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山勢婉蜒,與正東的橫嶺相連,斜坡高約數十丈,人群後面的不遠即是坡頂,頂上是一座廣闊無際的青竹茂林。
任何人都看得出,惡道衝出人群後,必然進入竹林,借竹林的掩護逃走。
凌壯志焦急地望著烏鶴沿著人群通道向斜坡上逃走,心中著實不甘,但為了葉小娟的生命,又迫於不敢追趕。
這時,滿谷熱血義氣的各路英雄,雖然怒火滿胸,但當事人凌壯志尚且投鼠忌器,大家自是不便多此一舉;因為,每個人都看得出,凌壯志能將絕世武功的秘笈交給烏鶴拿去,自是秘笈輕,葉小娟的命重,只要惡道進入竹林,再想追他勢比登天了,因而,各路英豪的殺聲,響徹雲霄。
惡道的身形,快如輕煙,眨眼間已至林前。
驀然一聲嬌叱,紫光電閃,一道細長身影,逕由竹林內射出來,同時厲聲嬌叱:
「烏鶴惡道,留下命來。」嬌喝聲中,飛身前撲,手中長劍幻起一道紫光匹練,向著烏鶴惡道,疾如奔電掃去。
烏鶴神智恍惚,正在得意著,突聞嬌叱,大吃一驚,尚未看清對方是誰,刺目光華已經掃至,驚急間,大喝一聲,手中金絲拂塵,直向刺目光華封去。
嚓的一聲輕響,暴起一聲驚叫,一柄金絲拂塵,齊尾削斷,惡道頭頂的九梁道冠,也隨之不見,漫天金絲,挾雜著一蓬灰髮,紛紛墜落地面。
凌壯志凝目一看,面色大變,不由脫口驚呼:「娟姐姐,殺不得」
驚呼聲中,身形騰空而起,越過群豪頭上,直向林前撲去。
這時,滿谷群豪,形如瘋狂,一面竭力吶喊,一面如潮水般向斜坡上湧去。
邋遢和尚四老,一見林內飛身縱出的竟是宮紫雲,不由大吃一驚,假設宮紫雲殺了惡道,葉小娟的命也就難保了。
心念間,四老大袖一揮,身形凌空而起,依然是老方法,踏著湧向斜坡的群豪頭頂,直向林前撲去。
這時,惡道烏鶴神情惶急,面色如土,泊泊鮮血,逕由蓬散的灰髮中流下來,他雖然已掣出背後長劍,但已無心戀戰,一面倉皇出招,一面閃躲縱躍,逐漸向正西數十丈外的崖邊退去。
宮紫雲黛眉雙挑,步步緊逼,劍劍不離惡道的各部要害,看她凌厲的劍勢,似是決心將惡道置於死地。
凌壯志深恐對崖的虯髯凶漢對吊在樹上的葉小娟不利,因而飛身疾撲中,再度大聲急呼:
「娟姐姐,殺不得!」
宮紫雲聽到凌壯志兩次惶聲急叫,心知有異,劍式不由慢下來。
就在劍式鬆弛的剎那間,惡道烏鶴趁機倏然轉身,逕向絕壁崖邊亡命狂奔。
也就在惡道亡命狂奔的同時,坡上蓮花谷的對崖上,倏然傳來一聲尖銳直上夜空的駭人驚呼。
凌壯志聽得悚然一驚,渾身不由打了個冷戰,急忙煞住飛馳身形,轉首一看,懸吊在對崖上斜松枝橫上的葉小娟,已經不見了。
接著傳來那面群豪的惶聲急呼:「繩索斷了!」
「姑娘跌下去啦!」
「是弓箭手射的箭……」
「繩索被對崖大漢砍斷……」
一片驚呼狂喊,情勢十分混亂。
凌壯志聽得心如刀割,目眶俱裂,轉首再看惡道烏鶴已到了正西崖邊。
於是,厲喝一聲,身形騰空而起,急運青罡氣,疾演身劍合一,一道寬約八尺的耀眼青芒霹靂,挾著懾人劍嘯,快如閃電般,直向崖邊的惡道射去。
到達崖邊,烏鶴惡道已躍過絕壁,神情慌張,逕向對岸數十丈外的一片亂石間踉蹌奔去。
凌壯志神情如狂,已無暇去想三十餘丈寬的絕壁,惡道是怎麼飛渡過去的,於是,急剎身勢,厲聲大喝:「留下命來!」
「來」字未出口,右臂倏然一揚,一道殷紅劍光,挾著一陣懾人心神,震撼山野的轟轟雷響,直向對岸的烏鶴惡道射去。
