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魔求道續 正文 第十章 魂驚天山
    烏裡雅蘇台,風光明媚,秀甲蒙疆,是一個富於詩意,兼有幾分羅曼蒂克的好 去處。春夏之處,水碧山青,景色之秀,不輸於江南。

    從烏裡雅蘇台往東不遠,就是杭愛山系中,聞名塞內外的燕然山。固然是燕然 山得天獨厚,依車附驥,因為烏裡雅蘇台的靈秀鍾毓渲染烘托而有名,但漢大將竇 憲大破匈奴,登山勒石,紀贊大漢德威,也使它增添了幾分任人憑吊的勝跡古色, 是以燕然山聞名古今。

    青青的湛藍蒼穹,飄著淡淡的三數朵浮雲,燕然山腰處一泓漣漪翠艷的碧泉之 畔,松青柏翠,蕊紅萼綠,萬花吐艷。一角金瓦紅樓之前,正劃空間舞起兩道耀眼 光華,宛如兩條翻江攪海的道龍,翻翻滾滾,攪在一處。

    艷陽下,一道光華金光閃燦爛,耀眼生輝,另一道青蒙蒙的,泛出縷縷砭骨生 寒的光耀冷氣。

    這兩道傍碧泉繞紅樓,在松柏中穿飛的光影,原是兩件兵刃,是兩個武林健者 在斗著,金色光影是一只別致的金豹爪,青蒙蒙的光影是柄款式古雅的紅穗古劍。

    使這兩般兵刃之人,恰是一老一少,老的年高貌丑,年少的卻豐神如玉,這兩 人非他,是名列劍林四龍的鬧海金蛟柳錦虹與大漠神雕哈薩驥。

    哈薩驥一代梟雄,三才劍陣威鎮大漠,柳錦虹竟能與他斗了個珠兩悉稱,難分 軒輊,可見柳錦虹此時已遠非兩年前的江難總舵主可比了。

    風起雲湧,劍光爪影,蕩的枝搖花墜,兩人兔起鶻落,斗了個難分難解,一旁 可把三丑中的紅面獼猴師兄弟急壞了。

    兩人拄手唉歎,頗替師父擔心。幾次互打眼色,想亮劍相助師父。又怕弱了師 父名頭,受到責怪,空自急得圍著斗場亂轉。

    原來柳錦虹自襄陽動身之後,背著柳彤的紅穗古劍,兼程北奔,出玉門關,渡 戈壁沙漠,飽嘗艱辛,方進入杭愛山,就被哈薩驥引來燕然山的老巢之內。大漠神 雕雄視塞北,何等狂傲,那將柳錦虹放在眼內,自一對面,就冷譏熱嘲,激得柳錦 虹狂怒十分。柳錦虹自習了大乘掌之後,襄陽靜居兩年,日夕得柳彤砥礪勖勉,再 加上他本人的苦練,已非昔之吳下阿蒙。

    此刻抖擻精神運起神劍,將柳劍雄教給他的“玄天乾坤慧劍”著意抖露出來。 這套劍法本已夠絕,柳錦虹以大乘禪功相輔,又著意施為,這一下,饒你哈薩驥功 力蓋世,也只能與他斗個平手,勻不出手腳施展塞外飛花指功。

    兩人斗了約摸半個時辰,柳錦虹發了狠,暗中咬牙切齒,默忖:“今天小爺非 將你臂上的龍虎鋼環奪回,然後再用這對鋼環宰了你,替我義父報仇不可。”

    他心中在想,手中一點都不怠慢,咬牙運勁,加了把真力,運劍如風,將乾劍 倒練九式連綿使出。

    劍招是柳劍雄以高度智力創出的神劍,柳錦虹又著意的盡情施展,發揮了高度 的神效,有時連番沖刺,也會逼著哈薩驥退步不迭。

    兩人一番龍爭虎斗,打得天昏地暗,竟然無法分出勝負,哈薩驥凶殘成性,將 六十四手雄霸塞北的金豹爪法中的絕招展盡,僅偶爾能使柳錦虹攻勢阻遏一下,打 得一陣,油然凶性大發,鷂眼一翻,鷹鼻連聳,朱砂臉氣成紫醬色,斷然一聲大喝 道:“米粒之珠,在祖師爺跟前也敢放毫光,你自己找死,休怪爺爺,小狗拿命來!”

    喝聲一落,金豹爪上撩,擋開柳錦虹下劈的一劍,趁勢右腳後撤,左臂一圈, 登時金光閃耀,風雷之聲大作,哈薩驥套在臂上的龍虎鋼環呼嘯擊出。

    陸崇德的龍虎鋼環,飲譽武林數十年,此番由哈薩驥這種高手使來,威勢又自 不凡,柳錦虹知道此環厲害,不敢大意,點足倒縱,疾如電閃的暴退三丈。

    柳錦虹退的雖快,但鋼環一如長了眼般的直指他的喉結穴與氣海穴,相差不及 尺許就傷及膚發了。

    以哈薩驥之勁力,鋼環如果擊實,柳錦虹勢必要筋斷骨折,暴屍漠北不可了。

    好個柳錦虹,中愧是大乘寺的衣缽傳人,左掌默運禪功,一式“參怫禮樣”, 劈向奔襲氣海穴的龍環,右劍斜拔,點撩虎環。

    哈薩驥此時已知柳錦虹之能,見他同時施出兩式不同的絕學,心中暴喝了聲彩, 鷹目一翻,嘿嘿一聲詭笑,乘柳錦虹勻不出手腳之際,身如行雲流水,金豹爪乘隙 出手,追襲而至。

    同一時間,遭受三股強勁凌厲的襲擊,擋得了龍虎鋼環,就避不了哈薩驥的金 豹爪。柳錦虹登時嚇的心中騰跳,一臉驚悸容包,總算他臨危不亂,急中生智,左 掌原式不變,劈向龍環,右劍一搖,劍尖上挑,迎點哈薩驥砸落的一爪。

    可是那襲向喉結穴的虎環此時已嘶嘯劃空,疾奔而至。好個柳錦虹!兩手原式 不變,一個鳳點頭,上身驟矮尺許,霎時之間,發絲蓬散,一頂武生巾也被虎環掃 落。

    同時之間,嗆啷一聲,龍環也被他一掌劈落,墜在丈外一塊青石上,碰起一溜 火花,二次騰跳,落入一叢紅花之內。虎環削落柳錦虹的頭巾之後,也飛墜在池畔 一大片如茵柔草中。

    同時“嗆”的一聲,劍爪相觸,柳錦虹也借勁撤劍後躍,退了兩丈,恰好落在 虎環旁側。

    他身一落地,探腕一抄地上虎環,暗運真力,暴喝一聲:“打!”揚腕一甩, 朝哈薩驥頭部打去。

    “卡嚓”一聲,腦花四濺,大漠兩丑一聲愴呼,齊奔向僕倒在地上的屍身。

    這一著大出意料,以哈薩驥的身手,會被柳錦虹輕輕易易一環砸得腦漿迸溢, 這豈不是件奇聞?連柳錦虹自己都有點不敢信,驚愣得怔愕就地。

    大漠兩丑真估不到,師父會傷在這年輕高手的鋼環一擊之下,但擺在眼前的是 事實,豈容置疑!

