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
一聲陰沉的冷笑隨風傳來道:「甘德麟,居然做下如此卑鄙無恥之行,合毆女流之輩,胡作非為,尚有何顏立足於江湖。」
語音雖不大,卻入耳清晰,刺人心弦。
甘姓老老知來人是一勁敵,面目疾變,揮身後躍不攻,回面大喝道:「什麼人?」
只見一片白影由門外急射掠至,身形現處,正是太白酒樓中所見之面目森冷醜陋白衣少年。
蒙面少女壓力一鬆,趕緊運氣調息,一見白衣少年現身,不由一怔。
甘德麟目中射出兩道懾人心悸的凶光,冷冷一笑道:「閣下既敢與老朽為對,想必來歷不小。」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當然來頭不小,否則,怎敢在龍虎十二盟長安分壇甘副壇主頭上動土。」
一個匪徒長鞭揮出,鞭梢疾點向白衣少年面門而去,大喝道:「鼠輩躺下!」
白衣少年橫掌一旋,迅疾無倫地五指抓住鞭梢,冷笑一聲道:「你與我躺下!」
健腕一擰一振。
只見那匪徒身不由主地被甩飛丈外,撞在高牆上,淒厲慘嗥聲中叭噠墜地,顱裂粉碎,血漿濺射慘不忍睹。
甘德麟不禁大駭……
文昌鏢局內今晚新正元宵竟橫生枝節,賀柏青等大有天塌下來的感覺,捏著一把汗,惴惴不安,無論蒙面女郎是勝是敗,禍患終將不免。
白衣少年突然而來,不禁鬆了一口氣,心中一塊鉛石方始沉了下來。
賀柏青走鏢多年,老於江湖,見多識廣,白衣少年既膽敢伸手架樑,必有恃無恐。
甘德麟面色冷沉森厲,獰笑道:「小狗,你自報來歷,老夫手下不死無名之鬼。」
他口中雖這麼說,其實內心悸懼惶恐,暗暗示意手下急返頒請救兵。
一個黑衣漢子轉身疾縱騰起。
白衣少年冷笑一聲,身形疾晃而至。
那黑衣漢子身才落地,只覺眼前白影一閃,抬目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白衣少年已阻在身前。
只聽少年冷笑道:「回去!」
抬腕橫掌一送。
黑衣漢子身不由主地被一股陰柔潛勁送了同去,無巧不巧恰好落在原處。
雖然絲毫無傷,卻令甘德麟心神大震,喝道:「閣下未免欺人太甚!」
白衣少年目光一沉,冷冷一笑道:「方纔在下於太白酒樓親眼得見你手下妄起邪念,對這位姑娘無禮,是在下瞧不順眼,方暗中出手懲處,你不但不勒束手下,此後不得無事生非,反而率眾前來尋仇,欺人太甚是你並非在下。」
甘德麟聞言不由一怔,道:「竟是閣下所為?」繼而搖搖首冷笑道:「閣下犯不著與人頂罪!」
白衣少年朗笑一聲道:「不明偏聽,恃勢凌人,罪犯本門多少法條。」
甘德麟聞言不禁色如死灰,張口結舌久之,才道:「閣下究竟是何人?」
白衣少年笑道:「甘壇主,你最好返回本壇,在下稍時必到,到時自知在下來歷。」
說時,身形一鶴沖天拔起,穿空疾杳。
甘德麟生似大禍臨頭,急急轉身率著殘餘手下奔出鏢局大門。
賀柏青忙掠至蒙面少女身前,附耳密語道:「老君現在汾縣涇河北岸一片柳林深處,賀某所知僅是如此,姑娘速離此是非之地。」
蒙面少女點點頭,蓮足一跺,騰空急閃,身形消失於沉沉夜色中。
天色濛濛,寒氣侵曉。
龍虎十二盟長安分壇屍橫十三具,甘德麟亦在內,削足斷臂,慘死之狀,不忍卒睹。
一條白影由分壇內疾掠而出,踏空飛奔向汾縣而去。
…………
由長安北渡黃河過涇陽,汾水之側,雪地冰天中,現出三條武林人物。
這三人乃一僧一道一俗,長像清奇灑脫飄逸。
三人均是六旬開外年歲,身法如行雲流水,看似緩慢,其實甚快。
僧人忽出聲長歎一聲道:「阿彌陀佛,武林亂像已萌,貧僧三人又出山撲奔江湖間了,崑崙掌門急事相召,大概為了一部『紫府奇書』之故,其實妄起貪嗔,常引起酷烈之禍,這又是何必。」
俗裝老者搖搖首道:「這話不盡然,崑崙也是為情勢所逼,風聞赤陽子已遭了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道人笑道:「赤陽子剛愎自用,先入為主,遲早難免殺身之禍,到是崑崙掌門函中,道及請我等去崑崙途中,留意骷髏魔君及柳鳳薇的下落,此事辣手異常,因為真相難明,恐招無事生非之譏。」
