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房面上的所有壯漢,俱都看得一愕,每個人心裡似乎都在說:真怪!我們姑娘一年四季,盡著男裝,今天為了何事,又恢復了她嬌美的女兒面目。
杜老英雄看了天麟的傻相,仰面哈哈一笑,朗聲說:“麟兒,還不快去謝過兩位老人家授技之恩!”
說著,又對杜冰姑娘,說:“冰兒,這兩位便是為父常常對你說起的蓬丐、禿僧兩位老前輩,還不快過去見禮。”
天麟一定神,俊面一紅,飄身縱至對面屋脊上,向著蓬丐禿僧兩人深深一揖到地,並恭聲說:“弟子衛天麟,敬謝兩位老前輩授技之恩。”
衛天麟的話聲未落,一陣香風,冰姑娘已立在身邊,深深一福恭聲說:“晚輩杜冰,敬請兩位老前輩金安。” 蓬頭丐禿頭僧,看了並肩立在面前的一對玉人兒,不禁同時發出得意的大笑。
天麟、杜冰俱被笑得紅飛滿面,垂首不語。
禿頭僧一收大笑,小眼一翻,說:“丫頭,你早來一步,便可學到兩招絕學了,不過……”
說著一指天麟,又說:“不過以後你可向這小子學。”
對過房面上的杜老英雄早已抱拳當胸,哈哈一笑,朗聲說:“站客難打發,就請兩位老前輩入室飲酒吧!” 蓬頭丐、禿頭僧兩人聽說有酒,只樂得咧嘴齜牙,眼迷惺忪。
於是,兩人同聲說:“既然你誠心誠意,我倆也盛情難卻,就請你領前帶路吧!”
杜老英雄朗聲應好,飄身飛下屋面,蓬丐、禿僧、天麟、杜冰隨後緊跟。
冰姑娘飄下屋面,閃身走向跨院,想是命人准備酒菜去了。
蓬頭丐、禿頭僧進入上房,一人揀了一張椅子一坐,顯得極為輕松,看來心情愉快無比。
天麟重新走至兩人面前,深深一揖,恭聲說:“弟子方才出言無狀,多有冒犯,請兩位老前輩賜責。”
蓬頭丐大眼一翻,有些不耐地說:“小子,別酸氣沖天,羅裡羅嘛,放爽快些。”
禿頭僧一搖禿頭,小眼一眨,緩緩地說:“小子,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兩招絕活,嘔了數十年心血,才參悟出來,你小子一比劃就學去了,是不是有些得了便宜賣乖?”
杜老英雄哈哈一笑,說:“天麟還不就座,兩位老人家討厭世俗,不拘小節,今後在兩位老人家的面前,一切要放自然些。”
蓬頭丐微微一哼,望著杜老英雄說:“杜維雄,你只顧說他,卻不知檢點自己,一口一個老人家,你自己不覺得有些刺耳嗎?”
杜老英雄不禁又是哈哈一笑。
這時,竹簾以外,走來一串人影,兩個老婦,領著數個侍女,已將酒菜端來。
杜冰姑娘身後,兩個五旬老僕,抬著一壇上好陳年老酒。
蓬頭丐、禿頭僧一見酒壇,頓時喜笑顏開。
老婦侍女們一陣忙碌,鴨雞魚肉,青菜豆腐,瞬即擺滿了一桌,俱是莊中自己生產之物。
老僕一開壇口,頓時酒香滿室,醇濃醉人。
蓬頭丐、禿頭僧只看得翻大眼,瞪小睛,酒蟲大動,垂涎三尺。
杜老英雄頗知兩人海量,立命侍女大碗侍候。
蓬丐禿僧以頗為欣賞的目光望了杜老英雄一眼,口菜未進,連喝三大碗。
天麟酒量有限,不敢放膽痛飲。
杜冰姑娘滴酒不進,只能舉杯沾唇,端坐天麟對面,深情款款,目注心上人,止不住芳心微跳,粉面緋紅。
杜老英雄滿面笑容,特別高興,看到愛女換上女裝,嬌美如花,再看天麟,豐神如玉,瀟灑俊逸。
老英雄看著這對小兒女,越看越愛,不禁酒興大發,逢酒必干。
片刻,美酒已盡半壇。
杜老英雄談起今夜川中七煞前來尋釁之事,不禁喟然說:“月前本城接連出了數件奸殺命案,鬧得滿城風雨,家家不安,我深夜進城連續搜尋數晚,終被我將淫賊花中撲殺了。這淫賊的師父,就是川中七煞中的灰衣婆婆,這妖婆聞訊後,竟於日前飛刀傳警,聲言今夜要血洗本莊。”
說著深深一歎,望了天麟一眼,又說:“今夜如非天麟前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蓬頭丐欣慰地望了天麟一眼,說:“娃娃,你今夜又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川中七煞心狠手辣,無惡不作,我老花子早已有意除去,只是苦無機會。”
說著一搖亂草似的蓬頭,望著天麟富有警告意味地說:“娃娃,殺人不可任性,不可暴怒,不可罔視。該殺,不管他們門派多大,勢力多厚,後果如何,在所不計。”
禿頭僧飲盡半碗酒,一晃大禿頭,慢條斯裡地說:“小子,你幾天中,一連誅殺二十幾名黑道高手,嫉惡之甚,出手之狠,我禿頭與老花子也深感望塵莫及了。”
繼而,嘿嘿一笑,又說:“還好,二十幾人中,俱是該殺的東西。”
衛天麟肅容端坐,狀甚恭謹,只有聽的份兒,覺得無話好答,但心中要問的事早裝滿了一肚子。
蓬頭丐似乎有些不悅地問:“娃娃,聽說你劍挑女魔頭倩女修羅的衣襟,而沒有殺她,可有此事?”