湧上坡來的近千英豪,早在凌壯志施展身劍合一的時候就驚呆了,這時再看了耀眼刺目,直射對崖的殷紅劍光,立即發出一陣驚恐喊叫。
劍光過處,暴起一聲淒厲驚心的悠長慘叫,惡道烏鶴的蓬頭,直射半空,無頭的屍體,立即栽倒。
但那道耀眼刺目的殷紅劍光,宛如劃空閃電,挾著轟轟雷聲,斜斜上升,直向深遠的夜空射去。
宮紫雲一見,大吃一驚,脫口一聲尖叫。
神志恍惚,緊握劍柄的凌壯志,聞聲頓時驚醒,看到穹漢劍繼續斜升,心中又驚又急,知道劍訣一鬆,那柄上古寶刃便永遠失去寶蹤了。
心念至此,萬分悲痛,想到重逾生命的寶劍,就此一去不回,眼眶中立即湧滿了淚水,因而,心靈中渴望幻想著穹漢劍能夠自動飛回來。
意念一動,遠至近萬丈高空的穹漢劍,果然有回頭的跡象。
凌壯志心智一開,靈台明靜,頓時想起黃飛燕轉述她師父的話,如不能夠悟透心、靈、劍三體合一的奇秘奧妙,絕難成功。
如此一想,突然而通,立即默誦劍訣,微閉雙目,心意渴望著穹漢劍飛回。果然,心念一動,劍光閃電飛回,挾著懾人雷聲,眨眼已至面前。
凌壯志驚喜若狂,心情激動,劍訣一鬆,穹漢劍立變寶劍,右手疾出如電,伸手握著劍柄,穹漢劍果然收回來了。
但他驚喜之餘,仍沒忘了那跌進絕壁中的葉小娟,心中一陣悲痛,決心下去尋找她的屍首。
於是,橫腕收劍,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腳下三丈處,雲霧瀰漫中竟有一道粗環鐵索,直達對崖,但他無心細看,衣袖一拂,身形直向崖下瀉去。
擁擠在蓮花谷和斜坡上的群豪高手,俱都如癡如呆,頭暈目眩,由於空中劍光晃然而沒,兩眼一暗,眼前生花,景物頓時模糊難辨。
但他們的耳鼓裡,似乎仍響著隆隆的雷聲。
久久,群豪的雙目才恢復了視覺,舉目再看,正南崖邊上,已沒有了凌壯志的人影。
宮紫雲關心愛夫的安危,不知他為何沒有回來,芳心一陣焦急,絕美的嬌面上神色立變,衣袂動處,飛身向崖邊撲去。
身形一動,驀聞正北傳來一陣高呼:「凌夫人快來,葉小娟姑娘是由這裡墜下去的。」
「葉小娟」三字一入宮紫雲的耳鼓,嬌軀不由一震,急忙將身形停下,轉首一看,只見斜坡角下立在群豪當前的竟是丐幫二老,跛足道人以及邋遢和尚四人,他們身後尚立著兩個絕美少婦,不知是誰。
她由於剛剛趕到,尚弄不清全般情形,但丐幫的長老呼喚,不能不過去,尤其和自己有關血親的葉小娟,墜入深淵裡,也不能不去問個清楚,但心愛的凌弟弟已不知去了哪裡,因而有些遲疑。
邋遢和尚四老,早在葉小娟發出的那聲驚呼時,便和黃飛燕以及簡大娘的兒媳婦,折身奔了過去。
但就在滿谷群豪混亂的一剎那,惡道烏鶴的三個徒弟以及弓箭手等人,已趁機逃得無影無蹤了。
六人愣愣地望著對崖松樹上的斷索,聽著身後群豪的胡嚷亂叫,弄不清葉小娟是如何墜下去的。
這時,六人即向立在坡上的宮紫雲迎去。
黃飛燕曾聽展偉明呆傻地大讚宮紫雲,風華絕代,容艷無雙,心中多少也有些不服,早就有心比比,宮紫雲是否比她黃飛燕少女時代來得更美麗。
因而一面飛縱,一面留意,她發現橫劍立在斜坡上的宮紫雲,在紫華劍光和月光映照下,直疑是下凡的仙女。
只見她如雲的秀髮高挽,上插含珠金鳳,眉似遠山伏影,一對剪水雙眼,瓊鼻櫻口,膚如凝脂,一身淡紫衣裙,外罩紫絨長袍,如非手中橫著一柄寒光閃射的寶刃,任何人不敢說這位麗質天生,艷美傾城的少婦,竟是一位身懷絕技的俠女,同時,也將是一位有了孩子的母親。
尤其,那付超麗脫俗,端莊嫻靜的高貴氣質,黃飛燕就自覺不如。
