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知道尚有一段距離好走,但由於大家的心情沉重,俱都無心談話,即使最愛說話的邋遢和尚和矮腳翁,也神色凝重地默默前進。
不知轉了多少彎,最俊眾人的眼睛一亮。
只見眼前洞勢,突然變得筆直,在十數丈外的盡頭,毫光閃射,耀眼生花,似是一座石門。
凌壯志立即停步恭聲說:「前面的石門內,就是簡老前輩的修真洞府了。」
跛足道人四人一聽,想起多年老友,心中立即升起一陣慼然之感,神色更加沉重了。
丐幫二老早已淚滿盈眶,強抑悲痛,感激地望著凌壯志點了點頭。
宮紫雲黛眉微蹙,嬌靨上表情凝重,她對愛夫沒找到葉小娟的屍體,雖然十分不解,但能因此發現急公好義的簡長老的法體,此行仍算不虛。
至少,可以藉此報答丐幫代尋烏鶴和廣為宣傳的盛情,同時也揭開了簡長老失蹤之迷。
心念間,眾人已開始向數十丈外的石門走去。
由於石洞寬大,四位怪傑和丐幫二老,幾乎可以並肩前進,但凌壯志一人,依然走在前頭。
遠遠看來,石門像一輪初升旭日,光芒四射,耀眼眩目。
刺骨的寒氣,隨著眾人的前進加劇,除凌壯志和宮紫雲兩人,因有紫芝的靈氣在體內自形抗拒外,其餘六老,俱都運功抵擋寒氣。
漸漸,俱能看清那是一座半圓形的石門,沿著門的一圈,嵌有無數較鵝卵尤大的金紅寶石。
兩扇石門的正中,以雪白的明珠,橫嵌著四個斗大的白字四海洞府。
邋遢和尚和矮腳翁一見,嘴角上立即掠上一絲為懷念昔年老友而發的微笑,他們在笑簡老大,在自己臨死的洞府石門上,依然忘不了他那走遍天下吃四海的老本行。
來至石門前,毫光眩目,使每人的身上似乎都感到有些暖意。
凌壯志對正石門,躬身一揖到地,恭謹地朗聲說:「晚輩凌壯志,特至府外請來貴幫柳、馬兩位長老入府,參見老前輩的法體,並有跛足道人、矮腳翁、邋遢和尚和窮書生等前輩隨行。」
如此一報名,四位怪傑,神情慼然,淚光旋動,柳、馬兩位長老,幾乎忍不住放聲大哭。
宮紫雲見凌壯志沒有報她的名,心中不禁一動,頓時想起自己腹中的小東西,因而決定不隨眾人進去。
凌壯志恭聲報過六老的名,立即躬身向前,兩掌分貼兩扇石門上,運功一推,石門應手而開,一股冷流,立即撲了出來。
洞內毫光大放,光華刺目,冷氣森森中,似是有一絲脫俗清香。
凌壯志將門推開,立即肅立一側。
跛足道人和矮腳翁四人也閃身讓淚流滿面的柳馬兩位長老走在身前。
凌壯志深情地望著愛妻宮紫雲,他發現小別半月,愛妻的腰身依然沒有看出異樣,相反,她顯得更美,更動人了。
他知道這不是小語慰相思的時候,於是,悄悄作著稍待的手勢,直待宮紫雲微微螓首,寒潭秋水般的眸子示意他進去,才輕巧地轉身,緊緊跟在六老身後。
丐幫二老在前,四位怪傑居中,凌壯志一人走在最後。
在滿洞刺目光華下,森森寒意中,七人走著沉重的步子,直向洞的深處走去。
六老前進中,舉目凝視,只見石洞筆直,微向上升,在深約七八丈的石洞內,嵌滿了晶瑩雪白的大寶石,光明大放,如同白晝。
在洞的盡頭一方平石上,盤膝坐著一個長髮如雪,直垂到地的鶉衣老花子,那蓬如銀長髯,已將整個前胸遮住了,僅腰間懸著那塊金牌閃閃發光。
