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多半紛起追趕,桂玲玲發現馮雲帆亦登騎追了出去,心中一急也匆匆追出堡外。
江湖傳言本快,謂劫圖人形蹤變化在豫冀交界之處,是以匆匆趕至商邱。
醉八仙酒樓買賣鼎盛,幾乎座無虛席,桂婆子母女兩人為小二引向樓上,桂玲玲竟瞥見馮雲帆獨自一人憑欄而坐,不禁心花怒放,三步變作兩步,趨至桌上嬌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馮公子,我們又在此處相見啦!」
馮雲帆回過面來,哦了一聲,立起相迎道:「老前輩與姑娘也來到商邱?」
「馮少俠如不厭惡老婆子面醜,共坐一席如何?」
馮雲帆不禁正面一紅,忙道:「老前輩說笑了,在下怎敢,請坐!」
吩咐店小二添酒加菜。
桂婆子落坐後,微笑道:「馮小俠也是追蹤劫圖人來到商邱麼?」
馮雲帆搖首答道:「在下不過一時好奇,只覺此事可疑,屠震海之言可能是真話!」
桂玲玲道:「小俠真不知圖中蘊秘?」
馮雲帆詫道:「難道姑娘知情?」
桂玲玲道:「劍典玄篇藏處就在圖內?」
馮雲帆先是愕然,繼而笑道:「武林盛傳劍典玄篇乃梅九齡著述,依在下推測必然是空穴來風之說,清風山莊在數月之前祝融為災,梅九齡生死莫卜,那有梅九齡人在江湖而能著書立說封藏秘處之理?」
桂婆子張口欲言又止。朗笑一聲道:「說此徒亂人意,提它則甚?在下敬二位一杯酒」。馮雲帆瞧出桂婆子神色有異。
說著挽起酒壺在桂婆子母女二人酒杯中斟了滿滿的兩杯,接遭:「在下先乾為敬!」
舉杯一飲而盡。她們母女亦是海量,各自乾杯。
忽見店小二匆忙奔上樓來,手持一紙卷遞與馮雲帆躬身稟道:「公子友人命小的送來!」
馮雲帆展開紙卷,雙眉微皺,道:「怎麼他也來了?」
迅即立起,笑道:「友人相召,在下去去就來!」
桂婆子道:「玲兒,你我也該回房休息了!」
桂玲玲意似不願,嬌嗔道:「等馮少俠回來再走不行麼?」
桂婆於面色一沉,道:「囑咐小二轉告不也一樣」,立即喚來店夥付帳。
店小二哈腰笑道:「方纔馮公子離去之際,向櫃上已然惠過,命小的稟告二位,因遇急事一時半刻無法返轉,請二位見諒!」
桂玲玲聞言不禁面泛快快之色,隨著其母步下酒樓。
突然樓上踉蹌步下一個醉漢,酒氣薰天。似腳浮不穩,身望下栽,爭步衝下樓來。
桂婆子母女下樓僅及其半,不防有人衝下,三人撞成一堆,醉漢咬呀驚呼,滾下樓去。
桂玲玲柳眉剔,目泛殺機,驀聞一聲大喝道:「膽大狂徒,扒竊鼠行已是不赦,猶敢存心輕薄,豈容輕饒!」
只見一少年掠下樓來,身未落地,那醉漢倏地雙足一踹,身如離弦弩般疾射店外。
少年朗喝道:「逃得了麼?」如影隨形撲向店外而去。
桂婆子母女聞得少年喝聲,迅即探手一摸腰際,不由面色一變,雙雙追出。
她們母女輕功已臻上乘,轉眼追及,但見醉漢少年一前一後追逐入得僻暗小巷,醉漢忽穿上屋面,疾掠如飛,掠出城外,望一片亂崗竄去。
那少年窮追不捨,兩人相距丈許遠近,少年四面後顧了一眼,察覺桂婆子母女已然趕至,一聲大喝出口,身形疾躍,右臂猛探五指箕張如鉤,一把扣住醉漢肩骨上。
醉漢情急反噬,身子一歪,左掌蓄聚真力附向少年左胸,力逾千斤。
少年冷笑道:「找死!」
右肘橫推出去,撞向來掌,左手駢立如斧,一式「力劈五嶽」猛劈下去,卡喳一聲,醉漢發出一聲慘嗥,肩骨生生被劈成粉碎。
桂婆子道:「掌下留人!」