她看到紫雲的那身淡紫衣裙,恰和自己的衣服顏色相同,難怪不少人都說她黃飛燕亦是凌壯志的妻子。
黃飛燕一想到這個問題,就感到芳心微跳,雙頰發燒,寂寞的心情,愈感淒涼寞落,腳下一步也不想走了。
簡大娘的兒媳婦,也正刻意地細察這位武功高絕,國色天香的凌夫人,在她認為,萬家妹子萬綠萍,得不到凌壯志的愛,完全是因為被這位儀態雍容的凌夫人給比下去了。
繼而一想,萬綠萍雖然沒有宮紫雲那副淡雅、高貴、溫暖而嫻靜的氣質,而萬綠萍的嬌小秀美,姿容娟麗的活潑嬌態,也是這位凌夫人所沒有的。
黃飛燕和簡大娘的兒媳婦兩人打量間,已到了宮紫雲的身前。
宮紫雲早在看過黃飛燕之後,即將紫華劍收入鞘內,這時雖然心中牽掛愛夫,但四位老前輩迎過來,自是不能不向前見禮,於是一俟邋遢和尚四老到達,當即向前施禮,同時恭聲說:「晚輩宮紫雲見過四位老前輩。」
跛足道人和丐幫二老,俱都神色凝重地頷首還禮,一向談笑叫罵的邋遢和尚,由於葉小娟的墜入絕崖,也沒有了那份閒暇心情。
丐幫二老和邋遢和尚,都是紫雲見過面的人,跛足道人是成了名的老前輩,也不需介紹,但簡大娘的兒媳婦和黃飛燕卻必須引見。
邋遢和尚大嘴一咧,伸手一指黃飛燕,即對宮紫雲介紹說:「丫頭,這位就是石門鎮已故鏢頭趙永榮的夫人黃飛燕,人稱飄萍女。」
宮紫雲謙和地一笑,正待和黃飛燕寒宣,驀聞跛足道人不耐煩地說:「老三,正事一大串,你還有心囉嗦這一套,一個是黃飛燕,一個是簡大娘的兒媳婦……」
說話之間,舉起手來指了指黃飛燕,接著又去指端莊少婦,但想到不知少婦的姓名時,頓時結口說不下去了。
端莊少婦急忙含笑說:「李婉卿!」
跛足道人一聽,繼續說:「大家辦完了正事,再敘也不遲嘛!」
邋遢和尚雖被指責得怪眼直翻,但他心裡卻知錯處,因而,自嘲似地揮揮手說道:「你跛腳也別囉嗦啦!」
宮紫雲深恐兩位怪傑因此爭論起來,因而是有意轉開話題,關切地問:「方纔四位老前輩說我妹妹小娟怎樣了?」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四老互看一眼,似乎都怕再有囉嗦,因而都不願開口。
柳長老呵呵兩聲,深沉地說:「這是正經事,由我柳老二簡單地說吧!」
說著,轉身看了一眼已經湧過來看凌夫人的群豪,即以簡單的幾句話將惡道邀鬥的陰謀說了一遍。
宮紫雲聽罷,鳳目中湧滿了淚水,痛心地戚聲說:「這樣說來,小娟完全是因我而死……」
黃飛燕和簡大娘的兒媳婦李婉卿,立即寬宏地安慰說:「這也不能怨你,只怨惡道的陰謀太狠毒了。」
柳馬兩位長老欣慰地說:「所幸凌小俠已殺了惡道……」
話未說完,驀見邋遢和尚怪眼一亮,立即脫口說:「是呀,混球小子呢?」
宮紫雲原本對凌弟弟的去向有些焦急掛念,這時已經知道葉小娟墜進深淵裡,因而戚聲說:「恐怕是到崖下尋找小娟妹妹的屍體去了。」
跛足道人舉手一指正西崖頭,肯定地說:「一定是在那裡下去的。」
說著,當先向前馳去。
宮紫雲關心愛夫的確實行蹤,也急於要過崖看個仔細,由於和黃飛燕、李婉卿在一起,她不便爭先過去。
而黃飛燕和李婉卿的想法,卻各有不同。
黃飛燕看了數丈下的雲霧中的搖搖鐵索,雖然長達三十餘尺,但以她的輕功火候,點索而過,自是沒有問題,她不願先過的原因,目的是要看看宮紫雲的輕功,是否勝過她以輕功出了名的飄萍女。
李婉卿的想法則不然,她自覺飛渡三十餘丈的鐵索沒有把握,她也知道,面前的兩位夫人,不但劍術高絕,輕功也到了純青地步。
是以,她想走在最後,一方面是在禮貌上謙讓,一方面是想在這兩位成名的夫人身上,學點經驗技巧。
