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神」雷開天瞪起雙目向四周峨嵋派的和尚打量—周,一面沉聲吩咐道:「魯老兒,童令主交給你了。」
「神針」魯東嶽應道:「雷爺放心,只要我魯某人有一口氣在,誰也傷不了令主。」
「火鳳凰」與「神環飛虹」守在第二線。
慧明大師向周圍峨嵋弟子掃了一眼,高高舉起了掌門人的權杖。
「水火神」雷開天在慧明大師的令杖揮下之前彈出一顆「開天雷」。
轟然大響聲中,在雙方中間的空地上炸出一個方圓丈餘。深有三四尺的大坑,沙石敗葉飛揚,煙霧瀰漫了全場。許久之後才散盡。
江湖上有不少人聽說過「水火神」以及他的開天雷。
但峨嵋弟子,包括慧明大師本人在內,都還是頭一次看到「開天雷」的威力。
血肉之軀不比無情木石,周圍峨嵋弟子原先的勇猛氣勢,突然打了很大的折扣。
抓住峨嵋弟子膽怯的心理。
「水火神」雷開天探手身邊皮囊中摸出一把足足有十顆以上的「開天雷」,向周圍峨嵋弟子晃了晃,道:「各位師傅,除了這些,老夫鏢囊中還有,各位如果自認為憑血肉之軀能抵擋老夫的『開天雷』,各位儘管上。」
話落臉色一沉,雙目中閃動著煞氣。
冷酷的道:「若以老夫的習性,剛才那一顆,少說也得放倒各位中的一二十個,老夫之所以沒往各位身上射,主要原因是因為童令主一直不忍心傷害佛門中人,老夫言盡於此,生與死,由各位自己決定。」
一看門下弟子那種猶豫不定的神色,慧明大師不由暗暗著急,
沉聲道:「為了本門日後的久安之計,犧牲在所難免,各位該不會忘了本門這些年來,屈居於『寒江門』之下所受的許多不平吧?
川康原本就是我們峨嵋僧侶的生活根本,主奴榮辱也全都操在我們自己手中,對嗎?」
一提起「寒江門」以及他們所受的委屈,群情又開始激動起來了。
慧明大師掌握住大多數僧侶的情緒,沉聲道:「只要看準目標,群起攻之,然後一擊摧毀他,一切就好辦了。」
慧明大師剛舉起令杖,密林內由外向內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道:「掌門人,掌門人,江萬里率領數百『寒江門』的徒眾在林外放火了。」
話講完,人還沒趕到,而峨嵋的弟子已開始浮動喧嘩起來。
聽「江萬里」三個字,慧明大師的瞼色立刻變了。
因為江萬里一旦沒死,他策動的攻擊必將是最周密,最完善的絕計。
猛然扭轉身子向著林內,慧明大師已掩不住聲音中的焦急,沉沉的叫道:「圓慈,圓慈……」
圓慈大師有些氣喘的從林內飛躍到慧明大師面前,急道:「掌門,此時只怕已衝不出去了。」
慧明大師急道:「江萬里帶人來的?」
圓慈在師道:「是的」
慧明大師加重語氣道:「你沒看錯?」
圓慈大師道:「是的。」
慧明大師加重語氣道:「你沒看錯?」
圓慈大師肯定的道:「決錯不了,因為弟子與圓淨師兄曾與他照過面而被逼進來的。」
慧明大師脫口道:「有可能沖個缺口嗎?」
圓慈大師悲觀的搖搖頭道:「弟子進來的時候。四周火熱已相當猛烈了,這會怕不燒進數十丈了。」
慧明大師氣惱的道:「你們守在外面的人幹什麼去了?」
圓慈大師道:「火矢在一聲呼嘯聲中,從四面密如雨點般的射來,林內籐草瀰漫,火勢一起,著實無從補救。」
慧明大師在峨嵋寺中輩份雖高,卻沒有領導群僧的經驗,再加上潛意識中對江萬里的畏怯。
聞言方寸不由大亂,脫口道:「這……,這可怎麼辦?」
群僧本已惶惶不安,如今一聽連掌門人都沒主意了,立時亂成一片,紛紛四散向林外竄去。