    柳錦虹畢竟聰明過人,他忖想到此中必有緣故,否則,哈薩驥必不致輕易在自 己手中送命。以現況來指斷,除了暗中有人相助,制住了哈薩驥而讓自己得手外, 別無再恰當的理由,但這暗助自己之人,無聲無息能一舉制住哈薩驥,其功力之強, 實屬駭人;在自己熟人之中,大哥柳劍雄或者差堪有此功力,此外別無他人,果真 是他,手足情重,相助自己或許有之,但大哥行事,一生光明磊落,怎會暗箭傷人? 捨卻大哥之外,普天之下,能出手制住哈薩驥,並能使自己毫不覺察的人,又是誰 呢?

    他越想越覺不對,覺得這出手暗助自己之人,絕不是大哥,怪在他出手不露行 跡,更不知他用心何在?不由得心中犯疑,思忖稍定,側臉朝松柏間將手微拱,洪 聲道:“是那位高人暗中相助柳某,請出來一見讓柳某當面拜謝。”

    “哈哈”一聲劃空長笑,驟然之間,林中如飛矢一般射出一道人影,虛空晃蕩 了兩下,像縷紫電,刷的一聲,落在柳錦虹身前。

    這種身形,快疾無匹,舉世罕見,柳錦虹忙倒縱三步,定眼一看,不由打了個 寒噤,訝異地道:“是你?”

    來人一捻白蒼蒼的長須,“嘿、嘿”兩聲陰笑,雙手微拱道:“不錯!是我, 柳舵主別來無恙。”

    柳錦虹劍眉一堅道:“哼!牟昆!小爺今天要替我義父報仇,誰要你插手多事?”

    牟昆又復捋須陰陰冷冷笑,道:“嫌我多事,哈哈!舵主爺要不是我牟昆伸手, 我不能說你舵主無能耐報仇,只怕你要費盡手腳!”

    柳錦虹被說得滿臉通紅,心中很不受用,但牟昆說得又是事實,不由低聲一哼, 默不吭聲。

    紫電無影見柳錦虹作聲不得,似欺甚為得意。又哈哈一笑道:“舵主爺,牟昆 即跟你了卻親仇,又復救了你……嘿嘿,小功一件,不知舵主爺將何以酬謝?”

    柳錦虹一時難以措詞置答,望著撫屍痛哭的大漠雙丑果看有頃,朝牟昆淡淡的 道:“前賬一筆勾銷,只要你將我師伯的小書還我!”

    牟昆一撫蒼發,昂頭笑道:“好大的貨額,舵主不怕同道見笑,我幫了你這麼 大的忙,輕輕松松的說一聲:‘前賬一筆勾銷,’哈哈!舵主真是寬宏大度!”

    柳錦虹劍眉斜挑,揚聲道:“依你說,該怎麼辦?”

    牟昆兩手人攤道:“柳舵主是明情之人,老夫日心一致,還是早先在襄陽的一 句話,助你重整江淮幫……”

    柳錦虹知他要說什麼,不待他說完,大聲叱道:“住嘴!小爺昔年當著天下英 雄之面,已宣布解散江淮幫,這‘舵主’二字,從此以後,請勿再提,你要小爺重 作馮婦,更是休想。”牟昆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道:“你即不想再組江淮幫,自 難勉強。只是這本小冊子也別想歸還武當。”他探手入懷,將早先在襄陽奪自妙清 的武當奇書摸出一揚。

    柳錦虹氣得雙手發抖,大聲哼道:“你再敢信口狂言,小爺今天真不繞你!至 於那本小冊子自有武當門人向你追索,今天看在你伸手相助之勞,小爺暫時不予追 究往事!你快給我走,否則,別怪小爺心狠。”

    紫電無影仰天一聲哈哈,笑道:“好說!好說!你父子標榜俠義,自命是鐵錚 錚的好漢子,老夫今天對你這等相助的恩德,竟換來你這等嘴臉,哈哈!好一個不 明恩怨的俠義道!”

    一頓數落,竟把柳錦虹窘得啞口無言,將頭低了下去。

    牟昆一看柳錦虹軟了下來,捻須一笑道:“大丈夫生於世,應當轟轟烈烈的做 幾件事,憑你這份出類拔萃的身手,若得老夫從旁襄助,包管你強爺勝祖,三五年 之內,天下武林莫不奉你為盟主。”

    柳錦虹驀的仰起頭,神目閃出兩道懾人的光芒,扳著臉孔,咬牙冷哼一聲。

    強悍如牟昆這種魔頭,也不由為他正義凜然的神威懾住,暗中打了個哆嗦。是 他識趣知機,還是別有用心,淡然一笑,拱手道:“望你三思,老夫記再等你幾年, 非達到老夫心願而後可,這本小冊子,到時一准會由你送還武當,今天就此別過。”

    話落,正待縱身離去,驀的身後兩聲暴喝道:“老賊休走,殺人償命,還我恩 師命來!”

    聲落掌到,兩股勁風狂飆,夾襲牟昆。

    牟昆哈哈一笑,腳下倒踩九龍連環步,以絕世身法一個電旋,反問在大漠兩丑 身後,揚掌劈出兩股罡風,陰笑道:“兩個窩囊廢,孝心倒是不錯,老夫成全你等 罷!”

    聲未落,“彭彭”兩聲大震,大漠兩丑一個踉蹌,口噴鮮血,撲倒就地,一陣 抽搐,竟爾死去!

    這也是他師徒三人,平日作惡多端,惡貫滿盈,俄頃之間,均相繼魂歸陰曹。

    紫電無影身手雖太狠辣了一點,但這份身手,柳錦虹不得不為之咋舌,自歎弗 如。強如大漠兩丑這等人物,在他舉手之間,如拍兩只洩了氣的皮球,兩掌就了帳, 當今武林實難有能與之頡頏之人!

    牟昆輕拍了下手,像是怕手上沾染上兩丑的屍氣,然後一捋銀須,輕松的一笑 道:“柳二俠嫌老朽行事有點過分罷?”

    柳錦虹輕點下頭,一指地上的三具屍體道:“他師徒雖死有余辜,但大漠一脈, 將從些萎絕武林。”

    牟昆嘿嘿一笑道:“柳二俠這種婦人之仁,恕老朽不敢苟同!”

    柳錦虹不應強辯。事實上,牟昆早在幾十年就以心黑手辣出名,此時此地,與 他力爭是非豈不徒口舌,是以一笑了之。牟昆似是抱無比期望,臨別以叮囑的語調 道:“此別望柳二俠多加保重,井三思老朽敦請之事,他日重見,願能諾老朽履行 此事。”

    柳錦虹一皺劍眉,心忖道:“師伯的武當奇書落在這魔頭手中,如果今天能弄 到手,豈不免卻父親他日一場勞頓?”

    牟昆剛待拔步,柳錦虹出聲喝止,道:“慢著!”

    紫電無影愕然不解的回眸問道:“你將老朽留下,是否同意重組江……”

    柳錦虹截斷他的話,搖頭笑道:“柳某雖是一介武夫,但也知君子守正不阿之 道,豈難出爾反爾,再陷泥淖。只是想奉勸閣下一言。

    牟昆拂須一笑道:“柳二俠只要高見中肯受聽,老朽敢不遵行!”

    柳錦虹拱手道:“好說!好說!柳某只想提醒你一句,武當掌門現在仍是劍盟 宗主,牽一發足以動全身,你既已盡得那秘錄上所載的絕學,何苦再霸占此書。你 不怕為了此書招來橫禍?”

    牟昆嘿嘿一笑道:“依你之見呢?”

    柳錦虹拱手一笑道:“莫如把書交付在下,讓柳某帶近襄陽,呈於家父,繳交 師門。”

    牟昆大笑一聲道:“好妙策!但老夫也有個不情之求。”

    柳錦虹知他心機險詐,劍眉一蹙,反問道:“願聞高見?”