天麟玉面通紅,尷尬地點頭。
禿頭僧微哼一聲,說:“小子,昨夜見你追上灰衣婆婆,薄劍一揮,立即刺了個前後皆通,為何不把那股子狠勁對付女魔頭倩女修羅呢?”
於是,又氣忿地哼了一聲,說:“你不要看那女魔頭,僅有二十八九歲,其實她的年歲,已近四十了,只是這女魔頭擅於……”
蓬頭丐突然怪眼一瞪,重重地干咳了一聲。
禿頭僧頓時警覺,看子身邊的冰姑娘一眼,立即嘿嘿一聲,住口不說了。
蓬頭丐立即接著說:“今後切忌以貌取人,江湖上不少欺世盜名,外和善而內奸詐的敗類,在未明了對方惡跡前,寧願讓他多活幾天。”
衛天麟連聲應“是”並說:“前夜不殺倩女修羅的原因,是因她一見騰龍劍,立即瘋狂撲來,並破口大罵衛振清負心!”
杜老英雄已有八分醉意,一拍桌子,恨聲說:“這個女魔頭真是無恥至極,二十年前到處招蜂引蝶,穢名四播,出名的淫娃,我那位振清弟,人品出眾,藝業超群,被這個女魔頭死纏不休。後來在苗疆插雲崖,振清老弟以一套震驚江湖的騰龍劍法,把這女魔頭逼得就地亂滾,衣裂發亂,狼狽逃去,因此懷恨在心,是這女魔頭自作多情,誰個對她負心。”
老英雄侃侃而談,滔滔不絕,越說越生氣,愈講愈聲高。
衛天麟神色憂感,黯然說:“我自有記憶,便沒見過父親,有人說遭人謀害,有人說歸林息隱,但母親卻說父親負心……”
說著一頓,望著蓬頭丐禿僧和杜老英雄,又問:“不知道家父是否仍在人間,三位老前輩可知?”
蓬頭丐略一沉思,說:“騰龍劍客突然絕跡江湖,當時武林中議論紛紛,轟動一時,至今仍是一個謎。”
說著,眉頭一皺,面色沉重,又說:“你父嫉惡之甚,不下於我老花子,黑白兩道不屑之徒,死在他劍下的無以數計,據我想,遇害成分為多!”
天麟心頭一震,星目中淚水倏現。
禿頭僧一眨小眼,有些惋惜地說:“騰龍劍客以劍成名,唯一憾事,是沒習得一套凌厲驚人的掌法,因此,惡人常以此向他挑戰,並諷刺他。”
繼而,小眼望著天麟,微搖禿頭,說;“小子,你正走你父親的覆轍,劍術、輕功、內力、步法俱都驚人,單單沒有一套威勢凌厲的掌法,令人感到美中不足。”
蓬頭丐喝了一口酒,接著說:“昨夜薄劍落入大煞之手,見你僅靠深厚的掌力對敵,老二才硬逼我來此,傳你兩招掌法,但你不要小覷我和老二這四招不起眼的掌法,只要你運用得當,變化無窮。”
說著,看了一眼天麟身上的長衫,和掛在胸前第一鈕扣上的描金折扇,又說:“如果你沒有昔年孫浪萍的這把折扇,昨夜你要想盡殺七煞,恐怕不太容易。況且,你這套威勢凌厲,變化神奇的扇法,極少有人目睹,曉得它的厲害。”
天麟低頭一看折扇,心裡一動,立即問:“老前輩可知武林中有位手持拂塵的異人,叫玉什麼子的人嗎?”
蓬頭丐和禿頭僧,兩人一陣沉思,俱都搖了搖頭。
一直沒發一言的冰姑娘,秀目一瞥天麟,嬌聲問:“麟哥哥,你問的這位異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聲音好清脆,尤其這聲“麟哥哥”宛如黃鶯燕語,輕搖的銀鈴。
天麟看了冰姑娘一眼,只見她面綻嬌笑,頰飛紅暈,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直盯著自己。
於是,微微一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禿頭僧不解地向:“那你為何問起這人?”
衛天麟便將那天負傷後所遇的一切,詳盡地說了出來,並特別把洞中地上的留言,重復背了兩遍。
但他與蒙頭怪人之間的一切,卻只字未提。
大家一陣沉思。
驀地,杜老英雄的虎目一亮,手指一敲桌面,高聲說:“我想起來了,恐怕是武林四美中的玉簫仙子。”
蓬頭丐、禿頭僧,各自喝了一口酒,俱都不以為然地問:“何以見得是玉簫仙子那丫頭?”
杜老英雄捋髯哈哈一笑說:“騰龍劍客、魔扇儒俠與武林四美間一段曲折哀怨的戀愛史,矚目當今武林,沒有人比我再清楚的了。”
蓬頭丐怪眼一翻,有些不服地說:“杜維雄,你敢當著我老要飯的面,吹這個牛?”
老英雄又是哈哈一笑,說:“昔年騰龍劍客衛振清,魔扇儒俠孫浪萍,和武林四美,一行人遠赴苗疆,轉道西域,大戰番僧,巧得魔扇、神琴、寶衫、赤珠……”
說著,掃視了在座的幾人一跟,呵呵一笑,又說:“只有我回風掌杜維雄一人,在他們六人身邊。”
蓬頭丐一晃蓬頭,問:“杜老頭,你認為四美中,誰最愛魔扇儒俠孫浪萍?”
杜老英雄毫不猶疑地說:“當然是玉簫仙子。”
禿頭僧插言問:“你就根據這一點,即敢斷定留這贈扇的異人,是玉蕭仙子?”
老英雄正色說:“麟兒說,地上留言最後署名是玉什麼子,不是玉簫仙子,還有誰?”