趁峨嵋群僧大亂之際,童天罡壓低聲音道:「咱們只有往崖下跳了。」
「水火神」雷開天一怔,道:「往下跳?這麼高的絕。跳下去還有命嗎?」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跳到地上的確必死無疑,但是,如果咱們跳到江裡就不會摔死了。」
「水火神」雷開天一聽到水,精神就來了。
舉手一拍額頭道:「對啊,方才江起峰不就是從這上面跳進河裡的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從絕地中突然有了一條生路,大家臉上立時又有了生氣。
「神環飛虹」聞世雄脫口道:「那咱們還等什麼?走吧?」
童天罡低聲道:「雷大哥得先下去打頭陣,江萬里在江面上已準備了船隻等著我們了。」
大家不約而同的向崖下江面上望了一眼。
果然看到江面上星棋羅布的飄著二三十艘陝船,心中不能不佩眼江萬里構思細密,用心狠毒。
童天罡接著又道:「我所謂的先行,在時間上只不過是前腳後腳之差而已。
因為,慧明如果知道了我們的目的,一定會設法阻止。
因此,我們必須在他發現我們的行動之前,完全離開此地。
同樣的,雷大哥的頭陣如果打不開,我們落身江中,恐怕仍然逃不過江萬里那批手下的毒手。」
「水火神」雷開天道:「我相信能打出一條路來,問題是,我們之中,有沒有人不識水性的?」
「神環飛虹」聞世雄臉色一紅,道:「我……我就是怕下水。」
其他的人沒有開口。
童天罡目光轉向魯東嶽道:「魯大俠,你佔量看看?能湧從崖邊一躍落入江中?」
「神針」魯東嶽添添唇道:「我盡全力試試看。」
童天罡斷然道:「聞大哥,你先助他一臂之後再走。」
「神環飛虹」聞世雄道:「行,老弟,那人呢?」
「水火神」雷開天搶口道:「聞老弟,送走魯東嶽後,你與宮主共同扶持童老弟下來,事不宜遲,我們趁慧明還沒穩住局勢前走吧!」
話落一頓,道:「我先走!」
說走就走,話落飛身向江中躍去。
「神環飛虹」聞世雄在「神針」魯東嶽背後推了一把,送走魯東嶽之後,反身架住童天罡的左臂。
朝抓住童天罡右臂的「火鳳凰」點了點頭,道:「走!」
—聲令下,三人同時躍離頂,向江中飛射出去。
剛剛穩住眾僧的慧明大師見狀先是一怔,耳中突然傳來一連串「開天雷」在遠處的爆炸聲。
心頭一動,飛身跟到崖邊,正好看到童天罡等人落入煙硝瀰漫的江面上,在他們落身附近的三十丈內的江面上,已沒有船隻。
慧明大師立刻明白了事實真相。
心念一動,脫口道:「我們也跟下去!」
圓慈大師道:「啟稟掌門人,門下弟子恐怕有很多人跳不進江中。」
這時濃煙已密似濃霧推壓到崖頂,陣陣熱風,撲面令人有窒息感。
慧明大師沉聲道:「生死各憑自己造化,我有什麼辦法?」
隨在圓慈後面趕到的圓淨大師道:「掌門人,我們可以助門下弟子一臂……」
慧明大師冷聲道:「這麼多人如何助法?」
話落轉身躍離崖頂,撲向江中。
沉重的喧了聲佛號。
圓淨大師高聲道:「有能力跳進江中的先跳,自忖跳不過去的,排成兩排,由圓慈與我助大家一臂之力,不要爭先,佛門弟子當知我佛普渡眾生犧牲自我的精神才是。」
曾經受慧明大師激烈言辭鼓動而把一切罪過歸於圓淨大師的峨嵋弟子。
在慧明大師撇下他們之後才突然恢復了靈智,安心的聽圓淨大師的指揮,一個接一個的被送入江中。
「川康皓月」江萬里精心的設計雖然周密而狠毒,卻被「水火神」雷開天的一把「開天雷」幾乎完全破壞了。
他唯一的收穫是殺了峨嵋一派近半數的僧侶。
他所付的代價則是他視為衣缽傳人的兒子。