老花子霜眉覆目,面色臘黃,身體尚稱魁武,盤坐成一個五心朝天的姿勢,他平伸膝上的雙掌五指上,已生出尺長的捲曲指甲,隱隱發亮。
在他的身前,似是放著一個小木匣,左側是討飯袋,右側是一根紫竹做成的打狗捧。
隨著距離的接近,六老的神情逐漸變化,由悲傷慼然,逐漸變成驚異愕然,因為,他們六人根據老花子的體形和那根紫竹杖,而預感到這位坐化的老叫花,不是簡老大。
前進中,柳馬兩位長老神色驚異,霜眉緊蹙,不停地舉袖擦著眼的淚水,似乎要把坐化的老花子看清楚。
跛足道人四老,俱是簡長老的好友,這時也發現情形有些不對了。
丹眼神杖的簡長老,身體修偉,兩肩寬闊,即使坐化,法體比眼前的老花子魁梧得多。
其次,是那根打狗棒,簡老大用的是長白山巔寒碧竹,竹節短厚,油光翠碧,堅可碎石,而這位老花子的打狗棒,卻是一根西天山出的千年紫毛竹,較之簡老大的寒碧竹,尤為珍貴。
凌壯志跟在六老的身後,雖然沒看到六老的面部表情,但從他們擦眼淚的動作來看,知道當前的這位老花子不是簡長老了。
這時,七人距離平石上盤坐的老叫化子,僅有七尺了。
柳長老輕輕揮了揮右手,馬長老和跛足道人四老,立即停下身來。柳長老一俟幾人恭謹立好,立即屏息,繞至老花子法體的右側,俯首躬身,凝視一看閃閃發光的金牌,頓時面色大變,驚得急急退回來。
馬長老心知有異,不由低聲說:「是哪一位……」
柳長老立即緊張地低聲說:「是曾師祖七指神丐。」
話一出口,跛足道人和矮腳翁、邋遢和尚、以及窮書生四人俱都面色一變,同時脫口一聲輕啊。
馬長老早已驚呆了。
凌壯志一看六老神情,聽了那聲曾師祖,知道平台上坐化的老花子,必是柳馬兩位長老師祖的師父。
心念間,跛足道人和矮腳翁四人,已悄悄退回兩邊,於是,也隨著窮書生退至一側。
這時,柳馬兩位長老,在激動緊張的神情中,摻雜著興奮驚喜,兩人一俟跛足道人等人退至兩側,立即長揖跪地,恭首恭聲說道:「第三十二代弟子,曾孫柳長青、馬善行,幸蒙凌小俠得獲曾師祖仙靈感召,特來曾祖師修真洞府,恭參聖體,拜瞻法顏,並祈恩賜遺囑。」
說罷,恭謹下拜,伏身叩首,一連跪拜四次。
柳馬兩位長老拜罷,跛足道人和邋遢和尚,也一字並立大禮參拜,凌壯志就跪在四老身後,隨著叩頭。
柳馬兩位長老,一俟四大怪傑和凌壯志五人叩拜完畢,立即躬身走至石台前,雙雙跪立,默默禱告,輕輕打開七指神丐身前的小匣。
打開小木匣,上面是一張灰色柔軟的羊皮厚紙,紙上寫著數行極蒼勁的丐幫專用文字和俚語。
柳馬兩位長老,默默恭讀完畢,立即伏身叩了個頭。
立在七八尺後的跛足道人四老和凌壯志,知道柳馬二老正在拜讀遺囑。
矮腳翁好奇心重,立即附在凌壯志的耳邊,悄聲問:「混球小子,告訴我老人家,上面寫了些什麼?」
凌壯志一聽,恭謹立好,急忙搖了搖頭。
矮腳翁深知凌壯志年紀雖小,襟懷磊落,心地光明,絕不亞於乃師朱腕銀筆葉天良,這時見他恭謹誠懇地搖了搖頭,立即向著注目望來的跛足道人、窮書生和邋遢和尚,豎了豎大拇指頭。
再看柳馬兩位長老,已由七指神丐的法體前伏身叩頭,恭謹地立起來。