蓬頭丐、禿僧兩人一陣沉默,似乎覺得也有道理,只是猜不出魔扇儒俠的魔扇、寶衫,怎會落在玉簫仙子的手中!
蓬頭丐想了一陣,不覺吶吶自語地說:“魔扇儒俠驟然失蹤,會不會是被玉簫仙子因妒加害?”
蓬頭丐此話一出,在座幾人,心頭同時一震。
杜老英雄也未以為然地問:“老前輩,何以見得魔扇儒俠已被玉簫仙子所害?”
蓬頭丐立即反聲問:“不然,魔扇儒俠孫浪萍的魔扇寶衫,怎會在玉簫仙子的手裡?”
杜老英雄也沉默了。
衛天麟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什麼,立即說:“玉簫仙子因妒謀害魔扇儒俠孫叔叔.是極可能的事,因為東海神君的愛女,是儒俠孫叔叔的女兒。”
在座幾人聽了,同時又是一驚。
蓬頭丐立即肅容問:“這話可真?”
天麟立即回答說;“娟姊姊曾親對我說,並要求我帶她去找父親。”
這聲“娟姊姊”,一出口,冰姑娘嬌軀一震,粉面蒼白,櫻唇微抖,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直望著天麟。
衛天麟對自己的失言,尚兀自不覺。
蓬頭丐面色凝重,禿頭僧油臉緊繃,兩位怪傑似乎也被這幾個武林兒女的曲折愛情,鬧糊塗了。
昔年兩人也曾見過武林四美,其中以飄風女俠最美,其次是玉簫仙子、珊珠女俠、銀釵聖女。
他們兩人只知道,飄風女俠和珊珠女俠深愛騰龍劍客,銀釵聖女和玉簫仙子,癡情於魔扇書生。
至於,珊珠女俠為何與東海神君結合在一起,高蘭娟怎的會是孫浪萍的女兒,他倆仍不得而知。
珊珠女俠和銀釵聖女,一師學藝,情逾骨肉,但為了愛情牽纏,卻鬧得心存芥蒂,一直不和。
驀聞杜老英雄手指一敲桌,急聲說:“不錯,不錯,昔年大家分手時,飄風女俠和珊珠女俠時常嘔吐,那時即已懷有身孕,可能懷的就是這個丫頭。”
杜老英雄又感慨萬千地說:“這件事實是天意,昔年在一次與番僧妖女們激戰中,珊珠女俠誤中妖女毒粉,被四個妖女擄走。
騰龍劍客、魔扇儒俠,以及三位女俠,分頭搜尋營救,偏偏被魔扇儒俠在一間秘室中發現了珊珠女俠。
珊珠女俠被捆在一張大椅中,身軀全裸,僅覆著一層薄紗,但魔扇儒俠又不能不救人,自此,珊珠女俠便把一顆芳心全系在儒俠身上。
但在那時,四女互愛振清、浪萍,俱是芳心暗中愛慕,並未明白表示誰愛誰,否則,珊珠女俠既不能事振清,又不能愛浪萍,只有遁入空門,落發為尼了。
至於珊琳女俠為何住在東海神君紫蓋峰下的莊院中,這倒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就在杜老英雄話聲將落之際。
驀地,一片吵雜嚷鬧之聲,由莊外遠處隱約傳來。
馬嘶,蹄奔,鞭響,吆喝,混成一片,震撼田野。
在座幾人,心中同時一動,俱都側耳細聽,吵鬧之聲,愈來愈大,愈來聽得愈真切了。
蓬頭丐、禿頭僧雖然年事最高,但好奇好動之心,卻不亞於年輕人。
於是,兩人同時由椅上立了起來,說:“外面如此喧嘩嚎叫,想是又出了驚人大事,現在酒已足,飯已飽,我們兩個老不死的要去著看了,說不定,又要插手管點閒事。”
杜老英雄知道二老脾性,也不再挽留,立即說:“既然兩位老前輩要去,我們大家不妨一同前去看看。”
說著,隨在蓬丐禿僧身後,向屋外走去。
衛天麟雖然好動,但他仍希望多知道一些父親和孫叔叔的過去事跡,這時見三位老輩人物走了,也只好立起身來。
抬頭一看冰姑娘,見她黛眉輕蹙,面色微白,充滿了幽怨,心中似有什麼不快。
於是用眼一瞟三位老人物,俱已走出室外,立即輕聲關切地問:“冰妹妹,你怎麼了?”
這聲“冰妹妹”一喊,杜冰心裡的酸勁醋意立即被喊跑了。
又聽天麟焦急地說:“冰妹妹,你一定是酒喝多了,快進去休息吧,昨夜你一夜沒有睡好。”杜冰姑娘輕抬螓首,心裡高興,面帶哀怨,她要撒嬌了。
憨直的天麟,立即對站在一側的兩個侍女說:“請兩位快扶小姐進去休息。”
說著,並不斷做著促催促的手勢。
杜冰慌了,她怎肯願意離開心上人,獨個兒去睡?
偏偏兩個侍女伸手過去就扶。
冰姑娘內心焦急萬分,但仍矜持著立起身來,微微一笑,說:“不妨事,麟哥哥,我也要去外面看看。”
說著,纖手暗暗運功,向著來扶的侍女輕輕一撥,兩個侍女立即縮手,發出一聲尖叫。
天麟看在眼裡,知道這位冰妹妹的脾氣不小,立即暗暗警告自己,心說:以後要多加小心才好。
同時,歉然望了一眼兩個面顯痛苦,小手互握的侍女一眼,繼而對杜冰笑著問:“冰妹妹,你生氣了?”
杜冰自知情急失態,立即面含嬌笑,一眨那雙烏溜溜的大眼,連搖螓首,說:“沒有,麟哥哥,我們也快去看看吧!”