血水染紅了的江面很快的又恢復了清澈,然而,近百條性命,卻如東逝的江水,永無回頭之日。
汪面上仍不時傳來「開天雷」震耳的爆聲。
在水中,雷開天比一條蛟龍還難對付。江萬里埋伏在江上的三十多條快船以及近百水中武士,逃掉的不至三分之—。失去了掌門權杖的慧明大師終於也游到了對岸,當他吃力的登上岸之後,卻發覺童天罡等人正一字排開在他面前十丈左右處。
一方面是對方人多,另一方面,慧明大師因水性不侍,消耗了太多體力,第三方面,他已沒有眾多峨嵋弟子做後盾。
因此,擺在他面前的局面使他感到有些力怯膽寒。
醜媳婦終究免不了見公婆,既然碰上了,膽怯也解決不了問題。
慧明大師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邁開腳步走上岸來,直到童天罡等人面前六七尺處才停住腳。
星目中閃動著鄙視的光芒。
童天罡冷冷的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駕知道這句話怎麼解釋嗎?」
今頭轉得很快。
慧明大師冷冷的道:「老衲是順從全寺弟子的心願,下來追趕你的,也就是說,峨嵋弟子寧願犧牲殆盡,也不放過元兇首惡。」
「火鳳凰」冷聲道:「大師,放火燒山的又不是我們,『元兇首惡』四字從何而來?」
慧明大師道:「老衲指的當然不是各位施主。」
「水火神」雷開天雖然在水裡折騰了半天。
比慧明大師上來得還晚,精神卻比慧明大師好得多,忍不住搶口冷聲道:「老和尚,你的話說得未免太玄了,你既然是順應群情來追趕咱們的,這一會,咱們怎麼又不是元兇了呢?」
慧明大師坦然的道:「老衲追趕各位,是要與各位共商破『寒江門』的事。」
童天罡冷笑道:「佛駕不怕事成之後,咱們佔了川康地面嗎?」
煞有介事的長歎一聲道:「佛門弟子本不應有貪得之念,說來慚愧,老衲身為峨嵋長老兼掌門人,未能教化弟子一心同佛,反倒順應弟子們貪念,妄圖雄踞一方,不過……」
「火鳳凰」接口道:「大師是怕眾怒難犯,因此才想先穩住眾僧,然後才慢慢教化他們,是嗎?」
慧明大師又長歎一聲道:「女施主聰慧過人,一猜就猜中了老衲的心意了。唉!只可惜老衲的心願無法實現,現在,他們已經死了,老衲現在唯一的責任是替他們報仇,其他的,什麼也不想了。」
「神環飛虹」聞世雄冷笑一聲道:「大和尚,如果沒有斷魂崖上的那一幕,你這一番說辭一一會感動得聞某淚流滿面。」
慧明大師老臉一沉,怒目瞪著聞世雄道:「聞老施主。老衲雖然一時失察,使峨嵋一派元氣大傷,罪孽深重。
但老衲自問心地光明,可比日月,聞施主說話之前,最好先對老衲的人格知所尊重。」
「神環飛虹」聞世雄冷笑道:「尊重你?老和尚,聞某可是在江湖上打滾打了半輩子的人了,你這種見風轉舵的苦肉計能唬得了人嗎?省省吧!」
猛然往上衝了一步,慧明大師做出欲待攻擊的架勢。
「神環飛虹」聞世雄目凝煞氣,陰冷的道:「大和尚,別只管拉架勢,動手呀!」
童天罡及時開口道:「聞老哥,算了。」
「神環飛虹」聞世雄幾乎不敢相信童天罡會說這種話,轉臉望著他道:「令主,你真的相信他那套鬼話?」
童天罡淡淡的道:「不相信。」
聞世雄迷惑的道:「那為什麼你……?」
童天罡道:」峨嵋一派也稱得上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他們自家的事情必有他們自己的處理方式,咱們何不看看他們自己怎麼處理?」
水邊響起「水火神」雷開天的聲音道:「聞老弟,令主說得對,咱們是應該看看人家自己怎麼處理。」