就在三女遲疑間,邋遢和尚四老,宛如四隻巨大的蝙蝠,三兩個起落,已到達對崖,把一條鐵索踏得搖擺不停。
這時,潮水般湧來的群豪,已在宮紫雲三人身後四丈處停住身形,而左右崖邊也已立滿了人。
見崖下有道鐵索時,俱都忍不住搖頭慨歎,暗歎惡道用心良苦,可惜沒用至正途。這時看了四老驚世駭人的輕功,立即掀起一片讚歎之聲,數百道炯炯目光,閃爍著驚羨的光輝,同時,也把驚異疑問的目光,又轉移到這位令人眩目,超塵脫俗的凌夫人身上去。
宮紫雲見四老已經到達對崖,正回身立在崖邊,關切地向這面張望,因而謙和地含笑道:
「兩位夫人先請……」
黃飛燕和李婉卿,同時謙遜地說:「還是凌夫人請!」
宮紫雲見兩人神色誠懇,又怕四老等得不耐,只得頷首一笑,低聲說:「如此失禮了。」
說罷轉身,面向絕崖,不望對崖,不看鐵索,反而仰首凝視夜空。
群豪看得不解,俱都屏息靜立,目光有些茫然。
黃飛燕一見,面色立變,她知道宮紫雲在看頭頂上空是否有樹橫阻,斷定宮紫雲要施展點水橫渡的驚人絕技。
心念未畢,衣袂風響,一道紫影,直衝而起,宮紫雲一式「綵鳳凌霄」身已經騰空,繼而,足尖一點,雙袖疾揮,一式「梯雲縱」,身在空中再升數丈。
這等輕功絕技,不但各路英豪看呆了,即使立在對崖的邋遢和尚四老,也不禁搖頭讚歎不止。
空中驀然一聲嬌叱,宮紫雲揮袖挺身,一式「海燕戲水」,平伸雙臂,俯衝斜飛,直向十數丈外的絕壁中央搖擺不停的鐵索上撲去。
群豪一看,立即掀起一片驚啊,不少武功低,膽小的人,急忙低頭迅即閉眼,渾身毛骨悚然,四肢顫抖發軟……
宮紫雲掠空下撲之勢,看似慢,實則快,眨眼已至中央上空,身形落處已過其半,足尖一點鐵索,身形緊跟彈起,直向對崖射去。
看看到達對崖,一聲嬌叱,疾演「飛鷹升空」,翠袖激旋,直飛崖上,飄然落在四老面前,氣不喘,臉不紅,神情自然。
邋遢和尚四老一定神,同時興奮地笑著說:「丫頭,真有你的,你簡直要逼我們這些老骨頭退休了。」
四老說罷,同時愉快地哈哈笑了。
笑聲一起,驚愣了數百的英豪,神志一清,立即暴起一陣震動山野,直上夜空的熱烈彩聲。
宮紫雲本待向四老謙遜幾句,但震耳欲聾的喝彩聲,令她無法開口。
四老看了群豪由衷發出的讚佩呼聲,俱都感到既驕傲又高興。
邋遢和尚愉快地笑著說:「丫頭,你今天當眾施展這招凌虛飛渡,點索騰空的絕技,今後你凌夫人三字,恐怕要與混球小子相並馳名了。」
宮紫雲立即恭聲謙遜地說:「晚輩和凌弟弟一切成就,全得諸於老前輩等的諄諄教誨和栽培。」
跛足道人和丐幫二老,俱都頷首讚許,邋遢和尚卻樂不可支地哈哈笑了,同時笑聲說:
「我和尚一生最不喜歡人家恭維,今日聽了宮丫頭的話,自覺由心眼裡就感到舒坦、得意!」
如此一說,跛足道人和丐幫二老,立即哈哈笑了,宮紫雲也忍不住笑了。
又是一陣喝采聲。
五人同時謙笑,轉首看,只見黃飛燕和李婉卿,同時也以蜻蜒三點水的輕身絕技,踏索縱了過來。
人影一閃,香風襲面,黃飛燕和李婉卿,相繼登上崖來。
四老也照例讚許了兩人幾句,但黃飛燕和李婉卿自覺輕功與宮紫雲相差得太遠了,因而兩人的嬌靨上有一絲澀然。
邋遢和尚遊目一看,突然揮手一指,脫口說:「在那裡了。」
說著,當先向十數丈外的草地上奔去。
跛足道人等人緊跟和尚身後前進,舉目前看,發現那片深草點地上,隱約捲縮伏臥著一個黑影。
來至近前,果然是烏鶴惡道的屍體,身邊一片鮮血,人頭已經不見了。
