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一間靜室中,衛英香支頭憑窗外眺,芳心落寞寡歡。
她對岳洋情有獨鍾,亦曾花燭成禮,但岳洋在交拜過天地後,僅交談數語,非但未與她合巹過,而且從此就未見其人,賀束蘭及隨身八婢在監視她,不得出室找岳洋,這怎麼不使她芳心大傷呢?
她根本就不知岳洋何故不見。只聽說他在勤修武功,但怎能使她相信,問賀束蘭,賀柬蘭也只微笑不語。
最令她愁腸百結的,就是常柏呈所言衛飛龍並非親生之父,卻是血海大仇,這也很使她苦惱。
最後,她打定主意,岳洋總會與她見面,那時再詢間真情。
窗外翠柳垂拂,撩起寸寸愁思,勞心惆悵禁不住漫歎一聲。
忽窗外起了一陣急亂腳步聲,不禁轉目凝望窗外。
只見一雙人影先後進入。
身後那人卻是金臂人衛飛龍,不禁柳目一展,立了起來,口中欲出聲叫爹,但不知怎麼卻不能叫喚出來。
衛飛龍見衛英香目注自己,似要向他捕捉什麼似地,心中不由大為驚詫,心中感到疑惑。
「香兒,你不認得為父了麼?」
衛英香剪水雙眸滿含幽怨之色,淺然一笑道:「哪有不認得之理,我是想問一問你當年往事。」
衛飛龍只道是愛女受了人家暗算,神情癡呆,心中大為憂急,及至衛英香說話不似從前那樣恭順,不禁驚得倒退了一步,道:「香兒,你想問什麼?」
衛英香低歎一聲,道:「昔年歲暮臘寒,在一個漫天飛雪的深夜……」
衛飛龍心神大震,怎麼這事她也……
只聽衛英香又說:「山東日照縣蘇家村上,可曾出手傷害八條人命麼?」
衛飛龍面色大變,反身掠出室外,不敢再回來。
衛英香忍不住喚了聲:「爹!」
衛飛龍在室外聽見衛英香呼聲,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為父當年誤殺,至今仍是內疾,悔恨不已,為恩為仇,全憑你了!」
說完,身形一晃無蹤。
衛英香忍不住悲從中來,眸中珠淚斷線般湧下。
康風兵勸道:「姑娘不必傷心,此事老朽亦是不明,日後可詢問常大俠詳情,再作計議不遲。」
室外人影一閃,岳洋已現身室內,打量了兩人一眼,十分驚詫。
「衛飛龍呢?」
康風兵道:「剛才業已離去,諒他也走不了多遠。」
岳洋道:「此人豈可輕易讓他離去,我去追回!」
衛英香忙道:「洋弟,讓他去吧!恩怨尚難分明,不論如何他對我總有一番撫育之恩,總是我的父親呵?」
岳洋默然長歎一聲,暗暗內疚有負殘叟之托,只有他日徐作良圖了。
常柏呈走了過來。
「派往內方山之人業已返來,據雲丐幫寧千已遵常某所傳少俠之命,暗伺不動,專候少俠趕去。」
岳洋面現誠摯笑容,道:「在下年少識淺,一切皆由常老師作主,他們偵出木龍子一些眉目了麼?」
常柏呈微微一笑:
「派赴襄陽丐幫分堂門下已全軍覆滅,木龍子怎會不知情。我等此去,若不經一番狠烈拚鬥,就是一場撲空。」
岳洋面色微笑道:「你是說木龍子會挪窩兒嗎?」
「常某有此預料,但不敢斷定。此地事情已了,我等不如立即趕赴內方山,營救丐幫弟兄。」
孤洲之上人數眾多,太過惹眼,他們決定三三兩兩分批動身。
經此一役,三元幫首魁斷臂傷身,震驚江湖。
內方山廣袤數百里,危峰插雲,古木蔽空,罕有人跡。
福壽寺孤處於一座危峰之中,三百丈峭壁,寺隱隱於參天古木中,只露出一角紅牆,通路僅靠一條附著絕壁的羊腸小路,仰面見云:俯望不知所終,一失足必粉身碎骨,驚險萬分。
第三日清晨,雲霧籠罩著內方山境,似夢一般若有若無。
深林密莽之中,隱隱可見幾條人影穿飛而過,朝福壽寺方向,疾如電光石火般飄來。
到得危峰之下,盤山羊腸小道蜿蜒於懸崖絕壁之間,隱約可見。
岳洋向常柏呈輕語道:「福壽寺地處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我等如全數犯險登山,中途遇伏必有傷亡,不如在下一人先行,一待到得大明,在下再以長嘯相引。」
常柏呈道:「少俠多加小心為是,我等只在此相候。」
又聽寧千語道:「屬下有意相隨,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丐幫信守神龍獅虎紫銅令,蘇雨山己將之授予岳洋,故丐幫弟子等以長老之札,無人敢違。
岳洋見寧千說出此語,忙道:「不妨事!」
聲落人出,山口上剎時現出岳洋那英姿颯爽的身形.
他肩負一雙「紅焰烈火」劍,弓身上拔,疾如彈九星射,一口氣拔上三十丈高下,身形一落,腳尖方始點在石級上。忽聞頭頂一聲陰森森的冷笑傳來,刺耳心驚.
岳洋機警無比,知笑聲之後必有暗器襲來,兼且頭上已生出破風疾嘯之聲,急切中岳洋瞥見絕壁上有一株小樹,當下不暇思考,點足斜飛而出。
這株小樹少說也有十來文遠。岳洋身法玄奇,中途身化蒼鷹展翅,兩足交互一端,激射而出,右臂疾伸,一把抓住樹幹,定住了身形。
在這同時,一塊巨大山石落在方才落足之處,一聲大響,谷鳴山應,裂成數塊小石,滾落而下。
岳洋嚇得打了一個寒噤。
時間相距只有分毫之差,如岳洋起身稍遲,定為這塊巨石以泰山壓頂之勢擊中,真是險到極點。
岳洋盤身樹上,目光飛掃山道上,隱隱只見一面相狠鷙的五句老者由山崖隙縫中探首下望。
原來那老者以為岳洋難逃險境,不禁探出頭來觀望。
豈料一時忽疏大意,種下了他殺身之禍。
岳洋朝那老者哼了一聲,疾伸右掌,倏運彌勒神功「壓」字訣推去,潛力湧動。
老者一心探視岳洋死還未死,一顆頭顱尚未縮回,猛感一片如山氣勁壓來,心神一顫,竟回縮不及,頭顱撞在絕壁上。
只聽得半聲慘叫,血濺漿飛,一顆頭顱立時化作一堆爛泥,身形倒栽墜下山谷。
岳洋曲肢弓體,身如離弦之箭,登在石級上,往下掠去。正行之間,山道轉折處轉出一個青衫老叟,龐眉虎目,皓首銀髯,右手執一奪目長劍,用一雙寒目凝視著岳洋。
「來人止步。」那人大喝道.
聲音宏亮,震人心魄。
岳洋不禁一怔,剎住身形,仰面上視,哈哈大笑。
「十六名剎,任人瞻仰,何故阻攔在下登臨?」
老者面寒似冰,道:「少年人怎的如此不誠實?你明明是有為而來,怎麼說是瞻仰佛寺,老朽是好騙的嗎?」
「不論在下有無所為,請問這山是你老人家私有的一嗎?」說時又跨上了五級。
老者面色一變,長劍疾揮而出,喝道:「站住!」
森森劍罡如寒光匹練,迎面揮落,岳洋感覺寒氣逼身若割,心知這老者劍術卓絕,朗聲大笑,道:
「在下得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老人家何以如此不近情理。」
「要上山不難,你只要接得在下七劍,任你登山!」
「這樣說來。老者是非要逼在下動手不可了!」
「不錯!」老者斬釘截鐵地答道,儼如天神一般。
岳洋歎息一聲,道:「如此在下只有勉為其難了。」
「老夫已久絕意江湖,避居深山,這次受人之托,終人之事,非是老關有意相阻.瞧你根骨人品無一不好,實是練武絕好人才,傷在老夫劍下,未免可惜,不如退下山去。要知老夫神劍不出則已,出必傷人。」
岳洋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
說時,他已打量好形勢,只見這老者立身之地,為山道轉折處,足有五尺方圓,搶攻而上,必先佔有利地勢方可施展手腳,與他拚擊一番.
