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黑牡丹不等八個強盜逃走,縱身橫劍攔住去路,眾強盜見無路可逃,發一聲喊舉刀向女俠衝去,其中一人破口罵道:
「老子們同你拼了。」
女俠一聲冷叱,就見劍爍飛舞,霍霍冷焰激盪,迎面兩盜不及劈出砍刀已被女俠揮去首級。
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也由後而兜住撕殺,轉眼之間,八個昨夜在林中躲了一夜的強盜,全被殺死在河岸邊。
這時姓常的船家驚呆在船頭上哆嗦……
女俠一打手勢,三人立刻又回到船上,只聽姓常的船家抖顫著聲音,道:
「你們三位殺了閻半仙的人,這個禍可闖大了呢!」
女俠走至船老大面前道:
「你說有個老娘要奉養,可知一定住在這附近。」
姓常的一怔,道:
「你問這個幹啥?」
只見女俠內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道:
「我們今日要雇你這船用,這五兩銀子你拿著,只等天晚你再來。」
姓常的船老大苦笑道:
「你沒有弄錯吧,石灣河上河水急,下面有個漩渦潭,不是撐船老手,怎可輕易撐篙!」
牛大壯早笑道:
「若論撐船,我牛大壯可不比你差,不信試試看。」
牛大壯接過竹篙,往河岸一頂,那渡船箭一般的離了岸,可真夠輕鬆的,牛大壯只挺胸頂篙從船頭頂到船尾,只走了六七趟,船已穩穩的靠在對岸邊,光景比姓常的還要高明。
這也就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姓常的船老大早走近牛大壯,邊拍著牛大壯的粗臂,笑道:
「弄來弄去,咱們原是同行啊,有你兄弟在,我放心把我這吃飯玩竟兒交給你了。」姓常的這才接過女俠的銀子,邊笑對三人,道:「每個月閻大王那面也只給我二兩銀子,算是我娘倆人夠啃窩窩頭的,如今你們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我常老大發財了。」說罷哈哈大笑下船而去……
女俠黑牡丹對牛大壯道:
「想不到桐柏山區裡還能這麼一條,如果閻半仙今日來此,管教他來得去不得!」於是她把自己的計劃詳細的告訴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以後,這才對牛大壯又道:「先把周仁兄送過去,我在山上高處守著。」
就在女俠一人跳上河岸往山嶺上走去的時候,牛大壯又把周通送過河對岸,牛大壯卻把空船停在河中央,一根竹篙把船定在河面上,一個人仰面躺在船板上,承受著春陽的暖意,光景是在享受呢!
不過半個時辰光景,周通又自岸上叫起來,於是牛大壯立刻又把渡船撐去,很快的送周通到了河對岸,牛大壯早指著一處山頭,道:
「周兄,你看到沒有,女俠就在那個山頭,你只管去吧,我就在河面上候著。」
於是流船又在河中間停下來,而周通也匆匆的登上那座山道必經的山頂上。
那頂可真是個極佳的了望地方,往石灣河那面望去,一目瞭然反方向望,蜿蜒的山道綿延上遠處的半山腰脊,如果從那裡有人走來,這座山頭上的人就會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說上天竹林必須經三川過五水登上望水峰,那麼如今女俠已經過兩川過兩水,算算路程,也有快一半了,閻半仙再等他的三員悍將回報而沒有消息的時候,不知他還有不能存得住氣,放得下心。
這時候女俠已擬定了兩個作戰方案,其人,為閻半仙派出人來支援他那已經死去的三個悍將,他本人仍在天竹林不出山,那麼牛大壯就把這些人送過對岸,就讓埋伏在對岸山後面的申大宏與童立,把這些人「吃掉」,因為捕快加上兵丁,有一百二十人。
另一個計劃是閻半仙本人也來了,那麼牛大壯把閻半仙的人盡量送過河,只是當閻半仙登上渡船的時候,就把他送到下游的漩渦潭,女俠與周通必會在那兒守著,真要是這樣,閻半仙再有本事,隻牛大壯一人就叫他夠受的。
在距離山頭一根扁擔那麼長的斜陽,照得石灣河上金星閃閃不斷的時候,山的另一邊看上去如飛行蜈蚣一般彎彎曲曲的跑過來三十多個人來,光景是在急行軍呢!
一行人來的且近,女俠與周通向下俯視細看,來的人中沒有閻半仙,女俠似是有些失望,輕歎一口氣又坐了下來,她連再多看一眼也沒有。
周通知道女俠心意,不由笑道:
「女俠何必為此多慮,須知這正是我們當初算計,你不是說要打什麼消耗戰嗎?只要這批人再被殲滅,閻半仙的手下已損失一半了。」
女俠點頭道:
「我知道,不過閻半仙多活一天,我心裡就像結了個化不開的疙瘩。」
可真夠快的,二人這還在閒話呢,一行三十幾個強盜早繞過這座山往石灣河岸跑去,隱隱的聽到有人喝叫道:
「老常,快把船靠過來;」
牛大壯正在船上歇著呢,一聽叫聲,卻仰起粗脖子,反而反方向狂叫道:
「來了!馬上來了!」聲音之高,吼叫之大,就算是三里外也會有人聽得到。
船急速的撐到岸邊來,三十幾個強盜不能一次過,那得分成兩批,只見一個好似頭目的毛面壯漢,右手倒拎著砍刀站到牛大壯身前,冷冷的問道:
「你是誰,大個子。」
牛大壯咧嘴一笑,道:
「我是大舅的外甥嘛!」
毛面壯漢一怔,沉聲罵道:
「娘的,你這是十成十的大實話嘛,那我再問你,誰又是你大舅啊!」
牛大壯已拔出船孔竹篙,頂著河岸,渡船已向河心撐去,牛大壯邊笑道:
「你們叫的老常,他就是我大舅,我外婆生病要人侍候,所以就把我找來幫他幾天忙。」
毛臉大漢道:
「你會撐船?」
牛大壯「噗哧」一笑,道:
「從小我就在河面上混,撐船有什麼難的。」
坐在船上的強盜,見牛大壯把船撐的有板有眼,不由誇道:
「娘的,比老常撐的還穩當快捷呢!」
牛大壯心想,要不是把你們這群王八蛋送往陷坑裡,老子這就弄翻船。
一連兩次撐渡,三十幾個強盜全登上對岸,沒有一個人說聲「謝」的,甚至還有幾個直朝牛大壯翻白眼!
一行強盜上了山坡,牛大壯卻有意無意的高聲又叫道:
「我回去了,你們可要好走哇!」
牛大壯又把渡船撐到了河小心,他雙手往腋下一塞,目不轉睛的望著山上,看著一行人消失在山的另一邊,這才滿面含笑的坐在船板上……
也就在他從懷裡摸出一塊醬牛肉撕著吃的時候,突然間山的另一面喊殺之聲大震,空谷迴盪中,喝罵與厲的魯叫聲不絕於耳……
突然間,三個強盜從半山脊那面往河邊路下來,連跑連叫,道:
「快把船撐過來呀!」
牛大壯看得真切,不由得笑了,因為在這三人後面,六七個兵丁,正手持刀與矛,拚命的追過來……
於是,牛大壯把渡船緩緩的往岸邊撐,那種慢勁,只把岸上三個強盜氣的破口大罵,而牛大壯只是把渡船盡在離岸三五丈地方撐上撐下不靠邊。
這時後面追兵就要追上了,只聽一個強盜狂叫道:
「王八蛋,你是怎麼搞的!」
牛大壯篙忽左忽右的道:
「三位何不伸頭仔細看看水底下,好幾個淹死鬼在等著替身呢?」
不旋踵間,後面的兵丁已追殺過來,三個強盜有兩個舉刀迎戰,只有一個縱身躍入水中,也不管河水冰涼,光景是先逃命要緊!