說到此處,忽聞前途一片凋林中,有喝叱及金刃破空之聲,隱隱傳來,三人不禁一怔,身法加疾,只見十數個江湖高手圍攻一個蒙面少女。
蒙面少女一柄長劍招術精奇,寒飆驚天,宛如神龍夭矯,銳嘯破空。
三人在林外一站,仔細察看,他們不想多管閒事,但亦瞧不慣以多凌寡有違武林規矩。
這三人乃當今赫赫有名人物,武林中譽稱風塵三俠,俗者名秦昌南外號天龍八掌,另一是鶴羽真人,以一套太乙連環遁光劍法馳譽武林,以及金剛佛手大智禪師,江湖宵小一見此三人無不頭痛生畏,避道遠行。
此刻天龍八掌秦昌南冷笑道:「橫行閩南劇盜夜鷂子鄧通竟在此處,我到處找他,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身形一邁,疾掠而出,大喝一聲:「住手!」
身形騰空拔起,掉首撲下,掌力雷霆萬鈞向夜鷂子鄧通壓來。
十數匪人,聞聲一呆,紛紛止手不攻,夜鷂子鄧通只覺強風壓體,不由膽寒魂飛,急掠在一個虎面修髯老者之後。
蒙面少女脫除圍困之危,身如離弦之弩激射出十數丈外,一躍上騎風馳電掣逸去。
虎面修髯老者兩掌一翻,一式「天王托塔」揚去。
兩股勁力相接,只見天龍八掌秦昌南撲下的身形暴起,半空中打了兩個旋轉,飄落下地。
鶴羽真人大智禪師此時亦一掠而至。
虎面修髯老者冷笑道:「風塵三俠,多管閒事,自遭覆滅之路。」聲出人起,半空喝了一聲:「走!」
率眾向蒙面女郎追去,疾如閃電,瞬眼遠去二三十丈外,身影如豆。
風塵三伙不禁一怔,天龍八掌秦昌南道:「此人武功不凡,不知是誰?」
大智禪師略一沉吟道:「竟是他麼?」
「誰?」
秦昌南鶴羽真人不禁同聲追問。
大智禪師道:「看此人的掌法似是少林武功路子『大力天王』掌法,不然,秦賢弟天龍八掌無堅不摧,何等雄渾,風聞數年前少林清修堂圓鏡大師叛門還俗,力闖羅漢陣終於脫出重圍,少林對此事諱莫如深。」
秦昌南鼻中濃哼一聲道:「叛逆之賊不除,還待何時,我等豈是畏首畏尾之人,追!」
鶴羽真人道:「形蹤已杳,追他已是艱難,但不知這蒙面少女又是何人?」
忽聞疏林遠處飄來一個森冷的語聲道:「要知賊人去跡,趕往汾縣涇河北岸老君觀便知。」
秦昌南聞聲立即騰空拔起,雙臂一旋循聲撲去。
遠處傳來讚聲:「好俊的天龍身法!」
只見數十丈外,一條黑影穿空疾閃而杳。
秦昌南暗驚此人身法之快,望塵莫及,知再追也是枉然,身一落地,即反身掠回。
大智禪師道:「不論真假,我等前往老君觀一行。」
…………
天色灰霾霾地一片晦暗,彤雲欲壓,朔風刺骨,雪片簌落落地又飄了下來。
涇河北岸,殘雪碎冰,泥濘滿途,往昔柳雲十里,翠拂行人,如今已是枯乾禿枝,憔悴支離,觸目不勝淒涼。
在這殘凋柳林中,有一座道宇老君觀,它並無畫梁雕楹,飛簷走角那種金碧輝煌建築,只是七進平房,外圍一堵土牆,矮椽低簷,倘不是正門額上那塊斑剝褪了色的「老君觀」直匾,顯示此乃道家清修之所,驟看起來卻似聚族而居的大宅子。
老君觀外闃靜無人,寒風刺骨,瑞雲漫天,忽從寒風中傳來一陣清晰奔馬蹄聲。
須臾,只見一騎白馬疾奔,騎上人正是那蒙面少女,她在鞍上一挺柳腰,身如離弦之弩飛起,掠落土牆,目光掃了觀內一眼。
只見觀內闃無人影,雪徑中並無足跡履痕,不禁一怔,心說:「難道此是荒廢已久,無人居住的道觀麼?她老人家會不會是離開多年,料不到觀主棄觀率眾出走……不會的……」
她縱身撲下,疾掠過三進道院,第四進頭上才是三清古殿。
說他是殿,毋寧說是供奉三清神像的堂屋來得恰當些,因為規模甚小,比別處道院相去遠甚。
蒙面少女猶未進入三清古殿,只覺殿內陰森森地,心頭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寒意。
她略一猶豫,舉步邁向殿內。
她一腳才跨入,抬目望去,不由驚得呆了。
只見三清祖師神像前端坐著一個貌像清瘦,年逾古稀的老道,銀鬚及腹,身著一襲青衣道袍,面色沉凝肅穆,眼神鋒芒如電中閃出一抹憂急之色。
可惜蒙面少女未曾察覺老道眼中神色,因她目光掃向老道兩側分立著十二個手持長劍中年道人。
