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你……」
「你剛才說對了。」丁開輕聲道:「我窩在這裡正是等一個人。」
當然,他等的絕不是趙小柔,因為他壓根兒就不知道趙小柔會離家出走。
「等誰?」這回輪到類大釗發問了。
「等這杏花村的主人。」
丁開說:「也就是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的白夫人。」
「白夫人?」類大釗一怔:「是她,柳橫波?」
「不錯,白門柳氏。」
「只怕已經四十出頭了吧?」
「女人四十一枝花。」丁開笑了笑說:「聽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那個賣酒的不妞兒呢?」
「一個小妖精,聽說是她的乾女兒。」
「這可怪啦。」類大釗攀著—根橫時掌出的樹枝,咧嘴一笑:「咱們小丁怎麼變了胃口小的不要,居然要揀老的……」
「臭鬍子!」丁開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知道我為什麼等她?」
「為什麼?」
「為了想發筆橫財。」丁開說。
「發筆橫財?」類大釗怔住了,他不相信,甚至絕不相信在他心目中的小丁,—向視錢財和糞土,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你想打劫杏花村?」
「白夫人。」丁開說。
「反正都一樣。」類大釗並不反對:「至少可以劫她幾缸好酒。」
「你看走眼啦。」丁開道:「據我所知白夫人頗有積蓄,甚至是位富婆,目前最少擁有翡翠玉馬一對,明珠五百顆,外加白銀十萬兩……」
這不是一筆小財富,簡直駭人聽聞。
類大釗一呆,頓時睜大了眼睛:「莫非還有十九條人命?」
原來這件事發生在三月前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洛陽振遠鏢局押送的一批財物,在孟津渡遭到盜劫,隨行護鏢的武師和趟子手,總共一十九人全部遇害,被劫財物的清單中,正如丁開所說的一般無二。
像這樣一宗大事,自然是傳遍了江湖,類大釗當然早有所聞。
「不,一十八條人命,」丁開說。
「據振遠鏢局宣佈的,分是一十九人,並無—人生還,你怎麼要少說一個?」
「我為什麼要多說—個?」丁開道:「那些遭到殺害者的屍體都被投進孟津河,事後打撈起來的分明是一十八具……」
「還有一具呢?」
「沒有了」
「莫非有個人還活著?」
「活得很舒服。」
「小丁。」類大釗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難道在那揚劫殺中有人親眼目見嗎?」
「正是。」
類大釗一呆。
「是誰見來?」
「我。」丁開指著自己的鼻子。
星移半轉,斜月漸沉。
「我。」丁開指關自己的鼻子。
星移半轉,斜月漸沉。
只聽呀然一聲輕響,杏花村那扇木門開了一縫,有個腦袋伸了出來。
接著閃出一條窈窕的人影,略一顧盼,向北奔去。
「是那個賣酒的丫頭。」婁大釗說。
「果然,我料的不錯,」丁開低聲道:「追上去。」身形一晃,凌空飛躍而下。
類大釗跟著一個鷂子翻身,落下實地。
兩人展動身形,一前一後,發足追去,星斗滿天,月落參橫,十數丈外依稀可辨人影。
一點不錯,前面的那個窈窕背影正是蜜兒。