然而他卻再也想不到,正當人快到渡船邊的時候,頭才剛剛抬起來,面前黑影透著亮亮的寒芒,那麼無情的向他的頭上戳去,牛大壯在船上罵一句:
「去你娘的!」竹篙頭上套的鋼尖,有一半捅在那強盜的腦袋裡,鮮艷的血,隨著嗚咽的石灣河水,往下游漂去,連帶著一具屍體也隨波逐流……
只聽其中一人對牛大壯道:
「剛才你那一聲喊,真像在打雷,哈……」
牛大壯笑道:
「那邊怎麼樣了?」
其中一個兵丁道:
「聽聽這麼靜,大概全解決了吧!」
另一人也高興的道:
「四個人殺一個,這叫做卵上捉蚤,往鳥上逃!」這可是信陽州標準土話,幾個人一聽全笑了。
就在這時候,一眾兵丁與捕快,全都來到岸邊,牛大壯急忙把一百多人全都撐過對岸,見其中有幾個傷的,牛大壯忙問道:
「受傷的何不回篷車去歇著!」
捕頭申大宏早笑道:
「這就要去搗賊巢呢,就算受點傷,他們也不願落人後,牛大壯你想想,這種機會可不多見呢!」
天已近黃昏了,遠處山坳裡只見一人快步走來,可不正是船老大,他一到船邊,指著正在往女俠站的山上行去一眾,問道:
「那不是官兵嗎?他們總算來了。」
牛大壯跳上岸,笑道:
「如果沒事,早些回家歇著去。」說罷,早大踏步的朝著女俠那兒追去。
就在一處山道旁,好大一片老松林,女俠早迎在那兒,捕頭申大宏與守備童立二人全棄馬步行,這時見了女俠,守備童立道:
「可惜沒捉到閻半仙,看來天竹林那兒咱們非去不可了。」
申大宏也道:
「我申大宏辦過許多大案,從來就沒見過我那幫手下如此勇敢拚命的,剛才一戰,大伙直叫不過癮呢!」
這時女俠建議官兵與捕快們盡量啃吃乾糧,好生睡上一覺,準備三更天摸上天竹林去大戰一場呢!
於是就在這荒涼的松林中,早已各自懷中取出準備的乾糧,且又各自找地方歇下來。
捕頭申大宏與守備童立與女俠黑牡丹三人又商量了一陣,另定下次作戰計劃,總得要把閻半仙捉住甚或搏殺,這一方才能太平。
女俠擬訂的拂曉攻擊,連守備大人都沉著十分佩服,那不只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而且是閻半仙再也想不到的絕妙招式。
就在三更剛到的時候,山林中灰——一片,女俠已與周通牛大壯三人,領著捕頭申大宏與二十名捕快上路了,其中有幾個捕快是桐柏山區裡長大的,他們對於天竹林那面的地勢相當清楚,這時正在前面領路走,翻山越嶺,不久又來到一處大河川,早見前面有一插天高峰,只聽一個帶路捕快指著高峰,道:
「繞過這座高峰就可以看見天竹林了,那兒的竹子全都比碗口粗,不少人伐了去做竹排呢!」所謂竹排,也就是活動在江面上的竹筏子。
這時女俠忙道:
「咱們何時轉道抄天竹林的後面去!」
只聽一個捕快道:
「這就往大川上方去,大約五六里處,有一個山口,從那兒進山,翻過兩個山頭,就是天竹另一面,只是咱們要想由那兒下去,可得費一番功夫,因為那地方是個山崖子,向下看一片竹海,少說也有十幾丈深呢!」
女俠心想,只要抄閻半仙的後門,就不怕閻半仙逃走,到時候就算自己一人下去,也要把閻半仙收拾掉。
這是一段十分難行的小山道,即算是白天也不易走,如今二十四人走在這荒山道上,不時的發現狼叫豹吼,只是他們人多,每人手中更握著明晃晃的鋼刀,就算有狼或豹,一時也不敢向眾人接近。
已是五更天了,山路有了微明,山不知是哪兒飛出來的一大群烏鴉,「呱呱」叫著飛向山谷另一方,消失在群巒絕壑中。
女俠黑牡丹極目望去,那座望月峰已在她的左前方,原來竟是繞著這座峰兜了半個大圈子。
早見前面的捕快指著遠處一片黑呼呼的竹林,道:
「你們看,那兒就是天竹林。」
女俠幾人望去,只見是三面環山,一面向陽,地方平坦山溝齊整,一泓溪流,潺潺自高處噴下,而使得竹林中現出一個水潭來,再細看周圍,當真是山川秀麗,風景絕佳,晨光熹微中,更見春山如笑,美麗極了,怪不得有人傳說這兒是菩薩坐憚聖地呢,可惜如今窩藏著一群殺人越貨的強盜。
天色漸漸的亮了,天竹林中裊裊炊煙上升起來,大概是要造飯吧,女俠一眾隱藏在天竹林的後面懸崖上,正在焦急的望向遠處,因為遠處的守備童大人,應該這時候領著他的一百人馬攻到天竹林正面的谷口了吧!
突然間,不知什麼地方,一陣牛角號聲響澈雲端,女俠等人還以為是要強盜們吃早飯的號音呢,不料早見竹林中五排茅草屋中,像螞蟻似的衝出一群人來,一個個手上扛著砍刀,直向谷口跑去,隱隱看到似是閻半仙也在中間,因為他的那身道裝還穿在身上,背上背著寶劍,手上還提了一把,被一眾近百人簇擁著。
女俠一打手勢,二十四個人全各自設法順著附在岩石上的山籐往下滑,那種奮不顧身的樣子,令人感動不已,如果真是文官不要銀,武將不怕死,那麼眼前的眾捕快就當之無隗,那麼天下何來盜賊!
女俠一眾到得谷底,立刻往竹林中衝去,只見面前有小小院落,建得十分精巧,除了一條兩邊種著花草的寬路外,四下裡全是巨竹,山風吹來,竹葉嘩嘩響不停,這時女俠當先到了茅屋後窗,向裡面望去,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屋子裡有一張圓桌,桌邊正坐了五個少婦,一個個面露焦急的望向外面,其中一人還不耐煩的道:
「誰有那麼大的膽子,這時候來這天竹林送死!」
女俠一聽,這幾個女子一定是閻半仙的粉頭,立刻一揮手,對申大宏示意。
申大宏輕點著頭,立即高聲叫道:
「信陽州府衙來拿人了,屋裡人還不快出來受縛。」
就在茅屋裡一陣大亂時候,女俠早對申大宏道:
「這裡似已無人,只此幾個女子,交由你處理,馬上放火燒了盜窩,我去前面接應守備童大人了。」
女俠黑牡丹忙同牛大壯與周通三人直奔向天竹林的谷口而去,他們三人才走出一半,天竹林中已是火光沖天,劈啪之聲尤似鞭炮連天,端的是驚心動魄!
原來閻半仙在這桐柏山開山立寨尚不及一年,但他卻把桐柏山支分為三個地區,一邊是南陽府方面,路程較遠,只派三五十人駐守在龍馬溝,另一起四十人扼住通往襄樊的山道,從武勝關到信陽州的這條路距離總寨天竹林最近,只有一天路程,初時還需要五六十人出動,但與信陽州府衙定下坐地分髒之後,老虎口那邊的人馬被他抽回一大半,因為每日只要坐等收銀子就成了。
想不到女俠黑牡丹到來,先收拾八個強盜,閻半仙尚以為事情不大,這才二次派出,不料又沒有消息,他才知道事情出了毛病,立刻把貼身三個悍將調派往老虎口,且又急急把另外兩路駐守他處人全調回來,準備等三個悍將回來後,商議如何報覆信陽州姓申的不守盟約呢,昨日二更最後一批龍馬溝的人才趕回天竹林,不意天才亮女俠等已殺來天竹林。
這時閻半仙領著近百強盜直往谷口衝殺過去,他才一馬當先走至一半,迎面只見一個軍官,手端丈八長矛,領著一眾官兵殺來,官兵們口中狂叫道:
「不要放走強盜!殺!」
「殺!」聲震山谷而激盪迴響不絕於耳……
也就在這時候,強盜中早有人叫道:
「不好了,山寨被燒起來了!」
閻半仙右手握劍回頭看,不由也暗暗心驚,不知敵人是怎麼摸進天竹林的。
這時守備童立見迎面走來一個道裝打撈,鷹鉤鼻子大嘴巴,山羊鬍子青面皮,一雙豹目森森逼人,間頂上道髻淨光發亮,猜著八成就是閻半仙來了,聽人說閻半仙凶殘成性而武功高強,今日倒要見識見識!