少年正欲再起一指結果醉漢生命,聞聲立時撤回右臂,笑道:「這等鼠輩,留在世上無益有害,前輩為何反與他說情。」
桂婆子道:「老婆子還有話問他!」
桂玲玲暗中打量那少年,只覺頗英俊不俗,約莫二十四五年歲,面如傅粉,白中透紅,猿臂蜂腰,身著錦衣勁裝,英氣奕奕,惜眼神無定,不時瞟向自己。
諺雲嫦娥愛少年,女兒愛俏,她究竟年輕識淺,怎能分辨淫邪善惡,不禁心存好感。
桂婆子抓起醉漢,冷笑道:「鼠輩!你受何人指使竊取老婆於身懷之物?速速吐實,尚可饒汝一命,不然令你求生不得,求死難能?」
醉漢目露怨毒神光望了少年一瞥,答道:「扒竊營生,何用指使,小人雖屬下五門,但從不打狂語,蟻命尚望寬容!」
桂婆子聞言不禁桀桀怪笑道:「滿樓食客均身懷財物不偷,獨竊取老婆子母女,滔天謊言騙得了誰!」
醉漢面現惶恐之色道:「小子委實有眼無珠,竟然誤認前輩母女乃女流之輩,孱弱可欺,故而伸手冒犯,請前輩饒命!」
桂婆子面色一寒,伸手探向醉漢協下取回自己革囊,傾出一些散碎銀兩。
少年不禁微露失望之色,但桂婆子母女未曾察覺。
只見桂婆子冷冷一笑道:「些許銀兩也值得你甘冒凶險伸手麼?從速吐實,當可饒你一死!」
醉漢忽面色一變,嘴角溢出紫黑血液,身形栽僕在地,後胸插著一支閃亮鐵形鋼鑽。
少年不禁驚呼道:「穿心鐵!」
倏地面現痛苦之色,身形搖搖欲傾。
十數丈外遠處突掠過一條人影,疾如流星過去。
桂婆子一抓住少年,道:「少俠怎麼了?」
少年呼吸急促,渾身燙熱如火,顫聲道:「在下中了陰毒掌力,請前輩速點在下『徑渠』、『少陽』、『風府』,三處穴道,遲則無救!」
言畢面色疾轉蒼白,由火燙熱變為寒冰,齒體戰顫。
桂婆子急不待點了三處穴道,並命桂玲玲搜完醉漢懷中遺
物,是否可察出來歷。
桂玲玲搜遍醉漢全身上下,並無半絲遺物。
桂婆子頓了頓足,一把挾起少年,喝道:「走!」
桂婆子將那少年帶回八仙客棧後,另安置一室,發現少年寒熱交並,囈語模糊不明,又不知為何種歹毒手法所傷,禾禁束手無策。
只見店小二入來稟道:「店外有位自稱複姓諸葛的客官,要拜見您老人家,說他門人為您老人家所救。」
桂婆子聞言知是所救少年之師,忙道:「有請!」
話猶未了,但見一中年佩劍文士含笑立在門外,雙手抱拳道:「在下諸葛明有幸拜見桂女俠!」
說時目注坐在壁角椅上的桂玲玲一眼,接道:「這位當是令嬡?」
桂婆子道:「諸葛大俠何以知老婆子母女二人?」
「女俠母女已是名震武林的人物,在下焉能不知!」
諸葛明目光落在榻上少年,歎息一聲道:「孽徒柳占魁技藝,微末,性嗜打抱不平,似嫌不自量力,凶邪二人目睹在下現身,才倉怕遁去,在下雖然追下,二凶身法甚急,追之已遠,才中途急急折回,方知孽徒為女俠所救,銘感不勝!」
說著已是抱拳深深一揖。
桂婆子見諸葛明談吐不俗,丰神灑脫,已是心儀,忙笑道:「諸葛大俠別忙著敘話,先救令徒要緊!』』
諸葛明道:「那麼在下有僭了!」
走近榻前,微微歎息一聲,在身旁取出三顆異香撲鼻丹藥,卸下柳占魁下顎餵下攏合,再點了九處穴道。
桂婆子道:「令徒為何種歹毒掌力所傷,老婆子察視令徒渾身上下,並未發現有何痕蹤!」
諸葛明搖首道:「並非掌力,而是白骨陰風指,可傷人於無形!」
桂婆子駭然色變,道:「白骨神麼!」
「不是!」諸葛明搖首答道:「乃白骨神魔得意弟子三屍郎君裘天生,得白骨神魔傾囊相授,門下弟子無人能及,另一凶邪諒是六指鬼偷宋傑,在下從死者後胸發現一支「穿心鐵」,此乃宋傑獨門暗器,無人能用,除了他又有誰?」