柳長老手裡捧著那張灰色羊皮厚紙,又躬身躡走,走至七指神丐的法體右側,微一躬身,極謹慎小心地將光泛紅色的金牌取下來。
這時,恭立石前的馬長老,立即將神丐身前的小木匣捧在手上,和柳長老並肩向前走來。
兩人在跛足、矮腳翁和凌壯志等人之間,並肩立好,柳長老拿著羊皮厚紙,和金質信符,馬長老捧著小木匣。
跛足道人四老和凌壯志,知道柳長老要把遺囑當著他們宣佈,以資重信,以便爾後向全幫弟子交代。
再看神色激動,面帶驚喜的馬長老,兩手捧著的木匣中,同樣是用羊皮厚紙裝成的一本厚書。
書皮的上面,赫然寫著六個大字龍虎八十八杖。在八個字的左側是一行草書小字—
—刪疵辟精增訂錄。
打量間,柳老已將皮紙雙手捧起,同時肅容宣讀:「能進入老丐洞府,並將龍亮杖增訂錄轉至丐幫現任幫主者,為丐幫殊榮大恩人……」
跛足道人四老一聽,精神同時一振,不期而同地轉首看了一眼恭謹而立、神情端肅的凌壯志。
柳長老繼續往下宣讀:「……並將老丐信符赤磷泛光金牌一面相贈,後世子子孫孫,持此金牌者,視同老丐同在,上自幫主,下至白衣,均聽差遺……」
宣讀至此,跛足道人等俱面色一變,而凌壯志也惶恐地低下了頭,這的確是殊榮中的殊榮。
柳長老繼續往下宣讀:「……能進入老丐洞府者,絕非泛泛之輩,對龍虎八十八仗自是不足重視,但仍應請恩公首先過目……」
讀至此處,馬長老立即躬身俯首,捧著木匣急上三步,面向凌壯志雙膝下跪,手中木匣高高舉起,同時恭聲說:「恭請恩公過目。」
凌壯志一見,惶恐萬分,急忙也跪在地上,激動地惶聲說:「馬老前輩快些請坦,不要在折殺晚輩了。」
這是一個宣達祖師,弟子恭行的儀式,其嚴肅隆重,尤勝過幫主即位,是以,跛足道人四老也俱都恭謹肅立。
窮書生距凌壯志最近,立即低聲說:「孩子,現在是遵行祖命,你必須看上一看。」
凌壯志頓時會意,舉袖擦了一下額角上的汗水,急忙翻動了一下書,作了一個形式,馬長老始起身退了回去。
柳長老一俟馬長老退回,也捧著赤磷泛光金牌走了過來。
凌壯志深怕柳長老再行下跪,於是,自動迎前三步,也不推辭,即將金牌信符接了過來。
緊接著,閃過柳馬兩位長老,躬身面向七指神丐的法身前,兩手將金牌高舉過頂,同時恭聲說:「晚輩凌壯志,受神丐仙靈感召,始將柳馬兩位長老請來,遺囑殊榮,晚輩不敢接受,金牌一面,乃神丐隨身信符,理應永懸神丐身畔,俾後世入府之人,得以緬懷神丐,景仰聖體,千年萬世,永垂無疆,晚輩斗膽違命,謹將金牌懸回,冒瀆之罪,恭請寬恕。」
說罷,恭身躡步,逕向七指神丐法體右側走去。
跛足道人和矮腳翁以及邋遢和尚、窮書生四老,看得甚是感動,俱都以讚佩折服的目光望著凌壯志。
柳馬兩位長老感動得幾乎掉下淚來,他兩個的確沒想到,凌壯志小小年紀,不但明情達理,而且不重權勢。
兩人雖然有心阻止凌壯志將金牌掛回,但又不敢急步走過去,深怕由於衣袂帶風,震落神丐法體上的發須。
因而,只得任由凌壯志小心謹慎地將金牌掛回原處。
柳馬兩位長老一俟凌壯志掛好金牌走回來,立即謙恭地問:「恩公為何……」