老者虎目炯炯,神光逼視,留意岳洋一舉一動。他知武林人才輩出,後生可畏,凝視嚴加戒備。
「看不出你傲氣得緊!」
岳洋道:「此乃形勢所迫,不得不爾。豈有自損師門威望之理?老人家,你何苦要助紂為虐呢?」
「虐」字出口,右臂疾抬,「嗆啷啷」龍吟過處,一道紅光沖天拔起,劍氣襲人。
老者不禁囈了一聲,兩道目光逼視那劍上。
岳洋見老叟情狀,道:「老人家莫非識得此劍來歷麼?」
老叟倏地面色一沉。
「此劍名紅焰烈火劍,雌雄成對,乃老夫好友西天目山煙波釣徒夫婦所有,怎麼被你偷來?」
岳洋劍眉一挑,怒氣滿面。
「閣下若大年紀了,怎的出言竟如此輕率?在下豈是鼠竊狗盜之輩!不錯,此劍正是煙波釣徒夫婦所有,卻被猿公劍盜來。猿公劍自甘墜落,與木龍子狼狽為奸,數日前,已在在下手中斃命!」
老叟不由一愕,冷笑道:「就算你所說是實,那也是另外一回事。老夫昔年身受木龍子之恩,此番應邀而來,受人之托自當終人之事,想要上山萬萬不能!」
岳洋朗朗大笑.
「如在下接得你七劍呢?」
老者聞言不由怔住,忖道:「這小娃兒年紀輕輕,雄心萬丈,不可一世,正是血氣方剛之年,但能抵得老夫七劍之人,當今武林中尚不多見。小娃兒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若不令你見識見識老夫奪命連環三劍……」
想到此處,老者冷笑道:「話不要說得太滿了,巨待老夫七劍之後,你若能安然無恙,再說不遲。」
「話可是你老人家說出的,可不是在下說的啊!」
老叟大喝一聲道:「退!」
掌中劍一式「一柱攀天」由上而下揮出。
看起來這一式劍招平凡已極,哪知事實卻正相反,岳洋只覺為一種狠厲的無形潛力撞得身形晃了兩晃,幾乎失足斷壁之下,不禁大驚,左掌忙施展「彌勒神功」卸字訣,往外一引,將逼來劍罡化於無形,身軀才站得住。
老叟面目一變,不由一震。
「怪道這小娃兒如此自負,果然有兩手,真是不俗!」
接著,老者振腕又疾出一式「斷弦琵琶」,沉聲大喝道:「你再接老夫一招……」
這一招更是玄詭凌厲,只見劍起處隱有似斷若續的銀虹,不絕如縷,滾滾逼來,威勢駭人。
「小娃兒,趕緊退下崖去,老夫不追擊於你,如若妄想問山,休怨老夫我心狠手辣!」
岳洋已知老者劍術卓絕,一心想挨過這七招後,再用話把老叟扣住,使他無顏再助紂為虐。
他已打定主意,乃微笑道:「只怕難如你老人家之意!」
說著,右手劍振腕飛出一式「玄天七星」劍法中一招「天璇地璣」迎出,左掌暗暗地隨劍式壓去。
這「玄天七星」劍法,乃曠代絕世之學,蘇雨山習成後尚未一用。今日岳洋展出此法,宛如長空殞石,遮天匝地,劍嘯嘶嘶,破空而去。
兩股劍罡一接,老叟猛感手臂巨震,氣血翻騰狂逆,身形為巨大潛力一壓,踉踉蹌蹌撞至崖石之上。
雖然如此,老叟急起三式「奪命連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使岳洋無還手之力,退下崖去。
老叟把握的時機極準,趁著岳洋劍勢掌力已呈強弩之末猶未換式之際,還擊猛攻,如排山倒海。
岳洋不料老者有此絕招,立身之處又極難展開手腳,雖迅忙變式迎去,卻已不及,被那劍風逼得身形一浮。
「哎呀!」
只聽一聲驚呼,岳洋身形倒翻而出,由半空向崖下摔去。
岳洋身形尚未慌亂,急吸氣提身,欲變七禽身法,正在此時,突感身形一震,被一個軟綿綿嬌軀抱住,仰面看去,卻是何鳳兒。
原來峰下之人懸心岳洋獨自一人前去,惟恐萬一有失,援救不及,抱憾終身。特別是幾位女俠,最是放心不下,個個心神忡忡,望著岳洋拔登而上,身形忽隱忽現,無不提心吊膽。
方才一塊巨大山石瀉落而下,谷鳴山應,賀束蘭不禁驚呼出口,心跳不已,忙轉口朝智狐望去。
「福壽寺只有這一條通徑麼?」賀束蘭問道。
言下之意,若有別徑可行,不欲由岳洋獨身涉險。
智狐雙眉一皺,搖搖頭。
「依常某所料,恐無別徑可擇。匪徒借地形天險,故而有恃無恐。不過蘭姑娘請放心,岳少俠福澤深厚,有驚無險,包在我身上,事畢之後,還你一個活蹦鮮跳的岳少俠來。」
賀束蘭聞言滿面緋紅,白了常柏呈一眼,暗罵:「貧嘴!」
正在此際,忽地一聲慘叫裊裊而至,賀束蘭不由嚇得花容失色,手足冰冷,抬目望去,只見一身形墜下。
諸人急忙前去察視,只見是一具腦骨碎裂鮮血滿身的死屍。
看這死屍衣著,並不是岳洋。
賀束蘭長吁了一口氣,諸女也如釋負重似地離開。
接著,只聽隨風飄來岳洋與人朗朗講話及大笑聲,清晰入耳。
賀束蘭料知岳洋必有一番激烈的搏鬥,竟命諸女一列散開,慎防岳洋有失,以便及時接救。
果然,忽聽岳洋「哎呀」一聲傳出,身形急墜而下,鳳兒距身最近,慌得疾逾飄風般掠去一把抱住。
鳳兒面紅過耳,緩緩放下岳洋,柔聲低問道:「你受傷了?」
委婉體貼,柔情萬種。
賀束蘭等電射而至,同聲慰問備至,岳洋心感不已。
岳洋搖首一笑,那柄雄劍已脫手擲在丈外之處,身形一晃,撈在手中,雙肩一振,潛龍升天衝起,疾掠上崖。
崖上老叟只道岳洋已葬身崖下,正在調息波蕩不已的氣血,忽見岳洋身形又現,不由心神二震。
只見岳洋朗笑道:「老人家,方才在下不慎失足,並非落敗。七招已過了五招,尚欠兩招,請你一併賜教!」
老叟凝注岳洋面上久之,長歎了一聲。
「歲月蹉跎,英雄老去,諒老朽最後兩招,就是勝了你,也不足以增添光榮。」說完,掠去無影。
「老人家,請留步!」岳洋喊著,身形疾射,追了上去。
但是,這老叟去得疾快,早已不見了蹤跡。岳洋知道,他最後兩招說不定可勝自己,他不使出這最後兩招乃因愛岳洋資質根骨奇佳,而且先施三招也留了三分餘地。
若論真才實學,功力火候,岳洋萬萬不及老叟,岳洋自有自知之明。
念及此處,岳洋不禁有茫然若失之感。想罷一路疾躍而上,坦然無阻。
正行之間,忽聞身後一聲嬌呼:「洋弟!」岳洋轉身下望,只見賀束蘭疾躍起來,不禁微笑了笑:
「蘭姐,你怎麼也來了!」
「是我放心不下……」
賀束蘭說時柳眉一挑,嗔道:「我來,你不願意麼?」
岳洋忙賠不是,並肩而上。
登上嶺頂,只見古木蒼鬱,松柏萬柯,濤聲盈耳,夾道陰涼,松柏掩映間隱隱可見,紅牆綠瓦,重簷飛棟,景色勝人。
賀束蘭冷冷地笑了一笑。
「好個清靜禪林,不意竟成藏垢納污的所在。」
突然,一個清瘦老僧快步走出松林小徑,身形步法不似具有武功模樣。
老僧年在八旬之間,右腕套一串檀木佛珠,匆匆走近打—稽首道:「兩位可是來尋找木龍子的?」
岳洋忙施札:「正是,大師……」
「貧僧乃是本寺方丈廣慧。本寺近年為木龍子等強佔,無法無天,令人髮指,奈貧道等人不知武功,只好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今蒙二位施主解救,鴻恩難謝。無奈木龍子等人現已逃走……」
岳洋大驚道:「木龍子逃走了麼?此山難道另有道路可行不成?」
「並無他途。木龍子本在寺外設下埋伏,以防不測,誰料片刻之間,有一青衫老叟上山示警,使木龍子立改心意,由寺後絕壁攀葛逃走了。」
賀束蘭聽出話風,即道:「方丈,木龍子所囚之人可在寺中麼?」
「貧道就是為此而來,被囚之人雖尚活著卻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離死不遠,救出也是枉然。」
岳洋不禁色變,忙道:「有勞方丈引我二人前去察視被囚之人。」
「兩位施主請!」
福壽寺建築巍峨,殿宇寬敞,禪房幽靜,使人塵慮盡消。
兩人無心乃此,匆匆隨廣慧方丈繞過數重大殿,走向一處鑿開崖石貯藏僧眾食糧的地窖。
窖內隔成五間,留有一室仍貯藏糧食,其餘作為囚室之用。窖內陰暗如漆,空氣濃濁,尚有腐臭血腥氣味。
窖中被囚之人不下二百餘眾,多數被刑辱折磨得體無完膚,奄奄一息,骨瘦如柴,不成人形。
岳洋一一窺視,唯獨不見丐幫二長老星河釣客呂用,心中陡然一驚,忙回顧方丈道:「方丈可曾見過呂長老麼?」
遂將呂用形象描繪一番。
廣慧道:「似曾見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因木龍子等不准貧僧預聞或窺探他們的事,之後便再未見過呂施主。」
此時,岳洋心情似跌入萬丈深淵,惶惶不知所終,此行目的就在救星河鈞客呂用長老出困,這下可怎麼辦?