說著話音略略一頓,又道:「此事之發生在下不明原委,望女俠賜告?」
桂婆子將醉八仙酒樓發生經過詳情敘出。
諸葛明略一沉吟,長歎一聲道:「六指鬼偷宋傑無疑是為了女俠身旁的『白眉摧心芒』及『蜂尾針』兩種暗器而來,那醉漢當是其徒,為孽徒無意發現窮追不捨,逃之無及,宋傑無奈殺之滅口!」
桂婆子母女不禁駭然失色,心神暗凜,又無法說明兩種暗器於桑林集被盜,冷笑道:「憑他們也配在我老婆子面前妄動手腳!」
「那是當然!」諸葛明笑笑道:「桂女俠乃天外雙友衣缽弟子,武功曠絕,何況尚有『白眉摧心芒』『蜂尾針』之助,一經發出,無人倖免!」
桂婆子道:「天外雙友系老婆子父執前輩。」
諸葛明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他不說天外雙妖而藝稱雙友,另有深心,可惜桂婆子母女並未察出。
只聽諸葛明接道:「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宋傑既志在必
得,一計不成,一計又生,女俠母女諒前途荊棘重重,宋傑多年未出江湖,此番再出定有異謀,不可不防。」
桂婆子冷冷一笑道:「老身不懼!」
諸葛微微一笑,望了柳占魁一眼,道:「孽徒約莫一個時辰方可毒清痊癒,二位若然有事只管請便,有在下一人守候就是,義救孽徒,德重心感,徐圖後報,俟孽徒醒轉,立即偕同孽徒趕往潮音古寺探明藏圖之秘,今日一別,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桂婆子聞言不禁一怔,道:「什麼藏圖之秘?潮音寺又在何處?可否賜告?」
諸葛明深深地望了桂婆子一眼,詫道:「難道女俠也是為了藏圖之事麼?是否已知藏圖之秘?江湖盛傳藏圖事關劍典玄篇,那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之辭。」
桂婆子大感驚愕,暗道:「怎麼諸葛明之言竟與馮雲帆所說一般無二!」忙道:「諸葛大俠必有所聞,煩請明告?」
諸葛明沉吟須臾方自答道:「藏圖乃是故佈疑陣之計,引人誤入歧途,居間操縱造成武林劫殺紛亂,顯然武林中有一隱名己久巨孽凶邪,靜極思動,竟欲武林稱尊,是以才有目前武林亂象,此並非在下信口開河,妄斷臆測之詞,在下不久之前行經大別,無意窺聽兩人談話,午夜更深,密林幽壑,無法窺明二人形象,方知潮音寺……」
說著又探深歎息一聲道:「為此在下趕至潮音寺,不料華星隆亦聞風而至,一言不合竟然刀劍相拼,果然華星隆名不虛傳,在下雖未落敗,但難制勝之望,是以不能久留,連日來意欲約請友人相助,但曲高和寡,均推三阻四,畏而不前,無法勉強,決偕同孽徒再往一探究竟。」
談了半天,諸葛明尚未明言根源,巳自不耐,道:「潮音寺難
道有什麼隱秘不成?」
諸葛明咳了一聲道:「潮音古剎並無什麼隱秘,只知有武林中人於寺內集議密商,風聞這些武林中人系受隱名凶邪驅使,欲在某處尋出一柄稀世利刃青鐔劍!」
「青鐔劍!」桂婆於皺眉搖首笑道:「老身從未耳聞劍有青鐔之名!」
諸葛明道:「據聞青鐔劍與干將莫邪相埒,切石若腐,吹毫立斷,劍乃數百年前武林奇人所鑄,劍隨身殉,埋藏深山已久,不知何處?」
