南陽,餘眾只得放開腳步緊趕了。
且說黑龍嶺下一聲遭遇戰後,南陽府一眾官兵見趙守備撥馬逃出黑龍嶺,再見強盜勢眾,只得發一聲喊往山下潰敗,一眾逃走官兵見土匪在後面追趕,也不敢在路上稍停,大家加快速度往前面逃去!
就在天色尚未五鼓天明的時候,六百多官兵已趕到白河岸,天未亮,船老大還未上船呢,而後面遠處殺聲漸漸逼近,不少官兵不及登船,忙涉水而過,所幸白河這一段河面雖寬河水卻淺,等到官兵渡過河,不少羅漢嶺上強盜已在河對岸高聲罵,嚇的一眾官兵忙又往南陽府逃去!
天色已開始泛魚肚白了,守在城上的兵丁,見官兵大敗而回,忙開城門讓官兵進城!
不旋踵間,紅毛子阮化龍與李大鼻子二人已領著眾盜把南陽府團團圍住。
紅毛子阮化龍可夠狠的,他沒有讓人困馬乏的眾嘍兵休息,立刻就近放倒兩棵樹來,除去枝葉,留下主幹,著人反映著就往城門衝去,光景是要破城門呢!
所幸這時城門上面一陣亂箭,早把抬樹幹的射倒幾個,餘下的丟了樹幹又逃回去。
這樣一連攻了數次未能得逞,李大鼻子對阮化龍道:
「阮兄,光是這樣硬幹,怕吃虧的可是咱們,不如先就地叫各人填飽肚皮,休息兩個時辰,到時候兵強馬壯,一鼓作氣,還怕這南陽府城不破!」
阮化龍道:
「好,咱們就這麼辦,今日非得攻下這座鳥城不可!」
雙方似是暫時停下來了,只是城裡面,知府大人在聽了縱馬回來的趙守備細說一遍之後,疑惑不解的追問:
「為何當時不把怒馬擊斃,再與賊酋決戰!以當時官兵士氣,應不會造成現在局面的。」
趙守備無以回答,當即向知府回道:
「只等官兵歇過力來,卑職必領兵出城與那廝決一死戰方才罷休!」
不料知府卻冷冷的道:
「我看你還是率領兵丁緊守城池吧,只看女俠他們的協助如何?」
趙守備道:
「賊眾近千,女俠等再勇敢,也難以抗衡的!」
這時馬長江與幾個受傷的捕快走來,大家見趙守備,不由全用白眼直瞪,心中不是滋味!
當天過午不久,紅毛子阮化龍又把一眾人等集中一起,他站在高處,指著南陽城高聲道:
「孩子們,你們看到了吧,城裡面可儘是搬不完的金銀,大姑娘成群結隊,只要咱們打進去,我阮化龍保證叫你們口袋塞滿金塊,摟著姑娘玩三天!」
他話聲落,城門外野地上,立刻掀起一片狂叫聲,就在這叫聲中,明晃晃一片耀眼刀林,令人目眩!
紅毛子阮化龍的這種激厲士氣方法,完全沿襲當年李自成的方式,尤其是血洗河南之時,每到一鎮一縣,大都是雞犬不留!
如今就在這南陽府城外,紅毛子阮化龍的吼聲中,立刻就聽一片喊殺這聲,一個個走地有聲,踩的塵土飛揚,刀光如濤,咻咻之聲盡在空中飛旋,一路又殺到城牆下。
這時南陽府城的百姓,早自動搬石堆在城門後面,就算外面強盜用巨干頂那厚實的城門,也是無法頂開。
所謂守城易攻城難,就在一眾官兵奮力踞高臨下抵抗中,阮化龍的人又傷了幾十個,而使得他不得不又收兵退後,他把李大鼻子找來,二人商議的結果,卻是南陽府城一定會破,只是時間問題,遂決定把攻擊改在夜間。
且說女俠一眾,騎著牲口急趕之下,趕到白河的時候,已見張團練他們正在渡河呢,於是渡船先把女俠一眾幾人全送過白河,一眾過了河的鄉丁們也跟著女俠往府城趕過去,這時天已快二更了。
女俠等剛剛繞過西城門前的官道,已聽得一片喊殺之聲不絕於耳,黑暗中女俠對鄉丁們道:
「大家記住,紅毛子赤眉賊,頭上全纏著紅巾,大家認準了殺。」
「殺!」
近四百名鄉丁,一齊怒吼連連,刀如雪,予如林,咬牙切齒,厲悍如瘋般的衝殺過去!