    牟昆獰笑道:“極簡單不過,只求柳二俠金言相諾……”

    柳錦虹岔聲喝道:“休再提江淮幫之事!”

    牟昆依然,“嘿!嘿!”陰笑道:“總有一天你會乖乖的應老夫之請。”

    柳錦虹聽了揚一哼道:“你再不識相,小爺就不客氣了。”

    牟昆臉上神情變換了幾次,似是心有顧忌,忍受有了柳錦虹這份冷傲,嘿然一 聲,笑道:“我們走著瞧吧!老夫今天還有事待理,不與你徒費口舌。”

    那柳錦虹哼了一聲,牟昆點足騰身,身形一晃,閃向林中,眨眼頓失身形。

    柳錦虹慨歎一聲,自言自語的道:“看來真的已將那本奇書上的功夫參透了!”

    愕然一陣,望著牟昆逝去的方向發了一陣呆,轉頭朝倒在地上的三具屍體看了 一下,大踏步過去,舉劍剁下哈薩驥的首級,地草叢中抬起龍虎鋼環,轉身朝紅樓 走去。

    紅樓之內,流蘇垂地,珠寶盈室,極端豪奢,不輸王候府第,柳錦虹無心鑒賞 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找了筆墨,在一張大紅紙上,書了“先嚴陸公諱崇德府君靈 位”數字,貼在大廳沉堂上,又找來些香燭、冥鏹之屬,將哈薩驥的首級放在供案 上,焚錢化紙,哭祭一番。

    祭奠完畢,算是大仇已了柳錦虹一臉衰痛的走出紅樓,回至原先惡斗之處。一 看三具屍身,由衰唉歎念道:“他師徒三人一生行事乘戾,但人死仇了,此地經常 不見人跡,任其曝骨寒屍,也有違俠義精神。”

    一念及此,翻然轉身入內,找了一把鏟子,順手一抄放在供桌上的哈薩驥的首 級,攜出紅樓。

    先了處向陽之地,動手挖了個坑,將師徒合葬一起。

    安理妥當後,看著三葬身的這垅黃土,慨歎了一聲,才拔步而去。

    他埔走出松柏悒翠的林園,驀的一念升起,道:“室中滿是銀珠寶,價值連城, 如果落入壞人之手,用以做危害蒼生之事,又不知有多少人遭劫;如果用以濟困扶 貧,豈不功德無量。”想定,當即返身奔入紅樓之內,找了兩匹健騾,及一匹駿馬, 將室中金珠珍玩,盡數囊囊,馱在兩只健騾之上,自己則跨上駿駒,橫渡大漠。

    戈壁沙漠浩瀚千裡,柳錦虹備極艱辛的渡憲沙漠,這一來一往,直使他形勞神 銷,瘦了不少。幸喜在風沙漫天,黃塵蓋身之情況下,兩只健騾並未失散。雖是厲 嘗艱苦,總算不虛此行。

    原來牟昆自奪得武當奇書之後。即覓地隱匿,參悟了兩年,悟切了九龍連環步, 與靈真道長新創的一套龍虎玄陽掌,這兩種武學,均屬罕世難見之學,以他原本之 深厚功力與絕輕功,已算是武林黑道中一把好手,再又習了這兩般絕技,整時如虎 添翼,心懷不軌暗起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的野心。

    第一個念頭,便是找到柳錦虹重整江淮幫,以遂雄霸四海之野心。

    他心機詭譎,一路暗中綴上柳錦虹,直至哈薩驥龍虎鋼環出手之時,他以粟粒 打穴手法,打中大漠神雕軟麻穴。

    以他此刻的功力,及陰損的獨門手法,在哈薩驥托大狂笑,一心只顧想傷柳錦 虹之時,鋼環的呼嘯聲與他本人的狂笑聲蓋壓細小破空聲,來勢如電,及至他發覺 身後有暗器襲來時,已然後腦勺上一麻,周身勁力全洩。

    恰在這時,柳錦虹虎環挾強勁力襲到,他寸步難移,別說想撩爪相架,連偏頭 閃避都無能力,怎不來個腦花四濺,含冤九泉。

    且說柳錦虹攜著大批金珠,臂套兩只烏光發亮的鋼環,風塵僕僕的離開大漠, 便忙著找了處水草豐盛之地,讓牲喝了個飽,自己也洗了個澡,吃了些干糧,酣睡 一覺。

    想是太過辛苦,連日未能好睡,這一睡熟,真是酣夢香甜,人了忘我之境。

    “唏嚦嚦”,驀的一聲馬嘶。他驚得從夢中醒來,抬眼朝拴在樹上的駿馬望去, 霍然見它堅耳吁氣,兩眼愣瞪著遠方。

    他順著那片平曠無垠的黃沙望去,塵頭滾滾,兩騎如風,疾卷沖來。

    起先,騎影如豆,只能略辨有人在縱騎馳騁,漸次人影略現,柳錦虹不由脫口 贊了聲:“好俊的騎術!”

    從騎術來推詳,來人定是身手不弱,柳錦虹不敢大意,疾的躍上馬背,控韁應 變。

    就是這瞬眼間,騎影清晰,柳錦虹失聲驚噫道:“怪!這家伙會被人窮追!”

    前奔之人,蒼須飛飄,霍然正是紫電無影牟昆,只見他伏身抽鞭,逃得狼狽; 後追之人,隱在塵頭後面,究是何人,無從辨識。

    兩騎筆直的朝綠洲沖來,柳錦虹心中猛動,連忙將馬頭一勒,閃人一棵矮樹之 後。

    腦中千四百轉,作了一個決定。

    牟昆來騎如矢,四蹄飛騰,揚塵疾沖。

    柳錦虹一扯馬韁,上前兩步,揚聲向沖到自己身前的牟昆道:“牟昆!小爺替 你擋一陣,燕然山之情,兩不相欠,快逃命去!”

    柳錦虹一現身,牟昆嚇得面如土色,一臉死灰,揚手加鞭,對柳錦虹的話充耳 不聞,潑刺刺的橫馳而過,沒命飛奔。

    牟昆馬頭一過,柳錦虹拎韁揚鞭,駿駒又復唏嚦嚦一聲雄嘶,朝黃塵中沖去。

    柳錦虹騎術精良,一挽馬韁,坐騎一橫,恰好將狂奔疾沖而來的騎士阻住。

    一陣塵霧沖天,馬聲嘶嘯,但見滾滾塵影中,來人將坐騎前馳之勢一勒,後蹄 人立。只聞馬上騎士大聲叱道:“讓路!”

    柳錦虹一眼看清馬上騎士,脫口驚呼道:“大哥!是你!”

    聲未落,人已甩韁離鐙,一步躍落柳劍雄馬前。

    柳劍雄扼腕慨歎道:“二弟,你為什麼放走這狗賊,為兄費了好大的勁,方將 他追上,這一縱虎歸山,貽禍無窮。”

    柳錦虹歉然的一笑,朝飛逃得無影無蹤的牟昆馳去的方向望望,唉歎一聲道: “請大哥看在小弟份上,饒他一遭。”

    柳劍雄愕然不解地問道:“為什麼?怎能輕饒這狗賊,難道你不知他奪了師伯 的奇書?”

    柳錦虹點點頭,苦笑了一下,赧然的道:“他對我有過救命的大恩,是以小弟 斗膽向大哥替他求情一次。”

    柳劍雄喟然一聲嗟歎,輕點了下頭道:“寸恩必報,但這狗賊已習了奇書的絕 世武學,只是火候尤未臻純青,變化之極還未全部悟透!如果再過兩年,讓他練到 登峰造極之境時,普天之下能制服人的人,捨師伯祖外,恐怕別無他人了!”