但見她身法靈快,宛如一縷輕煙,造詣之高竟然不在一流好手之下。
類大釗心想:「這妞兒真人不露相,故意保持十丈距離。
他並不想一口氣追上,只是想保持自己目力所及,讓對方無所循形。
奇怪的是蜜兒從沒回頭瞧過一眼。
片刻間首尾相御,追出了十里之程,眼前形勢一變,追入了一座幽谷,四周懸崖挺拔,鬱鬱蒼蒼,在西沉月色下,黑氣森森。」
蜜兒人影一晃,忽然轉入了左側一片森林。
丁開深深吸了口氣,登時身形加速,箭一般飛了上去,但到得進口之處,忽然剎住疾奔之勢。
「怎麼,不追進去?」類大釗飛步趕來。
「我進去,你在這裡把風。」
「把風,把什麼鬼風?」
「你想怎樣?」
「你到哪裡,咱就跟到哪裡。」
「莫非你怕我吞沒了那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十萬兩白銀?」
「哈哈,小丁,別來這一套,」類大釗大笑說:「這些身外之物打不瞎你小子的眼睛,咱類大釗也壓根兒沒擺在心上……」
「哦。」
「你必是看出了什麼不對,不願咱陪你涉險。」
「你……」
「小丁」類大釗激動地說:「只要你說一聲,咱類大釗不配做你的朋友,咱回頭就走。」
丁開怔了一下,他當然不會這麼說,這種可以推心置腹,生死患難的朋友哪裡去找。
「好,你跟去。」
類大釗樂在心裡,咧嘴一笑。
林木盡頭便是一堵懸巖,壁立千仞。
幾棟草屋就在懸崖下依山而建,草色猶新,像是剛剛搭蓋不久。
木門虛掩,茅屋中隱隱透出燈光。
丁開走了過去,正待舉手推門,那門忽然打了開來,一個垂髫小環背著燈光當門面立。
「是丁先生嗎?」這小丫頭看來十分機伶。「還有類先生。」類大釗自報姓名,笑道:
「草字類大釗。」
「你怎麼知道我姓丁?」丁開問。
「是夫人說的,」小丫頭道:「夫人說先請兩位大駕入內獻茶。」
「是白夫人是不是?」
「正是。」
丁開目光—轉,向類大釗遞了個眼色,兩人一先一後跨步進入草屋。
這眼色代表什麼?人之相知,貴在知心,這兩個相交如此之深的朋友,當然有他們無聲的語言。
草屋一共三進,入門第一進四壁蕭然,空空蕩蕩,除了正中懸關一盞油燈之外,連只板凳都沒有。
第二進卻設有幾張竹椅,一張木桌。
「兩位請坐,」小丫頭說。
「不用了。」丁開道:「快請白夫人。」
「我在這裡,」忽然有個清脆柔美的聲音傳了過來:「兩位有話請說。」
原來這第二進和第三進之間懸著一幅湘簾,聲音從簾裡發出,但外明裡暗,看不到人影。
「請出來說話,」丁開盯著幅湘簾。
「不必啦,我聽得到。」白夫人說。
「別作怪,」類大釗沉聲道:「你又不是什麼黃花閨女,怕見人麼?」
「哎喲,兩位好像來意不善?」
「這要看怎麼說了」,丁開道:「若是夫人肯坦誠合作,自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什麼大事小事?」
「要我明說嗎?」
「我不是一地在等待丁先生的高論嗎?」
「好,不說」,丁開道:「大約在三個月前,洛陽振遠鏢局在地孟津渡口被劫走了一批巨額原主財富,還有一十八人死難,夫人知道嗎?」
「嗯,略有所聞。」
「怎麼?」
「夫人請說,這是不是一宗大事?」
「是,很大的事。」
「若是想大事化小。最好是將這批財物一宗不少,全都交出來……」
「好主意。」白夫人極口讚好。
「夫人同意了?」
「我?」白夫人笑笑:「丁先生,我的年紀比你大,就叫你一聲小丁好不好?」
「好。」丁開道:「別人都是這樣叫的。」