這六雙中年道人劍訣斜引,寒芒外吐,一望而知全是內家上乘劍招路子,神色肅穆,乍見蒙面少女進入,目中神光頓現驚怒,劍尖震顫出一片寒星,嗡嗡不絕。
但卻未貿然出手,對蒙面少女突然無故出現懷有疑意。
蒙面少女暗暗驚詫道:「這是怎麼的呀?」
默默無言地凝注端坐老道一眼,道:「上坐的可是觀主麼?」
老道目中神光瞬息萬變,答道:「貧道正是老君觀主,女施主何來,老君觀清修之地,恕不接待遊客,何況敝觀內無一可觀之處,請女施主速速離開老君觀。」
蒙面少女急從懷中取出一面竹令符,道:「觀主可認得此物麼?」
觀主一見竹令符,倏地立起,手出如風搶過竹令符塞入懷內,忙道:「那贈女施主令符之人可有什麼吩咐,時刻無多,須長話短說。」
蒙面少女乃玉雪聰明之人,聞言即料知老君觀內必有巨變,忙道:「她老人家說以此符為憑物,望觀主交還留存之物。」
老道面色微微一變,忙由懷內取出一束紙卷,急道:「此是『紫府奇書』第三冊首七頁,中七頁在商州金獅毒爪處,必須智取……」說此神色又是猛變,似有所覺,疾塞在蒙面少女手中,急道:「姑娘快……」
走字尚未出口,蒙面少女陡覺後胸之處微麻,寒氣透穴立生散竄之勢,忙行功運氣封住穴道,抬腕抖閃掣劍出鞘。
只聽得一聲令人神悸欲飛厲聲大笑道:「丫頭,還不躺下。」倏覺腦後風生。
蒙面少女臨危不亂,反手揮出一劍,灑出一片劍芒飛星,身形急射出殿而去。
在閃電穿出之際,已瞥明是一身高青面老者。
青臉老者未曾料到蒙面少女猶有能力遁逃脫去,不禁一怔,暴喝道:「丫頭,你還想走麼?」
身形一頓,兩足才虛空騰起,老君觀主雙掌外吐,印向青臉老者胸後。
十二個中年道人身形微動,振腕出劍,銳嘯破空中,十二隻劍影,寒光電奔,刺向青臉老者環身要害重穴。
青臉老者冷哼一聲,喝道:「真不知死活。」
步孕璇璣,迅疾無倫前後左右踏出四步,將老君觀主凌厲如山的掌力及十二隻奇奧辛辣的劍勢悉數避了開去。
老君觀主不禁大駭,心神猛凜,雙腕疾掄,瞬眼之間已攻出九掌,端的快極。
只見青臉老者矮身疾塌,身軀一個旋轉,突又暴伸,右臂探出,疾如電光石火,五指一屈,一把奪下一個道人手中長劍,穿臂外引疾揮,正好脫出老君觀主掌勢之下。
匹練驚虹中,連聲慘嗥騰起,血光飛濺,十二個道人已倒下四雙,均是腰斬而過,屍分兩截,臟腑溢出,慘不忍睹。
青臉老者心意歹毒,一招得手,毫不饒人,劍勢疾變,一招「飛泉湧波」,一片劍影籠罩之下又是四人喪生。
老君觀主見門下盡皆慘死,不禁目眥欲裂,大喝道:「手黑心辣,斬盡殺盡,貧道與你拚了。」掄掌如飛攻出。
青臉老者哈哈狂笑道:「牛鼻子,老夫已遣人向你示警,獻出七頁紫府奇書,不然老君觀必屋舍成墟,雞犬不留,你不但不聽命,反擺下陣仗,將七頁紫府奇書交與那賤婢,尚謂老夫心辣手黑麼?」
說時,劍出「回風舞柳」奇招,似緩實速,青霞飛成一道圓圈,散出一蓬寒星,逼起一片劍罡。
老君觀主發出掌力均被劍罡蕩了開去,眩目寒芒,環身劍影,無論避向何方,均如附骨之蛆接踵而至,不禁暗歎一聲道:「大限已至,合該命絕。」把心一橫,瞑目待死。
青臉老者見狀不由狂笑,劍光電奔插入老君觀主胸口,抽劍而出,獰笑一聲,棄劍於地,轉身疾掠出殿而去。
由蒙面少女身中暗器脫逃至老君觀十三道俱遭毒手止,原不過彈指間事,遂不知風波迭起,武林中又加深了一重駭濤驚浪。
老君觀主胸口噴出一股鮮血,身形倒了下去,一隻右掌護住胸口,一動不動。
驀地——
殿外紛紛疾閃,掠入十數條人影,正是那虎面修髯老者率眾趕來,目睹殿中慘景,不禁狠狠出聲罵道:「好歹毒的賤婢!」
夜鷂子鄧通道:「甘分壇主等人慘遭暗算,迄至如今為止,猶未能確定究是蒙面賤婢所為抑或那白衣小狗所為,眼下老君觀這批雜毛老道橫死,壇主何所斷定乃賤婢施展毒手。」
虎面修髯老者沉聲冷笑道:「倘是白衣小狗所為,在文昌鏢局內何不出手,定要事後暗算方可,要知江湖人無不以揚名於世,為圖一朝成名,天下皆知,何必捨本逐末,效那鼠偷狗竊之行,此其一,再說老君觀死者致命之由,均系利劍所殺,蒙面賤婢用的是劍,而白衣小狗則非,不是賤婢所為是誰?」
夜鷂子鄧通見他說得絲絲入扣,默然無語。