    柳錦虹心頭一驚,促聲反問道:“我不相信憑大哥的絕世身手制不了他?”

    柳劍雄搖頭苦笑道:“說來汗顏,晨間為兄與這狗賊在依哈托裡相遇,我們兩 人狠斗了兩個時辰,我使盡了乾坤掌的絕招,加上金剛四式,堪堪能抵住他的龍虎 玄陽掌,他這套掌法,練得尚未精純已然如此,如果將來練到火候,為兄真非其敵 了。”

    柳錦虹著急道:“難道大哥的大羅金剛神劍制伏不了他?”

    柳劍雄點點頭道:“除伯祖外,將來能勝過這魔頭的,唯有練成大羅一百零八 式劍招的人,才有此能耐了!”說此一頓,又復懊喪的道:“但為兄此生已無望能 再習神劍!”

    柳錦虹疾聲相問道:“為什麼?”

    柳劍雄苦笑道:“為兄此生已不能將大羅金剛禪功練到火候,就無從去練一百 零八式大羅劍了!”

    柳錦虹似懂非懂的沉吟一陣,低聲問道:“是不是大哥結過婚了?”

    柳劍雄臉泛紅潮點頭道:“除了這個因素,為兄沒有其他原因不能習成大羅金 剛禪功。”

    柳錦虹狂呼大喜道:“恭喜大哥,亦復為我玉鳳表姐欣慰,可惜小弟未趕上喝 喜酒,我主自說怪,怎的表姐先我出關,我趕到燕山,仍未發現她的芳蹤?”

    柳劍雄搖頭道:“虹弟,不是她……”

    他說不下去,語為之哽塞,柳錦虹追問道:“那麼是誰?”

    柳劍雄唉聲一歎道:“這是前世的冤孽,我真對不起鳳姐,那是……是金劍明 珠。”

    柳錦虹詫然不解,大聲自問道:“會是段玉芝……”

    柳劍雄頷首苦笑道:“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

    柳錦虹痛苦不堪的搖搖頭,他心中十分為表姐難過,牽著馬,默不作聲的轉頭 朝前走去。

    柳劍雄也牽著馬,悶聲不響的隨在柳錦虹身後,踱進矮樹叢中,柳錦虹從騾鞍 上扯下包干糧,倒了一杯水遞到柳劍雄手中,溫婉地道:“大哥勞累了一早上,隨 便飲用點。”

    柳劍雄接過去,搖搖頭唉聲嗟歎,未說什麼,先喝了口水,咬嚼著香味噴溢的 牛脯。

    空氣顯得有點沉悶,柳錦虹驀的岔開話題道:“大哥怎會出了關?牟昆是輸招 在大哥的掌招下,還是金剛神劍下。”

    柳劍雄歎了口氣,一邊嚼著東西,一邊說道:“我與你大嫂及侄兒甫一返回襄 陽,就得知你與鳳姐出關的消息,為兄兼程猛趕,不想路上碰到幾件不平之事,耽 擱了幾天,今天方來到依哈托裡。為兄與牟昆在掌上算是打了個平手,最後逼得沒 法,只好用四式金剛劍招驚退這狗賊。”

    他略為一歇,又輕歎一聲道:“鳳姐此時不知去了何處?”

    柳錦虹道:“不是上華山。就是上了天山!”

    柳劍雄又低頭一歎,放下手中的干糧喝干杯中之水,以喑啞的聲調,懇切的道: “不管她去了那裡,為兄非將她找到不可!”

    柳錦虹搖搖頭道:“我表姐受了這麼大刺激,她可能一生都不願再見你了。”

    柳劍雄驀的仰頭凝望蒼穹,虎目中涔涔淌出兩行清淚,哀聲道:“天涯海角, 縱是受盡任何磨折,為兄非找到鳳姐不可。”

    柳錦虹此時也深為柳劍雄的摯情感動,慢慢的道:“小弟陪大哥先往華山走一 趟。”

    柳劍雄向他投了感激的一瞥。柳錦虹又將燕然山搏殺哈薩驥師徒之事,敘述了 一遍。”

    數日之後,兩人連轡並騎,出現在甘涼道上。西北邊寒,民風淳相,生活苦寒, 柳氏兄弟兩人,以哈薩驥畢生搜刮之不義資財,一路賑濟貧寒,自一入玉門關起, 直散到陝西華陰,受惠之人,何止萬千,解倒懸,濟急困,有口皆碑,柳氏雙俠聲 名大噪,抵達華陰的第二天,兩人徑上華山,柳錦虹童年遭遇坎坷,三五歲上就在 華山,此刻重返自己成長之地,說不出的感慨,內心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舊地 重游,輕車熟路,半日時辰,就來到陸筠芳清修之所。

    柴門緊闔,叫了半天都不見有人出應,柳劍雄點足躍進竹籬,探首張望,院中 靜悄悄不見人影,柳錦虹隨在身後躍將進來,領先走到三間茅屋窗下,朝屋內一望, 屋中井然有序,只是塵封網結,看來已多時無人居住了!

    兩人見此情形,知陸筠芳與玉鳳均不在山。

    空撲了一趟,乃排然下山,返到華陰之時,弟兄倆互一磋商,柳錦虹南返襄陽, 柳劍雄則北上天山。

    翌日各奔前程,按下柳錦虹不表,且說柳劍雄沿安西,出星星峽,過哈密,人 吐魯番直上天山。

    天山巍峨雄偉,萬峰重疊,峰峰粉妝玉琢,雲蒸霞蔚,隱秘而幽玄的雪峰雲海, 一片蒼茫。

    天山神君戚玄齡,在天山絕頂的西王母瑤池畔避地清修。瑤池地處天山絕峰, 奇寒難耐,但天池水澈色晶,除浮著些碎冰塊外,終年不凍,可謂神奇。

    柳劍雄從玉鳳口中得知天山神君潛修處在天山,天池幾乎是武林中人眾口交贊 的一大武學驛地,凡是武林健者,雖未到過天山,但對天池,多熟知能詳,只要提 及,均能澤澤道出。乃一代高手,自不例外,他雖未到過天池,但上天池的路,早 有個耳聞。

    天山地廣千裡,縹緲不見人煙。柳劍雄身手絕世,連走了兩天,方來到天池下 面。方慶已到地頭。不久即可得見二哥玉鳳,驀的兩聲響徹群山的厲嘯過處,自百 丈絕壁間如星丸瀉空,下墜兩道黑影,黑影如豆,只依稀辨出那是兩道人影。

    影子漸大漸明,已可看出那是兩個白須蒼蒼的老人,前奔之人,身影如電,較 後追之人為快,飄門之間,已脫出後追之人一大節。

    兩人極是眼熟,柳劍雄神目如電,定睛細看,霍然前奔之人正是早些天從自己 手內滑脫的紫電無影牟昆,後追老者,除了天池主人,天山神君外,再無別人。

    柳劍雄劍眉一皺,心中暗忖:“這魔頭怎會跑上天山,他來天山又為了何事?”

    他心念未完,下落之人,已疾如風飄,眨眼已自瀉落峭壁,柳劍雄神情一蕩, 又念道:“牟昆老賊奸詐狡猾,江湖聞名,將他截下,一可相幫岳父,二可趁機奪 還武當奇書。

    他他是一代大俠,行事不願予人話柄,落個乘人之危的惡名,疾的隨手挽劍, 揚聲大叫道:“岳父,牟昆這狗賊是否是上天池鬧事?小婿替你老人家把他攔下如 何?”