天麟立即爽聲應好,兩人急步走出屋外。
院中鮮花怒放,枝葉露珠點點,艷麗的朝陽,已爬上樹梢。
兩人來至莊外,只見一片繞莊茂林,杜老英雄和蓬丐禿僧三人早已走得沒有蹤影。
衛天麟急聲說:“冰妹妹,我們趕快追上去吧!”
冰姑娘立即不高興地問:“為什麼要與他們走在一起?”
天麟聽得一愕,竟然無法回答。
兩人幾個飄身,已穿出繞莊茂林。
放眼看去,只見前面二裡以外,人聲喧嘩沸騰,塵土飛揚彌空,不少匹健馬,往返飛馳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
冰姑娘心情有些緊張,轉首對天麟說:“麟哥哥,這些人都是前往墓地去的,他們可能已發現了七煞的死屍,我們快過去看看吧!”
天麟點點頭,兩人立即向前奔去。
片刻已至近前,天麟杜冰兩人心頭同時一震。
衛天麟驚於急急奔向墓地的行人中,竟有不少帶刀背劍,身穿勁裝的武林人物。
這些人中,有僧有道,有老有少,有的橫眉豎眼,有的蒼發銀須,俱都氣勢洶洶,健步向前走去。
冰姑娘一雙鳳目,一直注視著馬上官府的差人,只見他們揮鞭吆喝,來往疾馳,顯得神氣十足。
天麟杜冰,隨在如潮似的人群中,也急步向前走去。
行人們,大都紛紛淡論著,墓地中倒著七具血肉模糊屍體的事。
驀聞身後一人說:“這樁驚人命案,已哄動了整個安化城,官府震怒萬分,聽說已快馬發出海捕公文。”
另一個人微哼一聲,不屑地說:“哼,這種無頭命案,你官府震怒又有屁用,還不是官樣文章,不了了之?”
原先一人說;“聽說這件駭人命案,又是疤面人干的!”
天麟聽得全身一震,不自覺地回頭看去。
身後談話的兩人,竟是兩個平庸的老百姓,一個穿灰衣,一個穿藍衫。
穿藍衫的人,面色有些緊張,急聲問:“你聽誰說的?”
穿灰衣的人放低聲音說:“是在衙門當捕頭的柳二哥說的,他還說,昨夜守城官兵,已看到疤面人越城而出,落地不見了。”
藍衫人嘿嘿兩聲,說:“如果這七條人命,真是疤面人干的,你柳二哥的屁股,少不得又要挨幾十大板子了。”
天麟聽得一笑,驀覺身邊的冰姑娘手肘一碰,接著輕聲說:“衛哥哥,看,爹在前面。”
天麟立即回頭,果見杜老英雄和蓬頭丐禿頭僧三人,夾在如潮的人群中,向前走著。
在他們三人身後,有不少年老的武林人物,對著蓬丐禿僧兩人,暗中指劃,低聲議論,眼中閃著驚異光輝。
但天麟卻不知道,也有不少的武林人物,在他的身後,對他竊竊議論。
來至那片荒廢墓地,官府已派了不少官兵,個個盔甲鮮明,刀槍雪亮,雄糾糾,氣昂昂地站在那裡。
四周圍滿了人,聲音吵雜,亂成一片。
天麟定睛一看,只見亂墳枯草中,橫陳豎臥著六具屍體,腐棺墳墓上,灑滿了黑紫血漬。
杜冰姑娘輕握天麟手臂,緊緊依在天麟身邊,對這慘厲駭人的場面,似乎看得有些驚心。
天麟游目四望,發現蓬丐禿僧和杜老英雄三人,正向著這邊走來。
於是一拉杜冰,兩人立即迎了上去。
杜老英雄神色緊張,蓬頭丐、禿頭僧面色凝重。
禿頭僧一見天麟,立即說:“小子,你可要小心了。”
天麟、杜冰俱都聽得一愕,不由茫然望著禿頭僧。
蓬頭丐怪眼一掃左右,低聲說:“這兩天,騰龍劍客以疤面人重現江湖的消息,已轟動江湖,傳遍整個武林,凡與你父有過節的黑道人物多向湘北奔來。”
說著,怪眼在天麟臉上一陣閃動,似乎看看天麟有無怯意,於是繼續說,“昨天一日間,城內便齊集了不少黑道有名的厲害人物,現在一看,舉目皆是。”
說著,緩緩向左右看了兩眼。
杜冰聽了,頓時花容失色,兩眼望著天麟,閃著焦急關切的光輝,似乎在問:麟哥哥,你怎麼辦?你怎麼辦?
衛天麟劍眉一揚,冷冷一笑,傲然說:“我正要找他們,他們倒送上門來了,只要我衛天麟有一口氣在,定要殺盡惡人,誅絕敗類。”
說著,雙目精光電射,眉宇間充滿了殺氣。
杜老英雄聽了天麟的話,心頭不禁一凜,同時,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立即阻止說:“麟兒不可任性,須知佛家有言種惡因豈得善果,違悖人道,一味制造殺孽,定會觸犯天怒……”
杜老英雄苦口婆心地還沒說完,蓬頭丐一旁連連點頭,說:“好,好,好……”
杜老英雄聽了,心中不覺一寬,覺得以蓬頭丐嫉惡如仇,除暴務盡的人物,竟也稱贊他的說法,如能對天麟再加以勸解,定然收效頗多。
豈知,蓬頭丐繼續說:“有志氣,有志氣,武林有了你這麼一個惡人煞星,今後我兩個老不死的也好休息休息了!”
老英雄聽了,只氣得目瞪口呆,銀髯直抖。
禿頭僧小眼瞪了老英雄一下,然後一指前面,對著天麟說:“小子,看見嗎,前面兩個壯漢左面的第三人?”