賀束蘭道:「洋弟,你別心急,被囚之人有不少丐幫門下,問問他們或許知道,或請常老師再作商量。」
岳洋猛然一振。
「蘭姐,你暫自此,小弟去請他們來。」電疾離去。
不到一盞茶時分,幾人到來。
喬奐樣及—雙子女非洲上數戶居民另四一室,他們均已餓得昏睡過去,為賀束蘭喚醒賜藥服下。
岳洋此時心煩意亂,只與常柏呈低低地商量對策。
寧千則一一向丐幫子弟詢問呂用呂長老的下落去處。
康風兵與沈逢春率著十數人趕往察視木龍子逃走之處。
常柏呈沉吟良久,道:「依我看來,木龍子與峨嵋勾結,禍心未泯,匆惶之間離去,僅能掠呂長老一人逃走。」
岳洋面現憂容道:「萬一木龍子臨去之際,下手殺死呂長老呢?」
常柏呈搖首道:「世上絕無慾釣金鰲先棄其餌之理,更何況與少俠拚搏的那老皇素行方正,必極力勸阻!」
「那麼在下去問峨嵋山人。」岳洋面現憂容說道。
「少俠此舉不嫌太孟浪麼?峨嵋暫退幕後,意向未明,若少俠上得峨嵋尋事,反貽峨嵋口實,後果如白染皂,終生莫能洗濁。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此事尚須斟酌再定!」
這時寧千走了過來,稟明被囚丐幫門下均不知呂長老生死下落,而且呂用亦未與他們共四一處。
常柏呈目中一亮,道:「現在只有這條線索可以查出但……」
岳洋精神一振,道:「有什麼線索可供我們使用?」
「說來容易,做來卻很難,這線索就是與少俠拚搏的青衫老叟身上,但這人來歷卻是個難解的謎。」
岳洋一怔,道:「常老師說了也是白說,他隨同木龍子一道,與其找他還不如找木龍子為上。」
常柏呈道:「然而常某並不作如此想法,此人既與少俠說過,受人之托,終人之事。他不過受木龍子之托,力阻少俠登上峰頂,事既不成,當無顏再事留戀,自然返歸。
要知,此人不會再行助紂為虐。」
「你知此人耿耿磊落?」
「常某雖未目擊此人,但據少俠描繪已可知其八九,雖不中亦不遠矣。此人昔年諒系受過木龍子之恩,因此應允圖報,但一知木龍子所作所為,不免神明內疚,無奈應允在先,不得不爾。繼而在一擊不中之後,立即抽身而退,通知木龍子撤出福壽寺,自己則遠走高飛,這不是耿耿磊落嗎?」
說著又轉向方丈,道:「請問方丈,這青衫老者在你記憶中,可記得木龍子對他如何稱呼呢?」
廣慧聞言苦苦思索良久,訥訥啟齒。
「貧僧似曾聽過木龍子稱他菊老前輩,別的,貧僧一概不知。」
常柏呈不禁皺眉,目光緩緩掃視了眾人一眼,道:「哪位可知武林中有此姓的人物麼?兄弟料他武功雖卓絕高強,但淡泊名利,故此人在武林中始終默默無名。」
這無異是個極大的難題;眾人腦中只泛上一片空白。
良久,蓋多林突吐聲,道:「難道會是他嗎?」
眾人不禁一怔,齊注目在蓋多林面上,只見蓋多林眼中充滿驚詫不信之色。
岳洋問道:「是誰?」
蓋多林道:「在下也不知是否。約在五十年前,在下尚在稚齡,隨著先師路徑九疑山中,夜深無日,大雨傾盆,澗水暴漲,將山徑沖壞,進退兩難,無奈之下繞山覓徑,漫無目的,不覺迷途。我師徒兩人全身俱為雨水濕透,在下又驟發寒熱不能再行,先師正欲覓一山洞棲息,忽眼見對崖上燈光一門即逝。先師目光銳利,瞧出對崖有戶人家。乃背著在下費盡周折越過波濤洶湧的山澗,奔上對崖。
突聞崖口竹蒿茅舍中有人大喝道:
「什麼人?」
先師答稱澗水暴漲,沖壞來往途徑,竄走山嶺,不幸迷途,又因在下染痛,見崖上燈光不禁尋來,只借住一晚,立即離此,如蒙接納,當感息不淺。
先師背著在下進得大廳後,那人燃亮一盞氣死風燈,只見那人是一四方臉膛,氣宇軒昂之少年。
他眉宇間時泛重憂,自稱菊籬子。這屋內尚有其師及其師妹,其師染病在床,他與師妹日夕侍奉湯藥。適才因風雨逼開窗戶,故燈光外洩,乃被先師所見。
少年自稱略通脈理,扶了扶在下脈象,即取藥賜服,便與吾師晤談終夜。天明,那少年尚伺候一餐飲食,他食後,家師即起身告辭,那少年亦未挽留。
回山後,家師常對在下說他武功造詣甚高,尤其劍術一道,更為精絕。雖未目睹,但由其談吐中已可略知概梗,但不知這老叟就是當年所見之少年否?」
常柏呈聽畢,仰面凝望無上一朵白雲。默然出神久之。有頃,面上現出愉悅的神采,道:「大概就是他了。此君武功卓絕,而不在武林中享有盛名,此中原因……」說著微微一頓。
又道:「此種原因,非片言可竟,暫且隱之。」遂轉目注視蓋多林,道:「也傳九疑山有二,亦做九嶷。《史記》傳舜葬於江南九疑。《水經注》則說,九疑山羅巖九舉,各導一溪。又一說九疑山半在蒼梧,半在零陵,其山九峰,形勢相似,故名曰九疑山。賢弟昔年稚齡,當不復記憶確處。」
蓋多林略略一沉吟。
「小弟憶及似在零陵縣北入山。」
常柏呈頷首道:「此亦南嶽分支,只要知其確處,當不難相見。」
這時,廣慧方丈進言道:「貧僧已備下數桌素席,相款諸位施主,聊以致謝各位解救敝寺之德。」
常柏呈遜謝:「怎好打擾!」
廣慧方丈情誠意摯,推辭不獲,只好隨方丈魚貫而出地窖。
康風兵、沈逢春等人已然轉回,說:「木龍子等人藉附生葛籐下千仞的壁逃去,雲海茫茫,不知所向。」
常柏呈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木龍子總有授首之日,雖逃出千帆,亦只是近在颶尺。」
岳洋有意攝合趙林及喬亦靜,故將他二人安排在一席相鄰而坐。席間問常柏呈:「武功卓絕,而名不標武林,其故安在?望常老師指教?」
常柏呈目注岳洋及賀束蘭道:「上天賜予賢伉儷智慧並不比常某稍遜,只惜不加運用,任令智慧蒙蔽,對事如對一人對物,窮加觀察,反覆推究何以致此。如同剝筍,層層深入,才能真相大白。」
說著嚼食了一口菜,道:「蓋賢弟隨師避雨,迷途無意相會,晤談終夜,終未見其師及其師妹,可知其師確係有重病在床,師妹在旁伺候,但武林中人體格素健,疾病不易染身,可知身患惡疾或系遭受仇者歹毒武功,呻吟床榻,故而他眉宇時泛重憂,此之一也……」