說話間,「水火神」雷開天已走上岸來,他手中豁然拿著峨嵋的掌門權杖。
跟在「水火神」雷開天後面,圓淨、圓慈帶著四五十個落湯雞般的和尚也相繼走上岸來。
他們一個個雖然都顯得疲睏不堪,但每一雙眸子中都凝射著肅穆寒酷的光芒,這些目光,全都集中在慧明大師身上。
當慧明大師聞聲轉過身去的時候:每一道目光都像一枝冷硬銳利的快劍,毫不留情的穿入在他心房上。
剎那間,老和尚呆住了。
「水火神」雷開在徐步走到圓淨面前,把權杖遞到了面前。
凝重的望了雷開天一眼。
圓淨大師朝權杖頂禮合什一拜,然後一言不發的伸手接了過來。
圓淨大師接過權杖之後,他身後所有的和尚全都凝神肅立,一片沉寂。
一步一步的,圓淨大師沉甸甸的走到慧明大師面前,然後把權杖插在他面前的沙地上,沉沉的道:「師叔,峨嵋一門,如今仍在您手中。」
話落轉身走了回去。
慧明大師的臉色急劇的變動著,當他想伸手去抓的時候,圓慈大師突然沉聲道:「師叔,您忘了接杖時的誓言了嗎?」
如同突然間遭受了雷轟、電焚,慧明大師全身猛然一震。
臉色突然變得血色全無,伸出去抓權杖的手,突然平展成掌,迅速的拍擊在自己的天靈蓋上。
然後跌坐在杖前沙地上,氣絕身亡。
當峨嵋群僧被心中多年積壓的怨恨沖昏心智的時候,慧明大師和用激動的力量取得了掌門職位。
同樣的,也在群僧歷劫清醒之後,他失去了他畢生醉心的名位,也失去了他峨嵋長老的尊嚴。
所以,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人生的盡頭了。
圓慈大師移動著沉重的腳步走過去把權杖抽起來,然後定到圓淨大師面前呈過去。
圓淨大師猶豫了一下,然後道:「師弟,現在我不能接,暫時先由師弟你保管,等回寺之後再議吧!」
圓慈大師平靜的道:「師兄,長幼有序,小弟怎能保管,還是請師兄執掌吧?」
四周響起群僧的應和聲。
向四周掃視一圈,圓淨大師沉重的道:「老衲暫時接掌此杖,待回寺之後仍須再行公推掌門人。」
接過權杖,圓淨大師等於又暫時恢復了掌門人的身份。
他先下令未受傷的僧侶各自選好協助的受傷弟子。然後再命兩個弟子負責把慧明大師的屍體運回寺去。
最後才轉向「水火神」雷開天道:「雷施主,敝寺弟子多承施主援手,落水之後得以免受『寒江門』水上埋伏的殺戮,此恩此德,老衲不敢言報。但敝寺上下,將永誌施主大恩。」
「水火神」雷開天笑笑,道:「大和尚,你可別這麼說,老夫對付『寒江門』的人,可不是為了對貴寺施什麼援手,說實在的,今天這場大禍有—大半是貴寺惹出來的,老夫沒有理由要對各位施什麼援手。」
圓淨大師鄭重的道:「但沿海寺弟子身受施主之惠,卻是不爭的事實。」
「水火神」雷開淡淡的道:「大和尚,如果你硬要這麼想,老夫也沒辦法。」
圓淨大師沒有再堅持,目光轉向童天罡。
「小檀越,你的盤纏仍原封未動的放在敝寺,希望小檀越在離川之前能到本寺取回。」
童天罡淡漠的道:「大師即便是不說,童某也是要去的。」
圓淨六師莊容道:「小檀越對敝寺莫非還存有芥蒂?」
童天罡道:「目前倒是沒有。」
圓淨大師一怔,道:「敝寺一向少惹塵緣,目前沒有,以後又會有什麼恩怨呢?」
童天罡道:「圓覺是峨嵋弟子,他如今還活著。對嗎?」
圓淨大師的臉色突然凝重起來,重重的點點頭。道:「圓覺確實是敝寺弟子,如果他真的犯了佛門戒律。本寺一定會秉公處置。」
童天罡冷靜的道:「如果別人把他處置了呢?」