凌壯志未待兩位長老說完,急忙拱手恭聲說:「請兩位老前輩務必不要如此稱呼,俗語說的:兒孫自有兒孫志,百年之後,子孫成群,天性不一,品德各異,留此金牌,難免有違尊神丐德意之處,那時不但不能造福武林,極可能禍害於世,晚輩有鑒於此,故將金牌和信符仍依然留在洞府。」
柳馬兩位長老沒想到凌壯志有如此高瞻遠矚的見地,不禁衷心佩服,但兩人自覺祖命難違,因而,懇切地說:「小俠雖有此慧智卓見,但老花子……」
凌壯志立即誠懇地說:「晚輩意志已決,請兩位老前輩不要再堅持了。」
跛足道人四老也由衷讚佩凌壯志的精闢見解,是以紛紛教請柳馬兩位長老,不必呆板行事。
於是,眾人再度向神丐法體叩頭退出,由柳馬兩位長老將龍虎八十八杖增訂錄藏於懷中,並將府門封好。
但立在門外的宮紫雲卻不見了。
凌壯志輕咦一聲,關心地遊目尋找。
跛足道人首先發覺,立即遲疑地說道:「恐怕是不耐洞中的陰寒,已先退出去了。」
凌壯志雖然也如此想,但他仍有些不放心。
邋遢和尚接著寬聲說:「小子放心,那麼大的丫頭,丟不了。」
矮腳翁好奇心最強,因而插言問:「小子,你是怎地好端端地跑到神丐老人家的洞府裡來的?」
凌壯志見問,眉宇間立即罩上一層隱憂,秀眉一蹙說:「晚輩在絕崖中,遍尋不見小娟師姐的屍體,深恐被峭壁上的突石斜松阻住,因而向上攀升,才發現這座洞府。」
跛足道人不解地問:「你怎會想到進來看看?」
凌壯志說:「晚輩因惡道烏鶴講述恩師當年由崖墜下來的情形,十分逼真,這時再遇到這座崎形洞府,因而誤認就是昔年赤陽神君四位前輩異人的修真洞府,是以,才入洞察看。」
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說:「你小子怎能聽那惡道的鬼話。」
窮書生接口感慨地說道:「假設惡道在編造謊言之前,為求逼真,到崖下來看看,萬一被他發現了神丐老人家的仙逝聖體,而握有那面金牌,和數萬弟子受他挾持驅使,武林豈不要被他天翻地覆?」
柳馬兩位長老,聽得悚然心驚,惶聲應是。
跛足道人立即接口說:「這的確是整個武林的宏福,丐幫數萬弟子的大幸,志兒這孩子竟在無意間挽救了一次武林浩劫。」
凌壯志立即恭聲說:「這完全是神丐聖靈的感召……」
矮腳翁哈哈一笑,說:「你小子的確是宏福齊天,連我們幾個老不死的也沾了光,須知神丐老人家告別丐幫,隱息黃山時,我們六個老不死的還光著屁股拉野屎呢!」
由於已到外洞前,眾人心情一鬆,俱都愉快地哈哈笑了。
柳馬兩位長老急忙將門關好,七人繼續向洞口走來。
凌壯志一直關心愛妻的去向,這時舉目一看,洞口並沒有宮紫雲的蹤影。
七人匆匆來至洞外,突崖上也沒有宮紫雲。
凌壯志第一個沉不住氣,惶得急忙上崖大聲高呼:「雲姐姐」
一聲甫落,震撼山谷,俱是姐姐姐的回音。
呼聲甫落,突崖下立即飄上來一聲欣慰嬌叱:「叫什麼?大驚小怪!」
邋遢和尚一聽,不由望著凌壯志,嘿嘿兩聲得意地說:「怎麼樣,小子,丟不了吧,在下面呢!」
凌壯志早已縱身至突崖邊沿,正待俯首下看,紫影一閃,絕世容華的宮紫雲,微紅著粉面,已飛身縱上巖來。
跛足道人明白宮紫雲下去的目的,因而關切地問:「可找到小娟的屍首?」
如此一問,眾人的心情頓時沉重下來。
宮紫雲輕搖螓首,黯然說:「晚輩也沒有找到。」