正在督眾攻城的紅毛子阮化龍與李大鼻子,突聽得身後喊殺之聲,暗中看過去,黑鴉鴉的一大片黑影直衝而來,不由對望一眼,二人挺著兵刃直迎上去,他倆的後面,原本有兩百多個備用攻城的嘍兵,這時就在他二人的喝罵聲中,也舉刀迎殺過去!於是骨骼的碎裂聲,揉合著戮肉聲,帶起的卻是慘叫中噴灑的鮮血四處飄灑,黑影中每個搏殺人的雙目,已與瘋狂的虎豹猛獸不分軒輊,每個人口中呼號的卻是最原始的憤怒與絕望,因為對殺對砍的結果,又何嘗不是在死亡線上掙扎!人們那種猙獰的吼叫,然後又是悲慘的嗥叫與痛苦的呻吟,直到他們萬般無可奈何的倒下去!
就在慘烈的拚鬥中,女俠黑牡丹終於看到了阮化龍正高舉著大鐵杵與馬回子對殺對砸呢!
女俠一見紅毛子阮化龍,擰身躍離黑衛,連踩三個強盜頭頂,騰身攔在馬回子前面,面對狂厲的阮化龍,女俠對馬回子道:
「馬英雄快幫著眾人殺賊,此獠由我對付。」
馬回子拍著胸脯對阮化龍罵道:
「王八蛋,你不過有那麼股子狠勁,你那點道行不見得有我馬回子高明。」
紅毛子阮化龍自以為力大如牛,卻不料這大黑個子力氣不比自己小,但他哪裡知道馬回子殺牛不用繩子!
這時他見面前站了個黑衣姑娘,心中不由一動,瞪目怒視女俠,冷厲之極的道:
「奶奶的,你就是這一年來大山裡神出鬼沒的黑衣女子吧!」
女俠黑牡丹冷冷一笑,道:
「並非是姑娘我神出鬼沒,而是你們八個早該死的東西,東躲西藏,害得我到處找,年前我才把宮雄送上路,前些時又把閻半仙收拾掉,如今正趕著來收拾你與李大鼻子呢!唉!可真夠辛苦的!」
紅毛子阮化龍一驚,急又問道:
「這麼說來,趙長腿當真是死在你手了!」
女俠黑牡丹冷冷道:
「老實對你這魔頭說,你們八個,也只有你同李大鼻子二人了,餘下六個,全在陰曹地府候著你二人呢!」
紅毛子那土紅的一臉鬍子抖動中,咬牙厲聲道:
「你究竟是誰,為何專門在這作誹裡荒山中追殺我們八人,你快快說來!」
女俠咬牙道:
「你很想知道我是誰嗎?你放心,當你在飄蕩著你那醜惡靈魂走入豐都城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不料女俠正說著呢,阮化龍狂吼一聲:
「砸死你這臭婊子!」那帶刺的鐵杵,挾著窒人的嘯聲席捲而砸向女俠停身地方,力道之猛只看他使力旋臂,身隨杵轉的力道中所產生的氣旋,可知一般!
眩目的冷眩,撥閃如電,女俠冷叱聲中,認準阮化龍兵器沉重,尚不及回擊的時候,已騰身上翻,又見「天罡八劍」中「蒼龍擺尾」,就在頭頂幻迷中流星的冷芒「咻」聲中,阮化龍先是一驚,不自主的暴抬左臂上擋,就聽「卡」的一聲,阮化龍狂叫如餓狼般,右手拋去巨杵,急忙去托住即將斷掉的左臂,血水和著汗水,使得阮化龍半天不住的「絲絲」亂叫!
本來女俠一劍,是可以把阮化龍當場劈死,不料阮化龍在雙手舉鐵杵砸向女俠時候,用力過猛而把身子帶旋,就在他面前向後的時候,發現女俠已劍芒罩頭,這才用臂上擋,不料被女俠一劍斬斷左臂!
女俠見阮化龍未死,二次騰身而上,就在一片星海猝閃中,阮化龍奮起雙腳暴踢狂踹,就聽一聲冷叱中,緊接著阮化龍身上一陣「噗噗」急響,他已身中七刀,只留喉頭尚在咯咯響的道:
「臭婊子,你究竟是誰?」
冷冷的劍尖頂在斜躺地上的阮化龍,女俠就在四周混雜的金鐵撞嗚與怒罵聲中,道:
「你該記得洛陽花家莊的滅門慘案吧!」
紅毛子阮化龍一聽,不由目瞪口呆,旋聞他高聲叫道:
「原來你是……啊!」
一劍穿心,什麼話他也沒有說出來,因為女俠絕不能,也不願被這賊子揭開自己身份,尤其是在這時候!
不是嗎,南陽府城中不是衝出三四百官兵來了,任何一人聽了她的身世,都將對她大為不利!