圓淨大師一楞,道:「小檀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小檀越統領的手下遭到別人的殺戮,小檀越如何想?」
童天罡並不覺得意外,淡漠的道:「佛駕說得很有道理,不過,世間有很多事是無法用道理去衡量的。」
圓淨大師沉沉的道:「小檀越,任何一個門派的聲譽都不是一朝一日建樹起來的,因此,為榮譽而流血傷命的事件,時有所聞。」
童天罡淡淡的道:「不管佛駕這些話語是威協還是忠告,對於將要發生的事都起不了作用。」
圓淨大師沉聲道:「小檀越很坦率,不過,老衲在臨行之前,仍要奉勸小檀越一句話:『種何因,得何果』。」
以冷瘼的目光望著圓淨大師,童天罡沒有開口。
「水火神」雷開天忍不住開口道:「大和尚。你光叫別人不要傷害峨嵋弟子,貴寺對犯戒的弟子可曾一一處置過嗎?」
圓淨大師被這突然的一問,問住了。良久之後,才道:「雷施主莫非也贊同童天罡的說法?」
「水火神」雷開天想都沒想,脫口道:「我會同他採取同樣的步驟。不僅僅是贊同他的說法而已。」
圓淨大感困惑的道:「施主乃是久歷江湖的人,何以……?」
「水火神」雷開天道:「大和尚,你知道我與他之間的關係嗎?」
圓淨大師臉色微微一變。道:「老衲不知道。」
「水火神」雷開天道:「老夫稱他為令主。」
心頭著實震盪了一下,怔怔的凝視了雷開天一陣,然後沉重的喧了聲佛號之後,轉向峨嵋眾僧道:「我們回寺去。」
目注峨嵋眾僧離去之後,「火鳳凰」才對童天罡道:「我們先找個蔭涼地方休息一下吧?」
「神環飛虹」聞世雄道:「先休息一下也好,我們也得先計劃—下。
依我看,江萬里既然已經知道令主身受重傷,他決不可能放棄這個大好時機,因此,這段時間……」
「水火神」雷開天未等他把話說完,搶口道:「他一定會傾巢而出,找尋我們,對嗎?」
「神環飛虹」聞世雄道:「難道不對嗎?」
「水火神」雷開天笑道:「我沒說你想的不對呀,只是……」
聞世雄道:「只是什麼?」
雷開天道:「只是你不說我們也都是這麼想的。」
「神環飛虹」聞世雄笑道:「就是因為大家心裡都這麼想而不肯說出來,所以我才把他說出來,免得大家憋得難受呀!」
口口口口口口
峨嵋,金頂峰上的正殿。
普賢菩薩巨大的銅鑄金身莊嚴,肅穆的高踞於雄偉宏闊的高台上,垂視著座下寬敞的殿堂。
它祥和、寧靜的目光,似想指引翻滾於在干紅塵中的云云眾生歸於寂靜佛境,也似乎想看熄云云眾生心中騰擾的七情六慾烈。使其歸真見我,乃至無相無我。
然而,沉迷的眾生中,又有幾人能在它的指引下歸真,忘我呢?此時,峨嵋凡是能排得上輩份的弟子幾乎全都集中在此了。
他們身上雖然沒有帶武器,但由他們臉上的肅色神情即可知道他們的心念已達返了佛祖的清規戒律了。
供案右下角,圓淨大師盤膝垂目靜坐著,掌門人的權杖斜倚在他身後的供案前,正殿內共站了不下兩百個僧侶,卻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圓覺大師就是在這種場面下走進正殿的,他人剛踏進正殿,殿外的廣場上立刻出現數十位峨嵋高輩的弟子,封住了退路。
沒有回頭看一眼,圓覺大師平穩的走進殿內,然後跪地合什朝拜了普賢金身,起身轉向圓淨大師施禮道:「弟子見過掌門師兄。」
睜開眼表看了圓覺大師一眼。
圓淨大師冷漠的道:「圓覺,你是以什麼身份回來的?」
圓覺大師平和的道:「峨嵋弟子的身份。」
緩緩站起身來,圓淨臉色上顯露出掌門人的威嚴。
圓淨大師抓起權杖,道:「什麼心情?」
圓覺大師仍然平和的道:「葉落歸根。」