群雄暗暗點頭。
只聽他又說道:「其次,菊籬子曾向岳少俠說,昔年受木龍子之恩,武林中大多為性情中人,知恩必報,他也不例外。其受木龍子之恩不外乎兩點:一系本龍子指點仇跡所在,得以剪除元兇,快竟恩仇。再就是菊籬子天涯尋藥,以延續其師生命,無意中告以靈藥異草所在。有道是敬師如敬天,豈能使他不感恩圖報?諒菊籬子半生侍奉其師,與師妹耳鬢廝磨日久情生,奉師遺命結合,看守墳墓,終生不出江湖,故其名不彰。」
這一番推理窮究,深入淺出,使群雄大為折服。
常柏呈又道:「武當藍星羽士重托,少俠怎能忘懷?何況少俠血海大仇又在武當,當務之急,莫此為先。解救丐幫呂長老之事暫緩一時,急也無用,如何處理行事,請岳少俠自己拿主意吧!」
岳洋暗暗忖道:「常老師言之有理,王聲平老賊豈能任其逍遙?」當下頜首不語,宴罷命寧千赴燕京總壇,從事多種安排。
寧千領命而去。
三日後,被囚之人亦已養好復元,分別道離。
武當山,嶺碧峰秀,古木蔥鬱,天際頻送悠揚鐘聲。
突然——
全山鐘聲急鳴,刺破雲空,這意味著武當發生什麼變故。
紫霄宮內王聲平領著十二能手急掠出宮外。
石階山徑樹林中疾掠出一個中年背劍道者,向王聲平稟道:「啟稟掌門,四山通徑發現不知來歷多名蒙面人犯山,他們不作正面進攻,本山弟子負傷多人。」
王聲平殺機畢現,回顧座下十二能手。
「你們分作四撥前去接應,並傳令嚴防,不容外人侵入重地,如有違誤,當以門規治罪,本座隨後就來。」
十二武當高手躬身領命,紛紛如飛般疾掠而去。
王聲平眼珠一轉,雙肩微振,身形破空穿起,向武當金頂而去。
此刻——
天柱峰南,現出四條身影,這四人正是岳洋、賀束蘭、梅兒、衛英香,三女已易了男裝,且帶上人皮面具。
他們四人專選峭壁斷崖,人跡不到之徑疾行,這全出手王聲平意料之外,一路上減少了許多伏阻。
行至一處絕壑內,兩側峭壁高拔入雲,黝黑不見天日,壑底怪石磷峋,奔泉如雷,甚是難行。
岳洋道:「該將近香爐峰了,越過香爐峰就是天柱,但願能避開途中暗器,逕入紫霄宮救出武當三老等人。」
賀束蘭道:「天下事並無如人願中那麼順利,如非常老師繪下入山圖徑,我們怕是早已被阻在百里之外了。」
衛英香笑道:「常老師懷才不遇,抱負非常,卻一向隱秘自珍,雖與野人山王曹方共事多年,但不敢過於謬托知已,絕世才華,始終不露鋒芒,如今得遇洋弟,方始展露。洋弟也如魚得水,推心置腹,拿常老師而論,可見知已很難。」
梅兒應道:「誰說不是,就拿蘭姑娘來說,艷如桃李,冷若冰霜,著名的手黑心辣,年輕男子稍涉……」
「梅兒,你又來貧嘴了。」
梅兒望著衛英香做了個鬼臉,又格格嬌笑。
正行之間,迎面飄過來一聲:「阿彌陀佛!」
岳洋不禁一怔,立時止步,凝目望去,只見暗影中立著一個老僧。
他目力可黑夜見物,已瞧出那老僧是誰了。
岳洋哦了一聲,急步迎了上去,一揖至地道:「紫竹老前輩,莫非奉命來阻攔在下等人麼?」
紫竹大師驚得一呆,目光如矩,打量岳洋兩眼,低聲道:
「原來是你。老袖雖奉命攔擊,但卻不願助紂為虐,將數十年清名毀於一旦。你此去千萬不可說出遇上老衲。」
「晚輩遵命!」
紫竹大師又道:「你等此去必遇上多重險阻,勿慮投鼠忌器,休容一人漏網,遇上峨嵋門下亦照樣施為,但不可取峨嵋門下弟子的性命。」
「老前輩是說遇上武當門下,必需予以殲除麼?這樣一來,豈不落得玉石俱焚?晚輩知道其中也有不少為門規所迫,不得已而誤人歧途。」
紫竹大師深沉歎息一聲。
「一念之差,可格蒼天。老衲佛門中人,自應慈悲為懷,焉能命你嗜殺。
但事關武林大局,以殺止殺,或可阻遇金頂掌門播亂武林於未然,何況武當門下主持嚴正者均為王聲平摒棄不用,與他同心者都是一丘之貉,豈可相提並論。你們去吧,老衲祝你此行成功!」
「謝老前輩金言!」
紫竹大師大袖一展,身形疾杳。
岳洋四人知前途必有一番苦鬥,蓄勢戒備暗襲。
突聞一聲陰惻惻冷笑自近處傳出,隨即疾奔出八個道者。
岳洋當先迎了過去,單臂疾挽,劍出如虹,只聽三聲慘叫應手而起,二道屍體橫成六截。
三女也是出手迅快,賀束蘭與梅兒短劍一揚,身法奇詭,不知怎的讓開劍勢,劍光立時刺入兩道胸坎。只聽悶哼了兩聲,兩道仰屍倒地,化成一灘黃水。
衛英香皓腕迅如電光石火,一把抓住一道人執劍右腕,翻腕一擰他的腕脈,道人右臂「卡嚓」一聲脆響,生生被他擰斷,只出得半聲慘叫,衛英香一隻左掌已按實在道人胸上。
「叭」的聲悶響,道人心脈已全然震斷,仰面氣絕,慘不忍睹。
這時岳洋已將兩道斃命。他目睹衛英香身手精奇,不由讚道:
「不料香姐身手如此高明,小弟甘拜下風。」
梅兒嬌笑道:「別灌迷魂湯了!」
岳洋面上一熱,當先奔出。
沿途重巒綿密,繞過凌虛巖,由鑽天巖危塹取徑越入。
驀地,一聲春雷大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大爺已等候你多時了。」聲落,幾條人影掠出。
為首是一面目陰冷彪形大漢,手持日月雙輪,後隨四僧皆手橫一枝閃光晶亮的沉重鑌鐵禪杖。
岳洋冷冷笑道:「看來你是武當第三代俗家弟子,尚不配與我對手,你們的師父在哪裡?」
手執雙輪大漢聞言目現殺機,獰笑道:「看大爺手中雙輪,你當知道大爺威名……」
言猶未了,岳洋右足一滑,手出如風,十指逞向日月輪抓去。
去勢如電,大漢心中一震,指風已至雙輪邊沿,忙兩臂—挪一掄,日月雙輪立即似風車一般旋轉,輪刃寒光如雪,向右磕出,響起一片令人心悸神搖的銳響。哪知岳洋雙臂竟似長了眼睛一般,靈活如蛇,自動轉折,指影如附骨之蛆般貼輪抓去。
大漢猛感雙臂巨震,日月雙輪已被岳洋奪去,一聲驚叫尚未出口,岳樣迅捷無比將輪掉轉劈下。
月輪刃口鋒利,恰好在咽喉切入,大漢一顆元陽魁首離腔衝起五六尺高,噴出一股鮮血來。
這不過是轉瞬間事。接著,岳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大漢格斃。四僧見狀,不由驚得退了一步,面色大變。