四老關心那本黃皮薄書,柳長老急忙掀開惡道的黑袍鶴氅一看,左手張開,右 手握著,那黃皮薄書,竟然不見了。
邋遢和尚怪眼一翻,遊目看了一眼附近,根本沒有書影。
馬長老霜眉一蹙,遲疑地說:「恐怕是凌小俠拾起來了。」
黃飛燕立即關心地問:「為何一直沒有看到凌弟弟呢?」
這聲凌弟弟,黃飛燕是由於關心凌壯志脫口說出,而遊目四顧的宮紫雲,卻特別留了意,她在來黃山的沿途,已聽到有人傳說赤掌銀衫化雲龍凌壯志與嬌妻並騎奔黃山的消息。
這時聽了黃飛燕對愛夫的親切稱呼,斷定被外間誤傳的妻子,就是這位青春貌美,光艷照人的寡婦了。
心念至此,芳心不由暗暗生氣,決定稍時見了自己的風流愛夫,定要好好地問個清楚。
邋遢和尚四老,雖然也在遊目四顧,但四人俱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宮紫雲雖然神色依舊,但她的黛眉微微一蹙,四老便已看透了她的心事。
四老互相遞了一個眼神,不由慨然地搖搖頭,似乎在說,情孽纏身,終有那小子的苦頭吃。
七人打量間,已進入與蓮花谷相對的橫生松林中遠遠便看到那顆斜伸絕壁上空的古松上,仍然懸著一段麻繩。
黃飛燕舉手一指,即對宮紫雲說:「葉小娟姑娘就是吊在那棵樹上。」
宮紫雲一見那段懸空麻繩,鳳目中,立時湧滿淚水,她雖然沒有見過葉小娟,但葉小娟卻與她有直系血親的關係。
尤其因攔截惡道,而被弓箭手射斷麻繩,或被看守的凶漢斬斷吊索,使葉小娟墜進絕崖中。
七人來至近前,驀見跛足道人雙目一亮,脫口急呼:「有人!」
如此一呼,眾人同時一驚,紛紛暗凝功力,舉目一看,只見樹下深草中,果然躺臥著三個人影。
到達樹下一看,除宮紫雲一人外,邋遢和尚四老以及黃飛燕兩人,都愣了。
只見蜷臥在深草中的三人,竟是看守葉小娟的三個虯髯勁裝凶漢,兩柄雪亮的厚背大砍刀,就壓在他們的身下。
馬長老俯身一看,立即驚異地說:「他們是被點了穴道。」
邋遢和尚一聽,對準一個凶漢,飛腿就是一腳。
但凶漢翻了個身,依然沒有醒來。
四老同時一驚,相繼蹲下身去察看。
跛足道人又在另一個凶漢的命門上拍了一掌。
但是,凶漢依然昏睡如故,毫無一絲要醒的意思。
四老緩緩立起身來,彼此驚疑地對望著,跛足道人又看了地上三個凶漢一眼,疑惑地說:
「莫非是她?」
邋遢和尚早已仰起頭來,聳著鼻子,開始不停地狂聞。
跛足道人一見,立即沒好氣地沉聲說:「歇歇你的狗鼻子吧,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你還能聞得出來?」
邋遢和尚聞了一陣,油泥臉上果然充滿了失望神色。
四老看了一眼昏沉大睡的三個凶漢,蹙眉愁臉,顯得束手無策。
突然,邋遢和尚的怪眼一亮,身形騰空而起,飄然落在懸有斷索的橫枝上,伸手拿起繩頭一聞,立即脫口大叫:「是她,是她!」
說著,取下斷繩,飄身而下,隨手交與跛足道人,同時,肯定地說:「跛足,你聞一下看,仍有餘香。」
跛足道人神色驚急,接過斷繩一聞,立即嗯了聲,頷首說:「不錯,是她!」
說著,順手交給黃飛燕。
宮紫雲看得異常不解,不由插言問:「老前輩說的是誰?」
邋遢和尚沉重地回答說:「香魂!」
宮紫雲一聽,反而更迷惑了。
黃飛燕急忙將聞過的繩頭,送至宮紫雲的瓊鼻前,期望的問:「凌夫人可熟悉這種香味?」
宮紫雲微蹙黛眉,不解的一聞,一陣清人醒腦的淡淡幽香,直透內臟,不由茫然望著黃飛燕,驚異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跛足道人立即解釋說:「前幾天,我們四人去玉山,遇到一件奇異且驚人的怪事……」