邱太沖正迎著李大鼻子對殺,邱太沖在拚殺一陣後,發覺這個大鼻子十分奸詐,因為周芸娘就在邱太沖一邊,二人圍殺李大鼻子,卻不料李大鼻子高聲招來他手下幾個悍匪,想先把邱太沖與周芸娘殺死呢,所幸牛大壯與馬家父子三人也迎了上來,另外鐵勝英與宗亮二人各揮刀殺來。
就在李大鼻子手中砍刀被邱太沖的龍泉劍劈斷時候,女俠已騰身而來,李大鼻子一見女俠,不由大啜道:
「老子放棄棋盤山,就是聽說趙長腿死在你手裡,娘的想不到你還是找來了。」
女俠黑牡丹冷然一哂,道:
「八個大盜中,算你的命最長,因為你終於是最後一個死的!」
李大鼻子一聽,破口大罵,道:
「放你媽的屁,你把老子當成紙糊泥捏的了。」
女俠趁著李大鼻子不及挨刀,突然就地平飛,雙手握劍直欺而上,李大鼻子見奪目的冷芒猝現下盤,低吼一聲,怒擲手中斷刀,身體暴彈而起,雙腳在空中連環踢出八腳,身子直向地上一把鋼刀落地!
不料女俠雙手平飛中的長劍,就在李大鼻子怒踢連環中,只見她劍尖點地,身子突然倒翻向上,半空中一個空心觔斗,就在這夜色蒼茫中,明顯的,尤似血泉般的一股鮮血,「噗哧」一聲直冒三尺,李大鼻子目迷十色的旋身似陀螺般,然後一跤跌在屍堆中,臨死,他還面露不相信的樣子,道:
「你……你!」
狂殺似已進入瘋狂狀態,因為人們全到了忘我境界,即算是李大鼻子已死,即算是阮化龍已亡,也不再有人去注意,直到南陽府的城門大開,趙守備親自率一彪人馬殺出城來,眾強盜才算從噩夢中醒過來,然而他們所剩已不過兩百人了,其中不少人還等著阮化龍發號施令呢,但當他們知道兩個頭兒全死而後,這才發一聲喊,狼奔豕突的往白河方向奔去……
剛出城來的趙守備豈肯輕易放過這些嘍兵,只見他在後面狂劈亂砍,殺得嘍兵直往橫裡田間逃去!
也就在這時候,不料白河那面,方長仁領著他的人趕回來了,一見全是紅巾包頭的羅漢嶺上強盜,立刻拔劍迎上去撕殺,一眾潰逃的強盜又見一起伏兵殺到,黑夜間也不知來了多少人,不少人叫得一聲:
「苦也!」忙又調頭逃去,有幾十個土匪,乾脆一頭撞進白河水遁,哪還管水冷的,卻令人出乎意外的,是跟著方長仁一起的鏢師與飛雲堡近二十人,他們也正涉水過河呢,這時見強盜下水,盡站在水中只等強盜冒出水面,立刻揮刀殺去,不少強盜就死在水中!
夜間這一場混戰算是結束了,不少從城中提燈走出來的人,他們把傷者抬回城中救治,更有些在地上把屍體檢分開來,那很好辨認,因為羅漢嶺下來的強盜全都是紅巾包頭,就在這些橫七豎八纍纍死屍中,鮮血成灘,交注在低窪地方,望之怵目驚心,那些斷肢掉頭,肚腸一地的景象,頓使人覺得生命突然變得一文不值!
也不知黑暗中誰在叫道:
「把頭上沒有紅巾的人抬回城中救治呀!」
於是,一地傷者全都頭上沒有紅巾,但誰又知道他們是羅漢嶺上的強盜,反正先保命要緊!
就在四更初的時候,南陽城外的戰場上終又一片死寂,所有的官兵與鄉丁們,全都受到知府與民眾們熱切的慰問,這次戰爭,雖說官兵死傷三百多人,鄉丁們也死傷一百多,但羅漢嶺上的強盜已除,八百里伏牛山區也該太平幾年了。
至於羅漢嶺那面,趙守備又拍著胸脯道:
…(原文有缺)…
不過,女俠卻又在二天上午,堅辭知府大人一家招待,甚至趙守備馬捕頭等人也沒有把她留住,方長仁直送她們一行過了白河,才依依分手……
女俠黑牡丹與邱太沖周芸娘牛大壯,四人過了內鄉縣城,同馬回子一家分手。
馬回子在分手的時候,把牛大壯叫到跟前,匆匆自馬後面取出一包醬牛肉遞過去,道:
「兄弟,收下吧,這一分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面呢!」
牛大壯接過醬牛肉,笑道:
「你放心,我與周大哥只要想吃牛肉,準定會到草嶺去找你要的!」
馬大娘笑道:
「不來是小狗!」
於是,引起一陣哈哈大笑……
女俠這時騎在小黑背上,她大仇已報,本應該感到高興才是,然而她沒有,相反的她卻掛著一張愁容面,一路馳向夏館,她除了要看到邱太沖與周芸娘訂下盟約之外,其他對她而言已不重要,因為她也想定了,等到了夏館周員外府上,住上三五天,再把周通與牛大壯二人安排個棲身地方,自己就得回轉洛陽花家莊,因為就在花家莊後面的牡丹園中,她一家三十餘口全葬在那兒,每一座墳前,她都植上一株美麗但卻又孤傲的黑牡丹!