岳洋望著四僧冷冷說道:「你等是何寺僧人?出家人怎不以清修參禪為悟,反助紂為虐,招惹武林是非。」
一僧肅然答道:「施主出手如此毒辣,視人命如草芥,已入魔道,祛魔衛道乃我佛宗旨,出家人理所應為,何謂助紂為虐?」禪杖一掄,四僧似猛虎般攻上,立時杖影漫天,攻勢迅勁。
岳洋冷笑一聲,晃身穿進漫天杖影中,身形一塌,右手長劍疾出,紅光暴現,四僧一驚,只聽數聲金鐵交擊之響傳出,四柄禪杖開齊斷為兩截。
四僧陡感手中一輕,不由猛驚,撤身念頭猶未升起,胸前各各中了岳洋一指,昏迷倒地不起。
岳洋此時已成了其師蘇雨山當年化身,論功力雖不如其師精湛,然出手迅速,絕不容對方有可乘之機,卻毫無遜色。
三女心底欽佩至極。岳洋收劍還鞘之際,只見崖間小徑五條身形電閃掠來,轉眼即至。
一個白眉銀鬚,身量高大之老僧當先而至,身後隨著司馬麗方紅峰浪子夫婦及一對鋼拐老僧老嫗。
老僧目光一望大漢死屍及昏倒四僧,疾然抬首,面色一寒,沉聲道:「好孽障,好狠辣,老袖雖是方外之人,也容你們不得。」
岳洋道:「在下也難容助紂為虐,不知清修之輩。」
老僧聞言,激怒得面目發赤,鬚眉無風自動,沉聲道:「我佛慈悲,恕老衲要開殺戒了。」單掌緩緩抬起。
司馬麗方一閃而出,朗聲道:「師伯請暫息怒,徒侄還與他有話說。」
說時目注岳洋道:「峨嵋大乘禪師名望,尊駕該有耳聞,尊駕欲與在下師伯為敵,無異以卵擊石。依在下相勸,四位不如束手歸降,還可全命!」說時打一眼色。
岳洋冷笑道:「這倒未必。貴師伯如若是得道高僧,豈能阻攔在下為父母復仇。看來不過與王聲平同為一丘之貉,有何聲名威望可言?再說在下又未向峨嵋生事,閣下五人現身相阻,豈非無事生非?」
大乘撣師一怔,道:「你與武當何人有仇啊?」
「現任掌門,俗名王聲平!」
大乘立泛一片為難之色,煞費躊躇。半晌才沉聲道:「老衲自不能阻你復仇雪恨,但你應向王聲平一人清償血債,為何興師動眾,荼毒武當?」
岳洋聽得一怔,道:「在下只是四人,何言興師動眾?」
大乘禪師不禁語塞,心下著實為難。但一眼瞥見地面橫著峨嵋四僧軀體,兩道霜眉又復一皺道:「老衲今日不問你私怨之事,只問你為何出手傷及峨嵋四僧?」
「攔路相阻,多管閒事,相逼在下不得不出手懲戒。」
岳洋侃侃答道:「在下自認未有不當之舉,於心無愧。」
大乘禪師大喝道:「怎說是多管閒事,就憑你心狠手辣,看在武林同道份上,也不能置身事外。」
岳洋冷笑道:「此處又非峨嵋,豈能無多管閒事之機?
大師乃方外高人,何可輕動無名,這等疾言厲色,豈不有失身份?若大師不問在下私怨,就請及早抽身,在下身負血海深仇,心急如焚,不能為大師有所耽誤。」
原來,岳洋已聽出司馬麗方話中用意,暗示大乘禪師系一極棘手人物。當然司馬麗方心中了然岳洋是什麼人?
故司馬麗方示以眼色,暗示只須擊敗大乘禪師,即可化險為夷。
岳洋聰慧已極,察言辨色就知用意,此時見大乘禪師並無退去模樣,反不如出言相激動手,使他無顏而退。
果然,大乘上被激怒,沉喝道:「你可是要逼老地動手麼?諒你也接不了老衲的三招掌法。」
岳洋冷冷一笑道:「莫說三掌,就說三十掌又怎麼樣呢?」
「那就接老衲一掌試試?」
手執鋼拐的一雙老臾老嶇,突疾射躍出,老者道:「禪師,這一陣且讓老朽夫婦一試身手如何?」
大師點點頭。
岳洋目光一示贊束蘭、梅兒
賀束蘭、梅兒身形一動,即落在老臾老姐身前,冷冰冰地不聲不語,橫劍相傳。
這時司馬麗方門在紅蜂浪子身後,向岳洋作一手式,示意岳洋命二女先發制人,除掉這一雙老叟老嫗。
岳洋會意,道:「二位兄長,除惡務盡,下手越快越好!」
話才落音,賀束蘭、梅兒已搶攻而上,短劍一展,點點銀星,湧襲對方胸腹大穴,奇詭已極.
老叟老嫗猝不及防,立被逼得手忙腳亂,手中鋼拐擋拒無章,被逼得招式尚未遞出一半,即改式換招。
二女的劍勢錯綜複雜,使對方摸不清攻來部位,尤其二女搶佔先機後,劍招更見狠辣,身法快如飄風,劍引身走,身隨劍游,將老叟老嫗逼得團團亂轉。
大乘禪師只著得霜眉頻皺,他已瞧出二女劃招博雜詭異,並有正邪兩家之長。
岳洋雙目一揚,道:「大師,你這般挨延時刻,莫非在等待救援麼?你若示懼,請即離開武當。」
大乘禪師聞言,激怒得銀鬚飛動,喝道:「好狂妄,老衲要開殺戒了!」
雙掌疾拂而出,掌力排山倒海,飛沙走石,威勢駭人。
岳洋早已蓄力相待,見對方雙掌排出,立展彌勒神功,卸壓兩訣,並推而出。
掌力一接,轟地一聲大震,宛如山崩地裂,回山皆應。
岳洋被震得兩臂酸麻斜出兩步。
大乘禪師身形搖撼不止,腳下沉陷三寸,不禁大驚,暗道:「如非老衲施展金剛不動身法,定必當場落敗不可!」
顯然大乘禪師十年修為,功力深厚,岳洋究竟火候不夠。
但岳洋身法快得出奇,大乘禪師身形猶未定住,雙掌又出,展出彌勒神功「陰極陽生」、「六合化物」兩式。
大乘禪師不禁心神大震。
大乘禪師暗道:「不好,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今日若不落敗己屬萬幸。」兩掌疾搶而出,如山迎去。
敢情大乘禪師此刻已是全力施為,勁風如嘯,袍袖翻飛。
要知這彌勒神功前後兩式均系北天山無為上人,窮畢生心血創研所得,蘊含天地造化之機,威力莫測。
這兩式一出,潛力生生不已,愈來愈重,加以岳洋「玄天七星步法」飄忽如風,掌力宛如自四面八方向大乘禪師逼壓而至,沉若山嶽,重逾萬鈞。
大乘禪師漸漸身形呆滯,滿面汗珠如雨,目中泛出驚駭怨毒之色。
忽聽兩聲淒厲慘叫衝上天空,那老叟老嫗難擋二女辛辣劍招,先機已失,逼處守勢,一著失神,被二女短劍刺入腹內,雙雙慘倒,氣絕而死。
大乘禪師眼見,不禁大震,掌式緩了一緩,岳洋已乘虛而入,右掌奇詭一翻,一把將大乘腕脈穴扣住。
「哎……」大乘禪師不禁痛哼出聲,只覺全身真力一渙,疼痛麻癢感覺由腕循著右臂行血逆攻內腑。