殿外突傳來落足微聲隨風入耳,虎面修髯老者鼻中冷哼一聲,電射出室,諸匪亦魚貫掠出。
三清正殿中忽閃出一個面目醜陋白衣少年,縱身一躍,落在老君觀主身旁,伸手一扶觀主左手腕脈穴,只覺脈搏未止,尚微微跳動,不禁自語道:「還有可救!」
翻腕伸臂移開老君觀主護住胸口上血溢凝紫的右掌,審明傷勢,青臉老者一劍竟偏了一分,並末損及心臟。
看來,老君觀主命不該絕,白衣少年神指疾點了胸口周近數處重要穴道,左掌緊抵在氣海穴上,一縷陽和真氣注送丹田,運轉週身重穴,四肢百骸。
老君觀主漸漸回蘇,黯淡眼神望了白衣少年一眼,嘶啞歎息道:「施主救活不了貧道,何苦為了貧道耗去真元。」
白衣少年道:「道長死不了,不過需費時一年,靜養調息。」
老君觀主聞言頓時燃起生命之火焰,道:「真的麼?」眼神中露出對白衣少年懷有疑忌之色。
白衣少年道:「道長放心,在下對道長並無所求,不過須請問道長那青臉老者是誰?」
老君觀主驚道:「施主你對方才經過俱已目睹麼?」
白衣少年點點頭道:「在下出身名門正派,對紫府奇書無染指之意,雖然有意,也當光明磊落登門索贈,最重要的在下亟須查明仇蹤。」
老君觀主道:「青臉老賊名戎雲豹,獨居米倉,多年未露面江湖,昔年武林中人多對其畏憚三分,匪號青面鬼王,乃天河鬼叟戎雲虎同父異母兄弟,自幼兄弟不和,避若尹邢……」
白衣少年隱隱聽得殿外喝叱破空之聲入耳,知風塵三俠與少林叛門逆賊圓鏡大師動起手來,不禁靈機一動,道:「道長是否要報戎雲豹一劍之仇。」
老君觀主苦笑道:「武林中人恩仇二字最為看重,怎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為之奈何?」
白衣少年道:「在下為道長想出一石二鳥之計,要報此仇可不費吹灰之力,借刀殺人何必非得手刃大仇,徒逞一時之快。」
老君觀主道:「何謂一石二鳥之計?」
白衣少年忙向老君觀主密語了一陣,忽雙眉一皺,身形一晃頓杳,任令老君觀主半死半活躺在殿上。
三清古殿外已自瀰漫著拳勁掌風,森森劍氣,風塵三俠力拚十數黑道高手正岌岌可危。
那虎面修髯老者武功驚人,突然厲嘯出口,雙臂一振,揚掌發出九隻釘形暗器。
他打出暗器手法詭奧莫測,九釘旋弧電飛,毫無定軌,後發先至,銳嘯勁疾,風塵三俠已被十數匪人迫得守多攻少,待至警覺不妙時,閃避已自無及,九隻釘形暗器悉數打在三人身上。
風塵三俠悶哼出聲,踉蹌倒地。
虎面修髯老者冷笑道:「這是你等自取死路。」虛空伸掌,即待向三俠按去。
驀聽殿內傳出一個森冷語聲道:「無事生非,徒與本門樹敵結怨,看來叛逆之人不可恃亦不可靠。」接著發出一聲懾人心悸的笑聲,便自寂然無聞。
虎面修髯老者聞得語聲甚熟,猛然想起一人,不禁臉色大變。
夜鷂子鄧通見他神色不對,心中不由自主地冒上一股寒意,低聲道:「此人是誰?」
虎面修髯老者黯然一笑道:「本門值壇令主之一,天河鬼叟戎雲虎。」
夜鷂子鄧通不禁神色又是一變,他昔年橫行閩南無惡不作,一肚子壞水,忙囁嚅低聲道:「我等身屬溫令主麾下,又不受他管轄,有道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必懼他。」
虎面修髯老者聞言不語,暗中沉吟。
他率來十數匪人均面現不安之色,無不懍懍自危,有大禍臨頭之感。
虎面修髯老者忖道:「我昔年一步走差,不見容於本門,逼不得已托身龍虎十二盟,奈薰蕕不可同器,他們對我深懷疑忌,看來飛鳥未盡,良弓已藏,狡免未滅,走狗當誅。」
思念至此,不由懊悔莫及,一失足殊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夜鷂子鄧通猜知他心情,忙道:「是否是戎令主還不可知,壇主何必為此心憂。」
虎面修髯老者只覺鄧通之話有理,遂率眾舉步進入三清古殿中,但心內有惴惴不安感覺,暗中蓄勢戒備。
暗入殿內,那有天河鬼叟戎雲虎人影,而且景物一無更改,只是十三具屍體中有一具微微動彈。
虎面修髯老者不禁一怔,趨步向前注視,只見一個年逾古稀老道目中神光黯淡,面現苦痛之容,手足似耐不住痛苦不停地顫動著,呆了一呆,問道:「你是觀中何人?那施展毒手的是誰?」