心念間,守備童立一挺長矛,口中喝道:
「大膽強徒,官兵到來還不縛手就擒,棄械投降!」
不料閻半仙見自己的山寨被燒,又不見石老大他們回來,不由惡向膽邊生,咬牙格格響的罵道:
「娘的,小小一撮人馬,豈能放在閻某人的眼裡,今日管叫你們來得去不得!」就在話聲中,閻半仙長劍一揮,高聲道:
「殺!」殺字出口,他的身子陡然騰空上躍,順手長劍疾若江河下瀉般一束鋒芒直向童立揮去,半空中就聽「嗆嗆嗆」一連三響,童立但覺頭頂一涼,忙著打橫急閃如電,這才剛剛躲閃過穿腹一劍左,再看自己長矛,矛尖已被劈去一截,心中不由駭然!
閻半仙一聲冷哼,就在他即將二次騰身的時候,隨手一揮,在他附近一名兵丁竟被斬為兩截,他連多看一眼也沒有,逼視著童立揮劍而上,童立見閻半仙當真是殺人不眨眼,不由大怒,手中長矛一緊,迎著閻半仙疾刺而去,卻不料他根本視若無睹,也不知俘是如何閃避,童立的長矛竟然距離閻半仙左頰不到半尺地方刺過,於是就在閻半仙一聲厲笑中,左手已拔出背上寶劍,兩把寶劍劈右刺,上下夾攻,盡在童立四周盤旋飛舞,劍光霍霍中,童立猴叫連連,冷焰激盪下,空氣中已有血腥可聞……
閻半仙雙劍罩住童立,只把個信陽守備大人童立殺得就地亂滾,一支長矛盡在閻半仙的刃芒中遮攔阻擋,拚力招架,然而又何止是招架乏力,簡直就是公雞啄小雞,只有尖叫的份!
也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突見一團黑影自天外飛來,似蒼龍出雲一般,挾著萬鈞之勢,一招之間,接下閻半仙雙劍。
閻半仙看看就要得手,不料突見一女子揮劍殺來,而且一劍就接下自己雙劍,不由也是一怔,暴退五尺,豹目直視來的女子,陰陰的點點頭,道:
「正主兒終於還是出現了,閻大爺在想,信陽州的幾塊廢料,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我的人,放上這桐柏山區,閻大爺看不出有誰能對付得了我手下的三虎將。」說著,他長劍一指又罵道:「婊子養的,你是哪裡冒出來的?」
來人正是女俠黑牡丹,從老遠,她就發覺守備童立已處於危機中,眼看著就要被閻半仙一劍劈死,這才急急招呼周通與牛大壯,趕快協助官兵殺賊,自己已騰身連翻空心觔斗,揮劍阻住閻半仙的攻勢!
童立見來了女俠,滿身劍傷,征衣破碎,雖然面頰上也中一劍,但都未中要害,只是拚鬥用力過度,如今有些虛脫的坐在地上,一時間還站不起來呢!
這時就聽女俠黑牡丹道:
「該死的閻道士,你還有臉問姑娘是誰?」
閻半仙突現怒容,旋即沉聲道:
「閻大爺從川陝殺到直魯豫,殺人無算,你一個女子,也敢在閻大爺面前口沒遮攔,老子問你,你是哪個婊子窩裡冒出來的女俠,竟跑到這桐柏山來造你閻大爺的反!」
女俠黑牡丹一聲冷哼,道:
「閻道士,你真要想知道我是誰,何不去問趙長腿,陰陽麻面王干,再不然去問曹大鬍子或宮雄丁天祐他們!」
閻半仙一聽,不由吃一驚,立刻暴退一丈,厲聲道:
「你怎麼認識這些人?就閻大爺所知,這些人有一半已經死了……」
女俠不等閻半仙說完,一陣冷笑,道:
「豈止是已經死去,他們全在陰司地獄,豐都城中等你閻道士去一同過堂呢!」
閻半仙更驚,聲音已帶微顫的道:
「你究竟是誰?」
女俠一領長劍,喝道:
「等你在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會叫你知道本姑娘是誰!」就在她的喝聲中,身形貼地平射,長劍舉點向閻半仙的胸腹,藍汪汪的光華,在晨陽的照射下發出刺目霞光。
閻半仙聽說死了當年幾個老夥伴,雖說後來不和而拆伙,但當年流竄時候那種轟轟烈烈的日子裡,八個人等於穿一條褲子,如今驟聽死去過半,心中又悲又氣,見女俠平飛而來,心中大怒,旋身側翻,雙劍交錯,一阻一攻,撩起兩束寒光,逕繞向女俠當頭!
平推的劍身狂旋如電,女俠的身形卻倏然轍地螺旋三匝,長劍突然變刺為斬,「咻」的一聲反削過去!
閻半仙雙劍既未阻住女俠的劍,右手攻出的一劍也劈空,女俠的劍卻那麼巧妙的自他雙劍中間穿來,迫得他急忙暴退不迭!
也只是一退之間,閻半仙已厲吼一聲,青面皮上有些扭曲,半尺長的鬍子抖動,雙手寶劍交替的挽起數朵劍花,悍不畏死的直欺而上,方圓丈內,儘是劍風「咻咻」,劍氣激盪,而使得一地山草披靡,沙石飛揚!
女俠斷叱一聲,突然騰身而起,半空中「天罡八劍」的那招神龍擺尾,又見出現,只聽「噹」的一聲,緊接著一溜火花中挾雜著數點鮮血……
就在雙方各自翻山三丈,猛旋身中,女俠黑牡丹一臉寒霜直視著手撫肩頭滿面驚悸的閻半仙,對於自己左臂的劍傷,她連看也不看一眼。
只聽閻半仙尖厲的叫道:
「臭婊子,你竟敢放你閻大爺身上的血,今日不把你碎屍搗爛,閻牛仙的名號就倒著寫!」
女俠黑牡丹冷然一哂,道:
「閻道士,你可要小心你那顆腦袋喲!」又是一聲斷叱,女俠揮劍飛掠而上,天空中有如漫空烏雲壓蓋,就在這烏雲中,劍芒如燦爛奪目的閃亮星光般,片片的、也是點點的,從上面灑下來,這正是「天罡八劍」中的第三招「行雲流水」,但見突現的星芒中,直穿向閻半仙的八朵劍花之中,引起一陣極為清脆的金鐵交鳴……
急驟的響聲一過,突見女俠自空中直撲倒在地面上,看上去似是一個精疲力盡的人倒下一般,只是她揮動的劍芒見疾速無匹,威力絕倫!
閻半仙戳力揮劍,雙劍有如劈在含有強烈磁鐵的刀陣中,有著拖泥帶水的感覺,就在他剛剛躲過女俠那招「行雲流水」時候,不料女俠向不使用的第四招「蒼龍投海」,緊緊的一招八式,席捲而來!
閻半仙見女俠殺法厲害忙著雙腳交替抽躲,口中「猴」叫連連,也就在一陣退避中,閻半仙雙劍連揮不絕,但卻似是顯得只差那麼半寸距離。
突然間,女俠黑牡丹一個沖天式,人自閻半仙雙劍中間一飛而起,倏然騰飛中,就聽閻半仙淒厲一聲慘叫……
女俠黑牡丹人在空中連翻三個空心觔斗,她人在地上卓然站定,稍稍調整呼吸,這才緩緩旋過身來,不由大吃一驚,因為她那一招「重施故技」的「蒼龍擺尾」,狠狠的招呼在閻半仙的身上,太快了,她未看清被她劈殺的部位,但從閻半仙的慘叫聲中,可知閻半仙傷的不輕,她正準備回過身來,慢慢的收拾閻半仙呢,但除了地上一隻握劍的手以外,哪還有閻半仙的影子,極目望去,附近林中不見動靜,再向守備童立望去,只見早已昏死過去,而周圍仍在拚殺呢!
女俠用劍挑起閻半仙的斷手,發覺是閻半仙的右手,不由冷冷笑道:
「早晚姑娘會找到你這惡魔的!?