天麟順著禿頭僧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虯髯黑面,濃眉虎眼,一身深紫勁裝的大漢,看來年約四十余歲。
虯髯大漢身材魁梧,背系流星錘,兩眼精光閃射,正注目場中。
天麟點點頭,立即回答說:“看到了,老前輩。”
禿頭僧小眼一眨,說:“小子,這家伙是點蒼派的門徒追魂太歲,不是好人,得機會殺了他。”
說著一頓,又向右邊一群人中一指,說:“小子,立在破棺上的那人,看到了嗎?”
天麟舉目一看,貝是一個身材瘦長,白面無須的人,一身白麻布短大褂子,無常臉吊客眉,看來陰陽怪氣。
於是,微一頷首,輕聲說:“看到了,這人看來真像個無常鬼。”
禿頭僧一晃禿頭,連聲道:“對,對,他的名字正是活無常,這家伙也留他不得,但動手時可要小心。”
天麟不斷點頭,連連應是。
蓬頭丐在一旁插嘴說:“老二,別忘了惡道花花羽士,這次萬萬饒他不得。”
禿頭僧嗯了一聲,立即指著遠處人群中,一個羽服星冠,顎下無須的中年老道,說:
“小子,這惡道人稱花花羽士,也不能讓他活著。”
天麟一面應是,一面細看惡道,見他長得長眉細眼,中等身材,手持拂塵,腰插長劍,樣子倒不像個作惡之人。
老英雄立在一旁,簡直氣瘋了,原希望蓬丐禿僧兩人幫著自己規勸天麟幾句,豈知,禿頭僧竟然指這個說:該殺,指那個說:留不得。
最可恨的是蓬頭丐,尚連聲大贊天麟有志氣,因此,氣得不禁發出一聲冷哼。
蓬頭丐理也不理老英雄,抬頭一看天色,似乎想起了什麼,即對禿頭僧說:“老二,辰時已過,我們該走啦,其余幾個兔崽子,我倆自己收拾吧!”
禿頭僧轉過身來,對著面色鐵青的杜老英雄一晃禿頭,咧嘴一笑,說:“如此一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倒省了不少手腳。”
說著,一指劍眉帶煞的天麟,輕聲嘿嘿一笑,又說:“有了這小子,我與老花子兩人,今後可輕松多了。”
杜老英雄只氣得全身微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蓬頭丐早已看透老英雄的心意,但他佯裝關心地說:“杜老頭,你的酒量愈來愈差勁了,我看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於是,又對柳眉深鎖、一臉憂色的冰姑娘,說:“丫頭,快扶你爹回去吧!”
禿頭僧也湊趣幾句,對杜老英雄說:“你的陳年老酒的確味甘醇濃,下次遇有機會,定要再來一壇。”
老英雄勉強呵呵一笑,說:“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蓬頭丐、禿頭僧也呵呵一笑,轉首對天麟說:“小子,這三個交給你啦,記住,出手要凶、厲、狠、准……”
杜老英雄聽得忍無可忍,立即抱拳當胸,朗聲說:“兩位老前輩慢走,恕晚輩不再送了。”
禿頭丐、蓬頭僧這兩位年已過百的武林怪傑,聽了杜老英雄的話,毫不生氣,呵呵一笑,說:“免送,免送,你的酒已經醉了。”
兩人說著,轉身走去。
天麟、杜冰,同時恭聲說:“兩位老前輩珍重,恕晚輩不送了。”
蓬丐、禿僧頭也不問,僅搖了搖手,便擠入前面人群中。
老英雄已將天麟視為自己的愛婿,冰姑娘也把麟哥哥看成自己的夫君,只有衛天麟一心想著如何對付齊集安化城的黑道人物。
老英雄已無心再看,立即慈祥地說:“麟兒,我們回莊吧!”
天麟立即恭聲應是。
老英雄一人走在前面,一對小兒女緊緊跟在身後。
這時,由城中趕來某地之人,仍陸陸續續,絡繹不絕。
三人回至莊上,進入那座精捨獨院,老英雄轉身對天麟親切地說:“麟兒,昨晚你—夜沒睡,快至廂房休息去吧,我也要睡上一覺。”
然後又對冰姑娘,說:“冰兒,可囑侍女們一聲,要她們細心照顧你麟哥哥。”
冰姑娘粉面微微一紅,說:“爹爹,冰兒曉得。”
天麟也躬身說:“老伯請入室休息,麟兒自會照顧自己。”
老英雄又親切慈愛地看了這一對小兒女一眼,才微笑頷首,轉身走進上房。
杜冰將天麟引至左側廂房,房內布置異常雅靜。
天麟一見床褥,頓覺一絲疲憊,加之又飲了一些美酒,倦意更濃。
杜冰姑娘慧心蘭質,早已看出天麟倦態,雖然芳心不想離去,但又希望愛郎早些休息。
於是,只得對身後跟來的兩名侍女叮囑幾句,才依依走出房去。
由於心情松弛,連日疲憊,天麟這一覺好睡,醒來天已過午。
睜眼一看,眼睛驀地一亮。
立在床前的竟是櫻唇綻笑,嬌如美花的冰姑娘。
杜冰姑娘雲發高挽,上綴釵環,一身藕色衣裙,披著鵝黃披肩,輕掃黛眉,薄施脂粉,果是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
天麟看呆了,他仍仰面倒在床上,竟忘了起來。
杜冰姑娘看了麟哥哥的呆相,粉面立即飛上兩朵紅暈,芳心有如小鹿亂撞,於是綻唇微笑,輕輕呼了聲“麟哥哥”。
天麟一定神,立即由床上坐了起來,翻身下床,心情仍有些緊張,訕訕地說:“冰妹妹,天什麼時辰了,我這一覺好睡,杜老伯呢?”