黑牡丹是美麗中含有淒涼之意的,牡丹之美,人稱花中之王,在洛陽有牡丹園,極目望去,有如牡丹海,那種紅白紫黑中,所吐露出來的花蕊與花瓣,是那麼的令人陶醉,而女俠的家中就有一座牡丹園,因為她父親……
騎在黑衛上的女俠黑牡丹,她不願想起過去,但她又偏偏在大仇已報之時,腦際中儘是當年花家莊的歡樂時光,也因此使她久久不願開口說出話來。
東南風輕柔的吹刮著山道上樹,荒草,甚至掀起一些灰沙,在這山戀起伏的山間,不少阡陌縱橫的莊稼地正冒出綠油油尺半高的大麥苗,山溪交劃,河流潺潺,然而風吹不去女俠心中愁,水流不走女俠一縷相思苦……
大清朝的盛世才開始呢……
南宮師兄的模樣總在眼前浮現!
再也想不到大仇已報,帶來的卻是使人難堪的景象!
四人終於回到夏館來了,周員外幾天未見女兒,如今聽說女兒也揮劍殺盜,心中自是高興,當晚又在大廳擺下酒筵,且祝賀女俠完成大仇。
又一天,張團練也率領鄉丁們返回夏館來,這次鄉丁也死傷近三十人,算得是傷亡慘重,但卻換來一方太平,也算值得了。
女俠黑牡丹就在周府又住了三日,這日中午,女俠趁邱太沖與芸娘二人不在,就把二人婚事提起,周員外十分高興,立刻答應盡快為二人完婚,連訂婚也全免了。
日子選在四月初,邱太沖自足十分歡喜,周芸娘也對女俠的熱心深為感激。
只是這段日子裡,牛大壯看得出女俠心情,人前她是強顏歡笑,背後一定不是那麼回事。
於是牛大壯沒事盡上夕剛山,因為從夕陽山往遠處望,可以看到十里外,他希望能看到周通快些趕回來,當然最好能把南宮年也一起帶到夏館來!
然而他失望了,因為直到四月初六邱太沖與芸娘拜了花堂,還不見周通回來,牛大壯開始在心中罵了……
邱太沖與芸娘完婚後,女俠尚不知周通去了那裡,以為周通不告而別呢,於是就在邱太沖新婚第三日,女俠把牛大壯找到房裡來。
「牛兄弟,我該回去了,往後我可能不會再出來奔波了,至於你同周兄……」邊說著,她提了個小藍布包,遞向牛大壯,又道:「這些金銀在陀螺谷時候取得的,我用不著,由你帶著,將來做個買賣,也可以過幾年安穩日子,原是要給你與周兄的,可是周兄……唉!」
牛大壯有些嗚咽的道:
「牡丹姐,你難道忍心棄我而去?」
女俠黯然神傷的道: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一年來能認識你同周仁兄,心裡實在高興,只是我要去的地方,又不能有男人,所以只得忍痛分離了!」
牛大壯已是淚眼模糊,雙肩聳動的道:
「何不等周通周大哥幾日,也許他會……」
女俠不等牛大壯說完,早強笑道:
「不用等了,因為見面之後還是要分手的。」
牛大壯無可奈何的道:
「萬一有事要找牡丹姐呢!」
牛大壯語氣令黑牡丹一震,緩聲道:
「會有何事要找我?」
牛大壯當然不能說周通去找南宮年,只得說:
「萬一山裡再有強盜呢?」
女俠一笑,道:
「如今已是大清盛世,大概不會再出盜匪了吧!」
就在這一天,女俠黑牡丹跨上黑衛,依依的離開夏館,一年多來,那麼多相處過的人,就要分開了,生死與共,甘苦共嘗的朋友,都得在這天化作一縷雲煙,留在腦海中回憶了!