「那集商密議在潮音古剎內武林人物是否已知埋劍確處?」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此山又是何山?」諸葛明搖首苦笑道:「在下不知,但在下知道倘須取得此劍必然艱阻險危異常,這位隱名凶邪約請相助的均是奇才卓異之士,無疑的宋傑亦為隱名凶邪驅使,倘他得手青鐔劍及『白眉摧心芒』『蜂尾針』,則無異如虎添翼,席捲武林用指顧間事。」
桂婆子雖不知諸葛明所言是真是假,但他言之鑒鑒,面色真摯,不由信了七分,略略沉吟,道:「老身母女二人也閒著無事,意欲相隨諸葛大俠去潮音寺一探究竟,不知……」
諸葛明大笑道:「那是再好不過,有二位之助在下何懼之有!」
榻上的柳占魁原被諸葛明點了睡穴沉睡過去,此刻已睜目醒來,一躍下榻,躬身道:「多謝師父相救!」
諸葛明面色一沉,道:「孽徒!你也太不自量力,若非桂老前輩母女二人相救,恐屍骨已寒了,還不拜謝桂老前輩母女!」
桂婆子道:「不敢,令徒為了老身之事罹受重傷,理應老身致
謝才是!」
柳占魁仍遵師命向桂婆子母女深深一揖至地,目注桂玲玲展齒一笑。
桂玲玲宛如小鹿撞胸,怦怦直跳,不禁緋紅過耳,低鬟嫵媚一笑。
諸葛明立起告辭道:「在下師徒二人尚有私事急待料理,明晨在下當來客棧敬邀二位同行。」
桂玲玲待諸葛明師徒二人離去後,幽幽一笑,悄聲道:「娘!真的要與他們同去麼?」
桂婆子醜臉上不禁泛出一絲笑意,道:「難道你不願走麼?」
桂玲玲玉靨一紅,嗔道:「並非女兒不願,而是耽心娘,諸葛明分明居心借『白眉摧心芒』『蜂尾針』自重,到時我們拿不出兩種暗器恐自陷危境。」
桂婆子心神晴凜,頷首道:「玲兒委實心細如髮,不過你我二人虛虛實實,切不可自露破綻,到了潮音寺探明究竟後,立即分道揚鑣,各行其是!」
桂玲玲道:「娘!柳占魁這人如何?」
桂婆子聞言呆得一呆,道:「癡兒,娘閱人多矣,馮少俠真摯誠厚,終身可托,柳占魁此人樣樣都好,惜眸子無定,面帶桃花,但願為娘所料有誤,不過馮少俠未必就無心上人了!」
桂玲玲心頭不由泛出柳占魁展齒迷人的笑容,真用妾身已醉,夫復何言。
口 口 口
夕陽卸山,天風送濤,餘暉斜照著潮音古剎紅牆綠瓦,瓦簷飛聳,莊嚴肅穆。
這潮音寺沉寂的出奇,不聞半點鐘鼓經擊之聲。
驀地——
三條人影如風般疾掠入山門,正是天池逸叟郝連方,葉莊馬文俊員外及靈山大師三人。
靈山大師歎息一聲道:「事態變生突然,撲朔迷離,居然探不出一絲端倪,真叫老朽無計可施。」
三人面寒如冰,心情沉重若壓。
郝連方沉聲道:「老朽料定玉清觀主必仍活在人世,雖玉清觀主所知無多,只要有—絲線索可尋,對方必不致殺害玉清觀主,施展金線鉤魚之策,將本門之入一一引出。」
靈山大師道:「郝施主所言不差,老衲亦慮及於此,如今緊要的是,莫過於救出玉清觀主是為上策,但人海茫茫,何處覓蹤?」
馬文俊突出聲道:「在下倒想出一策,不知可行與否?」
郝連方道:「賢弟快說?」
馬文俊道:「問卜於嚴老兒,定可查出玉清觀主下落。」
靈山大師目露驚詫之色道:「馬施主怎麼想到了他?」
說著微微搖首,歎息一聲道:「只怕未必能如我等所願。」
郝連方道:「大師之言一點不錯!」
馬文俊詫道:「在下茫然不解兩位之言!」
靈山大師道:「郝施主較老衲清楚內情,還請郝施主向馬施主言明吧!」
郝連方道:「嚴老兒醫卜星相無所不能,亦無所不精,人稱奪命神醫,但深具僻性,為人怪誕,精於醫道,卻須投緣,否則絕不出手醫治,若惡性重大者更謂死有餘辜,救之何用,眼睜睜即讓病者死去,漠然無動於衷,星卜一道更絕不輕易一卜,他說天怒難測,洩漏天機必為鬼神所忌,昔年他為仇家暗害,為門主所救,但神智已然受損,跡近癡呆,門主堅請嚴老兒卜算罹受何人睛