於是,從竹林那邊,捕快們在申大宏的帶領下,全都揮刀撲殺過來……
一面,申大宏高聲叫道:
「信陽州府衙來拿人了,不能放走一人!」
女俠見逃走了閻半仙,一咬牙也殺過去,牛大壯與周通邊殺邊叫道:
「大伙使把勁圈起來殺,閻半仙已重傷逃走了!」
眾強盜聽說閻半仙已傷重逃去,再見竹舍被燒,一時間鬥志全消,餘下的四十幾個,立刻發一聲喊,全都衝進附近荒林中,等到官兵捕快追殺過去,早已跑的不知何處去了。
女俠這時才抽出一條絲帕,又把隨身傷藥自己敷上,扎上絲巾。
牛大壯早與周通走來,問道:
「女俠也受傷了,可要緊吧!」
女俠一笑,道:
「皮肉之傷。」
捕頭申大宏來到女俠面前,興高采烈的道:
「今日殺的可真痛快!」
女俠微點頭,道:
「只可惜沒有殺死閻半仙,讓這個魔頭成了漏網之魚。」
這時早見數名兵丁把守備童立救醒過來,女俠忙把自己所帶傷藥替守備敷上。
大家撿點人馬,捕快傷了三個,兵丁死傷較重,死了七個,傷了十八人,只看地上死屍,強盜至少死了四十餘人,這種戰果算是差強人意了,因為閻半仙也身受重傷而逃,年二半載的,怕他得躲起來養傷了。
女俠招呼周通牛大壯二人,三人立刻準備上路,此地就由捕頭領著一眾捕快,又在天竹林中仔細的搜索一陣,除了帶去幾個女人以外,又在灰燼中找到不少銀子,但全都燒變了形。
官兵們綁了一些擔架,把死傷的全抬向谷外,趕著走原路回信陽州去了。
女俠趕到石灣河的時候,只見渡船就在對岸,夕陽已離山峰不遠,牛大壯直著嗓門叫「老常!」
周通也啞著聲音喊,但對岸的渡船上就是沒人。
女俠心中吃驚,因為船老大這時應該在船上的,怎會不見呢!
牛大壯指山崖後面,對女俠道:
「常老大就住在那個崖方後面,我去叫他去!」說著大敞步朝山崖邊行去。
河岸邊,女俠怔怔的望著渡船出神,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渡船如果在對岸,船老大怎會在家裡呢!如果常老大在家,渡船又是誰撐過去的?
周通搔著一臉大草胡,道:
「我看有點不太對勁呀,船老大到那兒?」
也就在二人疑問連連,疑雲重重的時候,遠遠的只見牛大壯拖著沉重步伐,看似跌跌撞撞的走來,口中噴氣如牛,雙手握拳亂揮,就差沒有把他背上的砍刀拔出來!
牛大壯來之且近,女俠已見牛大壯滿面淚痕漣漣……
周通早迎上去追問道:
「兄弟,你這是怎麼了?」
牛大壯見了二人,口中狂叫一聲:
「女俠……」早已痛哭起來!
周通急的跳腳道:
「兄弟,你倒是快說呀!」
女俠也道:
「牛兄弟,你看到什麼了?」
牛大壯邊拭著淚,邊嗚咽的指著山崖那邊,道:
「船……船老大……他媽被人殺死了!」
女俠一聽,咬牙怒道:
「船老大呢?」
沒看到他,不知他到哪兒去了!」
周通道:
「這事真令人替船老大難過的!」
牛大壯道:
「姓常的老娘被人殺死,也叫我想起大青河上,我媽也是不幸被強盜殺死的。」
周通這才知道,牛大壯悲痛的原因,因為去年夏天,大青河上他媽不給一群強盜渡大青河,反把群盜誆在船上,他母子二人游上岸,一群強盜卻幾乎翻船死在閻王灘,事後牛大壯去拖回渡船,他媽卻被群盜殺死,如今他媽的墳還在大青河岸茅屋旁呢!
如今牛大壯再見常老大的老娘慘死,要過石灣河,怕得要下水游向對岸了。
女俠正在思忖呢,牛大壯已脫去外衣,準備下水了,女俠一見,忙道:
「牛兄弟,如今天氣仍然很冷,河水一定很涼,我們何不在山上砍些竹木之類,用山籐捆紮,然後你一人先過去,再把船撐過來接我來……」,她邊說邊回頭一看,又道:
「只怕不久一眾捕快與官兵也要到了呢!」
牛大壯悲痛的一頓足,道:
「我等不及去砍樹伐竹了,我得趕著游過河去找常老大,看看他在哪裡呢!」
只見他褪去長褲脫了鞋,扒下上身老棉襖,一步步的走向水中,他人尚未走到一半,河水已漫到他的脖根,於是牛大壯憋一口氣,一頭潛入水中,等到他冒出頭來的時候,人已快到渡船邊上了。
石灣河的河水比之大青河的水還要急,牛大壯是有道理的,因為如果他游在水面,必被河水沖向下游,便如果自水下潛泳,河水就是再滾動,也不妨事。
這時牛大壯縱身上船,先是大船上矮艙低頭看,裡面空空的沒有船老大的影子,再往河岸看去,不由驚怒交加的大叫起來!
原來船家常老大橫躺在河岸一塊大石後面,他的一半身子在水中,一半卻在石岸上,背後好大一個血洞,死狀慘不忍睹!
周通已在對岸高聲叫道:
「兄弟,快把船放過來呀!」
牛大壯邊叫著,道:
「慘無人道啊!」一面拔出船頭竹篙,急速的把船撐向河對岸來。
太陽已在山頂上滾動,只有半個模樣在峰頂上放出萬道霞光來,倒像山頭上擱著一顆大寶石,因為這時候的陽光一點也不發熱,而使得牛大壯有些嗦嗦發抖……
其實牛大壯是被氣的全身發抖,因為他在船停靠下來,周通忙著幫他穿上衣褲以後,就見他抖的更加厲害!
女俠只等牛大壯穿好衣裳,這才問道;
「河對岸那面……」
「姓常的船家被人捅死在河岸啦!」
女俠一驚!
周通破口大罵道:
「撐船擺渡是給人方便,姓常的是在做好事,吃的也是辛苦飯,怎麼還會有人把他們一家苦哈哈的兩口人殺死,這人未免太殘忍了。」
女俠咬牙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一定是那閻半仙下的毒手。」
周通忙道:
「閻半仙不是已被女俠劈去右手嗎,難道他……」
牛大壯也有些惑疑。
女俠道︰
「其實閻半仙在重傷以後,他必定自己點穴止血,以他所帶傷藥加以包紮,應是不難,然後他在我們尚在天竹林谷地與一眾強盜搏鬥時候,立刻竊竄這裡,先殺船老大的媽,再由船老大送他過河以後,突然下手殺死船老大,然後揚長而去!」
牛大壯與周通輕點著頭,道:
「有此可能!」
女俠與周通二人在渡船上,牛大壯撐船向對岸,就聽女俠黑牡丹又道:
「閻半仙殺死船老大,最明顯的有兩個理由,其一,他恨船老大為何把官兵送過河!」
牛大壯沉聲道:
「他這麼做簡直沒有道理。」
「有道理,因為他自以為船家是他花錢養的。」
周通問道:
「那另外他還有什麼理由?」
女俠道:
「那更簡單了,因為他是個敗軍之將,漏網之魚,他怕咱們追趕,而這石灣河又是必須經過的地方,咱們若追他,總得要打此經過,殺了船老大,可以阻止咱們追趕,至少也可以阻擋一陣子。」
渡船才到對岸,女俠與周通登上岸,早見遠處一眾捕快與官兵急快的往河岸上趕過來。
女俠對牛大壯道:
「牛兄弟,你身有上傷,又下過河,牡丹姐心中直替你難過,可是對面那些人,眼看著又要你替他們送過河來呢,你……」
牛大壯邊跳下船,一把托起大石後船老大的屍體,邊悲聲對女俠道:
「我要把常老大同他老母葬在一起,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有著同病相憐,同行相惜吧!」
其實年大壯多少帶了些兔死狐悲的意味,早聽周通道:
「撐船這玩意兒我不在行,這麼辦,我過河去他母子找地方掩埋,你替一眾官兵撐船吧!」
女俠道:
「我就在此地候著。」
牛大壯點頭道:
「周仁兄謝謝你了。」
渡船到了河對岸,捕快申大宏見是牛大壯撐船,早問道:
「船家怎麼了?」但等他看清船老大的屍體,不由一陣難過,又聽說船家老母也死去,周通這就去替他母子二人掩埋屍體,立刻找了二名捕快跟周通一起去……
直等到所有官兵與捕快過了石灣河,周通等人也已把船老大母子掩埋,來到河岸邊。
牛大壯這時已是汗淚交迸,直到船停在對岸,他才狠狠的抹了一把臉,又把渡船定在岸邊,怔怔的自言自語,道:
「常家大哥,你等著瞧,早晚我們會替你報仇的!」
直到二更天,一眾人等才趕到老虎口附近,在那兒附近的半山腰,有一幢大茅屋,原是閻半仙的人住著,如今人全被殺光了,官道邊的篷車與馬匹也還在荒林邊,馬匹與車子全有官家字號,不怕被人偷走,再說這條路上還不敢有人走呢!