圓淨大師冷笑一聲道:「是『江湖春水闊,歸夢故園中』的心情嗎?」
圓覺大師道:「弟子此刻雖無掌門師兄所說的那種倦後知返,了無牽掛的情懷,卻也不是因為江湖已無立足之地而回來的。」
圓淨大師冷冷的道:「圓覺,依你看,正殿今天召齊了峨嵋弟子。是不是迎接你回來的?」
看都沒向四周看一眼。
圓覺大師道:「不是。」
圓淨大師道:「那你猜他們是幹什麼來的。」
圓覺大師平和的道:「捉弟子來的。」
圓淨大師道:「現在才看出來?」
圓覺大師平和的笑笑道:「當弟子知會師兄要回來的時候、就料到必會有這種場面了。」
圓淨大師一怔,道:「你料到了峨嵋沒有人能制得住你了,對嗎?」
圓覺大師道:「我與掌門師兄的武功同屬峨嵋一派,即便是弟子僥倖能略勝師兄一籌,也敵不住本寺許多弟子。」
圓淨大師冷聲道:「這麼說。你是不怕死了?」
圓覺大師道:「蟻螻尚且貪生,弟子焉能不畏死?」
圓淨大師道,「那麼你是認定了峨嵋不曾殺你了?」
圓覺大師道:「弟子也沒有這個把握,弟子之所以敢回來,是因為我終於憬悟到自己是峨嵋弟子了,不管師兄與各位信與不信,我心中的想法確是如此。
因此,就本著這份覺悟,弟子認為,即便是死於金頂也不遺憾。」
圓淨大師冷聲道:「這是你心中的想法嗎?」
圓覺大師道:「是。」
圓淨大師沉聲道:「護法弟子何在?」
兩個高大魁梧的和尚應聲而出,分立於圓覺大師左右。
圓覺瞼上毫無表情。
圓淨大師冷聲道:「封住他的穴道。」
出乎意料之外的,圓覺大師竟然沒有作任何抗拒,任憑兩個護法僧人封了他的左右「肩井穴。」
圓淨大師冰冷的道:「推到捨身崖上去。」
圓覺大師瞼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任由兩個護法僧人推著走出殿外。
直等到圓覺大師被推出正殿之後。
圓淨大師才又沉聲道:「帶回來!」
重新回到正殿的圓覺大師瞼上並無驚悸之色,他似乎真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圓淨大師緊相著圓覺道:「你有什麼理由認為峨嵋可能不殺你?」
圓覺大師道:「因為弟子是為本門未來著想而回來的,並非為了自己。」
圓淨大師臉色立時一沉,冷聲道:「原先你對師叔不是也這麼說的嗎?」
圓覺大師道:「如果師兄一定要如此想,弟子沒有能力分辯。」
圓淨大師道:「你分辯我也不可能相信。」
圓覺大師道:「那弟子只有一個要求,師兄能不能答應我?」
圓淨大師道:「說說看!」
圓覺大師道:「弟子死後,不要把我的屍體推落捨身崖下。」
圓淨大師一怔,道:「為什麼?」
圓覺大師道:「這樣師兄也許會知道弟子回來的誠意。」
圓淨大師迷茫的道:「等你死了以後?」
圓覺大師點頭道:「是的,弟子死了以後。」
圓淨大師道:「為什麼要等你死了以後我才能知道你的誠意?」
圓覺大師道:「那時候我已不可能再爭名利了。因此,你就不必再擔心我是想利用本派的力量以求名利了。」
圓淨大師沉思片刻道:「你死了又怎麼能說呢?」
圓覺大師道:「我把我要說的全寫下來了。」
圓淨大師終於沉聲道:「那你就先說說你的誠意是真是假,你受本門門規的處置是不能免的。」
以圓覺大師這些年來在外的行為及他對峨嵋同門的殘害劣跡,接受門規處置的唯一可能便是死了。
圓覺大師臉色微變,脫口道:「師兄……」
圓淨大師冰冷的道:「你可以不說。」
圓覺大師爭辯道:「如果我說的事對本門有功……」
圓淨大師斬釘斷鐵的道:「對你而言,世上已經沒有可以折罪的事了。」