冰姑娘微傲一笑,說:“爹這幾天由於終日緊張,想是太累了,現在仍未醒來。”
天麟站在床前,只覺冰妹妹吹氣如蘭,衣澤飄香,薰得他沉沉欲醉,禁不住心旌搖動。
正在這時,兩個老婦,領著幾個侍女,已送來一桌豐美酒菜,兩個老婆婆一見冰姑娘,俱都微微一愕,但再看了豐神如玉瀟灑英俊的衛天麟,兩人似乎明白了什麼,互望一眼,俱都會心地笑了。
冰姑娘深情地望了天麟一眼,笑著說:“爹還未醒,午餐我們就在這屋裡吃吧!”
說著,兩人雙雙入座,舉杯慢飲了起來。
知趣的兩個老婦,帶著幾個侍女走了。
衛天麟美酒當前,面對麗人,絲絲綺念,湧上心頭。
杜冰姑娘柔情似水,軟語如珠,一雙剪水雙瞳,脈脈含情,不時望著愛郎,加之破例喝了一杯美酒,面泛桃花,愈顯得國色天香,嬌美動人。
天麟綺念已動,俊面生暈,心頭狂跳,欲火翻騰,幾乎不克自制。
冰姑娘醉意已濃,粉面含笑,蜜意柔情,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已顯得有些惺忪。
陣陣幽香,不斷飄入天麟的鼻孔,他的心情已有些難捺,因此,情不自禁地握住杜冰的一只玉手。
冰姑娘沒有慍怒,也沒有掙脫,因為她已視麟哥哥是她的夫君。
天麟望著冰妹妹,見她粉頸低垂,雙頰如火,默默無言,看來倍覺愛憐。
於是,輕聲關切地問:“冰妹妹,你醉了?”
杜冰微抬螓首,雙眉緊皺,神情有些茫然地說:“我不知道是否醉了,只覺得心慌、頭暈、腿軟軟的……”
天麟聽得慌了,急聲說:“那可能是醉了,我扶你到床上去睡一會吧!”
說著,伸手輕扶杜冰,只覺玉臂柔軟如綿,嬌軀微微顫抖。
杜冰姑娘芳心狂跳,兩腿乏力,幾乎不能自持,她覺得真的醉了,前進兩步,腳下一軟,身形一歪,一個嬌軀,整個投進天麟的懷裡。
天麟心頭一驚,立將纖腰摟住,繼而右手一托,冰姑娘的嬌軀,已橫臥在天麟兩只堅強有力的臂彎裡。
杜冰一聲嚶嚀,右手一搭天麟左肩,螓首立埋進天麟的懷中。
天麟身形微動,飄身來至床前,立將杜冰輕輕放在錦褥上。
杜冰粉面羞紅如火,櫻口微張,雙目微閉,在急促的呼吸中,發著低微的嚶聲。
天麟輕坐床邊,星目盯著冰姑娘的粉臉,見她鼻翅扇動,櫻唇似火,一雙黛眉,不斷地牽動,他確沒想到,醉酒竟是如此痛苦,心中的一絲綺念,頓時雲消霧散。
他呆呆地坐著,不知如何才可解除冰妹妹的痛苦。
驀地,一個黃衣少女的倩影,在他的腦海裡浮現了,一雙晶瑩大眼,蘋果型的面龐,一臉的幽怨神色那是第一個投入他生命中的少女孫蘭娟。
衛天麟心頭一震,不覺打了一個冷顫,同時湧上一絲愧意。
漸漸,在他的心靈深處,又顯出一個全身白素絹衣,背插長劍的秀發少女。瓊鼻、櫻口、鳳目,柳眉,顯示著高貴、威凌那是清麗脫塵,武功高絕的林麗蓉。
衛天麟微微搖頭,唇角立時掠過一絲苦笑。
繼而一定神,又看倒臥在眼前的冰姑娘,一雙烏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長而黑的睫毛,鵝蛋型的粉臉,愈看愈美。
他覺得跑進他生命中的三個少女,每個人的美麗、氣質,迥然不同。
孫蘭娟,恬靜幽怨,像一株雨後海棠,顯得楚楚可憐。
林麗蓉,清麗聖潔,如一枝雪中寒梅,顯得凌威高貴。
杜冰,聰慧艷麗,似一朵艷陽中的玫瑰,顯得嬌媚絕倫。
這三個如花少女,一直在他心中盤旋,令他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該選哪個做他的嬌妻。
他想到娟妹妹紅潤的櫻唇,頻頻的熱吻。
他想到蓉姊姊,柔軟如棉的嬌軀,深情的擁抱。
他想到冰妹妹,渾圓富有彈性的玉乳,嬌懶無力的偎依。
衛天麟想到這些,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寒顫,同時,額角間也滲出了細細汗水。
他呆坐旁邊,靜靜地想。
突然。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由院中響起。
天麟心頭一震,閃身掠至窗前,只見兩個侍女,手托香茗,向著這廂姍姍走來。
身後驀起一絲微風,回頭一看,杜冰早已坐在椅上。
侍女放下香茗,收起殘餚,又匆匆地走了。
杜冰靜坐椅上,仍顯得無限嬌羞,繼而想到天麟就是自己未來的夫婿,芳心立即平靜了不少。
於是,兩人對坐品茗,四目相視,靈犀暗通,情話喁喁,蜜意萬千。
一個侍女匆匆走來,進門恭聲說:“老莊主有請衛相公。”
天麟、杜冰起身出門,直向上房走去。
杜老英雄一見愛女艷麗的裝束,不覺愉快地呵呵笑了。
天麟見禮就座,杜冰也向老英雄福了一福。
三人在愉快的氣氛下,天南地北,高談闊論起來,天麟對父親、孫叔叔和武林四美間的事,不時提出詢問,老英雄是知無不答,三人一直談到掌燈時分。
晚飯以後,老英雄拉著天麟奕棋,兩人俱都絕口不說江湖事,但衛天麟的心裡,卻無時不在想著如何對付齊集安化的黑道人物。
二更將盡,天麟連戰皆北,老英雄依舊精神抖擻,毫無倦意。
杜冰已看出愛郎眼神閃爍,似有滿腹心事,於是,舉袖掩口,佯裝打了個呵欠。
杜老英雄立時發覺,慈祥地笑著問:“冰兒,倦了嗎?”