於是,女俠與捕頭申大宏商議,先把重傷的連夜送往信陽州治療,當然首先被送上車的,正是守備大人童立。
餘下的捕快官兵,大家就在這茅屋裡暫時住一宿,待到二更天大家歇過勁來再回去。
於是兩輛篷車上面全是哼咳的傷者,擠擠蹭蹭的裝了快二十名,另外馬匹上馱了一些死者,光景是淒淒慘慘的打道先回信陽州去了!
這一次申大宏才真的覺得又是個人物了,只是他在這次事件以後,決心要追隨女俠,捕頭一職也許真的沒臉再幹下去了。
然而,事情卻是出乎申大宏意料之外的,因為當二天中午他領著一眾捕快兵丁趕回信陽州衙門的時候,打聽之下女俠與周通牛大壯三人根本未曾回到信陽州府衙!
對於他們回來時候大街小巷熱烈的歡迎,他也覺得好不自在,因為那應該由女俠他們來承受這種榮耀的!
潔民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回從從,道阻且長。
一條單桅快船上,女俠黑牡丹獨自一人坐在船尾,望著船尾拖曳的水紋,呆呆的出神,而水紋中,南宮年的影子不時的似要跳出水面般的向她撲來,而令她緩緩伸手向水中擺動,那伊人的蹤影,只在更殘露盡令人孤單難耐的時候出現,卻又是那般的觸之不及,喚之無聲,結果又是那般的令人無奈何!
這時候牛大壯與周通二人正相對的坐在船頭上,周通望望女俠,低聲對牛大壯道:
「兄弟,你看女俠可真夠可憐,你知道為什麼嗎?」
牛大壯酸而又澀的嚥了一口苦水,道:
「周仁兄,我早就看出來了,女俠一定在想南宮兄呢,可是……」
周通音啞的道:
「南宮大俠有了個杭州表妹死纏著,他娘又對咱們北方姑娘不大滿意,這事情只怕難辦了。」
牛大壯偏頭望一眼船尾女俠,低聲道:
「咱哥兒倆總得設法讓女俠開開心,不要再想南宮大俠才是。」
周通搖頭道:
「這種事只怕咱們無能為力,就如同一個人欠了一屁股債,心煩意亂的跑出去尋開心,暫時把欠債的事忘在腦後,可是等回到家裡一看,債主全坐在家裡候著呢!」
牛大壯一怔,道:
「要你說如何是好?」
周通道:
「根本之道,只有南宮大俠突然出現,可是咱們知道南宮大俠重傷,還躺在床上呢!」他一頓之後,又道:「所以目前咱們應該對女俠多提殺賊之事,使她無暇去想那令人傷心之事!」
牛大壯點點道:
「周兄說的對,咱們是要多提提殺賊之事,你知道兩天前咱們來到樊城,直到僱船上老河口,女俠大概沒有說上十句話,周兄,我牛大壯真想哭!」
周通道:
「我這個人不會說話,遇上你牛兄弟也是個木訥的,我看這麼辦,船自老河口進入丹江以後,我盡量提提臥虎山莊的事情,那一帶我很熟,如果女俠高興,我就帶著大伙再去游一趟臥虎山莊,舊地重遊,也許可以讓女俠高興一時的。」
牛大壯一聽,道:
「到了這時候,我也沒了主意,乾脆你說啥著就啥著。」
兩個大漢,一黑一白,低聲正在談論呢,不料女俠早已來到二人身邊,笑道:
「看你二人好像有什麼重大事情,要不要說來聽聽?」.周通與牛大壯忙站起來,道: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情,只是忽然想起臥虎山莊,如果你有興致,咱們也可以舊地重遊一番。」
女俠笑笑道:
「盜賊已除,那地方已成官家的了,也沒什麼好看的。」
牛大壯望望周通,而周通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
「咱們到了荊紫關以後,準備上哪兒去?」
女俠這才對二人道:
「咱們坐下來,我正要同二位講呢。」
牛大壯與周通忙又坐下來,女俠黑牡丹望望二人,有些黯然神傷的道:
「你二人真是血性漢子,我能認識你們,真是從心裡高興呢!」
女俠語音低沉,口氣不對,而使得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互望一眼,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女俠微笑道:
「這一陣子讓二位跟著我吃苦受累擔風險,連個年也沒有好過,心裡著實感覺不安。」
牛大壯再也忍不住眼眶淚水,他雙肩聳動的泣道:
「牡丹姐,你就別再說了,跟著你這兩個月來,我牛大壯才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知道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可是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屎香屁臭總分得出來,所以越是這樣,牛大壯越是跟定牡丹姐了。」
周通也及時的道:
「女俠,什麼事情全聽你的,只有一件事我二人絕不順從。」他一臉誠惶誠恐的接道:「要想叫我二人離開你,那得要我二人看著你女俠有了好的歸宿。」
他似是發覺提到女俠的傷心處,不由自己打了一個大嘴巴,道:
「看我這張嘴,真是不會說話!」
這時女俠反倒「噗哧」一聲笑了……
牛大壯抹了一把鼻涕,道:
「我倆還在為牡丹姐擔心事呢!」
女俠黑牡丹道:
「替我擔什麼心事?」
周通望著牛大壯,因為牛大壯這句話有毛病,二人誰能在這時候把南宮年的名字提出來呢?
於是三個人全緘默了,因為女俠的打算,是先把牛大壯與周通二人支回大青河,伏牛山區尚有兩個大盜等著她去收拾呢,不料她未開口,牛週二人已猜出她要說什麼,立刻把她要說的話擋在喉頭!
於是女俠黑牡丹決定三人在老河口多歇幾日,然後再順丹江而上荊紫關,因為他們的坐騎尚在方大夫家的後院寄養著呢!
女俠三人船到老河口,打發船家離去,三人到老河口西關外,找了一家大客店住下來,這家大客店像個酒樓,因為店中正廳上掛了一塊大匾額,篆家蒼勁有力,寫的是「太白遺風」但門口橫簷下掛的卻雙是「三江大客棧」。
女俠三人剛走入店中,卻見兩個道士自店裡面匆匆走出來,形色之間,透著焦急之色!
要知老河口西方正是武當山,玄真道觀的道士常在襄樊老河口一帶出現,本不足為奇,只是從「三江大客棧」出來的兩個老道,形色之間,早引起女俠注意,但這時候店小二已在招呼,而使得女俠只回頭一望,當下小二問道:
「三位是住店呢還是……」
女俠道:
「有清靜的上房找兩間,我們準備在此住上幾天呢!」
小二是個十分精明的年青人,聞言立刻笑道:
「三江大客棧可是這老河口地面上最大一家客棧,不論是吃的住的,那可全是有名的,三位請跟我來!」
「三江大客棧」可真夠大,前面兩層酒樓飯館,後面兩個院子,全是客房,最後面有個大院子圍著圍牆,院子裡有著馬嘶聲,大概馬廄就在後院。
女俠三人領到第二道院的南面廂房,連著兩間客房,對面看過去,北面廂房也是一連四間,這時候二院內正有些客人進進出出,大部份看來都是船上的客人,因為不少客人全在催著小二替他們僱車僱馬呢!
就在當天晚上店小二送上最後一次茶水的時候,忽見另一個小二急匆匆的來到女俠房門口叫道:
「小七,你替那位道爺雇的轎子呢,可不要誤了人家,需知那道爺發起脾氣來好怕人呀!」
這時小七已把女俠房中桌上的茶壺裝滿茶水,他邊往外走,邊道:
「兩人抬的轎子是有,但要轎子還得不晃不閃,涼爽舒適,我就不好找了,同時那道爺特別要轎子密不透風,王哥呀!這就難侍候了。」
那叫王哥的不以為然的道:
「說來說去你是沒有找啊!」
「找是找了,合乎條件的沒有,就由他自己去找吧!」
二天一早,女俠已告訴牛大壯周通二人,決定在此老河口住幾天,所以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就在房中睡大覺,只有女俠一人,獨自緩步走出客棧來,那老河口是三江地面上水旱碼頭,市面也算不小,三條大街兩條通江邊,這時江面上帆影點點,江鳥低空掠水,與浙海比較,又是一番情調,女俠沿著江邊走,心中不由又想起南宮年來了,往日二人揮劍殺盜,又承他二次相救,不料……唉!