    這三人全是武林之中的頂尖高手,前有死敵,後有追兵,柳劍雄一現身,牟昆 嚇得面色蒼白,果然的慢了一步。

    天山神君戚玄齡看清現的是柳劍雄之後,恨得怒挫了下牙,不追牟昆,反狂吼 一聲道:“柳劍雄你這小賊氣煞人,老天有眼,鬼使神差的讓你摸上天山來,老夫 要啖你之肉,寢你之皮,方消心間大恨。”

    行好不得好報,真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一旁的牟昆是何等心機之人, 鷹目一轉,暗叫了聲僥幸,躍落柳劍雄身側,微一拱手,淡笑道:“柳大俠,令岳 正在氣頭上,一句好話三春暖,翁婿之間,沒有解不開的結,只要善言兩句,何怨 不消。”

    柳劍雄為天山神君戚玄齡一頓斥責,弄得一頭玄霧,怔愣當場,牟昆這一出聲 開飄,心中暗自點頭,打點善言懇求,應付戚玄齡,不由忘了阻截,牟昆真像電閃 一樣,導身劃過柳劍雄身側,如飛奔逃。

    此來目的本來尋二哥玉鳳,他本是死心眼之人,雖受斥責,仍想弄明白戚玄齡 發氣之由;及至牟昆側身飄過,頓時憶及牟昆懷著武當奇書,一時之間,難於取決, 是追牟昆,還是向天山神君說幾句謙恭的話。

    稍一猶豫,牟昆已出去了十幾丈,呼的一聲,天山神君已狠力劈來一掌,口中 暴喝道:“不義之徒,你居然有臉,還敢上我天山,你快給我滾,別惹老夫生氣, 否則?老夫敲碎你的狗骨頭。”

    柳劍雄一閃身,雙腳一錯,暗踏宮卦,脫出天山神君的掌風,躬身一個長揖, 昂然說道:“岳父請息怒,高抬貴手,暫耐片刻,小婿有下情上陳,話完之後,任 賃你老人家裁處。”

    天山神君戚玄齡霜眉一揚,厲聲叱道:“說!快說!”

    柳劍雄欠身又復一禮,柔聲道:“牟昆不知上天山做了什麼事?惹得你老人家 發脾氣,是不是要小婿將他追回,……”

    “住嘴!”戚玄齡一聲厲叱,響遏行雲地大聲喝道:“你少藉遁詞,他不過上 天池想盜老夫五百年結果一次的雪蓮實,憑這狗賊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想盜走老 夫天山至寶,豈非亡想。你還有什麼事?快說!”

    柳劍雄碰了個硬釘子,訥訥了半天,方接說道:“小婿上天池一則給岳父岳母 叩候金安,二則來請我鳳姐姐返襄陽團圓。”

    “呸!”戚玄齡兩眼血紅,瞪得像銅鈴般大,向柳劍雄臉上吐了口唾沫,須發 俱張的道:“哈哈!好一個黃鶴三雄,你既然與鳳兒訂親於前,又復同段圭那狗賊 的閨女勾搭成奸,你這沒良心的狗東西,你可得還老夫一個公道,老夫念在鳳兒的 情份上,饒你不死,但此生此世,你休想再見她!”

    略為一頓,喘了口氣,咬牙切齒的道:“你如果敢碰她一根頭發,老夫敲斷你 的腳脛。”

    天山神君內力修為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蘊怒一吐氣,勁道非凡,只覺得強勁如 刃刺面,但不受也不行,只好強運禪功護面,硬受戚玄齡唾口一叱。

    如是一般武林人物,心被吐得滿臉開花,便是柳劍雄這等高手也感到臉上火辣 辣的生痛。

    天山神君一副聲嚴色厲之態,看得柳劍雄打了個冷噤,吶吶的拱手道:“此中 有隱情,非是小婿忘恩負義,當時小婿被困在紫燕谷中段老前輩所布的花陣內,已 迷失理性,幸得段姑娘捨身相救,請岳父明察。”

    戚玄齡冷聲一哼道:“事後你可想及如何善後,何以安置鳳兒!”

    柳劍雄一聽他口氣緩和,恭言揖身答道:“鳳姐與小婿非但有八拜之情,且經 我大哥作伐,明媒行聘,小婿自是不敢忘此大義

    戚玄齡厲聲大叱道:“你說了半天,盡是廢話,究竟作何打算?”

    柳劍雄朗目如電,俊眉斜挑,豪氣沖霄的道:“小婿想再見我鳳姐一面,如鳳 姐肯原諒我,相偕返襄陽團園。如她不予見諒,小婿當自於她面前,以她對小婿的 思情。”

    戚玄齡吩哈哈大笑道:“好豪壯的口氣!老夫問你,前在靈崖山麓為何不引頸 自裁,還相段丫頭欺侮鳳兒?”

    一句話剖識問得柳劍雄為之語塞,不由俊面泛紅,唉歎了一聲,道:“百口莫 辯,便是小婿說出幾裡話,你老人家也不會相信。”

    戚玄齡嘿嘿一聲冷笑道:“圖穹匕首見,你雖狡口利舌,怎能見信老夫,今天 看在鳳兒的份上,不為難你,來年武當同山論劍之時,老夫要見於柳彤與朱純飛, 要將此事求個公平了斷。”

    柳劍雄聽得臉色大變,急心道:“此事由小婿而起,小姐一人承擔,論劍仍是 團結中原武林的一大壯舉,請你老人家別把些事扯入門派,否則,小姐將成為千古 罪人了。”

    戚玄齡又是一陣冷笑,不屑的道:“那麼此事如何了結?”

    柳劍雄劍眉斜飛,揚聲道:“小婿求見我鳳姐一面跪地自裁。”

    戚玄齡冷然一哼,搖頭道:“鳳幾天性淳厚,你知她見了你,必不容你死,這 條便宜路,告訴你死了這一條心,你且走!”

    柳劍雄走頭無路,心火直冒,豁出去不管戚玄齡見不見怪,反正自己不遠千裡 跋涉,受盡艱辛,為的只是要見風姐一面,情之一字,驚天地,動鬼神,自古以來, 多少癡情男女,甘為情死!柳劍雄與玉鳳之間的攀愛,海枯石爛,兩相難忘,此刻 來到天池,不容他見一面,真是死不心甘,不由使上個性子,揚聲道:“不管你老 人家見諒於否,小婿今天非見上我鳳姐不可!”

    戚玄齡氣得蕭蕭白發飛抖,揚掌劈出一股罡風,厲聲狂吼道:“常人擅間我天 池禁地,已是罪不容誅,老夫念你於民兒有人拜之情,方不予降罪,只逐出天山。 嘿嘿!你今天公然不把老夫放在眼內,要霸王硬上引向老夫使橫!哈哈!你是活得 不耐煩了!”