女俠-路走南召過魯山,經伊城而上洛陽西面,八百里伏牛山區的一草一木,在輕風的撫蕩中,似是向她揮手道別呢!
從魯山過伊城,沿路看到部份中原土地,那田里綠油油的大麥田,當真是綠的可愛,難怪人們說黃河兩岸雖常有水災,但只要收成一年,足可以吃三年的。
送走女俠黑牡月,牛大壯與邱太沖二人還望南召,已是眼淚汪汪,不能自己,連芸娘也苦苦求女俠常來夏館,但她能嗎?因為她的身世……
牛大壯正準備回大河呢,因為他媽的墳在那兒,當然還有他的渡船也在河岸上游呢,然而周員外卻拉住牛大壯不放,因為牛大壯的憨厚忠心,正比過去那個丁天祐好上若干倍,周府正缺他這麼個管事,連邱太沖也想把牛大壯帶回南方金華去陪他老娘呢!
於是牛大壯一時間在周府拿不定主意了!
和煦的陽光,在和風的攪和中溫馨的灑向大地,也灑落在距離洛陽以西邙山與澠池間的百花山聖心庵。
百花山不大,但附近風景奇美,從大山裡彙集的一條山溪,繞著百花山流向東而入黃河,遠望溪流如帶,水清若鏡,加以百花山名符其實的遍山花開艷麗,當真是風物清美,景色靈秀。
就在百花山迎春崖下面,有一精緻四合小院,院門簷下有一匾額:
「聖心庵」。
這兒正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一澄師太卓錫地方。
這天過午,女俠黑牡丹從花家莊掃墓祭拜歸來,一澄師太把女俠召喚到她的禪房裡來:
「孩子,一年多以來,你不辭勞怨,餐風喝露,與山林為伍,總算蒼天有眼,報得滅門大仇,往後你準備做何打算?」
女俠淒苦的道:
「本想結廬住在花家莊墓園,又怕引起清廷鷹犬注意,弟子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在聖心庵落髮為尼,陪伴師父,了此一生!」
一澄師太歎息的道:
「眼下清朝正邁向盛世,你的身世絕不能被人知道,我不反對你出家,但我可得告訴你,天下沒有人不撫今追昔的,即使已經出家,尤其剛出家幾年為甚,以是言,你天生麗質,年青出家,那春花秋月,年長日久,自不免會悵觸前塵,對影淒涼,到時難免衷懷悲苦,難以忍受,加上你是……」
女俠忙道:
「師父放心,弟子還能承受了青燈古佛的淒涼。」
一澄師太又是一聲長歎,道:
「好吧!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能不出家最好,因為你不出家,就有希望在江湖上重立聲威,有助你將來……」老師太沒有說下去,但她語重心長的話,女俠自是知道。
一宵早起,滿院百花盛開,昨夜一場小雨,花瓣上仍有銀色水珠兒,春風輕送中,香氣飄向四方,然而聖心庵的正殿觀音大士前面的紫檀木香味,卻蓋過了滿院花香,這時候只見一個年輕尼姑匆匆的端了一個錚光發亮的銅面盆,一條新手帕,面盆裡的水正冒著熱氣呢!
只見這尼姑急匆匆的走入正殿,殿內兩旁,正有六名尼姑口中喃喃的低誦著佛經,女俠黑牡丹也面無表情的雙手合什,雙目低闔,跪在中央,這時一澄師太的身後,一個年輕尼姑刀芒與女陝的劍芒一般鋒利,卻也一般冷酷,眼看著女俠那一頭美麗烏溜秀髮,即將無情的被那小刀剃去!
一盆熱水已放在女俠面前,老師太一澄禪師撿起銀盤中的剃刀,先是跪在地上禱告,這才示意要年青女尼把女俠頭髮先以香湯清洗呢!