只見大乘禪師身形顫抖,色如死灰,汗如雨水淌下……
岳洋五指疾松,冷冷說道:「有志不在年高,無謀空活百歲。大師偌大年紀,不悟佛參禪,妄動貪嗔之念,自討羞辱無趣,可怨不得在下無禮。」
司馬麗方紅峰浪子目中泛出一抹驚喜光芒,但一閃即逝,雙雙掠出劍來。
大乘禪師目光一垂,長歎一聲道:「你們隨我回峨嵋去,不准動手!」
退後兩步,垂手侍立。
大乘禪師目光一抬,黯然道:「青山不改,但願後會有期!」
轉身蹣跚離去。
岳洋回面向二女道:「峨嵋一派,武功委實不可小視,這次取勝得艱難之極。大乘禪師如此,金頂上人、棲雲禪師兩人更為棘手。小弟正為此不勝擔憂。」
賀束蘭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天下事豈可以常理度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你有常老師絕世才華相輔,何愁事不成,功不竟?盡快趕往紫霄巖去吧,免得沈大叔等時久無功。」
岳洋也不再說,率著三女取道險徑峭壁,藉著場內古木參天大樹,數抱松杉,竟繞過十數次埋伏。
岳洋低聲道:「這樹葉遮擋視線,對面就是紫霄巖,我們不如縱身樹頂,踏葉飛行,四下形勢亦可一目瞭然。」
三女頜首贊同,一鶴沖大拔上樹頂,藉著橫枝掠身飛渡而去。
須臾,視界廣闊,遠遠望去,只見紫霄巖凌雲參天,形勢險峻。
紫霄巖亦名南巖,為武當三十六巖之最,南門之後,是紫霄宮正殿。
岳洋低聲道:「武當三老就囚在那嵌空崇崖山腹地穴內,先救人要緊。三位姐姐如遇強敵,應合力施為,不可稍存仁心。」
梅兒低笑道:「你那蘭姐是有名的玉面羅剎,還用得著你叮囑!」
賀束蘭低嗔道:「梅兒,你又胡說什麼?快走!」
一撲入紫霄宮內,四人五劍執在手中,宮內自伏有不少武當能手,怎能經得住他們雷霆萬鈞之來勢,一招未出,立即屍分兩截,氣絕斃命。
立時,紫霄宮內積屍如丘,血染廊柱,慘不忍睹。
眾道雖負隅頑抗,可是破竹之勢難擋,轉眼之間,僅餘留七八道者。岳洋瞥見那日冒充武當掌門的靜普道人在內,大喝一聲,猿臂疾伸疾抓而去。
他那「軒轅十八解」制龍手法奇詭無比,竟盪開靜普迫人的劍勢,一把扣在對方曲池穴上。
靜普道人右臂一麻,長劍「嗆啷」墜地,面色蒼白如紙。
其餘道眾見大勢已去,紛紛慌不擇路地竄進而去。
陡然,殿外傳來一聲冷笑道:「牛鼻子,天網地羅之下,還逃得了麼?」
聲未落,十數條短捷如電身形由殿外撲人,在三女前後夾擊之下,悉數就殲,頓時血流遍地。
來人正是矮伽藍曹玄、喪門劍客靈飛、獨臂風雲丐毛西壽,率丐幫高手十餘人趕至武當助戰。
岳洋驚喜無名,道:「兩位師伯,小侄在此呢。」
矮伽藍曹玄肩上那只神鷲忽地「噗噗」展翅飛落岳洋肩上,似見故人,挑羽剔翎,繼又飛回曹玄肩上。
靈飛道:「非說話之時,賢侄速去解救武當三老等人,事了之後再說。我等且去殿外布樁,恐山外康老英雄等人騷擾無功,武當僧眾返回,那時又要費一番手腳了。」
岳洋應了一聲:「小侄尊命。」
五指一緊,右手並指飛點了靜普道人胸腹要穴,冷笑道:「我這搜魂蝕骨手法陰毒無比,若要全命,乖乖領我去至地穴救出被囚藍星掌門,若妄生異心,你須挨得七日七夜陰火焚身,酸筋鎖骨之苦。」
靜普道人此刻只覺遍身蟲行蟻走,比死還要難受萬倍。
到這時,任憑你銅打鐵鑄的漢子,也挺不住如此陰毒的手法。靜普道人終於顫聲歎息道:「貧道領大俠前去就是。」轉身領著岳洋往後殿行去,賀束蘭緊隨身後。
曹玄等人紛紛掠至殿外布哨。
岳洋等人隨著靜普道人進入山腹,走下石級,靜普道人強忍著奇酸飛麻襲體之苦,步履踉蹌,好不容易走完石級,只見他手扶著石壁,轉面淒然一笑。
「貧道有一事不明,大俠,可能見告在下否?」
岳洋不禁一怔,答道:「只要在下所知,無不相告。」
「這武當三老及前任藍星掌門等被困山腹地穴中,乃一項武林極大秘密,就是本山也只有貧道三數人知道,但不知大俠如何得知?」
岳洋心知自己戴上人皮面具,難怪靜普道人不識,道:「你瞧清在下是誰?就知在下為何知情?」
說著,迅速揭下人皮面具,顯出劍眉朗目,丰神如玉的面龐。
靜普道人看清岳洋,不禁心神大震,原來就是那日被自己誘因地穴的少年,神色更加敗壞,久久說不出話來。
岳洋微微笑道:「在下絕不怪你那日誘騙之事,你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其行固屬可恨,但其情確亦可憫,只要你洗心革面,改過從善,待武當三老救出後,在下答應解開搜魂手法,讓你離山。」
靜普道人聞言,本已絕望之心頓泛起一縷希望,黯然笑道:「少俠如此寬厚,貧道有生之年,當感再造之恩。」說著掀動暗鈕,石壁上升,露出地穴通徑。
只聽靜普道人道:「自少俠脫囚後,王聲平在地穴中按下三重極厲害的消息,少俠雖武功卓絕,但暗算難避,待貧道毀去地穴中一切消息機關總樞紐,便暢然無阻。」
說時,只覺身上一陣微風吹過,痛苦全失,心知岳洋暗暗解開自己被制穴道,不禁精神一振。
前行十數丈後,甬道復徑密如同,作扇形散佈。岳洋雖是再次來此地穴,也已不復記憶。
只見靜普道人自懷中取出一把鋒利匕首將復壁上鐵盒削毀,只聽地穴中生出一片轟隆如雷音,片刻,又趨寂然。
靜普道人將匕首收回懷內,道:「現在已可以了,四位請隨貧道來。」漫步向一條復徑中走去。
岳洋亮開火折,緊隨而行,七轉八折,移時已走近武當三老被囚之室。
耳中忽聞雄渾蒼涼吟詠之聲傳來,又是那一闕「酒泉子」:
芳草長川,抑映危橋堤下路
歸鴻飛,行人去,碧山連;
風微煙淡雨蕭怨,隔岸馬嘶何處?
九迴腸,雙淚臉,夕陽天。
吟詠之聲悲愴淒涼,抑揚頓挫。
岳洋笑道:「楊大俠被囚多年,豪情依然未改,令人欽佩……
玉山雲叟似是歌興大發,又是長吟道:
年少登瀛詞客,飄逸氣拂睛霓,
盡帶江南春色過長淮!
一曲艷歌留別,翠蟬搖鬢釵,
此後吳姬如難見且徘徊!