「小丁,我還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
「若是我沒聽錯。」白夫人道:「你好像是說我的交出這批財物。」
「正是。」
「是我打劫的嗎?」
「你沒有。」丁開道;「至少憑你白夫人還沒有這大的能耐,一舉殲滅振遠鏢局一十八名幹員,其中抱括七位一流好手。」
「不是十九個嗎?」
「別扯遠了,那一個以後再說。」丁開冷笑道:「先說這批財物的事。」
「小丁,人怕找錯了主兒。」
「不會,你是要劫之人,但你是窩戶。」
丁開斬釘截鐵道:「這批財物如今全都在你手裡,總共是翡翠玉馬一對,明珠五百顆,外加白銀十萬兩,還有些零星玉器三十八件……」
「你記得好清楚。」
「是的,我有份清單。」
「這些財物全是你的嗎?」
「我的?」丁開打了個哈哈:「你看我像坐擁巨資的千萬富翁嗎?」
「不像,橫看豎看都不像。」
「這就對了。」
「莫非是振遠鏢局托你辦這件事?」
「也不是。」丁開道:「他們看不起我,他們托的是江南蕭震,牧馬山莊的趙九尊。」
「這樣說來你是見錢眼開。」白夫人笑了:「想分一杯羹對不對?」
「哈哈。」丁開大笑:「白夫人真聰明。」
「說,想分多少?」
「我剛才已經說過,我有份清單。」丁開道;「翡翠玉馬一對,明珠五百顆,白銀……」
「別念了,只說想分多少。」
「照單全收。」丁開一字一頓,說出了這四個字。
白夫人先是一呆,接著咯咯笑了起來,幾乎越想越好笑,連那幅湘簾在輕輕抖動。
「你笑什麼?」丁開問她。
「好笑得很。」白夫人道:「這正應了一句俗話,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就是那條蛇。是不是?」
「小丁。」白夫人止住笑:「這樣好了,我慷他人之慨,大膽作主,分你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這數目不小啊!」
「你知道就好,」白夫人道:「這是看在你小丁的面子,放眼江湖,除了你小丁有這個面子,換了任何人,莫說三千兩就是三分銀子也別想,甚至……」
「甚至別想活著回去。」
「啊,你也很聰明的。」
「不,我不聰明,」丁開說道:「我是個大傻瓜。」
「大傻瓜?」
「對,比傻子還傻。」
「這是什麼話?」白夫人笑道:「傻瓜和傻子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丁開道:「瓜很大,子很小,一個瓜裡面有很多子,所以我才別特傻,就像幾百個傻子合起來那麼傻。」
「哦。」白夫人笑了。
「傻瓜就是股傻勁,轉不過彎兒,說要就要全部,少一丁點兒都不行。」
「小丁,別傻了」白夫人好言勸道:「這三千兩銀子,足夠你每天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痛痛快快過好幾年的啦。」
「夫人想得真周到。」
「你同意了?」
「謝謝好意,我從來不為喝酒吃肉的事發愁。」
「好,好,再加一點,五千兩,」白夫人道:「這樣總成了吧?」
「不成。」
「不成?」白夫人冷笑道;「小丁,別太過份了,你可知道這批財物的主人是誰?」
「我知道。」
「你知道?」白夫人吃了一驚。
「這些東西原是洛陽李善人所有,他傾家當產,措聚了這批財物,用作賑濟黃河災區之用。」
「不,我是說現在的主人。」丁開冷笑道:「這算什麼主人,只是一批強盜……」