柳馬兩位長老的心情,俱在興奮驚喜之中,這時見凌壯志和宮紫雲俱都神色憂鬱,不由關切地提醒說:「會不會在亂石夾縫中或泥水裡……」
凌壯志搶先回答說:「絕谷乾燥無水,俱是砂石。」
宮紫雲也急忙補充說:「如果小娟妹確實由崖上墜下來,絕不可能跌出三十丈以外的範圍。」
馬長老一蹙霜眉,遲疑地說:「可是崖上看守葉姑娘的壯漢,卻肯定地說是另一個凶漢吃心鬼,用刀斬斷的繩索。」
窮書生目光閃閃,不解地問:「你們可曾問過那個叫吃心鬼的人?」
邋遢和尚一跺腳,無可奈何地埋怨說:「剛剛要問,你們兩個傢伙就到啦!」
矮腳翁立即理直氣壯地說:「現在上去問也不遲嘛!」
於是,在眾人同聲贊可下,紛紛騰身,直向崖上升去。
到達崖上,滿山陽光,紅日已近正午了。
眾人遊目一看,黃飛燕和李婉卿正坐在數丈外的一方平台上,相對閒聊,地上蜷臥的三個凶漢,已經不見了。
凌壯志不由焦急地問:「燕姐姐,那三個凶漢呢?」
黃飛燕見凌壯志當著宮紫雲的面,仍親切地呼她姐姐,光艷照人的粉面頓時紅了,她澀然看了眼神色自若的宮紫雲,急忙說:「我廢了他們三人的武功,讓他們走了。」
凌壯志一聽,惱恨地一跺腳,說:「哎呀,還有要緊的話沒有問嘛!」
黃飛燕見宮紫雲的雍容嬌靨上,沒有不愉快的神色,心情平靜多了,這時見凌壯志惱恨的那副急相,不由噗嗤笑了,接著含笑說過:「有什麼要問,盡可以問我嘛!」
凌壯志一聽,知道黃飛燕已經問過,一顆焦急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跛足道人雙眉一蹙,不解地問:「丫頭,你是怎地解開他們的穴道的?」
黃飛燕一笑,說:「你們六位老人家下去不久,他們便醒來了。」
邋遢和尚急聲插言:「丫頭,你問了些什麼,快說給我們六位老人家聽聽。」
李婉卿立即含笑,恭聲說:「我們問了很多問題,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
矮腳翁欣然朗聲說:「好,有什麼吃的東西拿出來,大家一面吃,一面談。」
說著,先就地坐下來。
於是,眾人圍成一圈坐在草地上,李婉卿早去提了一個大包來,笑著:「這是烏鶴給三個凶漢和葉姑娘準備的食物。」
說著,放在眾人中間,同時,將大包解開。
邋遢和尚和矮腳翁瞪大了四隻怪眼一看,立即滿意地笑了。
雞鴨魚肉,大餅飯團,一大袋。
矮腳翁第一個笑著說:「挺不錯的嘛!」
說話之間,邋遢和尚已將懷中的酒罐掏了出來。
凌壯志、宮紫雲俱都關心葉小娟的安危,雖然一夜未曾進食,但腹中卻毫不覺得飢餓。
只是,他倆極不明白,邋遢和尚和矮腳翁這兩位怪傑,為何對吃,竟是如此地感興趣。
凌壯志和宮紫雲對這四位怪傑,漸漸摸清了一些習性,他倆認為跛足道人勉強稱得上怪,但是灑脫不俗的窮書生任怎麼看,也不夠怪的條件,不知江湖的英雄豪傑們,為何硬要將窮書生拉入四大怪傑的行列。
黃飛燕見凌壯志和宮紫雲一臉急切的神色,對地上的食物,看也不看一眼,知道他們在崖下沒找到葉小娟,於是,鄭重地說:「幾位老前輩和凌夫人下去後的不久,那個叫吃心鬼和另一個虯髯凶漢便自動醒了,當時我和簡夫人,立即點了兩人的麻穴。