這正是:日昇鄉關何處去,煙波江上使人愁!
也就在這時候,突見昨日見的兩個道士,隨著一頂小轎來到江邊上,早見一艘雙桅船停在岸邊,那小轎一直被抬到大船上,大船立刻解纜向對岸駛去!
女俠大感奇怪,心中也有著一份厭惡,因為閻半仙的出身就是個道士,三清之人一變而為殺人魔,這是誰也難以想得到的,如今又見兩個道士鬼鬼祟祟,女俠只瞄了一眼,立刻轉身而去!
她對於兩個道士有一種厭惡感,但對於轎中人卻又有著一份好奇,轎中是什麼樣的人?
他為什麼要這般神秘?
雖是如此想,但她也無可奈何,因為那船疾駛過江而去,就算她這時候再招船追趕,只怕也晚了。
就在女俠黑牡丹回到「三江大客棧」的時候,前面樓上臨窗地方,周通伸頭向下面招呼道:
「女俠,我們在這呢,請上樓來。」
女俠仰頭看,不由一笑,緩緩登上樓去,只見樓上已經坐了七成食客,每桌皆是錫壺一把,酒菜三兩樣。
本來周通與牛大壯二人桌前坐下來,女俠望望桌面上,不由笑道:
「怎麼只有小菜兩樣,暖酒壺,未免太少了吧!」說著小二吩咐道:
「把你們這兒最拿手的菜先來四樣,衝著『太白遺風』四個大字,把你們陳年花彫來一壇。」
小二驚奇不至,心想,面前兩個大個子不開口,怎麼這位秀麗的黑衣姑娘卻這般大方的開口就是一罈陳年花彫?
心念間,當即笑道:
「請問姑娘,你是要五斤一壇呢,還是十斤一壇的?」
「十斤的吧!」
不旋踵間,先是一罈陳年花彫搬在桌面上,而且是當眾啟封,有個半斤一斗的聚斗勺,一次半斤的往錫壺裝,只見注入杯中的酒,色澤美艷如琥珀,香濃泌鼻誘人,辛辣香甜,酒醇誘人。
牛大壯與周通在北方山區,也只是喝燒酒或黃酒,對於這種陳年花彫還是頭一回喝,加以舊上擺了四樣色香味俱佳的菜餚,吃的二人讚不絕口,只是不知盤中是些什麼肉,但覺入口香酥可口!
女俠對二人道:
「想不到這家『三江大客棧』還會搬出這等民間少見大菜,倒是令人驚奇呢!」
牛大壯低聲道:
「牡丹姐姐知道這些是什麼做的?」
女俠一笑道:
「山雞兔子,栗蟒銀魚,口火煨施,大火燴炒,上澆四果湯,香濃可口,是會令人唾涎,再看這一碗湯,得有三斤肥美江-,加上十色配料,重要是的江-刺多,但這碗裡絕不會有一根魚刺。」說著,舉起勺子先嘗了一口,點頭又道:「還不錯!」
於是,三個人舉杯痛飲,周通想不到女俠的酒量不比他與牛大壯差,且似有過之無不及……
喝著喝著,周通見牛大壯在使眼色……
原來牛大壯以為女俠是想南宮大俠的關係心煩悶,才借酒澆愁呢!
周通尚未會過意來呢,女俠早笑對牛大壯道:
「怎麼啦!你有什麼話要對周兄言的?」
牛大壯急忙搖手道:
「沒……沒有,來我敬牡丹姐姐一杯!」
女俠一笑,舉杯一飲而盡,眼看著十斤花彫被三人喝了一大半,突聽女俠道:
「我今午見到一樁怪事。」
周通與牛大壯二人放下杯子,因為女俠能說是怪事,那必然是怪得出奇的事,直瞪著眼盯著女俠。
就聽女俠緩緩道:
「我在江邊,忽見昨日那兩個道士,護著一頂轎子,直上一條大船上向對岸駛去,轎上的人連上船也未走出轎來,可真夠神秘的。」
周通低聲道:
「這事我二人也看到了,就從咱們後院客房對面,那頂藍色神秘小轎塞在房門口,誰也不知道上轎的人是何人,因為兩個轎夫走得快,兩個道士護得緊,連小二上前問話,也被一個道土推了一把,把那小二推了個大馬爬!」
女俠道:
「一定不是好東西,可惜咱們……」正說著,只見小二走來,女俠忙笑問小二道:「今日自我們住的那個院子裡抬出一頂小轎,不知轎裡坐的何人!」
小二一怔,忙笑道:
「姑娘,你喝酒吃菜,出門在外,少打聽些與自己不相干的閒事。」
牛大壯一把拉住欲走的小二,沉聲道:
「問問有什麼關係,你說那轎裡坐的是什麼樣人?」
小二搖頭道:
「客官,你鬆鬆手吧,捏的我手臂好痛呀!」
牛大壯道:
「那你就快點說!」
小二仍然搖頭,道:
「我不能說,就算你們打我一頓我也認了。」
女俠擺擺手,道:
「你去忙你的吧!」
小二回身就走,卻不料客棧外又見兩個抬著一頂藍色轎走來,小轎放在店門口,兩個轎夫氣唬唬的衝進來!
女俠坐在窗口看的真切,忙對周通道:
「抬轎的回來了。」
周通與牛大壯伸頭看,牛大壯道:
「對對對,就是這頂小轎。」
這時隱隱約約的聽到樓下櫃檯上有爭吵聲音……
「二位,我們這是給你們拉生意,客人直接同你們打交道,給不給銀子,與我這店裡什麼關係?」聽聲音,好像是這家店掌櫃在同抬轎的理論。
「怎麼沒關係,你們介紹客人,我們感激,合著替我們介紹個要命的,我們不找你找誰?」
女俠似已聽出端倪,低聲對牛大壯道:
「你去把兩個轎夫叫上來,就說咱們願意給他銀子。」
牛大壯立刻走下樓去,不旋踵間,把兩個轎夫叫到樓上。
女俠見是兩個年青漢子,額頭還在流汗呢!
先就掏出一兩銀子放在桌上,笑道:
「夠不夠?」
年青轎夫忙點頭哈腰道:
「足夠還有餘呢!」
女俠點頭道:
「收下吧!不過你們得告訴我轎上坐的是什麼人?」
年青的兩個轎夫彼此對望一眼,半晌二人沒有開口,誰也不願,也不敢開口。
女俠看出情況,更想知道轎中何人,立刻又是一兩銀子放到桌上,笑道:
「你們一人一兩,只是我要知道轎中是個什麼樣人物。」
兩個轎夫向四周望望,其中一個轎夫極小聲的對女俠在耳邊道:
「轎裡面是個受傷的道士。」
女俠不解的道:
「一個受了傷的道士,有什麼好神秘的?」
那轎夫道:
「女客官你不知道,那個道士好厲害,我二人把他抬到一處小山坡後面,那兒有一匹馬拉了一輛篷車等在那兒,我這位兄弟掀起轎簾讓他坐馬車,哪想到道士才下轎,兩眼一瞪,拔出寶劍要殺人滅口呢,多虧另外兩個道士求情,說這附近不能殺人,他才警告我倆如果說出去,他準要割我們舌頭呢!」
另一個轎夫忙又補充道:
「那個道士面皮像青面鬼,頭上既非道士帽子,也不是道髻,卻纏了一條頭巾,他那個右手啊,包了好大一個布巾,好像是被人砍斷了一般!」
女俠黑牡丹一聲笑,那可是一個極為錯綜而複雜的笑,因為她直覺的以為自己也太幸運了,難道這不是天爺有眼?閻半仙,你終逃不出姑娘的掌心!
心念間,女俠又摸出五兩銀子,道:
「收下吧,只要告訴我過江去怎麼個走法就好了。」
兩個轎夫覺著今日遇上財神爺了,正就是常聽人說的,出門不小心摔了個大觔斗,醒醒腦子睜開眼,地上竟有個大元寶!二人今日遭遇,不就是這樣嗎?
轎夫立刻把如何走法,告訴女俠……
於是女俠笑著讓二人離去,這才對周通牛大壯二人道:
「酒是不要再喝了,叫小二替咱們收起來,等辦完正事再好生喝個痛快!」
周通與牛大壯全都精神一振,立刻三口兩口把幾盤菜全吞下肚,回房抄起傢伙,周通如今也換成一把大砍刀,同牛大壯的金背刀大小差不離,二人跟著女俠趕向江邊。
正午的江岸上來往行人可真不少,有許多搬夫哼咳有致的在裝船呢!