就在這時候,突然打雷似的一陣馬蹄聲,那聲音聽起來絕不是一騎,聽得一澄師太心神一震,低聲問女俠,道:
「可是你已把自己身份暴露了?」
女俠搖搖頭,道:
「沒有啊!」
一澄師太冷冷道:
「只怕清延廷鷹犬追來了呢!」
女俠一擺好將被剃秀髮,道:
「我去看看。」
一澄師太以手示意,道:
「你不能去。」一面又吩咐一旁端水的尼姑,道:「去看看,要小心應付。」
年青尼姑才走出正殿,蹄聲已在庵外嘎然而止,接著就聽拍門之聲傳進來。
「誰呀!」
「在下南宮年,特從南方來,要見師叔一澄師太!」
站在殿門的一澄師太一聽,不由一怔,聽聲音是個年青人,這才示意年青尼姑開門。
於是,聖心庵的庵門啟開了,門外面何止一人,竟然站了八個人,一時間一澄師太怔住了,忙從殿門走出來,迎著眾人道:
「剛才哪位稱我師叔的?」
南宮年忙上前進:
「師叔在上,師侄南宮年拜見師叔金安!」說著忙跪下去叩頭來。
一澄師太忙扶起道:
「貧尼有一個師兄,卓錫在南海普陀,難道你是……」
南宮年忙道:
「一心大師正是在下恩師。」
一聽說是師兄弟子到來,一澄師太笑對年青尼姑道:
「快帶他們去客房侍茶,等我把殿上事情辦完,立刻過來的。」
於是那年青尼姑忙讓一眾走入左面客室中,一澄又對大家告便,這才匆匆又繞回大殿上,這時女俠仍跪在殿中央,木缽聲與誦經聲仍然不斷的響著,而使得女俠聽不到外面來的何人。
原來女俠自知與南宮年無緣,所以也不提南宮年之事,因而使得一澄師太並不知道女俠與南宮年之間已產生難以想像的感情債,這時也只是以客待之,所以她又匆匆回到大殿上,拿起剪刀準備對女俠的秀髮「下手」呢!
客廂中,南宮年焦急的等著,不料一旁的方大夫卻問年青尼姑道:
「看師太匆匆忙忙的,可有什麼佛事在辦?」
年青尼姑一笑,道:
「是我一位同門師姐,她是俗家弟子,如今正要落發呢,師父大概快替她剃度了,完了師父就會來的!」
方大夫一聽,忙道:
「可是一位黑衣姑娘?」
年青尼姑道:
「是呀!你怎麼知道?」
宮年突然大叫一聲:
「師妹!」他出聲粗壯,聲震瓦屋,雙足狂奔,走地有聲,完全一付氣急敗壞的樣子,一頭撞進大殿上,而殿上的一澄師太,已一把握住女俠的一頭美發,利剪已快要沾上去了!
南宮年衝到師太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去,哀哀的求道:
「師叔,你老人家手下留情啊!可憐我南宮年千里迢迢日夜兼程奔來的一番苦心,我……」
女俠見師兄南宮年到來,直如身在夢中,不由雙淚珠垂的道:
「師兄!」
突然間,南宮年真情流露的一把拉住女俠雙手,擋在女俠與師太二人中間,淚流滿面的道:
「我不能叫你棄我而出家,那會比要我的命還要令我痛心,師妹!你一定要答應我啊!」
看著這一對年青人的樣子,光景也真令人感動,「噹」的一聲,利剪又放回盤子上,師太抬頭看,七個客人全站在殿門後呢!
一澄師太伸手拉起流淚的女俠,道:
「孩子,你出家的事,為師本來也不同意的,只為局勢所逼我才答應的,走吧,咱們客室去談!」
大家在這間精緻的客室中坐定,師太一面吩咐做一桌齋,這才由女俠代為介紹各人。
原來這次來的除了方大夫外,尚有邱太沖周芸娘小夫妻倆,牛大壯周通以及南陽來的方長仁夫妻二人。
大家才坐下來,周通早先說道:
「只為這回事,我周通幾乎跑斷腿啊!」
女俠看著周通一笑,這才問南宮年道:
「師兄的傷可痊癒了吧!」
南宮年早聽周通說自己是因為杭州表妹之事,女俠才遠離的,這時也就直說道:
「周兄去到象山灣時候,我正要送表妹回杭州,一路上就同周兄一起,直到把表妹送回家,我就直告表妹,此生絕不可能同她一起的,當日我就同周兄趕到北方來了。」
女俠一聽,心中欣喜,臉上愁苦一掃而空,一澄師太與各人談了些話,又知南宮年是師太一心禪師弟子,且又遠住海邊,覺得應該成全他們。
心念間,她起身對南宮年道:
「且讓他們在此閒談,賢侄跟我來!」
於是,南宮年跟在一澄師太身後,走入一間靜室,一澄師太對南宮年道:
「師侄遠來,也真是時候,不過你一定希望知道她的身世,是吧!」
南宮年道:
「師妹不是叫黑牡丹嗎!」
一澄一笑,道:
「百家姓上沒有姓黑的,她也不叫牡丹。」
於是,一澄師太先叫南宮年對她起重誓,絕不把女俠身世說出去……
南宮年自是誠惶誠恐的起個重誓!