杜冰輕蹙黛眉,微微點了點頭。
老英雄愛女心切,立即一推棋盤,哈哈一笑,說:“既然倦了,我們大家休息吧。”
說著,由椅上站了起來。
天麟如得大赦,感激地望了杜冰一眼,兩人給老英雄請過晚安,雙雙走出屋外。
老英雄見這一對小兒女,眉目含情,心中高興萬分,立在上房門口,目送天麟杜冰回房。
杜冰本想再與天麟多廝守一會兒,偏偏爹爹一臉慈祥地立在門口,只得滿心不願地走回自己的房中。
天麟走進廂房,桌上紅燭高燃,第一眼便看到床角放著面具和黑衫,天麟這才想起,杜冰正午來時,已將黑衫送來。
於是立即反手閂門,右腕一揚,燭光立熄,盤膝床上,靜心行功。
霸王莊的更樓上,梆聲剛剛打了三響,一道幽靈似的寬大黑影,鹿行鶴伏,極端謹慎,悄悄翻出莊院,閃身沒入繞莊茂林中。
寬大黑影一長身形,騰空躍上樹梢。
仰首看天,繁星萬千,西天幾將隱沒的彎月,朦朦朧朧,愈顯得夜靜更深的蕭瑟、淒涼。
朦朧暗淡的月光,照在黑影滿布疤痕的臉上,宛如夜鬼游魂,令人看了,不寒而栗,觸目驚心。
疤面人雙肩微晃,立展絕世輕功,直向那片荒廢墓地,電掣馳去。
驀地,四野風聲颯颯,不斷飄來忽近忽遠的衣袂破風聲。
疤面人心頭一震,狂馳中,游目四顧,竟有不少夜行人,在田野,官道、疏林間,飄掠奔馳。
疤面人嘴含冷笑,倏然仰首。
一聲刺耳驚心的淒厲怪嘯,劃空響起,直奔墓地。
這聲怪嘯響起,遠近飛馳的夜行人,俱都停身四顧,面現惶急。
眨眼工夫,疤面人已至墓地,倏斂怪嘯,雙目環視,但見殘墳中,又增新土幾堆,仍留著絲絲血腥。
夜風徐吹,枯草輕曳,幾株孤松,發著嗚咽松濤,如泣如訴,倍增墓地恐怖。
就在疤面人環視墓地之際。
一陣衣袂風響,四面八方,遠近各處,無數人影,同時向著墓地電掣撲來。
疤面人一看,仰首發出一陣厲聲狂笑。
笑聲沙啞、悲壯,入耳戰粟驚心,怪嘯余音仍在夜空飄蕩,厲笑之聲,又直上蒼穹。
風聲倏斂,人影驟失,電掣撲來的人影,竟然一個也不見了。
疤面人一收厲笑,左右一看,數丈外,墳後,草中,竟隱藏了不少人影,俱都眼神閃爍,望著場中,令人看來,有似遍地寒星。
這時,墓地四周,不知來了多少黑道高手,俱都躍躍欲試,待機前撲,殺氣騰騰,危機四伏。
但黑道人物俱是陰險毒辣之輩,機詐百出之徒,雖然來勢洶洶,卻無人先出來動手。
疤面人一掃全場枯草墓影,不禁重重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一聲暴喝,在左側墳後傳來:“衛振清,你休要賣狂,目前各路英雄俱是你的煞星,今夜要將你五馬分屍,以消昔年一劍之恨。”
發話之人,中氣充沛,音質朗然,聲震四野,想是一個黑道有臉人物。
疤面人縱聲哈哈一笑,不屑地朗聲問:“閣下首先發言,為何不現身一見,縮在墳後不出來,還敢厚顏稱英雄,把你的萬兒報出來,也好讓大家聽聽,看看你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
先前發話之人,一聲厲喝:“衛振清,你死在眼前,尚逞口舌之利,老夫是誰,你心裡明白,盡可問問你自己。”
疤面人哈哈一笑,說:“昔年事物,衛某早已不復記憶,誰知你是什麼東西……”
那人未待疤面人說完,也立即哈哈一笑,掩飾他的窘態,說:“衛振清,你不要裝癡作呆,稍時定叫你知道老夫的厲害。”
那人話音剛落,不遠處的一具腐棺中,驀然發出一聲大笑,繼而朗聲問:“方才發話之人,敢莫是黔地五毒黑沙掌馬老兄嗎?”
先前那人似乎一愕,立即冷哼一聲,沉聲說:“是又怎樣?”
發問的人嘿嘿一笑,說:“幾年不見,馬兄的火氣愈來愈大了,既然馬兄前來,志在洗雪前恥,何必稍待,就請馬兄身先眾豪,與疤面人放手—搏,也好讓眾豪一瞻馬兄五毒黑沙掌的厲害!”
五毒黑沙掌已聽出發話之人,正是自己多年的老對頭日月雙環姚燦新,不禁氣得厲喝一聲,說:“姚燦新,你為何不先進場與姓衛的一決生死,難道你忘了削耳之恥了嗎?”