    柳劍雄心氣早已浮動,那還管戚玄齡是泰山還泰水,一看掌風迎面劈到,忙氣 納丹田,功納右臂,愴聲悲嘯,運足真氣,還劈回去。

    “喲”的一聲震天暴響,有如平地打了焦雷,兩人都在氣頭上,全使出了十成 真力,一招接下,半斤八兩,功力不相上下,各被震退三步。

    兩人在嵩山之上就已較過技,那一場,若非棲霞姥姥現身相救,兩人准要兩敗 具傷。戚玄齡一見柳劍雄真的敢接他的掌,翁婿之情已破,氣得面泛紫色,喘了兩 口大氣,怒喝道:“小賊!、你這等目無長上,好哇!那丫頭真的瞎了眼。”

    兩人各走極端,戚玄齡一喝,柳劍雄方知做錯了事,悔已無及。心知戚玄齡動 了真火,任由他喝叱,不敢還嘴,只是暗中防備,准備接戚玄齡一陣猛攻。

    果不然天山神君一陣喝叱之後,欺身進掌,雙手交換互劈,一連打出十幾掌。

    柳劍雄心性純篤,自忖自己終究是小輩,頭腦“清不敢還手,任由戚玄齡劈來 的十數股罡風繞體卷旋,中施展出九龍連環步法;一味閃避。

    十幾招過後,戚玄齡展盡絕招,連柳劍雄的衣角都沒碰著一下,不由怒火更熾, 狂聲大吼道:“狗賊!你敢這般目中無人,輕狂放肆,老夫誓不饒你!”

    聲出勢變,探臂一挽,銀虹驚天,手內已執定一柄銀汪汪、冷森森的寶劍。

    柳劍雄被錦虹引得眼神一花,連踩九九,倒退三步,一眼看清,天山神君手中 之物,正是自己的銀闕劍,登時心一動,忖道:“劍在人在,二哥必在天池。”

    戚玄齡看他只顧沉神凝思,不理自己,冷聲哼道:“還不亮劍,空耗時間做甚。”

    柳劍雄驀的一驚,惶然道:“小婿天膽也不敢招你老人家的招。”

    戚玄齡怒聲說道:“你敢與老夫對掌,眼中還有老夫?哼!哼!目無長上,頃 間已然出手,現在何必裝假,少廢話,快亮家伙!”

    柳劍雄又退了一步,雙手一拜道:“請你老人家原諒小婿適才莽撞……”

    戚玄齡已自不耐,大聲叱斷他的話道:“告訴你少廢話,今天決不輕容放過你, 嚕蘇無用,你不敢亮劍,老夫動手了。”

    柳劍雄再強也不敢,也沒那份膽量,敢空手接戚玄齡妙絕武林的劍招,但勢成 騎虎,不拔劍也不行。

    他幾度探背,才彎肘,一摸到劍柄,又復將手垂下來。

    戚玄齡冷聲一哼道:“你的意思是你背上劍是老夫的青虹劍,不敢用以對付老 夫,好!接著!這柄劍交還給你!”

    抖手銀虹劃空,銀闕劍朝柳劍雄電疾射到。

    柳劍雄一面伸手接劍,一面搖頭分辯道:“小婿不是這個意思。”他本是說不 敢接他的招,但戚玄齡更是火上加油,怒不可遏的道:“你這麼說,你真敢以老夫 之劍反噬老夫,好狗賊!將老夫的神劍擲過來,看你今天如何下天山?”

    事態愈演愈糟,不管接不接招,反正背上的青虹劍總歸要還給老夫,柳劍雄一 松劍絆,連鞘御下,雙手捧定,高舉過頂,緊走幾步,呈獻上去。

    戚玄齡接過青虹劍,抖手將柳劍雄的銀闕劍鞘拋還。

    “卡嚓”一聲,劍簧響動,青虹耀眼,戚玄齡握劍在手,亮開門戶,喝聲: “小心了!看劍!”

    “唰”的一聲,一招“萬靈金闕劍法”中的“花外流鶯”,劃出數縷青虹,分 削柳劍雄的五官四肢。柳劍雄立劍虛晃,雙腳一盤,連踏兩次九龍連環步,讓過一 劍。

    戚玄齡見他不接招,更是氣昏了頭,他本是性情孤傲之人,狂吼一聲,劍演 “三元及第絕招,青虹如雪舞花飄,分點魁首,撩“華蓋”,撞“中極”。

    一招三式,式式致命,既狠且辣。

    柳劍雄早已有積備,但這一神妙絕招,在天山神君使來,真是劍法神通,只想 一味閃避,已不可能,要還手嗎?大為初衷,電光石光之瞬間,柳劍雄咬牙倒仰, 讓過三縷劍風。

    上體未與地相觸,人已點足騰身,倒縱三丈。

    戚玄齡劍招出手,自知傷不了他,見他頃身倒臥,忙即點足進撲,劍一沉,改 削雙足,柳劍雄退得雖夠快但戚玄齡身手超絕,柳劍雄這般一味讓招不還手,自然 應付,“嘶”的聲響,褲管被劃開半尺,幸喜未傷及皮肉。

    戚玄齡身如行雲流水,再進步探劍,直指柳劍雄氣晦重穴。

    柳劍雄嚇得魂皆冒,面對此絕世高手,內心由然冒上來幾股涼意,心中一冷, 暗忖道:“還不出手還招,定必傷在青虹劍下,如出手接招,因可逃此一劫,但要 落個不義之名。”

    他生就了副寧不折不彎的性情一聲冷哼,果決的想道:“二哥!為了你!就是 命喪九泉,我也要為你再承受這一劍,可是人以如斷了線的風箏,向萬丈深崖中倒 翻而下。

    正當此時,崖頂上一聲驚呼,清淚盈面,狠狠的向戚玄齡瞪了一眼,呼天搶地 的道:“他死了,我豈能獨活!”話落,湧身一縱,朝巖下飛縱。

    ※  ※  ※  ※  ※

    戚玄齡視她為命根,如何捨得她死,玉鳳一縱,狂呼一聲“傻丫頭!”人如一 只大雕,踴身一個飛撲,探手一抄,扯住她的繡帶,從突崖外硬把她扯回來。

    她強掙了幾下,戚玄齡死命不放,一指去霧深處道:“谷深萬丈跳下去不是好 玩的,你放心,這負心狗賊一臉福像,他死不了,何況他習了大羅金剛禪功。”

    玉鳳頓足失聲,眼淚婆娑,愴聲大叫道:“死不了,死不了!你跳下去看看。 你讓我和他一塊死了有多好!”

    戚玄齡那會真的看出柳劍雄一臉福像!他這不過是寬慰她的話。人一到晚年, 最是痛愛子女,戚玄齡一生孤傲,但最是愛護玉鳳,也最為怕她,此時此地,他真 怕她發橫,一步跳下去,豈不是連自己的半輩子希望落了空,他說柳劍雄死不了, 這是被逼著沖口道出,此刻被愛女反問,真傻住了!真的連自己也不相信,人從這 麼高摔下去會不死。

    他今天原本不想致柳劍雄的死命,只想煞煞他的火氣,替愛女出口氣,不想弄 七巧成拙,反而作了難。

    棲霞姥姥當年頃心於他,可見他人才,連機智都是一等,此刻被愛女一駁,雖 是張目結舌,為之語塞,但俄頃之間,就臉泛慈笑,撫著玉鳳的頭道:“孩子!我 說他死不了,你該相信爹的話。”

    玉鳳半信半疑,但仍清目盈面的道:“你別騙我,我要下谷去救他,如果他真 死了,哼!看我死給你看,免得你瞧著他不順眼,前在嵩山少林寺你幾乎要了他的 命,此刻算是稍稱了你的心。”

    話落,掉頭尋路,朝半峰腰躍墜。

    戚玄齡真怕柳劍雄跌死,氣急敗壞的道:“鳳兒,別忙,爹跟你一塊去!”聲 發勢動,振袂疾追。

    不管他父女倆尋路下谷。且說玉鳳本來約了柳錦虹去燕然山,何以又回至天山, 原來她自華山一出走,陸筠芳發覺愛女失了蹤,可急壞了,登時拔步疾追。三天之 後方趕上她,母女情重,陸筠芳一番勸說,又答應她將柳劍雄找來替她出氣。