「小丁,別口沒遮攔。」
「怎麼?」丁開大聲道;「你想要我把這些打劫殺人的強盜說成君子?說成聖人?」
「好好,就算是強盜,」白夫人道:「你知不知道這強盜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一直不曾開腔的類大釗忽然叫道:「你不說親眼目見的嗎?」
這個人才是大傻瓜。轉不過彎兒。
「不錯,我是親眼目見,但……」丁開頓了一下,找出—個理由,接道:「那是在夜暗時分,風雨如晦,那批強盜個個都蒙著面孔……」
「你沒有瞧清楚?」白夫人問。
「是的。」丁開顯然在隱瞞這件事。
「小丁」,你很幸運,白夫人道:「那夜的風雨幫了你很大的忙。」她言下之意,分明是說沒瞧清楚最好,免掉了殺身之禍。
「不,我很倒霉,丁開說。
「這怎麼說?」
「我雖然沒瞧清楚那批打劫人是誰,卻知道這批財物落在你白夫人之手。」
「你認為這是倒霉?」
「我本來不這麼想。」丁開說:「現在卻已發現,我著了你白夫人的道兒,你手下那個蜜ㄦ的姑娘,原來是故意誘我入殼。」
「你是怎麼發現的?」白夫人並不否認。
「因為她一直不曾回頭瞧過一眼,任由後面兩個傻瓜一路跟蹤而來……」
「小丁,你並不傻。」
「當然,偶爾,事實上你的靈機一直在動。」白夫人歎息道;「可惜的是你太自負,憑一股血氣之勇,太相信自己。」
「是嗎?」
「小丁,別太逞強,拿了五千兩銀子走路吧。」白夫人柔聲道;「我給你銀票,是洛陽鴻錢莊的,包管十足兌現。」
「白夫人。」丁開冷冷道;「別自說白話,丁某人一向不願討價還價。」
「難道你硬是要照單全收?」
「是的,丁某人打的就是我個主意。」
「有把握嗎?」
「反正不到黃河心不死。」
「哼,現在已到黃河的岸邊。」白夫人忽然冷笑一聲:「應該說不見棺材不掉淚。」
「也許吧」丁開道:「只不知掉淚的是誰。」
「你」白夫人冷哼一聲,接著崩簧一響,湘簾中忽然飛出七點寒星,話已說到盡頭,情執已僵,該是動手時候。
這七點星破簾而出,帶著絲絲銳嘯,顯然是用機簧發射,來勢勁疾無比。
丁開眼明手快,右腕一翻一吐,湧出一股柔勁,將類大釗出七尺,自己身形一搖一晃,有如風中弱柳,竟然閃過了幾枚暗器,驀地兩指一伸,鉗住了正面一枝,是支風尾梭。
藍汪汪兩端如刺,看來十分霸道
「去你媽的,什麼人,娼婦,」類大釗勃然大怒,振臂拍出一掌。
嘩聽一響,那幅湘簾掉了下來。
忽然燈光一閃而滅,內外三進,頓時一片漆黑,砰然一響,通達外面的木門業已闔上。
「放火,放火。」婁大釗怒叫:「老子放把火燒了你的狗窩……?」
他居然想到了這一記狠招。
「你吼什麼?」丁開低聲喝道:「她正要放火。」
一語未畢,只聽四周劈劈拍拍,登時煙硝瀰漫,火勢熊熊而起,火焰中雜著一股濃重的硫磺味。
顯然這是早有安排,設下這個陷阱。
難怪這幾間草屋像是新蓋,什麼傢俱都沒有,原是準備好了縱火殺人。
這條計毒極,惡極。
水火無情,任何功力深厚之人,絕難練到入水不溺,入火不焚。
婁大釗怒不可遏,雙手一掄,連環拍擊,想要撲滅一處火焰,穿越草壁而出,哪知掌風虎虎風助火勢,燒得更猛。
「住手。」丁開大叫一聲,身形一竄而起。伸手抓住屋頂一根竹椽。
此刻屋頂雖已開始著火,但因火勢只能上,不會上而下,頂棚下只有深煙,不見火舌。
丁開原想拔開一片茅茨衝出屋面,那知頂棚上那些粗如碗口的竹椽竟是密密麻麻,每根之間距離不足三寸,構成一排欄柵。