圓覺大師陷入了沉思中。
經過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圓淨大師重又開口道:「我說過,你可以不說什麼,我決不強迫你。」
長長的歎了口氣。
圓覺大師望著圓淨大師苦笑一陣,道:「師兄,說實話,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自信了,我以為你念在同門手足的情份上或許會放過我,不過,我並不怨你,因為這正是咱們佛門所常用來警戒世人的因果報應關係。」
話落略微一頓,接道:「今天,我既然以峨嵋弟子的身份再回到金頂正毆,我就該盡一份峨嵋弟子應盡的責任。」
峨嵋僧侶個個心中雖然都恨圓覺大師入骨。
但目睹他這種面向著死亡而仍能無動於衷的神色。
或多或少的對他這份勇氣產主了幾分敬意。
所謂從容赴死,畢竟不是一般人所敢於想像的。
望了正面普賢金身一眼。
圓覺大師沉沉的道:「自從江萬里崛起於川康地面,峨嵋已受了近三十年的屈辱了。」
眾僧近日才剛平靜下來的心情立時又起了漣漪。
圓淨大師沉聲道:「阿彌陀佛,佛門弟子,不爭名利。」
似乎沒有聽到圓淨大師的話,圓覺大師繼續道:「現在,正是峨嵋振義起敝的大好時機。」
圓淨大師臉色一沉,寒聲道:「押出去。」
圓覺大師大聲道:「師兄,如果你與本門弟子真有那份不再涉足紅塵的定力,又何必在乎我說什麼?
如果沒有,殺一個圓覺就能永絕此患嗎?」
圓淨大師心間一震,又沉聲道:「押回來,讓他說完。」
重新回到毆內,圓覺大師神色自若的繼續道:「江萬里的『寒江門』在『連心四岳』,『邪刀』及他那唯一能承繼大業的兒子江起峰相繼死後,心理上與實力上如今都處在最低潮。
這正是本門清除他這股『邪惡』勢力的大好時機。
再說,童天罡在斷魂崖上身受重傷,如今尚在療傷期間、我們在消滅『寒江門』之後,也正好一鼓作氣,連他與『棲鳳宮』一起殘滅。」
圓淨冷眼望著圓覺大師沒有搭腔。
堵在門口的圓慈大師忍不住開口道:「清除『寒江門』可以說是為了湔雪本門多年的恥辱。
除童天罡這批人又是為了什麼呢?是不是因為你真的參與殺他父親的行動了?」
圓覺大師轉向圓慈大師道:「不錯,殺他父親我確實有份,但我說除他,卻不是為了我怕他報復。」
圓慈大師道:「不怕他報復,是不是因為你有殺他的正當理由?」
圓覺大師坦然的道:「沒有講得出口的理由,我不怕他報復的原因是因為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圓慈大師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圓淨大師冷聲道:「圓覺,你可知道本門弟子有五十多位是童天罡手下的雷開天救的嗎?」
圓覺大師點頭道:「我聽說過。」
圓淨大師冷聲道:「你怎麼想?」
圓覺大師道:「我只想到童天罡直到如今還沒有一個安身立命,可以供他發展壯大的地方。」
圓淨、圓慈聞言心頭同時一動,不約而同的望向對方。
圓覺大師接著道:「當年江萬里初入四川的時候也是如此。」
圓淨、圓慈仍然沒有開口,但由他們臉上凝重的神色可以看出圓覺的話在他倆心中,已經產生了相當大的力量。
圓覺大師繼續道:「童天罡是個年輕人,以他得天獨厚的武功,再加上雷開天、聞世雄、魯東嶽以及「火鳳凰」的忠誠效命,他已經有雄踞一方足夠的條件了。
師兄,名與利就連潛心理佛近四十年的我都無法勘破,像童天罡這麼一個少年得志的年輕人,他能勘得破嗎?