女俠三人到了江邊,招來一艘渡船,直往對岸駛去,女俠黑牡丹這時問船家道:
「從江邊上武當山怎麼個走法?」
船家邊搖櫓邊笑道:
「三位要上武當山只怕晚了吧!」
女俠道:
「我們想上武當玄真觀去呢。」
船家搖頭,道:
「那更晚,如果起個五更天,還得腳步放快些,天黑的時候就到了。」船家一頓之後,又道:
「從江岸到武當山清風口,就得走上六七十里,進了清風口還得好長一段山路呢!」
周通笑對女俠道:
「只怕得連夜走上一段黑路了。」
漢江夠寬的,但也只有長江一半寬,不到半個時辰,船山攏靠岸邊,付了船資,三人立刻往清風口趕去,從江岸到清風口一段,地勢平坦,沿路樹木,綠意昂然,百花齊放,正是平疇綠野,大地回春季節,女俠三人沿官道疾向西面一片遮天大山行去,那兒正就是道家聖地武當山。
從正午直到日落西山時,三人才趕到清風口,漸漸的路上已沒有人,那清風口就在老河口西北方,有一條清溪自山裡流出來,上山的山道,就是沒著這條山溪而上,直到四五里縱深的高山脊上。
女俠三人才翻過三座山,隱隱的聽得有清脆的鐘聲傳出來,,鐘聲悠揚,四山回鳴,久久不散,使人有著將臨聖地的感受。
三人覺著已是二更將盡的時候,周通道:
「女俠,咱們是一直走向玄真觀嗎?」
女俠黑牡丹仰起頭來望著前面一座山峰,這時峰頂高空皎潔如洗,月明星稀中有一顆特別亮的大星星,正自閃閃發光,有如一顆大鑽石,只聽女俠道:
「閻半仙是兩個道人帶走的,除了玄真觀外以外,道士絕不會住在民家吧!」
牛大壯忙問道:
「半夜三更天,玄真觀會不會……」
牛大壯話未說完,只見山下面有一農家模樣,看上去只有一間大草房,旁邊有一間耳房,隱約中有個空場子,女俠打手勢,三人直趨茅屋前面,還未到,斜刺裡只見兩頭惡犬衝來,牛大壯拔刀在手,不料惡犬見了,盡保持其安全距離的叫個不停……
於是,從茅屋中走出一個老漢來,老漢手中尚拿著一支鋼叉,見女俠三人,不由一怔,忙問道:
「三位是幹啥子的,怎麼半夜三更的……」
老者未說完,只見茅屋門口又站著一個老太婆,女俠忙著上前施禮道:
「請問由此地到玄真觀如何走法?」
老者手指右面高山道:
「要上玄真觀,往右走不到半里,就看到一處青石板鋪的石階,石階一共九百九十九階,直通到觀前,你們這時候要去玄真道觀幹啥,不是逢年過節,他們是不招待的。」
這時女俠見場邊放了一輛車子,上面帶著篷子,覺得必是閻半仙坐過的,再看一路入山道路,只到此就變成小路,心中更確定不假,當即點頭笑道:
「只怪我們外鄉來的,不知道路,且又誤了晚飯,不知老丈此處可有什麼吃的,完了我們一樣付銀子的。」
早聽門口老太婆應道:
「籮筐還有幾個雜麵饃,你三人先湊和著吃吧!」說著回身屋裡取了三個碗大的涼饃,正好一人一個。
女俠也接過一個來,隨手遞了一兩銀子,使得老太婆笑的合不攏缺牙的大嘴巴,道:
「觀裡道士用了咱們車子,才給了幾個制錢,比起他們三位來,那些道士可真叫小氣!」
女俠乘機問道:
「道士用車幹啥!」
老太婆道:
「誰知道幹啥子,好像有個受傷的道士吧,手上肩頭全包著呢!」
也許三個人真的餓了,因為三人邊走邊吃,越吃越香,三個人誰也沒有剩下一口,三個雜麵饃全吞入肚子裡,牛大壯還直叫比中午時候的大菜還好吃!
面前,正就是老者說的九百九十九層前石階,只是這些石階並非是直上直下,而是彎蜒曲折的向上盤繞,直到一處老松林附近,那兒一個平台,正中間有個兩丈高的香爐,香爐後面一個山門,兩邊高牆,四個人高大字,「無量壽佛」龍飛鳳舞般的刻在兩邊牆上,往裡面看,紅牆綠瓦,梁撓脊深,簷角下風鈴叮噹,真的是氣象莊嚴。
於是女俠黑牡丹對牛大壯與周通二人道:
「你二人在觀外守著,我進觀中察看。」說著只見女俠早縱身擰腰登上高牆,半旋身人已落在觀內。
女俠進入觀內先是發現這道觀前面大殿四週一片寧靜,幾盞油燈尚自在供桌前亮著,大殿後面,有一圓月門,近門處有一耳房,房中尚有燈光,再向這院內望去,見仍是一座大殿,只是這個院子三面全有廂房,大約看來,總會有十幾間之多,見圓門一旁的耳房,就是與廂房相連。
女俠貼身在耳房一邊向裡面望,只見兩個年青道士在喝茶聊天呢!原來這耳房內沒有床鋪,只有桌椅,光景是兩個值班道士。
就在山風不大,風鈴偶爾叮噹聲中,耳房中的道士道:
「三師叔說,他是被逐出門的,在外混了近十年,卻又帶著一身傷厚著面皮回來,真叫人看了難過。」
另一人道:
「好像記得那時候我才上山幾個月吧,不過有人說他曾在李自成手下操刀殺人,只不知改朝換代這幾年,他是躲在什麼地方。」
「跟著流寇殺人,他還能幹什麼好事,就看他那一身傷也會明白的。」
另一個又道:
「所以說三師叔也只是把他暫時藏到後山,滿身罪孽,一身血腥,怎可再叫他走入觀裡來,掌門大師伯也不會答應的。」
女俠低聲道:
「快,那廝藏在後山!」說著忙一揮手,當先找到小路直向玄真道觀後面跑去,後面牛大壯與周通二人也放開腳步趕!
三人才過道觀外圍牆,不遠處小道直入一片插天翠柏林中,所幸這夜月色明亮,林中仍可辨清小道。
來到一處懸崖邊,崖邊一片籐蔓,下望一片漆黑,三人正要向崖後面纏去呢,突然聽得有爭吵的聲音,山風送來,聽的十分清晰……
隱約中,一人吼叫道:
「三師哥,你別不認我這個小師弟,離開武當十年,哪一年我不派人送些銀孝敬你,怎麼啦,我現在老窩被信陽州請來的人給抄了,走投無路,才來你這兒窩幾天養養傷,你就趕著我走呀!」
只聽另一沙啞聲音,道:
「我同四師弟原是想先把你接回來,可是掌門大師兄說他不能違背上一代掌門遺訓,你是被逐出師門的,連進門怕也不能。」
突聽另一人也道:
「五師弟,以我看你還是回伏牛山去,當年你不是同李大鼻子趙長腿他們一起干生活嗎,你何不……」
「啪」的一聲,尖聲厲喝道:
「別提那幾個東西,原是要大家扭起來再鬧他娘的一個黃河水不清呢,可是才走入熊耳大山,全變了樣,都想當王,娘的誰當將?如今早已拆伙,我姓閻的沒那麼賤的像個落水狗一樣,去向他們搖尾乞憐!」
就聽一聲長歎,一人道:
「五師弟,你想想看還有什麼地方好躲的?」
「什麼地方也沒有此地最安全,當年我們跟著大王闖天下,從川陝殺到直魯豫而到三湘地面,如今改朝換代,要我命的人只怕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二位師兄,你們就多替我擔待一下,只待我養好,不用你們趕,我閻半仙自會重回桐柏山的!」
閻半仙尚要往下說呢,門外面,女俠冷冷厲笑道:
「閻道士,你原來不死心,還想再往桐柏山去造孽殺人呀!」
小茅屋裡,剎時一陣響動,油燈噗的一口被人吹熄!