從外表看來,只是幾間普普通通的草屋,誰知竟是經過一番經心設計,就像一座牢籠。
丁開暗叫:「糟了!」
在他當初估計,這幾間草屋中,頂多埋伏了一批-尖好手,或者使用絕頂霸道的暗器,萬沒有料到白夫人比他想著的還毒,還狠,竟然挖空心思來對付他。
此刻孟賁之勇,足不沾地,怎樣使力?回頭下望,四周已成一片火海。
類大釗已被逼到了中央,只聽他暴跳如雷,叫道:「完了,完了,老子這把鬍子……」
他好像性命事小,只怕燒掉了鬍子。丁開忽然心中一動。探手腰中,從皮鞘裡掣出一把匕首有如摧枯拉巧。
這柄匕首是他隨身攜帶的唯一兵刃,長僅七寸,乃是煉金鋼所鑄,斬鐵如泥,只因平時很少用到,幾乎忘了還有這件利器。
區區七寸短刃,想不到此刻卻派上了大用。
他舉手連揮,斬斷了三根竹椽,拔開了一個洞孔,立刻回頭叫道:「快,跳上來。」
火勢越來越猛,類大釗被逼在中央團團亂轉兩頰通紅,手臂已開始起泡,活像一雙掛數爐中的烤鴨,聞言不及待兩腳一蹬跳了起來。
煙濃如幕,他看不清楚頂棚上的部位,探手一把抓空身軀立刻下沉。
幸好,他半空一撈,抓住了丁開一條右腿。
片刻之間,兩人已攀上了屋頂,舉目四顧,但見一片濃煙滾滾,猛烈衝霄。
這幾間草屋,原是新割下來的蘆葦茅茨搭成,新草尚乾透,頂棚上又因更深露重,是以煙比火多,隨著夜風飄向左側一處小丘。
丁開和婁大釗身在火海之中,當然不敢怠慢,兩人雙雙一縱而起,隨一片濃煙落下實地,倆個起落,登上了小丘。
兩條人影像駕著煙雲般脫離一火海。
「這娼婦,老子要活劈了她。」類大釗一面大叫,一面緊握拳頭,此刻火勢正旺狂焰怒卷,那些竹節爆烈開來的聲音更是震耳欲聾。
類大釗叫聲雖大,卻被這些火海中的巨響掩沒。
「別大釗叫聲雖大,卻被這些火海中的巨響所掩沒。
「別大聲嚷嚷」,丁開低聲喝止。
「幹嗎?」
「劈了她還是要用手,不是用嘴。」
「先嚷嚷消消氣也是好的。」
「不好。」丁開沉聲道:「先坐下來,閉上嘴巴,等火熄了再說。」
「再說?說什麼?」
「火熄了之後,她準會進去找咱們的屍體……」
「咱們的屍體?」類大釗猛然省悟,裂開嘴巴,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捂著嘴巴道;「有趣,有趣,等會兒老子走出去嚇她一跳。」星辰寥落,夜風轉厲,幾間草屋此刻燒個精光。」原本是些竹椽雜草,燒的猛,熄的也快,但夷平的灰燼中仍然閃著火星,冒著青為煙。
靠山的峭壁下,西側的矮林裡,這時忽然閃出十幾條人影,每人手執長鉤一柄,在火場四周散了開來,用長鉤在灰燼中翻攪。
「怎麼沒見屍體呢?」一個漢子說。
「這樣一場大火,哪裡還有屍體。」另一個漢子說:「也許只有骨頭。」
「骨頭呢?」
「骨頭燒完的吧?」先說話的那漢子道;「比方說大腿骨,頭蓋骨……」
類大釗心頭一寒,想到剛才或不是丁開有那把匕首,此刻豈不是剩幾根骨頭。
剛才在烈焰飛騰中他並沒想到被活活燒的可怕,此刻倒有點毛骨悚然。
睜目望去,只見火場一側站著個身材魁梧的青衣壯漢,像是領頭人物,正在指手劃腳。
「剛才火起之時;誰見到有人逃走?」
「逃走?」一個手執長鉤的漢子道:「除非他長了翅膀。」
「長了翅膀也不成。」另一個接口道:「除非他是土行孫借了土遁。」
「真的沒人見到?」好壯漢再問。
「咱們二十幾個人四面一齊縱火。」眾人紛紛說:「除了煙、除了火,鬼影都沒有。」
「人死變鬼,怎麼沒有鬼影子。」有幾個哈哈大笑:「只是咱們沒法瞧見罷了。」