宮紫雲對凌弟弟去玉山的事,特別注意,因而關切的插言問:「四位老前輩也去了玉山?」
柳長老心中一動,頓時想起方才宮紫雲眉宇間的一絲憂色,因而搶先說:「我們兩個老花子沒去,是他們兩個老怪物和凌小俠,黃女俠四人同去的。」
宮紫雲疑慮頓釋,那顆不安的心,立時平靜下來,因而,不自覺的輕頷微首,絕美的嬌靨上,立即升上一絲欣慰之色,她覺得又錯怪了一次凌弟弟。
跛足道人見柳長老如此說,頓時會意,立時將在玉山遇到「香魂」的經過,簡略的說了一遍。
黃飛燕也是冰雪聰明的人,這時見跛足道人對她與凌弟弟,雙雙夜探玉山的事說得含糊,心中頓生警惕。
又聽跛足道人繼續說:「根據燕丫頭看到的那個身材修小,長髮下垂,身形恍忽的影子來看,我們斷定她是個女鬼……」
宮紫雲和李婉卿一聽到「鬼」,不由粉面微微一變,同時脫口一聲輕啊!
邋遢和尚在旁補充說:「因為這個女鬼身上帶有一種特殊香味,所以我們叫她『香魂』……」
宮紫雲不由驚異的望著黃飛燕,疑惑的問:「你真的看見了女鬼?」
她聽到女鬼,芳心已經發慌,自已這時脫口說出女鬼,立即感到毛骨悚然,因而急忙改口說:「你真的看到了『香魂』,趙夫人?」
黃飛燕心虛,極不願談及她與凌弟弟單獨在一起的事,這時見問,不由粉面一紅,微一搖頭說:「我當時緊張,似是看到一個恍忽飄渺的細小影子,不過……不過兩位老人家和凌弟弟都說沒看到。」
說著,舉起纖纖玉手,指了指邋遢和尚和跛足道人,似是強調他們四人一直在一起,讓宮紫雲不要起疑。
馬長老一蹙霜眉,說:「如果能將這三個凶漢的穴道解開一個,就知道當時的情形了。」
宮紫雲在枕邊與凌弟弟纏綿蜜語,曾經口授過赤神掌功。這時她的功力,雖然仍不如凌壯志的十分六七,但解開穴道,仍是足足有餘。
只是,方才四老都沒有解開,如果這時再解,似有逞能之嫌。
因而黛眉微蹙,神色遲疑,不知該不該將三個凶漢的穴道解開。
邋遢和尚一見,立即自嘲似地哈哈一笑,說:「丫頭,有本事就盡量地施展出來,你放心,我們四個老不死的臉厚得很,你就是解開了他們的穴道,我們四位老人家也不會臉紅。」
如此一說,大家都笑了。
宮紫雲謙遜地一笑,恭聲說:「讓晚輩試試。」
說著,走至一個伏臥的凶漢身側,蹲下身去,以翠袖掩蔽,細掌暗撫凶漢的命門,默運赤陽掌功,暗勁一吐。
凶漢一聲悶哼,緩緩睜開眼來。
邋遢和尚一看凶漢醒來,立即咧嘴瞪眼地走了過去。
凶漢一醒驚魂,大喝一聲,挺身躍起,揀起雪亮大砍刀,猛向邋遢和尚撲去。
邋遢和尚嘿嘿兩聲,身形一旋,出手如電,立將凶漢的手腕扣住,同時,沉喝一聲:
「去你的!」
沉喝聲中,振腕一抖,凶漢立被提起來,接著飛起一腳,暴起一聲殺豬叫聲,凶漢的身體,立被踢至兩丈以外,那柄雪亮的大砍刀,也脫手飛了。
跛足道人一瞪眼,立即沉聲怒喝:「滾過來。」
凶漢面色蒼白,額角滲汗,渾身微微發抖,戰戰兢兢向前爬了幾步,終因踢得太重,而爬不動了。
眾人只得走了過去,依然跛足道人怒聲問:「吊在樹上的葉姑娘呢?」
說著,側身舉手,指著崖邊的那顆懸空斜松。
凶漢見問,急忙向樹上一看,發現繩索斷了,驚得渾身一戰,面色大變,似乎想起什麼,急忙搖晃劇烈顫抖的右手,惶恐地大聲說:「不是小的砍斷,繩索不是小的砍斷的……」
眾人一聽,心中同時一驚,面色俱都大變,四老心知不妙,幾乎是同時厲聲問道:「誰?