一澄師太這才緩緩的道:
「她不叫黑牡丹,乃是前朝思宗莊烈帝之弟洛陽王的女兒,名叫花兒,自小聰明過人,那時候當爭慘烈,她父洛陽王退居在花家莊,以植牡丹自娛,且又把她送在我這裡習武技。」
南宮年一聽不由大驚,因為如今各地對於訪查前朝宗室不遺餘力,清廷寧可縱容土匪強盜,也不放過宗室的人,如今聽說女俠竟是一位郡主,自然要替女俠擔心了。
這時又聽一澄師太道:
「自從流寇起自西北,明室江山已搖搖欲墜了,直到李自成攻陷北京,煤山逼死先王,然而就在這事發生一年餘吧!」師太沉思了一會兒……
南宮年遂問道:
「那女俠何以深入伏牛山區追殺八大盜呢!」
一澄一歎,這才又道:
「女真入關,趕走李自成,而使得他的手下幾個殺人魔一時到處流竄,八個大盜卻竄到洛陽來,被花兒父親收回花家莊來,一開始曉以大義,目的是想借重這八個流寇力量,再設法招集一般志士,然後同剛入關不久的女真決一死戰,也許還可以把失去的江山再奪回來,突然一夜之間施下毒手,洛陽王在花家莊的三十七口之家,只逃出一個丫頭,而這個丫頭現在就在我庵裡,她已出家了。」
南宮年咬牙切齒道:「八個惡鬼,真是死有餘辜!」
一澄又道:
「當時花兒在我這裡學藝,本不欲傳授她『天罡八劍』,因為那一路劍法辛辣殘忍,但看她全家慘死在群寇之手,這才把『天罡八劍』教給她,如今她已把寶劍交回,決心禮佛了。」
師太說至此,南宮年忙跪倒在地,道:
「師侄南宮年祈望師叔成全我們!」
一澄師太道:
「以她的身世,難道你不怕受到株連?」
南宮年忙又道:
「只要師叔答應,南宮年願帶師妹深山結廬,了此一生。」說著又叩頭下去!
一澄點點頭,道:
「你們這麼湊巧的趕了來,也許是我佛指點,你二人有綠,且讓我問明花兒再說吧!」
一面站起身來,又對南宮年道:
「今日所說之事,你絕對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在內!」
南宮年自是連連點頭答應!
於是二人來到客室,已見一桌素齋擺好。
這時方大夫笑對南宮年道:
「這真是良緣巧成,咱們如果晚來一步,只怕連我這坐地郎中,也要恨海沉歿了呢!」
大家吃著齋飯,一澄早又把女俠叫回禪房,也不過半個時辰,只見自外面走來滿面笑意的一澄老師太,在她的後面,但見一位風姿綽約,體態輕盈,明眸皓齒,嬌艷欲滴的女子,微垂粉頸的走來,眾人細看,竟然是女俠黑牡丹,不!她已不是黑牡丹了,因為她已換了一身翠綠短衫罩著粉紅拖地長裙,婀娜生姿,翠繞珠圍中,襯托出她儀態萬分,當真是花容玉貌,國色天香,不愧名叫花兒,就算周芸娘那種具有閉月羞花之容的美女,也不由喝一聲采!
南宮年更是手舞足蹈在心中,興奮之情掛滿面!
一澄師太對南宮年道:
「我已把她交給你了,指望著你能好生待她,回到普陀時候,代我問候你師父,你們去吧!」
這時女俠與南宮年又雙雙跪在地上,一同對一澄叩頭,大家這才走出這美景如畫的聖心庵,一眾才剛剛喜孜孜的跨上馬呢,只見突然一個年青尼姑自庵內跑出來,雙手托著一把寶劍,對馬趕上的女俠道:
「郡主,你的劍,小婢恭喜你了。」說著就地叩了個頭,才站起來。
女俠怕「郡主」二字為他人聽去,忙示意年青尼姑回去,不過別的人已在十丈外,只有南宮年在旁邊,不由對南宮年一笑,道:
「在我未跟你走之前,我想回花家莊去。」
南宮年道:
「那是應該的,我這就請他們先回去吧!」
於是南宮年與女俠二人快馬上方大夫一眾,南宮年馬上對眾人道:
「各位先回夏館,我陪師妹去花家莊,三五天也會趕去的。」
就聽邱太沖笑道:
「也好,我們去替二位準備結婚的事,二位只要回來入洞房就成了。」
說的女俠低了頭,一眾人等都全笑了……
途中分手後,當天晚上南宮年與女俠二人已來到花家莊,只見一片殘垣斷壁,燒燬樑柱扯橫在荒草蛛網中,好一付慘狀。
南宮年跟著女俠到了最後一座花園中,只見一片牡丹盛開,與前面頹為景物相比,成了極不相襯景觀。
原來這裡,無中經常有人整理,女俠心中明白,當然是聖心庵自己的使女所為,她如今也學了一身本事呢!