據那個叫吃心鬼的凶漢說,他們三人本是湖北羅田縣的殺豬屠夫,是被烏鶴惡道以重金雇來的,他們只是聽命行事。
吃心鬼說,他看到烏鶴惡道的道冠被人斬掉後,他的確用刀去砍葉小娟姑娘的吊索……」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聽,驚得面色一變,脫口一聲悲痛輕啊。
跛足道人和丐幫二老以及窮書生,也不禁暗吃一驚,只有邋遢和尚和矮腳翁,依然低頭猛吃,一聲不吭。
黃飛燕無心賣關子讓大家吃驚,這時見眾人如此緊張,頓時感到一絲慚愧,因而急忙繼續說:「但是,就在他舉刀向葉姑娘的吊索砍去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後兩聲悶哼,緊接著,他自己也伏在地上,不知人事了。
不過,在他伏倒暈厥的一剎那,曾聽到葉姑娘的尖聲驚叫,他說,他知道是對崖弓箭手見他伏倒,用箭將葉姑娘的另一根吊索射斷的。」
跛足道人輕哼了一聲,沉聲說:「那時的弓箭手,逃命惟恐不及,哪還有心發箭。」
黃飛燕看了一眼神色逐漸緩和的凌壯志和宮紫雲,有意安慰兩人似地說:「我覺得邋遢老前輩說得不錯,葉姑娘恐怕又是被那位香魂救走了。」
邋遢和尚一聽,滋的一聲喝了一口酒,立即得意地笑了。
凌壯志秀眉一蹙,有些生氣地說:「如果說香魂是鬼,但她又有人世間絕高的武功,如果說她是武林異人,她又身形飄緲,無影無蹤,現在救走小娟師妹,似是處處協助,又似是暗中作對。」
矮腳翁慢吞吞地問:「小子,你想想,你有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香魂沒有?」
凌壯志毫不遲疑地沉聲說:「沒有,絕對沒有!」
矮腳翁搖搖頭說:「真怪,人鬼處於兩個世界,一個在陰曹地府,一個在人世陽間,如果說既沒有瓜葛,又沒有牽連,她為什麼不找我和窮酸,單單去找你小子呢?」
凌壯志先是聽得一愣,頓時無話可答,久久才憤憤地說:「誰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窮書生入鬢修眉一蹙,理智地說:「不管這位香魂是人,是鬼,是男抑或是女鬼,照你們這件事來看,香魂絕無惡意,以事實來說,她已將秦香苓姑娘救出了玉山囚室,這件事,我們任何人不能說她作得不對,假設昨夜她不救小娟,試問在場的諸位,那一位能阻止得了凶漢的那柄大刀,不去斬斷吊索?」
如此一說,五老四小,俱都默默無言。
黃飛燕覺得窮書生很有見解,因而恭聲問道:「前輩是否也認為世間有鬼?」
窮書生毫不遲疑地一頷首,沉聲說:「有,這次我離開嵩山少林寺時,曾與一同下山的敬納禪師談論過這個問題……」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聽少林寺,心中同時一動,不由齊聲問道:「前輩在少林寺時,可曾聽說晉德大師現在雲遊何處?」
窮書生見問,似是恍然想起什麼,急聲說:「你倆不問,我倒險些忘了。」