老道嘶啞微弱答道:「貧道就是老君觀主,那屠戮本觀之人乃昔年江湖久著凶名之青面鬼王戎雲豹。」
虎面修髯老者驚詫出聲道:「戎雲豹,他莫非就是天河鬼叟戎雲虎同父異母兄弟。」
老君觀主道:「施主說的不錯,天河鬼叟戎雲虎方才來此,將貧道一條性命強勾了回來,逼問出其弟來蹤去跡,勿勿追趕而去。」
「戎雲豹為何向觀主施展毒手。」
「因為貧道無意獲得紫府奇書第三冊首七頁,不幸風聲走漏,被戎雲豹耳聞,致罹殺身之禍,七頁紫府奇書亦為他劫去。」
虎面修髯老者不禁面色一變,忙道:「如今戎雲豹何去?」
「皋蘭!」
虎面修髯老者四面大喝一聲:「走!」
率眾電射而出。
夜鷂子鄧通忽驚呼一聲道:「三個老鬼已被人救走!」
虎面修髯老者亦大感意外,但心頭另有更緊要之事牽掛,忙道:「老夫『天狼釘』霸道無比,中者無幸,救走三人也未必保得他們性命留在。」
當先穿空騰起,向老君觀牆外掠去,夜鷂子等人接蹤騰空尾隨。
…………
時方未初,大雪仍是紛飛,天色已是晦暗如暮,凜冽砭骨的北風呼吼嘯掠著。
隴東天水縣城為盈尺厚雪所遮蓋,南關外「靈湫」泉畔有家小酒店,土牆矮詹,門首留著風雪剝蝕的紅紙春聯。
這家酒店並無招牌,但遠近馳名,一問南關蔡家酒店,婦孺皆知,固然蔡家老店創設年代久遠,而其酒菜醇美更膾炙人口,故席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就是不喜飲者亦莫不去店中喝上兩盅兒。
今兒雖是酷寒凜冽,蔡家老店中二三十張桌面仍然上了七成座,店內中心燃著一團馬糞火坑,紅光熊熊,溫暖如春。
店外忽走進一個少年,頭戴六角楞帽,身著一襲錦緞面內鑲珍珠狐皮抱,長身鳶立,白生生臉膛,濃眉大眼,削鼻挺聳,氣宇軒昂不凡。
食客們一見這少年走入,紛紛起立為禮,一人笑道:「李少莊主怎麼今日有興前來。」
少年微微一笑,抱拳道:「各位請坐,在下南關訪友未遇,特來喝上兩盅。」說時已擇一空座坐下,吩附店小二道:「源發茂的陳年荷葉青來上五斤,弄一個雙份紅燒羊肉,牛肉泡饃。」
李姓少年談風很健,與店中食客們天南地北閒聊,妙語解頤,店中不時揚起爽朗大笑聲。
半個時辰過去,李姓少年已是酒甘食飽,點滴無存,正要起立離去時,突然,店外起了一個重物墜地聲,不禁一怔,身形邁出店外。
只見店外一匹毛片如雪駿馬下,側躺著一個背劍蒙面少女,背上血漬斑斑,似欲掙扎立起,只見少女兩手支撐無力,連撐了三次仍未能坐起。
少年一見情狀,知這蒙面少女身負重傷,忙伸臂欲摻扶起立。
怎料蒙面少女叱道:「不要碰我!難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親麼?」
李姓少年不禁面紅耳赤,濃眉軒了兩軒,咳了一聲道:「姑娘傷重,如強用真力必然加劇傷勢,在下並無不良之意,看來姑娘仇者很快就會趕到!」
蒙面少女倏地右手勾著馬蹬,奮力一拉立起,靠著馬身上頻頻氣喘,道:「你怎麼知道我仇家轉眼追至。」
李姓少年道:「姑娘一路未曾歇息,人困馬乏,傷重不支,如非強仇緊追不捨,何致如此,在下李慶嵩,家住距此不遠西關外,姑娘何妨隨在下去寒舍暫避強仇,養好傷勢再行登程如何?」
蒙面少女微一躊躇,道:「你猜得對,也好,但不准走漏風聲。」
李慶嵩暗道:「這倒好,首次遇見如此不講理的姑娘。」
他存著好奇的念頭,因為一個大姑娘,風雪長途,身負重傷,定有什麼離奇經歷,如今武林亂象紛紛,無不與之有關,決心查明此事,聞言笑道:「在下遵命。」縱身一躍,折下一支臂口粗細樹枝,道:「姑娘,請扶著借力登上鞍去。」
蒙面少女也不客氣,伸手一扶奮力登上鞍去,伏在馬背上,李慶嵩牽著繩韁一步一步走去。
大雪紛飛中人騎漸遠,雪地中顯出零亂的蹄痕,及數點鮮明的血跡。
所幸蒙面少女墮馬,僅為李慶嵩一人聞及,不然一揚傳開來,李慶嵩立時招致巨禍,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雪地中一條身影流星劃空而來,在蔡家老店門首頓住,現出青面鬼王戎雲豹,青慘慘的面孔,目光陰冷甚是駭人。