日月雙環姚燦新哈哈一笑,陰惻側地恨聲說:“馬兄首先叫陣,兄弟怎好僭越搶先?”
疤面人早已聽得不耐,劍眉一豎,大喝一聲:“閉嘴……時間寶貴,不要推拖,你兩人不管是誰,先出來一個。”
說罷,望著兩人發話之處,星目中冷電閃射。
疤面人喝問之後,四周一片靜寂,日月雙環和五毒黑沙掌既不出來,也不吭聲。
就在這時,安化城頭火光沖天,只照得半天通紅,吶喊之聲,響徹夜空,不知又發生了什麼驚人事情。
墓地四周立即掀起一陣騷動,所有亮如寒星的眼睛,俱都轉向安化城。
疤面人心中一動,對城中這陣驟然的變動,已料到即將發生的事情。
於是,劍眉一豎,大聲說:“既然沒人出來,衛某可要指名討教了。”
四周又是一陣騷動,望向安化城的百十道目光,再度注視著場中的疤面人。
疤面人如電星目,一掃全場,朗聲說:“現在衛某就請馳名大江南北,威震中原的活無常出來,讓衛某討教幾招掌法!”
疤面人此話一出,全場立趨寂靜,靜得落葉可聞。
四周暗影中,百數十只亮如寒星的眼睛立即爍爍閃動,似乎為疤面人膽敢向人人懼怕,神鬼見愁的活無常挑戰而震驚,又似乎在尋視活無常,看看這個魔鬼究在何處現身。
驀地,一陣令人戰栗驚心的嘿嘿冷笑,在遠處一株孤松上響起。
緊接著,一道瘦長人影疾向場中疤面人立身的墳頭掠來,快如驚虹,捷逾閃電。
風聲過處,活無常已立在距疤面人三丈處的一具腐棺上。
活無常面現獰惡,腮肉抽動,一雙吊客眼精光閃射,怨毒地望了疤面人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姓衛的過獎了,馳名大江南北不敢當,不過,人見人怕,鬼見鬼愁倒是實情,你我近二十年不見,我已分不清你是人是鬼了。”
疤面人仰面哈哈一笑,說:“活無常,廢話少說,有本事盡管施展吧。”
活無常嘿嘿一陣冷笑,陰惻惻地說:“姓衛的,不要心急,只要我的雙掌一翻,你便屍身橫飛,血濺當地。”
疤面人大喝一聲,說:“不要只逞口舌,有本事使出來。”
說著,急步走下墳頭,直向活無常逼去。
活無常一聲厲笑,怒聲說:“不信你就試試……”
試字尚未出口,身形已前掠一丈,右臂一圈,猛力劈出。
一道狂飆,挾著礫砂枯草,直向疤面人卷去。
疤面人冷冷一笑,倏然跨步,右掌閃電迎出。
砰然一聲,沙石疾射,勁力激蕩,兩人衣角飄拂,竟然屹立不動。
疤面人暴喝一聲:“你再接我一掌。”
喝聲中,雙掌運足功力,同時猛力推出。
一陣山崩地裂,似如倒海的勁風,挾著震耳嘯聲,直向活無常滾滾擊去。
活無常桀桀一聲怪笑,蹲身跨步,咬牙咧嘴,雙腕一翻,兩掌閃電迎出,這一次,活無常似乎也將功力運足。
轟隆一聲震耳大響,塵土彌空,沙石橫飛,勁氣疾旋,呼呼風生,端的凌厲驚人。
塵土飛揚中,蹬蹬連聲,疤面人身形一陣搖晃,活無常一連退後數步。
雙方這一對掌,功力立判,伏在墓地四周的黑道高手俱都看得一愣,與騰龍劍客有過節的人,更是觸目驚心,冷汗倏然。
同時,有不少人已仰起頭來,挺直腰身,兩眼緊張地望著場中。
活無常殺人無數,橫行一生,黑白兩道聞之無不回避,今日被疤面人一掌震退數步,一張蒼白鬼臉立即漲得紫紅。
於是,尖叫一聲,神情如狂,倏伸雙臂,十指箕張,徑向疤面人的前胸抓去,同時,厲聲道,“衛振清,我們今夜同歸於盡吧……”
疤面人冷哼一聲,怒聲一喝:“哪個跟你去死!”
話聲未落,立演迷蹤,身形一閃,已至對方身後。
豈知,活無常似早料到疤面人的這套步法,一個閃電翻身,暴喝一聲:“不死也得死……”
喝聲中,如鉤十指,已抓至疤面人左右肩井。
疤面人大吃一驚,一聲暴喝,疾展幻影,身形幾個閃電,活無常已覺眼花繚亂,疤面人繼而一聲厲吼:“倒下……”
吼聲未落,雙掌倏分,蓬丐嘔盡心血參悟出來的“後山打虎”已然施出。
砰的一聲,右掌已閃電擊中活無常的後背。
一聲淒厲慘叫,入耳膽戰驚心,活無常身形搖晃,兩手撫胸。
哇,活無常張口噴出一道血箭,身形一個踉蹌,翻身栽倒,兩腿一蹬,再不動了。
疤面人劍眉一立,星目射電,一掃全場,鴉雀無聲。
剛剛挺直腰身的那些人,這時俱都嚇得倏然伏了下去,生怕疤面人會喊到他們。
倏然,疤面人一聲厲喝:“花花羽士,請進場來,讓衛某試試你的拂塵銀劍……”
半晌,毫無反應。
疤面人嘿嘿一陣冷笑,不屑地說:“貪生怕死,龜縮不前,還稱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
說著,電目環視一周,又大聲說:“追魂太歲,聽說你的流星錘馳名武林,鮮逢敵手,衛某今夜也要領教領教。”
四周仍是一片靜寂,只有百十只精光閃閃的眼睛,射著惶急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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