進柴扉啟處,從小茅屋緩緩走出兩個道士,月光下看上去全都年近五十,再細看,原來正是客店中見過的,江邊上遇到的兩人。
其中一個道士稽首道:
「無量壽佛!原來是一位女施主,不知寅夜來到玄真觀有什麼大事……」
不等道士把話說完,女俠冷冷的道:
「真人面前不打哈哈,二位道長快把閻半仙交出來吧!」
其中一個道士手指蒼天,道:
「蒼天有眼,女施主何必趕盡殺絕,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女俠怒道:
「上天是有眼,直把我無巧不巧的送到此地來。」
另一道士道:
「女施主,佛門聖地,不合於殺人呢!」
女俠咬牙道:
「武當派出了這麼個殺人魔,他泯滅天良,殺人如麻,我還沒有找你們掌門興師問罪呢,識相一點,快把閻道士交出來。」
兩個道士對望一眼,其中較高的一人道:
「女施主何必逼人太甚!須知貧道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女俠戟指二人道:
「可是你二人拿了閻道士的好處,要在這時感恩圖報?」
那道士一怔,辯道:
「你在血口噴人?」
女俠黑牡丹冷冷一笑,道:
「你們同閻半仙剛才的對話,才只一會兒,怎麼這就不敢承認了!」女俠一頓,又道:
「可要我找你們掌門說個明白?」
兩個道士又對望一眼,不由咬牙道:
「無論如何今晚得請女施主高抬貴手了。」
輕搖著頭,女俠道:
「除非提著閻半仙的人頭,否則我是不會離去的!」
「嗆」的一聲,兩個道士拔出長劍,冷然道:
「女施主真要想動武,我二人倒想見識見識!」
伸手拔出長劍,月光下碎諜閃閃有如天邊彩霞,就在一彎焰芒眩燦噴灑中,女俠黑牡丹冷冷道:
「那你二人就小心了!」只見他身形先自入一片刃芒中,席捲似的迎著兩個道士劈去,身法之妙,去勢之疾,當真令人眩目。
就聽似無間歇的一陣「叮噹」中,三人四周立現無數金星,那小茅屋前面,只不過兩三丈方圓,一塊岩石,閃展騰挪全受到限制,然而女俠卻仍然上躍下撲,挾著「咻咻」劍氣,殺得兩個道士守多於攻!
尚不及十招,就聽其中一個道士沉聲,道:
「女施主的劍術可真夠辛辣。」
女俠冷冷道:
「一朝豁上幹,那就得各憑本事,各使絕學,哪還講什麼慈悲與辛辣,二位還是劍上見真章吧!」
只聽其中那個矮的道士道:
「三師兄,咱們兩人合擊,端看她有多少力氣!」
立刻就見兩個道士人開兩面,地方小但卻把女俠夾在中間,一攻一守,一退一進,一時間使得女俠有顧此失彼之感。
就在這時候,沙啞的聲音高聲道:
「五師弟快走,我們纏住他,你快走!」
「砰」的一聲,柴扉啟開,就見閻半仙惡狠狠的罵了一聲:「他奶奶的!」身形晃動中,已向崖邊轉去,那真算得是一頭驚弓之鳥,因為他邊跑,邊回頭瞧,就怕女俠騰空追擊過來。
不料他才慶幸女俠無法脫身的時候,突然一聲勁急的嘯聲,似是排山倒海般向他壓迫而來,不自主的側頭看,就見一束冷芒,「呼」的一聲劈來,閻半仙人在空中,無法躲閃,不由左手揮劍迎上,只可惜他重傷在身,身在半空,驟然遇襲,真的是措手不及,就聽一聲極為低沉的「啊!」閻半仙的半個人頭,連著一大片肩頭,斜斜的被劈開來,他那一身人肉鮮血形成一堆的落入深崖中,隱隱然聽到深處「咚」的一聲!
牛大壯藏在崖後面,周通藏在另一轉角處,閻半仙再也想不到,自己會在今夜惡貫滿盈。
於是周通與牛大壯二人來到小茅屋邊,周通高聲道:
「女俠,閻半仙已被牛家兄弟劈死在崖子下面了,咱們還同這些道士有什麼好糾纏的!」
這時兩個道士一身道裝破碎,只是沒有傷著皮肉,兩個道士心裡自然明白,如果面前這女子要施殺手,只怕二人早躺下去了。
猛然一個翻身,女俠後躍兩丈,雙手抱拳,道:
「兩位劍法奇妙,卻難敵天罡八劍三招,二位道長,後會有期!」
「女施主你等等!」
女俠沒有回頭,牛大壯金背刀一掄,攔住兩個老道:
「還想幹啥?」
「不知三位為何苦苦追殺我五師弟,須知現在已是大清天下,有什麼怨仇也該化解了!」
牛大壯回頭望去,女俠已繞過懸崖,這才回過臉來道:
「桐柏山裡,石灣河上,就在幾天前,他殺了我那同行常老大,還把常老大的老母一劍劈成兩段,二位道長,你們說他該不該殺?」
兩個道長一聽,不由面面相覷!
牛大壯卻在這時候冷哼一聲,調頭就走……
這時女俠與周通二人已穿過那片柏樹林,繞向玄真道觀前面,女俠回頭不見牛大壯,正感不解,心想難道兩個道士又攔住牛兄弟撕殺起來了?
也就在這時,遠處林中正走出牛大壯來,女俠這才放心的正要走呢!突然間,玄真道觀前面大香爐旁,一條修長身影,斜斜的被月光印在地面上,女俠舉頭望去,只見一個長髯道人,手持拂塵,道貌岸然,目光炯炯,巍巍然卻見和言悅色的攔住女俠,道:
「女施主這就要走嗎?」
女俠黑牡丹一怔,道:
「惡獠已除,自然要走,不敢久留,以免驚擾道長等清修。」
老道長微微一笑,道:
「姑娘使得一手好劍法,不知師承何人?」
女俠驚奇的道:
「難道剛才……」
老道長又是一笑,道:
「我那兩個師弟實在不是女俠對手,本想出手阻止,但知他二人護著本門一個惡徒,所以貧道有意借女俠之手微戒一下他二人呢!」
女俠忙抱拳道:
「原來如此,可知道長有道高人。」
老道一笑又道:
「女施主尚未告訴師承何人呢!」
女俠黑牡丹道:
「家師洛陽百花山聖心庵一澄師太。」
老道一震,態度極為嚴肅的道:
「可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黑道人物聞之無不喪膽的一澄師太嗎,原來刀還卓錫在百花山呢,貧道久聞一澄師太一生嫉惡如仇,想不到好退隱江湖,卻又調教出你這位女施主,貧道真替她慶幸接棒有人了。」說著忙對女俠三人道:「如今已快五鼓,三位可否入觀稍歇再下山去!」
女俠這時心想,大老遠中到他們這兒殺人,哪還有心意思到他觀中喫茶,就算一口也不好喝。
心念間,當即雙手施禮不迭道:
「到此出手無狀,又見道長不怪罪,我等已是感激萬分,哪還能厚顏再打擾,我等就此下山去了。」
女俠黑牡丹執意要去,老道無法攔阻,只得送三人到青石台階處,望著女俠三人下山而去……
突然,老道回身向附近林中喝道:
「你二人可以出來了。」
只見與女俠搏鬥的兩個道人低頭走出林中,一身道裝各有數處破裂,就聽老道長沉聲道:
「閻松被人殺死,那是他罪有應得,念在當年同你二人一齊學藝,明日派人到谷底替他把屍體掩埋了吧!」說罷頭也不回的進入觀中。
且說女俠三人連夜直奔下武當山,一路上周通與牛大壯二人看女俠,真的是心情愉快,走步輕鬆,就差沒有引吭高歌了。
三人走出清風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很亮了,漸漸走出山道,這時大地一片綠油油的十分清純美麗,沿路上已有人趕向江岸,女俠邊走邊對周通牛大壯二人道:
「趕著回老河口『三江大客棧』中午一定可以趕到,這次無意間殺了閻半仙,可說是老天有眼,值得我們慶賀一番,我今請你們二位嘗一嘗南北大菜,十全佳餚,吃飽了好好的睡上一覺,趕著明日一早,咱們再僱船往荊紫關去,你們看可好?」
周通當即大喜,牛大壯卻道:
「牡丹姐姐對於吃的可知道的真多,有些我連聽都沒聽過呢!」說著,他自己先笑起來……
其實牛大壯與周通二人,又如何知道女俠是何許人呢,只知道她是負有血海深仇的人罷了,當然,總有一天,他二人必會知道的,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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