是誰斬斷的,快說!」
凶漢急忙舉手,一指地上的另一凶漢,以肯定的語氣惶聲說:「是他,是吃心鬼砍斷的……」
眾人一聽,俱都大起驚慌,轉首一看,發現另一兇惡大漢,兩手前撲,一腿彎曲,雪亮大砍刀壓在臂下,他距離崖邊斜松,果然最近。
柳長老注定跪在地上的凶漢,再度慎重地問:「你當時是否看清楚了?千萬不能胡說!」
凶漢肯定地說道:「不錯,吃心鬼是看到有人在竹林前將烏鶴仙長的道冠斬掉了,他也將葉姑娘的麻繩砍斷了。」
宮紫雲一聽,心如刀割,痛悔萬千,立即掩面哭了。
就在這時,一陣疾速的衣衫破風聲,逕由正北傳來。
眾人循聲一看,只見兩道快速人影,一高一低,快如電掣,沿著崖邊,正向這面馳來。
驀聞邋遢和尚的雙目一亮,脫口急聲說:「是老二、老四來了。」
宮紫雲急忙擦乾了眼淚,凝目一看,只見來人,是個頭大如巴斗,身高不足四尺的大頭矮腳翁,一個是一身破舊淡灰長衫,面白無鬚的中年雅士,想必是窮書生了。
打量未完,兩人已到近前,矮腳翁一見四老,立即張開大嘴笑了,同時朗聲說道:「酒肉和尚,快拿酒來,我和窮酸都快餓瘋了。」
邋遢和尚理也不理,反而粗暴地埋怨說道:「一個腳短,一個窮酸,這樣大的事,你倆偏偏來晚了。」
矮腳翁和窮書生發現眾人神色有異,心知發生了重要大事,對上前見禮的宮紫雲、黃飛燕和李婉卿,僅揮了揮手,一齊望著四老,急聲分辯說:「我們聽到消息後,整整跑了一夜,肚子都跑餓了。」
說著,突然一頓,四目炯炯地左右一看,發現宮紫雲的香腮上掛著眼淚,不由大吃一驚,脫口急聲問:「混球小子呢?」
跛足道人緩緩地舉手一指絕崖,說:「哪!在崖下!」
矮腳翁和窮書生一看,面色大變,急聲說:「天呀,混球小子這一死,真把大事給誤了,我們是特地趕來告訴他小子,萬丫頭的古墓位置的呀……」
話未說完,一聲清銳長嘯逕由絕崖下直衝上來。
邋遢和尚四老一聽,俱都脫口急聲說:「啊,混球小子一定是找到葉姑娘的屍首了,我們快下去。」
矮腳翁和窮書生聽了由崖下直衝而起的清越長嘯,再與宮紫雲香腮上的淚痕加以對照,兩人簡直弄糊塗了。
接著凌壯志的驚喜聲音:「可是大頭矮腳翁和窮書生兩位老前輩來了?」
又是邋遢和尚的聲音:「不是這兩個傢伙還有誰?」
矮腳翁和窮書生循聲凝目一看,只見二三十丈外的一座突巖上,正立著英挺飄逸的凌壯志。
跛足道人和丐幫的柳長老以及邋遢和尚三人,早已到了,宮紫雲和馬長老,兩人剛剛飄落。
驀見邋遢和尚仰手一指他們兩人,罵聲說:「你小子看是不是那兩個沒吃飯的傢伙。」
矮腳翁輕哼一聲,即和窮書生疾瀉而下,飄然落在突巖上,兩人這才發現突巖寬廣約四丈,壁上有一崎形石府,生滿了油油綠苔。
凌壯志一俟兩人身形立穩,急忙向前見禮,同時,恭聲說:「晚輩凌壯志,參見兩位老前輩……」
矮腳翁未待凌壯志說完,立即舉手指著窮書生,沉聲說:「小子,窮酸就是萬丫頭的干叔叔,他是由嵩山少林寺特地趕來告訴你埋葬萬丫頭古墓的位置。」