南宮年這時發現這牡丹園中,正中央連著三十幾座墳墓,而第一座墳前,都特別種上一堆紅得發黑的牡丹,他這才知道,女俠孝心感人之處,她用心良苦,穿黑改名,誓報大仇的決心!
啊!黑牡丹,你這花中之魁,美中之王!
啊!朱花兒,你的俠義與孝心,足可撼動天地了!
第二天,女俠把她的一身黑衣,也埋葬在一個墓旁,她指對南宮年道:
「那是我母親之墓。」
於是,南宮年立刻又同女俠雙雙拜倒!
二人就在這花家莊的後面牡丹園中守三日,才離開花家莊,然而卻不料二人剛離去不到一個時辰,從洛陽奔來四騎快馬,四個勁裝大漢,各持不同兵器衝進花莊這來,他們一路穿過廢墟,直走入後面牡丹花園中。
四人各處仔細找尋,不見人跡,卻見一處小小新墓。
只聽其中一人道:
「戈干,你手上傢伙來試試,看這裡埋的什麼人?」
只見一個光頭虯髯大漢舉著一把方便鏟,只一陣挖掘,已挖出三件黑衣來,四人一看,不由奇怪,只聽那個叫戈干的道:
「這他娘的算什麼玩意兒,還有把衣衫埋下地的!」
只聽另一人道:
「不用管了,咱們把這東西送回大人面前,怎麼做法,同咱們就不相干了。」
於是,四人又各處找了一遍,也沒有再發現什麼,這才一齊又轉回洛陽去了。
顯然這是一群官家的人,他們怎麼會知道女俠行蹤的?這是另一段曲折離奇驚心動魄故事,暫且不表!
且說女俠與南宮年二人離了花家莊,一路向西疾馳,女俠對於這條路極熟悉,不到三天,二人已回到夏館,這時夏館的周員外府上,可真夠熱鬧,張燈結綵,鑼鼓喧天,氣氛比邱太沖與芸娘結婚時還要熱鬧,因為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不下百人!
當然,最感快意的還是牛大壯與周通,因為周通在喝了許多酒以後,才興高彩烈的對一眾人道:
「那天我日夜兼程的趕到象山灣,就在南宮家的堡門下面,正碰上南宮大俠的表妹,提了一籃花喜孜孜的往堡裡走呢,她見我來,只淡淡的打個招呼,我卻厚著面色對她說:
「姑娘,你究竟愛不愛南宮年?」
她把大眼一陣翻滾,道:
「我們就快訂婚了呢!」
我一聽,不由一喜一急,喜的是她還未同南宮大俠結婚,急的是如何把南宮年拉回北方來,於是就對他這位杭州表妹說:
「我看你一定不愛他吧!」
只見這位杭州表妹軟語連連的問: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於是,我就老實不客氣的道:
「你若喜歡南宮年,為何給他製造痛苦?自從他同你在一起,當真高興過嗎?告訴你他一點也沒有,因為他心中早有了黑衣女俠了。」
不料他這位表妹扭頭就奔回堡裡去了,我這時也跟去,正遇南宮大俠從裡面走出來,見了我十分高興,一直問女俠如何如何,我也把女伙的行蹤說了一遍!」
就在二天一早,南宮年的表妹一定要回杭州,且要南宮年送她呢,於是我們才從杭州趕回來了!」
大家一聽,無不對周通撫掌叫好!
牛大壯豎起大拇指,道:
「還是周兄中!只不知你那身傷好了沒有?」
周通大笑,道:
「本來沒有好,見女俠如今成了南宮弟妹,也就全好了!」於是引起一陣笑聲!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歡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就在南宮年與朱花兒結婚第五日,牛大壯與周通也離開了夏館,西口鎮的張團練請二人一起去,他們沒有答應,甚至楊定邦想把二人請到景陽莊也沒有,當然周員外一定要把牛大壯留在府中當管事,也沒有成功,因為牛大壯覺得大青河那地方還真叫人留戀,要不然周通周大哥為什麼也要跟著去大青河呢!
邱太沖與芸娘把南宮年與花兒夫妻二人送過了夕陽山,邱太沖告訴南宮年,他們夫妻二人半年住在夏館,冬天就住在金華,想想也知道,那才真夠舒坦的。
終於,南宮年既未曾英雄氣短,而又把握住兒女情長的美眷,就在這春末初夏,風晴物美的官道上,兩騎直向遠處馳去,馬上二人甜甜的相視微笑不已,因為女俠從懷中摸出一塊絲巾遞給南宮年,那是一塊南宮年用鮮血染成一個血心的絲巾!
於是萬物在含笑,四周高山在含笑,連那蔚藍的天空上高掛的太陽,似也在笑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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