戎雲豹目光落在雪地上,注視遠去零亂蹄痕,鮮明的血路,及蒙面少女墮馬雪地中留下的凹痕,不禁鼻中低哼一聲嘴角噙出一絲狠毒陰笑。
忽地,他目光一抬,只見距身五丈開外立著一個面目陰冷醜陋的白衣少年,凝視那數點血跡。
戎雲豹冷笑道:「你瞧什麼?」
白衣少年陰森森答道:「與你一樣,這還要問。」
「你知老夫在瞧什麼?」
戎雲豹眼中暴泛殺機,右手捏握三隻天狼釘,一俟白衣少年答話可疑時上即施展毒手。
白衣少年狂笑一聲道:「你不是急須查明那蒙面少女的下落麼?這個在下知道。」
青面鬼王戎雲豹不禁一震,目露疑容道:「你既知道,為何不趕去。」
「在下如果有此能力,豈能與你說明。」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她為一個武林怪傑救去,在下自忖武功不敵,怎可自招殺身之禍。」
戎雲豹沉聲道:「你說與老夫聽是何用意?」
「這還用問,閣下如果對紫府奇書無興趣的話,說了也等於白說,在下告辭。」
白衣少年語聲末落,身形疾轉,一個箭步遠出兩三丈外。
戎雲釣大喝道:「且慢!」電射撲去,右臂迅如電光石火,五指箕張如鉤,抓向白衣少年。
指鋒堪堪觸及白衣少年肩胛,雷厲電奔。
白衣少年突然向左一滑,迅疾無倫地滑開四五丈左右,身法竟然詭奇莫測。
戎雲豹不禁大吃一驚,暗道:「瞧不出這小子身法如此高明。」
白衣少年反轉身軀,目光森厲沉喝道:「閣下意欲何為?」
「方纔你說什麼?」
「紫府奇書!」
「你怎麼知道?」
白衣少年仰天發出震天狂笑,笑聲穿雲裂石,震人耳鼓。
戎雲豹不禁面色大變。
良久,白衣少年笑定,冷冷出聲道:「閣下如有意於『紫府奇書』,最好收斂起你那殘狠凶心,若你我攜手合作,則不難垂手可得。」
戎雲豹心中一動,微笑道:「怎麼個合作法?」
白衣少年道:「七頁紫府奇書由閣下得去,但蒙面少女則由在下所有。」
戎雲豹目中一亮,哈哈大笑道:「那好辦,老夫平生不好色,你我一言為定。」
白衣少年冷笑道:「但在下要活的不要死的,閣下白骨針霸道無比,請賜解藥施救。」
青面鬼王戎雲豹面有難色,心內暗暗驚詫蒙面少女之傷他從何而知自己所為,莫非老君觀一幕為他窺見,若然,這白衣小狗定是異常辣手人物,在未確知他的真正用意之前,甚難……
只聽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如果蒙面少女已死,則紫府奇書當為那武林怪傑取去,合作亦是無用!」
戎雲豹陡地哈哈大笑,右手伸入懷內,取出一隻玉瓶,傾出六顆翠綠丹丸,道:「半數外敷,另一半用無根水服下立即痊癒,如今蒙面少女何在?」
白衣少年道:「在下自然與閣下同往,難免引起拚搏,由閣下出手制那武林怪傑死命,在下施襲蒙面少女。」伸手接過解藥。
其實他也不知蒙面少女何去,不過胸有成竹,定可查出少女下落,目前重要的是獲得天狼釘解藥。
戎雲豹暗暗冷笑道:「你如敢向老夫弄鬼,休怨老夫手黑心辣。」
白衣少年將解藥收置入懷,道:「事不宜遲,在下與閣下就此前往。」
身形一邁,循著蹄痕走了出去。
戎雲豹恐他遁逃無跡,如影隨形掠去,並肩同行。
白衣少年正要他如此,暗中冷笑一聲,袖底伸指向戎雲豹後胸點去。
戎雲豹只覺胸後一冷,全身真氣盡洩,不由冷哼一聲,面色慘變。
白衣少年哈哈狂笑,左掌抖成十成功力向戎雲豹前胸印去。
「叭」的一掌接實,戎雲豹慘嗥一聲向後倒去,胸骨俱皆裂折,心脈震斷,張嘴噴出一股鮮血,橫死在地。
白衣少年在戎雲豹懷中搜出一囊霸道歹毒的白骨針及解藥,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宛若鳳噦龍吟,隨著怒吼狂風送了出去,聲播雪野,裊裊不絕。
這嘯聲驚動了蔡家老店食客,紛紛出店探望,只見二三丈外傳來一聲大喝道:「非是我天河鬼叟戎雲虎不念手足之情,怎奈你居心狠毒,貪得無厭,毒手傷我手下,七頁紫府奇書豈是你能染指的,今日之死乃你自取。」
語聲未落,但見一條灰白人影激射穿空而去,瞬眼杳入大雪紛飛中。
食客們均一字一字聽得異常清晰,紛紛奔去探視,目睹青面鬼王戎雲豹猙獰死狀,不禁色駭齒顫,面面相覷。