「好。」那壯漢道;「咱們回去稟夫人。」
還搜不搜?有人問。
「此刻餘燼未熄,到天亮了再說。」那壯漢轉過身子直向懸崖下走去。
懸崖之下,黑越越陰森沉沉,目力辨景物,丁開作了個手式,當先走去,類大釗明白他的意思,必是跟蹤那個壯漢,因為這壯漢剛才說要去稟夫人。
這夫人當然是白夫人。
懸壁下薜蘿倒垂,籐葛嚴生,丁開和類大釗繞道尋到崖下,竟然杳無人跡。
不但沒有見到白夫人,連剛才那壯沒竟也不見。
「怪啦。」類大釗睜大眼睛:莫非鑽到石縫裡去了。」
「這個你說對了。」丁開盯著那些倒垂的籐蔓。
「對了?」類大釗一臉茫然。
丁開走了過去,伸手拔開籐蔓,壁立的懸崖上果然有條裂縫,這巨大的石縫同約數丈,一直裂到崖腳,可容兩人並肩而人。
此時四更已過,天色慾明未,黝黑的石縫裡深不可測。
「走,進去。」丁開舉步而入。
他目力銳敏,在微弱的星光反照下,常人不能辨物,他卻看見到一丈以外。
裂縫儼然一座石洞,鑒有人工石蹬,向上升去。
丁開在前,經拾級而登,類大釗緊隨在後,亦步亦趨,約莫百餘級,豁然開良,舉頭可見星光。
原來這是條隧道,一直通到崖頭。
此刻東方愷已露魚白,曉色將起。崖頭傳來人語,先是一個清脆的聲音。
「什麼都沒尋到?」
「啟稟夫人。」另—個粗重的聲音道:「火勢太猛,只怕已燒成了灰。」
「真的?」
「屬下業已吩咐下去,等到天色大亮之後,再行搜查一遍,看看找不找得以幾塊骨頭。」
「你沒確定沒有漏網?」
「夫人,這怎麼會?」那人說:「二十幾個人,四十幾雙眼睛……」
「好,你下去,天亮了再搜。」
「是,」
丁開—接類大釗,找了下凹入的部位,兩個人屏息靜氣,緊貼洞壁—角。
外面天色雖已粉亮,石窟中依然幽暗如墨,那人摸索而下,正好和丁開等兩人擦身而過。
婁大釗霍地趕快,橫裡削出一掌,掌緣劃過那人的咽喉。
卜通。—聲?那人翻身栽倒,卜通卜通,順著石磴一路滾了下去。
「你……」丁開低喝—聲。
「怎麼?」婁大釗怒道:「咱們差點剩幾根骨頭,難道還要充好好先生?」
丁開不響,他知道類大釗沒錯,而他自己此刻,不也正在要找白夫人算帳嗎?
此地若非遊覽勝地,必是騷人雅士行吟憩息之的不介隧道中鑒有石磴,崖頂上居然還有座六角涼亭,俯瞰崖下幽谷,一片青蔥。
一個白衣中年婦人丰容盛飾,斜倚欄杆而坐,蜜兒侍立—。
這不消說,她就是白夫人。 「小丁也許真的沒死。」蜜兒說。
「沒死?」白夫人轉過臉來,這位四十出頭的婦人容色之美,依然燦如朝霞,媚態不減當年。
「聽說他曾經死過二十七次……」
「娘,您別不信。」蜜兒說:「聽說以前二十七次,每—次別人都當他死定了,結果他又活了出來,而且活得蹦蹦跳跳。」
「至少他沒被火燒過。」
「好像沒有。」
「這就對啦。」白夫人咯咯笑道:「這場大火縱然不燒得他屍骨無存,至少也不能蹦蹦跳跳了。」
「這個何以見得。」涼亭外忽然傳一個聲音,大笑道:「在下這就跳幾下給夫人瞧瞧。」
白夫人猛吃一驚,霍地站了起來。
說話的當然是丁開。
他說到做到,騰身一跳登上了石階,又再一跳,登上了涼亭。
「你……」白夫人臉色大變。
「白夫人。」丁開道:「你這把火可真厲害,丁某人險些闖不過二十八關。」
蜜兒剛才說他死過二十七次,這回當然是二十八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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