忽聽有人大笑道:「玉山雲叟緬懷追思未因當年風流蘊藉雅事,可否細敘一番,聊遣囚寂?」
「此等事怎好說與你牛鼻子!萬一動了凡心,丟卻黃冠,卸掉羽衣,作秦樓楚館之遊,那我的罪孽深重矣,說不得,說不得與你呀!」
岳洋走到門前,石門已然暢開,回面向一旁的靜普道人說:「有勞道長在門外等候我等。」
「貧道尊命!」
岳洋一步跨入室中,室內之人已聽見岳洋在室外語音,目光全部凝注在室門,玉山雲叟一見岳洋走入,不禁放聲大笑道:「老弟果是信人,想必王聲平已然授首,恭喜老弟大海血仇得償……」
岳洋搖首道:「仇寇尚未授首,武當道眾現被在下朋友牽住,在外激鬥。」
武當道長中太玄道長聞有,長長發出一聲太息道:「岳少俠後私怨而先救貧道,如此仁德俠風,不愧蘇大俠傳人!怎奈貧道等要想行動自如,非半月……」
岳洋笑道:「這個無妨,在下已想好救治之策,老前輩勿須擔憂。」
說時,三女一閃而前,手中各執著豹皮革囊。
只見岳洋施展「軒轅十八解」中最高深的手法,落指如飛在眾人身上點了幾處穴道,逼使三百二十四穴毒針劇毒凝阻在穴道內,再用「紅焰烈火」劍一一斷除眾道身上之鐐子和銬子。
這本是費時之策,掉轉筆鋒,且說武當山外之事。
智狐常柏呈此次騷擾武當,才華大展,采暗算偷襲之策,迴避正面拚搏,形蹤飄忽,武當道眾雖已死傷多人,對方卻不見一個人影。
王聲平疲於奔命,四方驚鍾頻傳,激怒異常,死傷之多,心驚肉跳。
月影西斜,松風谷鳴,絢爛夜色,浮空映山。
王聲平率著八大首座停身在仙龜石上,面色鐵青,陰寒怕人。
他遇著不少蒙面強敵,但一接即退,訕笑怒罵之聲,使他追逐不能罷手。
此刻的他已然氣得咬牙切齒,怒火填膺,不能抑制。
一首座弟子躬身稟道:「掌門人,對方此等迴避正面之舉大是可疑,不如掌門人請先返轉紫霄殿坐鎮,由弟子等
言猶未了,忽聞十丈遠處,一株蒼松之上隨風傳來陰沉沉冷笑道:「王聲平,你已是未路窮途,死期不遠,轉眼武當即將沉淪,付之一炬。有膽量的,先與老夫戰三百回合,否則,不如逃之夭夭,免得片刻之後,徒作階下之囚,欲哭無淚。」
王聲平面目一變,雙胞一揚,打出兩串梭形暗器,束束藍芒,逕向蒼葉叢中射去,跟著撲向笑聲出處。
梭形暗器打在松幹針葉上,立時發出一連串爆音,火焰四射,急劇蔓延,整株松樹全成一片火海。
王聲平撲閃著火樹幹上,看看逼近,倏聞遠處樹上揚出宏亮大笑聲:「王聲平,你耳力失聰,老夫在此,怎盲目向無人樹上亂射!」
王聲平身形一沉,凌空一個急翻,雙足一端,身化「神龍出谷」撲射而去。
身法靈巧,真的快極。
八大首座弟子正待接應掌門人之際,突見眼前一晃,九個蒙面黑衣人凌空瀉落,刃光電閃般襲來。
喝叱聲中,展開一場牛死拚鬥。
王聲平身形凌空之際,突覺一片猛烈無比罡力,以泰山壓頂之勢壓下,心中一慌,急展千斤墜身法,往下沉去。
身方沾地,林中疾竄出一條迅捷黑影雙劍如電劈空。
王聲平大喝一聲,雙掌劈出一股掌風,向對方擊去。
哪知如此雄厲的掌風表未盪開來人劍勢,反自寒星怒旋疾揮而至,頭頂又感罡風壓下,不禁大驚,慌忙回竄,疾飄奔奔來之處。只見八大首座弟子,已有三人屍橫在地,其餘五人形跡杳然。
適才著火的蒼松,烈火已蔓延開了十數丈方圓,加以山風勁吹,轉眼即成一片火海,想撲滅火勢已不能,一跺腳向飛崖虯突的北天門上奔去。
只聽崖上有人冷笑道:「主聲平,老夫在此守候多時,算準你斃命於老夫掌下。嘿嘿,果然不錯。」
王聲平此時業已魂不附體,慌忙躍下絕壁身落澗底,疾掠奔去。
他地形極熟.只在危崖突石中奔行如飛,來至一處陰森的滴水巖下,迎面忽見十數道者倉惶迎面而來。
為首一道瞥見掌門人,慌道:「掌門人,紫霄宮業已被匪徒攻佔,現本山弟子及峨嵋道友均在天柱金頂,憑險據守,請掌門人去金頂主持。」
王聲平一聽紫霄宮被佔,頓時怔住,面色蒼白,長歎一聲,右手一揮,率群道轉身掠出。
一盞茶時分過去,暮瞑漸合,一片朦朧,山風習習。
滴水巖下忽疾掠而至七八條身形,只聽沈逢春語聲道:「如非為撲救燎原大火,怎會被王聲平逃去。」
接著,喬奐祥語聲道:「諒王聲平不捨武當基業,逃必不遠,我等展開搜索,一面問計常老師如何?」
沈逢春長歎一聲道:「若王聲平逃走無蹤,將何以面見岳少俠?」一頓足,率著眾人如飛而去。
天柱金頂山上,玄武金殿外卓立不下百數十人。
金頂天風猛勁,呼嘯奔空,寒氣襲人。
王聲平此時已無主意,只是面色鐵青發怔。
突聽曼因師太道:「貧尼奉勸武當掌門,憑險頑抗不可久持,不如隨貧尼等暫撤峨嵋,從長計議。」
「師太好意,貧道心感,此次本山大變,非貧道勢所不敵,怎奈匪徒暗襲,防不勝防,如今我等踞天柱以守,匪徒著來,當無所遁形,就殲無遺。」
忽聽一聲:「無量壽佛!好孽障,還不跪伏請罪。」
接著又數條身形衝上金頂,現出一個銀髮老者。
王聲平一見這老者,神色社變,突向千丈絕壁之下躍去。
武當群道一個個跪伏在地。
此一轉變,峨嵋高手不由得驚呆了。
紫竹大師不禁一怔,忙趨前一步施禮道:「太玄道長,近來可好?」
大玄道人鼻中呼了一聲,道:「我這老不死的有什麼不好,死了又要還陽。」
曼因師太一眼瞥清所來人中,有武當三老太清、太空兩位道長,及藍星羽士掌門,不禁囈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他們幾人不是都死了嗎?」
藍星羽土耳尖,冷冷說道:「世人無不知道貧道等業已死去,這是武林一極大騙局,而且蘊含著顛覆武當的駭人陰謀,想不到師太竟墜其術中,與叛徒勾結。」
曼因師太不禁耳根發熱,暗道:「誰知你們被叛徒陷害,叛徒一手遮天,混淆世人視聽,非獨我一人沉迷如斯,與王聲平勾結己是身不由主之事,但也內疚神明,羞赧難已,何以顏面苟存?」
忽地腦中靈光一閃,猛然憶起四年前掌門人在峨嵋千佛頂接見這位武當高手,密商三天後,這位武當高手悄然離去,金頂上人絕口不提此事,自己等人也不以為意,日久淡忘,莫非那次就是王聲平掌門,密商顛覆武當之毒計麼?」
越想越有道理,但此時此地不便明說,否則,易啟殺身大禍。
此時,岳洋率著多人疾登上金殿之前,身未站穩,便自大喝道:「王聲平何在?」
藍星羽士歎息一聲道:「貧道等無可辭其咎,叛徒畏罪已躍了萬丈絕壁,粉身碎骨了,以至少俠未能手刃親仇,殊感愧疚。」
岳洋如受雷擊,腦中嗡然大震,道:「他從何處躍下的?」
太玄道長手指王聲平躍下之處,道:「貧道不料叛徒畏罪自殺,竟不及制止……」
話猶未了,岳洋神色一變,轉身疾掠而去,諸女慌忙追趕。
峨嵋高手無顏再留,紫竹大師合掌道:「貧道不知貴派有此叛逆,所幸道長諸位安然無恙,貴門家事,外人不容置啄,望容貧僧等告退。」
藍星羽士道:「大師等請便,恕貧道不能遠送。」
紫竹大師道:「不敢。道長昭告武林正名復位時,貧僧定會登門拜賀。」
言畢,率著一干峨嵋高手疾躍下峰而去。
天風怒吼,谷嘯雷動,武當三老鬚髮飄飛,滿面神傷之色。」
太清道長深深歎道:「人生如夢,百歲若寄,不料我等還能重見天日。」
心中感慨萬千,轉面向藍星羽士道:「掌門人還不快去找回岳少俠,拜謝武當基業得以不墜之恩,然後再行清理善後不遲。」
「弟子速命!」
片刻,天柱金頂人去殿空,只有天風怒嘯,寒氣襲骨。
天柱峰下血跡斑斑,只見多條人影在澗谷間來去如電,展開搜索。
但,卻遍尋不見王聲平屍體,究竟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岳洋呆立在洞中淚如雨下,諸女在旁勸慰不止。
賀束蘭柔聲道:「洋弟誠孝格天,皇天當不負苦心人,老賊終有落網之日。」
常柏呈由遠處疾掠而至。
岳洋望著智狐哽咽道:「老賊失蹤這卻教我如何是好?