凌壯志一聽,頓時想起癡情而死的萬綠萍,因而俊面上的平靜神色,立時變得憂鬱沉痛。
跛足道人立即一揮手說:「凡事慢慢來,辦好一件事再說一件,萬丫頭的事回來再談。」
矮腳翁的心中原本就氣,這時一聽,不由喝聲說:「叫你跛足一說,我大頭的乾女兒就不值錢?」
柳長老急忙打圓場說:「大頭鬼,你先別急,事實上也不能丟下葉小娟姑娘不管。」
矮腳翁和窮書生聽得神色一驚,脫口急聲問:「方纔說的葉姑娘的屍體,就是指葉小娟?」
柳長老急忙頷首說:「不錯,烏鶴掠去葉姑娘……」
邋遢和尚性急,立即大聲說:「柳老二,現在不是談其他事的時候,先問問混球小子可曾找到葉小娟的屍首。」
凌壯志立即愁苦地搖搖頭,說:「晚輩在絕崖中遍尋不見……」
邋遢和尚立即猛拍屁股,怒聲問:「那你小子發嘯哪門子來?」
凌壯志立即解釋說:「晚輩請諸位老前輩下來的原因,是因為在這座石府內發現了丹眼神杖簡老前輩的坐化屍體……」
話未說完,跛足道人等人,面色一變,脫口一聲驚啊,俱都愣了,尤其丐幫二老,聽了坐化屍體四字,神情激動地冷汗油然,面色大變,身體不停地直抖。
宮紫雲怕凌弟弟莽撞,因而鄭重地問:「你怎麼斷定是簡老前輩?」
凌壯志立即正色說:「小弟是根據屍體上的鶉衣和懸著的金牌……」
窮書生立即驚異地問:「你怎的認識丐幫信符上的等級標記?」
凌壯志尚未回答,跛足道人又代為解釋說:「他小子已見過馬柳二老身上的金牌……」
凌壯志立即搖搖頭說:「我不敢驚擾簡老前輩長老的法身,也沒有看金牌上的標記……」
矮腳翁急忙插言問:「你小子可看到簡老大的要飯傢伙?」
凌壯志立即點點頭說:「有有,一個飯袋和一根竹杖!」
柳長老和馬長老,同時流著淚,悲聲說:「那就不會錯了,想不到老大果然不在人世了。」
矮腳翁和簡長老的私交甚好,不由急聲催促說:「你小子頭前帶路吧!」
凌壯志頷首應是,當先向崎形洞口走去。
武林四怪、丐幫二老、宮紫雲等七人緊緊跟在凌壯志身後。
洞內漆黑,壁上生滿綠苔,充滿了陰森寒氣。
八人俱是武功深厚之人,目光精銳,洞內一丈以外的形勢,依然清晰可辨。
前進七八丈,地面平坦,逐漸乾燥,陣陣刺骨寒流,由洞內撲出來,八人腳步雖然輕飄,但仍發出嗡嗡回聲。
洞的盡頭,即是一個高約二丈的巨石大門。
凌壯志也不謙讓,當先登上台階,立即運功雙掌,緩緩將門推開三尺,一道柔和的毫光,立時飛射出來,跛足道人等人靜靜地隨在凌壯志身後,魚貫進入門內。
雖然門內地勢平坦,但洞勢極為彎曲,似是利用天然裂隙建成,每一個彎曲都的洞頂上,均嵌有一顆明珠,毫光閃射極為柔和。
凌壯志依然走在先頭,步速逐漸加快,直向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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