窮書生說此一頓,不答反問:「你兩人和大師在馬鞍山分手時,大師可曾說過要沿著北上大道去追你們?」
凌壯志和宮紫雲一聽,在馬鞍山南峰角下醫傷的石洞中,師姐弟因而相會的一幕,立即在腦海裡閃過,兩人同時一頷首,由凌壯志回答說:「是的,大師曾說先去天都峰看黛鳳女俠張師母,然後即沿著北上官道追晚輩兩人。」
窮書生一頷首說:「不錯,大師曾去天都山峰,但他去時,黛鳳女俠和小娟已經不在了,後來他沿途追趕你們,到達臨汝縣境,突然遇到少林寺奉命下山的弟子正在找他回去。
大師只得先回少林,原來掌門方丈請大師共同參研一種少林絕學,是以大師才沒想到前去衡山。」
宮紫雲和凌壯志對這位慈祥可親的老和尚,無時不在渴念,只是一直沒有打聽晉德大師的行蹤。
兩人這時一聽,不由關切地問:「不知大師何時才能下山?」
窮書生略一沉思說:「聽大師口氣,至少尚需半年。」
凌壯志見窮書生說完了,立即含著眼淚說:「據說,萬姑娘是停在一座古墓之內……」
窮書生微一頷首,沉靜地說道:「不錯,那本來是建安王的女兒西英郡主的香墳,後因西英郡主病癒,又隨父王南征,戰死在南蠻國內,所以那座古墓一直空閒至今……」
一旁靜聽的黃飛燕,突然雙目一亮,不由脫口問:「前輩說的這座古墓可是在齊雲山玉露峰上的那座郡主塚?」
窮書生極緩慢地一點頭說:「不錯,萬丫頭屍體就停放在玉露峰的那座郡主塚內。」
凌壯志一聽,不由萬分惱恨地一擊手說:「早知古墓就在齊雲山上,何至又延誤了這些時日。」
矮腳翁立即沉聲說:「混球小子,現在前去也不算遲,只要你小子有那份誠心就夠了。」
跛足道人急忙接口說:「既然如此,我們四個老不死的前去勸勸鐵鉤婆,人死不能復活,別盡守著萬丫頭的屍體難過。」
說著,又對丐幫二老說:「柳二馬三,咱們也以後再見了,你們丐幫突然發生一件天大喜事,也該隆重地慶祝一番。此距齊雲山尚不足百里,我們四怪聊著天,跑上一夜就到了,那兩匹馬,就煩貴幫帶回白沙關去吧!」
說話之間,眾人俱已立起,跛足道人又望著宮紫雲問:「丫頭,你的馬寄放在何處?」
宮紫雲不知跛足道人的用意,只得恭聲說:「寄在山下大武鎮的老來店內。」
跛足道人急忙一頷首,又對丐幫二老,說:「就煩二位派一個小要飯的將志兒的烏騅送到老來店去。」
說完,又望著黃飛燕、李婉卿問:「你們兩個要去哪裡?」
黃飛燕知道跛足道人是有意把她和凌壯志分開,因而正待回答,李婉卿先說話了:「晚輩要回家去。」
跛足道人又望著黃飛燕問:「燕丫頭,你呢?」
黃飛燕慘淡地一笑,說:「晚輩也要趕回石門去。」
跛足道人毅然說:「好,既是這樣,咱們就此分手,有機會再會。」
柳馬兩位長老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他們的代幫主尉遲英,只是因為有凌壯志在場,不便急急離去,這時兩人首先向凌壯志一抱拳,謙恭地說:「凌小俠,我們是大德不言謝,隆恩當後報。賢伉儷珍重,我們兩個要先走一步了。」
凌壯志、宮紫雲急忙還禮,同時惶聲說:「兩位老前輩言重了,恕晚輩不能遠送。」
黃飛燕一見丐幫二老要走,早已和李婉卿同時辭過跛足道人四老,接著又向凌壯志和宮紫雲告別。