    愛之越深,恨之更切,她雖則恨他,口口聲聲不願再見他。但是一般情海翻波 的男女的心,衷心是矛盾的,嘴皮硬繃繃的像面鼓,心裡卻軟的像堆絮。玉鳳心裡 真想立即見心上人一面陸筠芳一勸解,她的心上被說活了。上燕然山,原是發洩一 下心中的瘀塞的悶氣。既是有人保她得洩氣憤,於是乘機隨陸筠芳上了天山。

    戚玄齡夫妻父女大團圓,表面上,天倫之樂,融融洽洽,實際上,玉鳳落寞寡 歡,恨死了段玉芝,也恨死了柳劍雄,她此刻矛盾到了極點,既恨他,又愛他,更 想立即見到他。

    若不是戚玄齡告訴她新近研創了一套劍法,齊巧天池中的雪連實行將蒂落,擬 給她服食五粒,以增進功力,再將劍招授給她,將來能使她有武當三次百年論劍時 揚眉吐氣,使柳劍雄不敢小看她,怕不早已溜下天山去尋柳劍雄了。

    女孩子,特別像玉鳳這種艷春花,生性刁蠻而又極端高傲之流,豈甘雌伏,是 以她無時無地不想出人頭地。

    她暫時忘記了痛苦,寄情武學,每日流連天池之畔,望著湖心那株紅葉白蓮實。

    今天一早,紫電無影偷偷的摸進天池,饒他手腳快,怎能賺得過玉鳳,一聲喝 叱,戚玄齡及時現身,亮合擊,殺得牟昆飛竄而逃。

    玉鳳心機縝密,怕中了來人調虎離山之計,不敢隨父親追敵,及致陸筠芳聞驚 出來,她芳躡蹤前來,替老父打接應,不想敵蹤未見,正看到心上人被老父一劍逼 墜深谷的一幕。

    柳劍雄這一墜入深谷,怎不叫她柔腸寸斷。

    她急於降落深谷,察看究竟,亡命飛奔,也不知躍落了多少丈深,來到谷底一 條冰河,玉帶如銀,下瀉無際,她抬頭看了看通才立身之處,雲封霧鎖,不知自己 立身何處,正應了“雲深不知處”之景。

    玉鳳自小生長天山,天池周圍十裡內一草一本她均熟悉能詳,雖說適才立身斷 崖看不清楚,但概略的位置尚能勉強辯認,她相度了一下,朝一株長在稍壁上的蒼 松下走去。

    驀的一聲驚呼,她沒命的向一塊五尺高的突巖奔去。

    戚玄齡心中猛跳,朝愛女奔去之處一看,霍的然見巖上一推殷紅鮮血。

    他心中七上八下,慌慌然兩個騰步,躍到巖畔,攏目一看,突巖橫在壁端那株 老松下,巖石四周,雜草叢生,除那攤鮮血外,只有些凌亂的足印,柳劍雄影蹤毫 封無。玉鳳“哇”的一聲嬌泣,望著那攤鮮血,淚珠如豆的灑落,悲聲狂叫道: “雄弟!你去那裡了,便是死了!也應該讓姐姐看到你的屍骨啊!”

    哭聲如杜鵑泣血,空山寂寂,淒涼悲切,回蕩在群山幽谷之中。

    戚玄齡舒掌一拍她的香肩,柔聲道:“孩子!別哭!你看巖下足跡凌亂,如為 父獵的不錯,必是他躍下來受了點輕傷,以他那身上乘功力,稍為運功療傷;也就 大好了,傷勢痊愈,怎還不走。就最壞的地方想,便是他受了重傷,巧逢高人將他 救走,他日你們總有見而後一天。”

    這篇話倒有點道理,玉鳳本是心竅玲瓏之人,一想也對,不由暫抑悲聲,轉頭 朝戚玄齡橫目瞪了一眼,凝淚哀聲道:“別是他被野獸拖走了!”

    戚玄齡哈哈一笑道:“傻孩子,這些足印全是人的足跡,你仔細看罷,那來的 獸蹄足跡。”

    這篇話順理成章,玉鳳暗自點頭,只是推斷不出柳劍雄的遭遇究竟如何?但他 心中另一恐懼心理,是誠恐柳劍雄在躍死之後被人抬走。盡管她從最壞的地方去想, 但在她心靈深處,是虔誠地祈禱,希望柳劍雄只受點輕傷。

    這一線希望,使她增加了幾分生存的勇氣,將頭點了幾下,默不作聲的隨在戚 玄齡身後,重返天池。

    一路上她游目四望,將視眼放得遠遠的,企冀窮搜冰谷,發現柳劍雄影子。

    希望像一串幻想,帶來的都是失望,使她非常懊喪,步子越來越沉重,一點都 不帶勁,慢慢的走向天池。

    戚玄齡怕她別生枝節,有點放心不下,也放慢步子隨她身後。

    兩人走了好一陣,才爬上斷崖,驀的天池頂劃空傳來幾聲喝叱,接著是聲厲嘯, 戚玄齡大吼一聲“不好”,一帶玉鳳電疾飛奔。

    步履如飛,戚玄齡急得臉色大變,心中一陣分攏,氣急敗壞的奔進天地。入眼 處,霍見老伴陸筠芳倒臥池畔,池心幾塊浮冰上,正有一條人影騰躍。

    這一下,戚玄齡急得心魂出了竅,放天嗓子叫道:“牟昆,你這個狗賊,你敢 盜老無的雪蓮實,老夫跟你拼個沒完。”

    浮冰上躍騰的人影,驀的兩個飛躍,疾如鷹飛魚躍的撲向雪連。

    天池之中。總共長了一株雪蓮,這種蓮實,不像一般的蓮子,一蓬十數粒,生 於蓮蓬之內;雪蓮實總共五粒,每粒獨生一莖,五莖分撐四展,牟昆乍見戚玄齡現 身,嚇了一跳,急得心中打鼓,匆忙間,隨手擷了二粒,慌然奔向天池彼岸。

    這一下,戚玄齡急怒交加,暴喝一聲,足踩浮冰,沒命的飛追。

    玉鳳見老父去追先前闖天池盜蓮實之人,自己慌忙朝池旁倒臥的母親走去。一 把將昏迷不省人事的母親抱入懷內,哀聲大慟,她不知陸筠芳究竟傷的怎樣了?

    一面哭,一面細察母親受了何種傷痕,細看之下,疾的收淚,自言自語的念道: “媽被這狗賊用獨門手法點了穴道,這怎麼辦呢?”她急得搓手頓足,蹙眉尋思。

    母女連心,玉鳳急得沒法,只好抱起陸筠芳,朝幾棵寒松之後,轉入一道雪堆 梅擁的院落之內。

    她身影甫一消失,天池畔一株虯舞蒼松後面,靈快輕輕捷的縱出一位身著短裝, 褲管齊膝,背插釣竿,白發蕭蕭,膚泛古銅色的老者來,他一閃出松後,機靈的朝 四周微一打量,騰身墊步如飛,朝池中那株雪蓮縱去。

    老人一邊飛躍,一邊喃喃念道:“戚老怪的兩個寶貝徒弟去了那裡?今天要是 這對活寶在天山上,別說牟昆得不到手,便是老夫也要望蓮興歎了!”