驀地——
只見十數條人影疾如流星電奔而至,正是虎面修髯老者率著夜鷂子鄧通等人趕來,一見戎雲豹身遭慘死,不禁一怔。
眾食客恐遭池魚之殃,競相走避。
夜鷂子鄧通縱身一躍,抓著一個五旬老者。
老者驚呼道:「好漢饒命,這不關老漢的事。」
鄧通沉聲道:「誰說關你的事,不過問問此人是誰殺害。」
老者面無人色,顫聲將所聞道出。
虎面修髯老者聞言不禁愣住,面色瞬息萬變,道:「看來,老君觀主之言不虛,七頁紫府奇書顯然由戎令主得去,老朽之見,不如趕奔蘭州尋覓溫令主詳稟此事,請溫令主定奪。」
夜鷂子鄧通放開老者。
老者如撿回一條性命,亡命豕奔逃去。
眾食客早逃得一乾二淨。
鄧通道:「戎令主隱懷異謀,居心叵測,不早稟明溫令主妥定對策,恐我等死無葬身之地,壇主之見甚好,事不宜遲,就此趕往蘭州。」
突聞一聲冷沉語聲飄送入耳道:「想得雖好,恐怕未必如你所願。」
聲落,雪地中冒起三條人影,疾逾飄風一閃而至。
虎面修髯老者抬目望去,只見是風塵三俠天龍八掌秦昌南、鶴羽真人、大智禪師三人,不禁駭凜,暗道:「他們中了老夫的天狼釘,眼前武林中僅寥寥數人可救治,怎麼……」
秦昌南目中射出兩道怒焰,厲聲道:「圓鏡!想不到你竟然喪心病狂得如此地步,叛師逆門已不見容於天下武林,更倒行逆施,盲目殘害異己,怎奈我等天命未絕,蒙天河鬼叟戎雲虎老師施救,並謂龍虎十二盟中不容皂白不問,無事生非狂徒,命我等執法,你束手就斃吧!」
話聲中,風塵三俠倏地一鶴沖天而起雙手齊揚,發出滿天牛毛細雨的白骨針,電漩飛射,夾著銳嘯破空之聲,十丈方圓罩沒而下。
紛紛慘嗥聲中,群匪魚貴倒地。
虎面修髯老者身中三支白骨針,膽寒魂落,沖天而起,曳空遁瀉,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秦昌南跌足歎息道:「此人逃去,後患無窮。」
忽聞一聲朗朗語聲傳來道:「如此恰好成就在下心願,唯恐他不逃去,他必然稟知乾坤釣客溫蔚翔,可收自相殘殺之功。」
只見白衣少年緩緩走來,面帶微笑。
三俠立即卷拳拱手,秦昌南豪笑道:「少俠,秦某平生自負強傲,今日對少俠是衷心佩服,但遺憾的是未知少俠尊姓大名,身世來歷。」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三位譽滿武林,德被四海,在下何放不向三位坦誠相告,無奈在下另有隱衷,身世來歷有苦難言,相告三位反而有害,三位如不棄,在下當以前輩相待。」
大智禪師高喧了一聲佛號,道:「貧僧等何敢,少俠睿智無匹,必是前輩異人衣缽傳人,貧僧別無所能,但素有知人之明,如臆料不差,少俠必非本來面目。」
白衣少年心中一震,暗道:「好高的眼力。」當下微笑道:「是耶非耶終有真像大白時,如今三位何往。」
大智禪師道:「貧信等須赴崑崙掌門之約。」
白衣少年抱拳微笑道:「如此在下告別,日後有緣,江湖道上再見。」說著身形一晃,瞬即遠去七八丈外,如飛而去。
鶴羽真人長歎一聲道:「貌像取人,失之子羽,這位少俠日後當冠冕群倫,領袖武林。」
風塵三俠嗟訝不已,奔赴崑崙途中……
夜空如墨,朔風厲嘯。
天水城樓上傳來擊拆之聲,清晰可辨,時已三更初點了。
飛雪漫天,凜冽徹骨,蔡家老店內火坑更旺了,溫暖如春,生意亦更見興隆,反而上了七八成座,食客們紛紛談論店外林中棄屍及江湖人物凶殘暴戾,面色猶有餘悸。
驀地……
店門厚重遮簾向內一揭,走進一個面目森冷,醜陋可憎的白衣少年,一件白長衫,已顯出陳舊灰黯之色。
食客們猶如驚弓之鳥,數十道震悸眼神,不約而同地投在白衣少年面上。
只見白衣少年漠然無視,默然走向一付空座坐下,命店夥送上源發茂釀製遠近馳譽的陳年荷葉青拾斤、清蒸魚頭、紅燒羊肉,另外又要了牛肉泡饃多加蔥蒜。
眾食客見白衣少年除了其貌不揚外,並無絲毫異處,只當是普通食客,心情頓為之一寬,話匣子又打開了。
只聽一個蒼老語聲道:「怪道李少莊主突然無故離去,顯然他已有所聞,練武人耳力自較我等庸俗強上百倍,動作其快如風……」