如果他無法勘破,還有什麼地方比川康的環境對他更有利的呢?」
的確,練武的人有幾個不想由雄踞一方進而威鎮四海的呢?圓覺大師這番分析,或許真的是誠心誠意的在為峨嵋設想。
圓覺大師接著又道:「當然,目前我們傾峨嵋之力去除童天罡,或許有些師出無名之嫌。
不過,此時不先下手,等童天罡真個壯大以後,對峨嵋的害處就不是十年二十年內所能忍得過去的了。」
圓慈大師望了圓淨大師一眼,然後轉向圓覺道:「如果本寺先保持現狀,江萬里自然會先設法消滅童天罡的。」
圓覺大師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對江萬里底細瞭解最清楚的是我。在我沒有消除之前,江萬里不可能去對付童天罡。
一方面是童天罡目前的力量比我大,另一方面,我也不可能坐視他去殺童天罡。
如果我真的在暗中協助童天罡,則鹿死誰手。連江萬里自己也沒有把握。」
圓淨大師思考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後,道:「你的話說完了嗎?」
圓覺大師點頭道;「說完了。」
所有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圓淨大師臉上,因為,他再開口,很可能就是對圓覺大師最後的宣判了。
圓淨大師遲遲未能開口,很顯然的,他似乎不想殺圓覺。
圓慈大師與圓淨大師有相同的想法,他說話就沒有圓淨那麼多限制。
他望了圓淨大師一眼,然後緩慢的沉聲道:「掌門師兄,圓覺師兄雖然嚴重的違反了本門清規,罪無可赦。
但念在他尚知回頭,且本門近日來傷亡甚重,不宜多造血腥事件,是否可以網開一面,將他逐出本門,永不准再返師門。」
峨嵋眾僧心中雖然都恨圓覺,但圓覺大師所說的壯大峨嵋一派的方法卻也深深的引起他們的共鳴。
因此,對圓覺也多少產生了幾分同情。
所以,圓慈大師提出的處置之道大家也就覺得相當合適了。
圓淨大師的目光緩慢的掃視一周之後,心中也有了底,沉默片刻,終於點頭道:「也罷,就這麼辦吧?」
話落一頓,沉聲命令道:「解開他的穴道,讓他去吧!」
兩個護法僧解開圓覺大師的穴道之後。圓覺大師略微活動了一下,然後道:「我此刻離開峨嵋,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了,江萬里一定知道我到這裡來了。」
圓慈大師冷聲道:「離開本寺的路很多,他不一定截得住你。」
圓覺大師苦笑一聲道:「此處是『寒江門』的地盤。
江萬里手下目前堪當大任者雖已為數有限,眼線卻不會減少,不管我走那條路,充其量也只能避得一時。」
圓淨大師冷聲道:「你如今已非峨嵋弟子,你避得過江萬里與否,與本寺無關。」
圓覺覺大師沉重的道:「我能不能在峨嵋待幾日?」
圓淨斬釘斷鐵般的道:「不能。」
圓覺大師道:「此刻天色已晚……」
圓淨大師沉聲道:「你此刻就得馬上離開。」
深深的吸了口氣。
圓覺大師自言自語的道:「雖然江萬里很可能在山下等著我,我仍然打算從正路下山。」
言罷見沒有人接腔,才又轉向圓淨大師道:「師兄,告辭了。」
圓淨大師冷冷的道:「請!」
在數百目光的注視下,圓覺大師參拜了普賢金身,出殿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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