害,助他找回解藥,嚴老兒推究三椒,終無法卜出究竟。」
馬文俊道:「十餘年來門主為仇覓來多種靈藥,難道就無法使其神智恢復麼?依在下看來,我等不妨一試,賓主之情深厚,未必他能勉為一試。」
郝連方冷冷一笑道:「就算嚴老兒應允勉為一試,但我等卻不知他隱棲潛蹤之處,難道還要傳訊稟知門主,自獲罪戾。」
馬文俊笑了笑,道:「這個在下知道,門主交與在下供養,禮遇備至,但只准在下一人入見。」
靈山大師及郝連方二人聽出馬文俊話中涵意,言外之意已明白指出嚴老兒養息棲之處就在葉莊。
郝連方頷首道:「死馬當作活馬醫,就請賢弟一試。」
正說之間只見杜非飛掠而至,道:「振威鏢局一行並未在魯山停留,亦未前往金雞嶺,逕向滄州兼程趕去。」
郝連方大感驚愕,道:「此事必有蹊蹺,桂非!你趕上振威鏢局暗隨其後,老朽與靈山大師先去金雞嶺一行,隨後趕至!」
桂非聞命轉身疾奔離去。
郝連方道:「馬賢弟,愚兄兩人不出三天必然趕回葉莊。」
三人分道離開潮音古剎,馬文俊獨自一人趕回葉莊,行經荒村野道,只見道旁草亭內酒香撲鼻,不禁勾發酒癮,停下身來,步入亭中。
這條路馬文俊來來往往不知經過多少次,也曾稍留不知多少次作為茶亭座上客。
茶亭主人段老實,就住在茶亭旁不遠一幢矮屋內,松竹遮掩所居,不易為人窺見,這條路雖非官塘大道,由於頻近伏牛山,山中盛產木材茶葉獸禽山藥,更距溪流源頭不遠,木客茶商入山採辦齊全,伐木札排均是雇工之事,一俟來年春水泛漲,木排沖駛而亦不勞木客煩心,清結銀錢後即結伴離山,抄近路茶亭是必經之處。
段老實不但人老實,而且釀酒有其獨到之處,色如琥珀,芳香醇冽,醉不傷身,越陳越醪,而且鹵制肉餚更是可口味美,過往路客,只要囊有餘錢,無不稍作停留,趨入買醉,風生兩腋,盡興而歸。
這麼些年來,段老實靠此營生,著實賺了不少銀子,置產成家,殷實小康。
此際暮藹蒼茫,馬文俊踏入亭中,亭內擺設四五張白木方桌,收拾得潔淨異常,當中桌上放置一缸已然啟封的美酒,散發出陣陣沁人芳香,不禁高聲喚道:「段老實!」
只見竹林小徑中奔出一個面帶忠厚,五旬上下藍布短裝老頭,一眼瞥明馬文俊,不禁啊了一聲道:「馬員外,快請坐!」
一面擺設杯筷,一面笑道:「方纔一幫過路客商飽食了酒肉,還要攜帶半缸陳釀上路!」
另取一碗,在缸中傾注滿滿一碗酒,接道:「員外請用!」
馬文俊嘗了一口後,連聲讚道:「好!好!這酒至少也有二十年了吧!」
段老實道:「員外不愧為酒仙,一經品嚐,便知年代!」
說時已燃亮了一盞氣死風燈,並切了一盤滷牛肉,另端送數碟醬酢豌豆,糟雞、熏鴨,油炸花玉仁等。
馬文俊道:「夠了,夠了,倘馬某不為家業所累,願常作座上客,不醉無歸,勞碌半生,當須如此,不知何日才能如願以償。」
語帶感慨,諒系由衷之言,在段老實面前不用虛假,段老實木訥誠厚,也不懂這麼多大道理。
一面吃食,一面閒聊,談的都是些家道生計芝麻小事。
亭外陸陸續續又進來了幾個過往旅客,段老實忙著送酒切菜,馬文俊已有七分醉意,盤中菜餚半缸陳酒亦掃之一空,推杯立起,取出一錠白銀,辭別了段老實後,走出茶亭,展開輕功身法快步如飛而去。
奔出五七里許,夜風狂勁,馬文俊奔行之際,忽感頭目一陣暈眩,步履踉蹌,卻在剎那間又恢復如常,不禁一怔道:「難道我喝醉了!」
起步之間,又是一個踉蹌,身後忽竄來一人,一把將馬文俊扶住,道:「員外,你怎麼醉了?」