「但我等出去並未見李少莊主?」另一人插口道:「只怕是一種巧合而已,事有前後,豈能混為一談。」
「不論如何,李少莊主必然發現屍體,也許李少莊主不願沾上是非,抽身即回家去。」
「那有道理,李少莊主素有孟嘗美稱,排難解紛,挺身仗義,向不畏難而退,袖手事外,你此話與李少莊主平素為人不符。」
「好啦!好啦!」另一人笑道:「休要為此事爭論,我明日去至西關外面見李少莊主,詢問他可知今晚之事,瞧瞧李少莊主如何答話。」
「你倒托大得緊,如李少莊主來個不理不睬,看你有何顏面。」
你一言,我一語,蔡家老店中一片鼎沸煩囂。
夜深更殘,食客們紛紛扶醉踉蹌離去,只剩下白衣少年大醉,俯案鼾聲大作。
店主是一七旬老者,走了過來,露出慈祥憐憫之色,歎息道:「少年人好酒貪杯,一至如斯。」伸手輕搖白衣少年肩頭,喚道:「客官,醒醒,醒醒。」
搖了一陣,白衣少年忽出囈語道:「好酒隹餚,果然名不虛傳,但得杖首三千錢,日作醉鄉游。」又作笑聲道:「夢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好酒!好酒!」
店主搖首歎息,著實搖撼了幾下。
白衣少年似被推得酒醉已醒,抬起面來,醉眼朦朧望看店主,道:「老丈何故擾人清夢?」
店主笑道:「夜已深了,食客全都走啦,小店也要關門,客官請同家早早安歇。」
白衣少年苦笑道:「身是他鄉客,窮作萬里游,小可那有什麼家。」
店主道:「原來客官是讀書人,不求取功名則甚,買醉他鄉豈非誤了終生。」
白衣少年長歎一聲道:「文章憎命,屢試不第,如今科場考官暮夜苟且,以貌取人,小可自知今生不能飛黃騰達,遂作萬里之遊,藉增廣見識。」
店主頷首道:「人之際遇無常,奈命莫何,這不是勉強得的,但客官不作營生,終非了局。」
白衣少年道:「賣文鬻字,把脈治病,足可餬口,這倒無庸置慮,不過落拓江湖行,未報哺育恩,能不愴然淚下。」
忽地門簾一展倏然走入一個頭戴六角楞帽,濃眉大眼,削鼻挺聳,氣宇軒昂不凡的少年。
店主一見此少年,忙趨前為禮道:「李少莊主,怎麼尚未回莊中?」
李慶嵩面上略無笑容,答道:「在下已回轉家下,不過方才風聞貴店附近發生江湖兇殺之事,一時好奇又轉返查視,就在店外不遠發現多具屍體,致命傷痕同為一種絕毒暗器所致,敝莊從此多事了。」
店主詫道:「這與少莊主何干?」
李慶嵩苦笑道:「店主那知道江湖之事,家父與在下在隴東執一方之雄,黑白兩道人物均有交往,凡風吹草動,均得預聞,如今出事地點近在咫尺,事前雖未得警兆,但怎可說是不知情,日後麻煩可多著呢!」
說時不禁憂形於色,頻頻目注白衣少年。
店主雖不是武林人物,但賣酒生涯做了一輩子,見多識廣,知李慶嵩對白衣少年已動了疑忌,忙笑道:「這位客官是個異鄉人,因屢試不第,窮途潦倒,所幸略擅醫道,足可餬口,但終非了局,老漢意欲薦於一房遠親為教書先生。」
李慶嵩微笑道:「哦,原來如此,醫道一宗,內外有別,但不知先生所學……」
白衣少年忙接道:「先父昔蒙走方異人傳授,外科毒傷最是精擅,一經施治,無不著手回春,小可愚魯,所得不過十一。」
李慶嵩微笑道:「家學淵源,必不會差,先生可對江湖凶器毒傷療治方面有否涉獵?」
白衣少年眉頭皺了皺,道:「這個在下很難置答,但醫不離宗,內疾外傷,只要是不致命疾傷諒不難治癒。」
李慶嵩聞言似精神一振,道:「閣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白衣少年道:「不敢,小可複姓諸葛,單名一個文字。」
李慶嵩道:「在下李慶嵩,意欲借重諸葛先生查明店外死者是何物致命,如幸能不立即死者,是否可有其他藥物救治。」
諸葛文略略躊躇,即予應允,道:「小可濫竽充數,如有不逮之處,祈少莊主勿見責是幸。」
李慶嵩微笑道:「諸葛先生太自謙了,請!」
諸葛文堅持隨後。
李慶嵩道:「如此,在下有僭了。」
兩人先後出得蔡家老店,風雪撲面,砭骨如割,伸手不見五指。
嚓的一聲,李慶嵩手中燃著一支松脂火摺,一道熊熊火焰在寒風中搖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