萬一老賊灰心遁世,無處相見,在卜豈不是抱撼終生。」
常柏呈目睹岳洋情狀,心中正是難過。只因地穴被囚之人尚有數人未及復元,使岳洋擔誤了一些時候,又不料武當三老有此失誤,沉吟良久,才道:「我料王聲平如尚活在人世,必不致遁世隱跡,不甘人之下,一年之內必在武林之中興風作浪,少俠請放心,他終會斃命於你手下。」
這時武當、丐幫高手陸續奔集,岳洋轉涕為笑。
藍星羽士甚恭,邀請岳洋等去紫霄宮。
返轉紫霄宮後,由靜普道人在側殿告知一重大秘密。
王聲平竊據武當肇因於四年前,一切毒計安排均為金頂上人授意而行。此外,還有更重大陰謀,王聲平曾無意洩露語聲,謂金頂上人與各大門派中都有與他秘相勾結之人,俟機而行,倘金頂上人詭計得逞,三五年後武林局面將一改舊觀。
常柏呈不禁大驚失色,歎息道:「我早有此慮,怎奈未經證實,不敢妄下斷詞,是以隱忍不言。如此看來,武林劫數,終將難免了。」
藍星羽十道:「請問施主,武林局勢如何轉變?」
「目下妄下斷言嫌之過早,武林之內變化萬千,在下一人智慧有限,難免失誤,如武林精英為在下之詞喪命,則罪責難贖……」
說著一頓,面色突變莊重,接道:「但是,眼前可言者三,首先貴派應佯作不知峨嵋金頂上人密謀勾結王聲平之事,仍是禮相往來,穩住金頂上人,免其動疑,貴派此次元氣大傷,欲攘外必先安內,力圖整形為務……」
「貧道謹受教益!」
常柏呈又道:「金頂上人聞知武當之失,必暗中通知潛伏各大門派中人,暫時穩住不動,我等急須偵出潛伏各門派中之人是誰?此事異常棘手難辦,又不能明告各大門派掌門人,因該派掌門人也不知其人是誰,稍一不慎,微洩口風,必遭殺身之禍,也說不定就是該派掌門人,為此須經一番慎重安排,才可望消彌禍患於未然。」
側殿內僅預聞者二十餘人,常柏呈這一番話眾人無不動容。
常柏呈目望獨臂風雲丐和賀束蘭兩人一眼,道:「尚有一事常某須詳作思考,眼下未便早作危言,為此,常某急需擇一隱秘之處,靜心默審日後武林大局,預為之計,以稍減武林生靈塗炭,怎奈四海之大,幾無三尺容身之地。」
康風兵詫道:「常老師何作此言?」
常柏呈微笑不語.
獨臂風雲丐道:「化子現有一隱秘之處,不知可否作常老師棲身之用,該處只有化子一人知道。」
常柏呈色喜,道:「既有此處,我等立即趕程。」
武當三老、藍星掌門懇留多住一天。
常柏呈笑道:「青山若不改,後會自有期。在下非不願多留一日,但眼下離開,卻是最好時機,因傳聞尚未散佈開來,漏網叛徒猶是驚弓之鳥,我等自可安然離去,倘再事延宕,必有人跟蹤在後,則在下危矣,無論其他……」
武當諸人知是實情,依依不捨,送出山外而去。
玉山雲叟與岳洋一見傾心,定要隨行,共圖武林大計。
岳洋亦喜多一臂助,遂結伴疾行而去。
天門山螺旋谷,世外桃源,人跡不至,四面崇山峻嶺,絕壁危蟑。
螺旋谷外曲徑小道,繁複紛歧,迷離奇幻,不知其出人者,就是轉上一日,不覺又返回原處。獨臂風雲丐領著岳洋、常柏呈等人穿過林子進入螺旋谷,如行九曲迴腸,反覆盤旋,行在一處峽口,突然開朗。
峽谷之下是一片廣闊谷原,只見拂柳煙雲,迎風搖翠。
花陣盡頭,隱隱只見一幢小屋,樹皮覆頂,青石作牆,背倚千仞危嶂。常柏呈讚歎道:「此山天然形勢詭奧,不知你何能找到此處,這小屋可是原有的麼?」
風雲丐道:「老化子天性剛愎,與江湖中人極少往還,雖屬丐幫,又桀驁不馴,是以與本門貌合神離,獨行其是。老化子自知不容於人,又獨喜探幽涉險,螺旋谷是我老化子十年前無意偶經,意欲作埋骨之所。」
常柏呈哈哈大笑道:「人傑地靈,毛老師也真獨具慧眼。老師欲擇螺旋谷作為埋骨之所,但百年之後難保此谷已另換主人。」
毛西壽不禁一怔,但見常柏呈已拂袖疾掠下谷而去。
須臾,前見小屋已臨近,大大小小不下七八間,門前疏柳蒼松,各異其趣。
踏入門內,眼中為之一亮,粉壁如雪,窗明几淨。
壁間尚懸有六幅字畫,均蒼勁雄渾,唐人山水,來元花鳥.另有一幅北宋墨梅,清氣充溢,實為珍本。
常柏呈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毛老師始不料我等來此事現成之福,看來毛老師只好另覓埋骨之所了。」
群雄不禁哄笑。
毛西壽在此早有貯糧,夠群雄半月之食用。
入晚,曹玄與岳洋等人晤談,言及蘇雨山已買棹出海,去流沙蟹島尋覓當年失陷在那幾諸人,此去少則一年半載。
岳洋道:「如此說來,兩位師伯必與家師晤面了。」
曹玄搖首道:「未曾!」
岳洋不禁一怔,道:「那麼兩位師伯何以知道?」
曹玄答道:「我等北上,途中曾遇索命八掌……」說著,便將索命八掌相遇蘇雨山前後洋情敘述一遍。
又道:「三日後,又相晤妙手崑崙秦紅,他已將你所托之物交與令師,說來也是湊巧,倘錯過一刻,令師已在海天縹渺中了。」
「秦師伯呢?」
「他與索命八掌均另有使命,辦理數項重要大事,可見令師尚未忘情於武林正義,無奈兩者不可得兼,只好以重任付之於你了。」
岳洋詫道:「師伯為何知道家師以重任托付於小侄?」
曹玄微笑道:「趙林已告知於我。你也無須戰戰兢兢,有常老師代為籌劃,又有秦紅幾位長輩代你奔走,聯絡令師當年好友,何愁大事不成?」
常柏呈在旁凝神靜聽,不發一言,腦中思念電轉,道:「前日在武當,在下有可言者三,其三始終未便明言,因不可妄下斷詞,於今知二位談論,在下所疑已雲開見月,了然無遺了。」
頓時轉目注視在賀束蘭臉上,徐徐說道;「蘭姑娘令尊雖武功絕倫,雄心萬丈,怎奈手下諸如鬼影子肖七、東陽大師等均隱有陽奉陰違之心,難說令尊門下無峨嵋潛伏在內……」
賀束蘭聞言憂形於色道:「我欲速返,轉告家父除患……」
康風兵目露精芒,怒容滿面道:「我與你同行。」
常柏呈搖首微笑道:「蘭姑娘不走還好,去則反而激起巨變,肖七等有此用心,自然時時謹防令尊得知,他們陽奉陰違,只是看風騎牆而已,令尊終須與峨嵋一戰,若令尊戰敗,肖七等必投往峨嵋,否則叛心尚不致妄逞。」
說時閉目沉思片刻,又睜開道:「留下蘭姑娘有制猿公劍之效,與其任武林禍劫慢慢醞釀,倒不如挑起鷸蚌之爭……」
賀束蘭目中泛出一抹驚喜之色,道;「你是說要激起我爹與峨嵋一戰麼?」
「正是!」
賀束蘭道:「萬一兩敗俱傷,我怎忍我爹慘死在毒手之下?」
常柏呈微笑道:「峨嵋金頂固然棘手,令尊也非易與之輩,如蘭姑娘信得過常某,常某逐步施計,令尊定可無事。要知令尊泛海東來,雄心萬丈,不可一世,如未受重重挫折,他怎能猛省回頭。蘭姑娘,此時你動以父女之情,勸令尊懸崖勒馬,令尊準能接受麼?令尊之性情姑娘當所熟知!」
賀束蘭默然頜首低垂,暗道:「這倒是真情實話,我爹固執倔強,自以為是。」
岳洋道:「計謀安在?」
常柏呈笑道:「法不傳六耳,三十日內常某必可布下幾處殺著,目前暫請不必過問,谷內所有人未經常某派遣,均不得離開,岳少俠與蓋賢弟兩人立即動身,去九疑山訪覓那青衫老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