馬文俊四面一瞧,見是杜非,忙道:「杜非,你來得正好,段老實卅年陳釀荷葉春委實不錯,多年未醉,這一回真的醉了!」
他怎麼也想不起杜非已奉命追趕振威鏢局徐鳳英等一行之事,任由杜非半摻半扶奔向葉莊。
午夜時分,兩入已抵達葉莊,馬文俊與杜非雙雙進入密室。
馬文俊坐在太師椅上,內心一片茫然,宛如一張白紙,了無痕蹤。
杜非微微一笑道:「員外難道忘懷懇求嚴老兒代為一卜之事麼?」
馬文俊猛然憬悟,一掌輕拍腦門,笑道:「酒誠誤事,杜非,你隨馬某前往!」
立起轉身走向一方書廚,抽出下列架內幾冊書卷,內藏暗鈕。
只見馬文俊朝暗鈕掀按了三次後,書卷重又擺回架內。
片刻,書架自行緩緩移轉,地面已露一處入口。
杜非隨著馬文俊步下階梯,僅有十五級,顯然地底秘密相距地面不深,只見一條甬道兩旁秘室多處,十字分徑,少說也有數十間,每隔十步懸著一盞油燈,光亮可辨。
地室中僅有四名老者守護,兩班分巡,只見一雙黑衣帶刀老者來回巡視,目睹馬杜二人走入,均停步躬身行禮。
馬文俊右掌徽徽一擺,逕走向一間石室之前停下,石室門已緊閉。
只聽一個蒼老話聲道:「兩位請進!」
馬文俊聞聲不禁一愕,倏又展顏大笑道:「嚴老真乃神人!」
推門進入。
但見一白髮銀鬚老叟坐於紫擅胡床上,發眉覆額掩頰,銀鬚及腹,目光炯炯,穿著一襲寬大灰青長衫,雙手占摘,骨瘦如紫。
室內陳設一桌四椅,文房四寶等物,壁懸布囊寶劍各一,頂懸盞氣死風燈,光亮如畫。
老叟目睹杜非進入,深深地打量了一眼,道:「兩位請坐,不用客套施禮,老朽有甚多言語須相囑馬員外。」
馬文俊杜非相繼落坐。
老叟歎息一聲道:「老朽午逾九旬,壽登期頭,豈可言夭,只是會少離多,明日正午,就是舉命之期,有煩馬員外為老朽安排後事!」
馬文俊不禁大驚失色,道:「嚴老怎可說此晦氣話語,嚴老精神健旺,體力漸復,鼎力望助之處仍多,豈能輕言一死?」
老叟微笑道:「閻君注定三更死,豈可留人到五更,人終不可逆天行事,諸葛孔明一代奇人,七星求壽尚且力有未遂,老朽何許人物怎存奢望,員外望玉老朽俱已知之,定當潛心推下冀不負貴上多年照顧之德。」
說著在懷中取出一紙,又道:「函中開列之物,須不逾時刻,安排妥當,方位纏度不能絲毫差誤,否則尊宅必邪惡侵入,為害
劇烈,切莫張揚,這位留此助老朽潛心推下,但願不負尊望?」
馬文俊接過,欲言又止。
老叟笑道:「老朽已知員外所求,問人去跡?貴上圖某是否有成?但老朽推卜費時,不許有絲竄驚擾,明日午刻之前員外才可進入,員外你請辦事去吧!」
馬文俊頗感躊躇,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老者目光炯然逼射,沉聲道:「老朽臨終所求,難道員外竟不能見允麼?」
馬文俊惶恐變色躬身道:「在下不敢,容在下告辭!」
欠身一揖,望了杜非一眼,退出室外掩好門戶。
只聽室內老叟道:「有煩取下壁懸布囊,內有龜甲擺在桌上,待老叟洗手焚香。」
馬文俊略一沉忖,快步離去。
杜非如言取下壁懸布囊,取出推卜各物及一冊書卷一擺於桌上,道:「老前輩還有何吩咐?」
老叟道:「把門拴好!」
待杜非閉門落拴後,只見老叟巳緩緩起身下榻,目注杜非低聲道:「少年人是否姓舒?」
杜非正是舒翔飛易容喬裝,不禁駭然猛凜,心神巨震,道:「老前輩何以知之?」
暗中蓄聚真力,欲一擊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