凌壯志本待說幾句感謝黃飛燕的話,但當著愛妻宮紫雲的面,又不知怎樣說才合適,因而,只是不停地抱手連說珍重。
柳馬二位長老又面向跛足道四老,抱拳朗聲說道:「四位老友珍重,老花子走了。」
邋遢和尚已吃了個酒足飯飽,急忙一揮手說道:「你先別羅嗉,咱們下山是同道。」
黃飛燕一臉淒楚神色,黯然看了一眼凌壯志,輕歎一聲,和李婉卿緊跟著六老身後離去。
凌壯志望著黃飛燕慘然離去的身影,覺得正在她臨走之前,一句話也沒說,總感到有些失禮。
但立在他身邊的宮紫雲卻認為他有了戀戀不捨之情。
這時,麗日當空,雲煙稀少,全山一片翠綠,蓮花天都,聳立群峰之中,愈顯峻拔巍峨雄偉。
凌壯志靜靜地望著六老和黃飛燕等人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前面亂石矮松間,才遊目看了一眼對崖。
蓮花谷和東南橫嶺上,已沒有了一個人影,但昨夜萬頭攢動,瘋狂怒吼的緊張情景,在他們的幻覺上,仍在原地晃動。
他目光-到那株懸松和斷索時,不自覺地黯然而歎了。他轉身憂鬱地望著宮紫雲,傷感地說:「姐姐,我們也走吧!」
宮紫雲原本心中有些不快,這時看了愛夫沉重的神情,知道他心頭壓積的痛苦太多了。
同時,她也明白方才凌壯志那樣關切地看著黃飛燕離去,而是由於心地忠厚而引起乍然分手的傷感,並不一定就是對黃飛燕有所私情。
心念至此,她不忍再給心愛的凌弟弟增加痛苦,於是看了一眼地上食包上積滿的食物,關切地問:「你不坐下吃些東西嗎?」
凌壯志沉重地搖搖頭,低沉地說:「我一點也不覺得餓。」
說著,緩緩拾起頭來,目光落處,恰是聳入霄漢的天都峰,因而,神色慘然一變,黯然低聲說:「張師母和小娟遇險後,不知親手建起的那兩座石屋怎樣了?」
宮紫雲心中一動,對父親親手建的石屋,自己在其中生活過將近一年的故居,立時升起無限的嚮往。
於是,轉首一望,發現天都峰巔,濃陰暗綠,白雲縷縷,宛如九天太虛,充滿了仙境般的神秘。
同時,她覺得讓凌弟弟登上峰頂,一覽黃山全貌,他的鬱悶心胸,會因而寬暢豁朗起來。
心念至此,立即嚮往地說:「弟弟,我們到了峰上去看看吧,那兩間石屋,以前我沒有一絲記憶,我很想去看看我兒時的故居。」
凌壯志秀眉一蹙,神色遲疑,不由看了一眼宮紫雲已有些突起的小腹。
宮紫雲嬌靨上一紅,急忙解釋說:「我現在已練習老凌富傳給我的家傳內功,據老凌富講,不但可以延年益壽,而且可以安胎定神。」
凌壯志一聽,頓時想起,立即失笑說:「姐姐不說我倒早忘了,不錯,當初母親的確對小弟說過,只是那時年紀小,根本不懂安胎兩個字的真意。」
宮紫雲見凌壯志有了笑意,芳心暗暗高興,也格格的笑著說:「現在放心啦,再不必擔心我動了胎氣。」
凌壯志欣然頷首說道:「好,我們上去看看,房屋有損壞的地方,也好修理修理。」
說罷,挽起宮紫雲,直向天都峰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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