    確然今天要是天山雙怪在,幾起人都無法進入天池。何以雙怪今天影蹤皆杳呢? 原來戚老怪處心積慮,想謀登劍盟宗主寶座,未來武當三次論劍之時,獨拔神道伏 魔令符。是以為了增進玉鳳功力,采幾味珍貴藥物,配合雪蓮實給愛女服,乃將雙 怪遣下山,分頭去采這幾味珍藥。

    這老人身法靈巧,十數個騰身,已縱到那絲雪蓮實畔,慈目閃光,向挺立的三 莖雪蓮實稍打量,輕歎一聲,猶豫俄頃,方自言自語的道:“老夫癡活八十,從未 伸過不義之手,今天為了救人,說不得要背上竊盜黑鍋……”

    他數度想摘蓮實,一再忍住,猶豫了一刻,終於他鼓起最大的勇氣,探掌伸向 靠近自己的一莖,手扶其上,蹙眉低念道:“老夫一生自惜,晚節黃花……唉!顧 不了那麼多,戚老怪,我只摘一粒,亦復是為了替你派用場。老夫並無貪婪自用之 意,也無有什麼對不起你!”

    念頭一決,他飛快的摘下一粒蓮實,揣入懷內,足下一盤,騰身飛縱,電旋疾 射,縱上池岸,他朝蒼松後的小院探了個頭,慈目一轉,作了個輕笑,然後揚聲故 意大喝道:“好家伙,膽子夠大,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敢摸進天池盜寶,吠,你往 那裡逃!還不快將蓮實留下?”

    喝叱一陣之後,疾的閃入一株古松之後,也就是他剛藏好身形之時,院內飛出 一條白色人影,秀立池畔,張目向池心僅余的二莖雪蓮實望了一眼,繼又攏目四望。

    藏身松樹後面的老者,趁她愕立觀察之微頃,滑身一閃,疾如飄風的縱向小院。

    一進院內,他無心欣賞在寒風中抖搖著的古梅,只吸了一口清香的涼氣。抬眼 朝上房打量兩眼,倏起疾落,飄進房去。

    連穿過兩個臥室,掀起中間的一道門簾,張目一看,屋內琳琅滿目,古色古香 的擺列了無數奇珍,他無心欣賞,緊趨兩步,朝蜷臥軟榻的一個老婦走去,立在榻 前,伸手比了兩下,又復縮得回來。

    猛的一咬牙,喃喃念道:“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但我與她均七老八十了,那魔 頭的獨門點穴指法,普天之下,非我不能解,我救了她,一可抵消擅取雪蓮之罪, 更可救人一命,積份陰德,事到臨頭,我只得從權了!”

    他將指一比,猛的牙關一咬,閉目運指,但見右臂伸縮間,指勁連點了床上臥 著之人的胸腹五大要穴。

    隱聞床上蜷臥之人低哼了一聲,他滿意的一笑,一步飄到桌前,提筆在一張雪 箋上走筆疾書了幾個字。

    寫好之後,他擱筆一笑,躍出南富,縱落院中二次騰身。飄出院外,回頭笑了 一下,方提步飄然而去。

    眨眨眼,他已消失在絕壁後面。

    那自院中躍出凝立池畔之人,正是玉鳳,她向四外搜索了一陣,發現別無人跡, 方想及那喝叱聲有些奇怪,擔心母親有失,疾的又折回院內,急急忙忙的並步入房, 張目一望,不由愣住。

    只為她進得房來,見陸筠芳齊巧一骨碌坐了起來,這一下,母女兩人均愕然相 視,感到驚奇。

    玉鳳一步躍到床前,雙臂一張,抱緊陸筠芳,促聲問道:“娘,你沒事!怪! 是誰替你解了穴道,這魔頭的手法網絕天下無雙。”

    陸范方方明白了女兒所說的話,慘然一笑道:“牟昆那狗賊往昔只比娘稍強一 些,不想今天,對上手,娘就被他制住,是誰救了為娘的?”

    玉鳳茫然的搖搖頭道:“我只知那狗賊好像是盜了我們的雪蓮,爹追蹤他去了 後山,我將娘抱回,甫一放在榻上,突的外間起了吼聲,鳳兒才出去察看頃刻,回 來就見娘坐了起來,究竟誰救了娘,我也不知道?”

    陸筠芳神情一動,蹙眉凝思,頃刻之間,慈目一亮,自言自語的道:“牟昆的 獨門點穴手法,普天之下,除了江南釣叟之外,無人解得,難道救我之人是他?”

    沉思一陣,她搖搖頭道:“不會是他,此人已隱跡數十年,落籍何處,武林中, 無人得知。”

    玉鳳淡笑道:“娘!武當三次論劍在即,武林之中,風雲日緊,此老再度出世, 大有可能,我也在想,牟昆這種獨門點穴法,除此老之外,只有他本人能解,我想 准是此老再度出山。”

    她本是極端聰慧之人,一想到曾有人進房救過母親,登時抬目察見窗戶,一眼 看到南窗半掩,秀眉一聳,疾步走向南富。

    未到窗前,眼光已霍然觸及桌上擺了一張雪箋。

    玉鳳秀眉蹙得緊緊的,凝眸看著箋紙,念道:“解穴換雪連,思情兩不欠;借 此希世完寶,拯救落崖人。”

    未端畫了一根釣桿。她本靈慧之人,一讀箋上的字句,恍然頓悟,立時展微笑, 暗念了聲:“蒼天有眼,我三弟有救了!”

    從那釣桿判斷,她更相信不但幫母親解穴之人是江南釣叟,心上人也同樣被他 救去。

    玉鳳一把將箋紙揣入懷內,手扶南窗,伸頭往外院一看,庭中寒梅搖擺生姿, 朔風呼嘯,放眼四顧,斷崖蕭條,靜悄悄杳無人影。

    她知道像鈞叟這種懷絕學之高人,如神龍一現見頭不見尾,此時定必早已隱退, 追亦無益,何況人家既救了母親,縱是盜一枚連實,其用心良苦,再說是為救治三 弟。

    最令她高興之事,莫過於從信中隱露出落崖的三弟僅受傷,但仍可醫救。

    稍為舒顏甜笑,驀的俏眉緊鎖,一臉悲苦之色低念道:“看來他傷得不輕。”

    芳心一陣慘刺痛,泫然淚下。

    陸筠芳見玉鳳管自站在窗前,不由心中一動,低喚道:“鳳兒!你查出什麼痕 跡沒有,怎麼老站著不吭聲!”

    玉鳳疾的猛收痛淚,舉袖擦去淚痕,轉頭展後笑道:“沒有什麼,我是想那個 救你之人,必是江南釣叟老前輩。”

    陸筠芳將頭輕點道:“我也是這麼想,捨他之外,別人難得有此俠義心腸,更 無此身手。”

    玉鳳含笑點頭,意似頗為贊同母親的見解,陸筠芳倏的顰眉疾問道:“鳳兒, 你爹去了半天不見回來,走我們該去看看,替他打個接應!”

    陸筠芳領先出門,母女兩方一出院門,天山神君戚玄齡一臉懼色,正自浮冰上 縱落崖畔,朝他母女兩低歎了一聲,忿忿然的道:“五粒連實,牟昆這狗賊偷去兩 粒,眨之間,誰又偷去一粒?”

    他手中捧著兩顆大如龍眼,雪白晶瑩的蓮實潮玉鳳一亮。

    玉鳳心裡有數,是誰又偷去另一粒。但她故作不知的把頭連搖道:“娘受了牟 昆那狗賊的指傷,我只顧將娘扶進屋內,不知誰盜了一顆。”

    戚玄齡似是想著雪蓮出了神,未留意老伴突然好了起來,也未往深處問。

    他顯得十分懊喪,領先向房內走去。

    ※  ※  ※  ※  ※

    且說在斷崖上被戚玄齡逼墜絕壑的柳劍雄。

    他原本功力蓋世,輕功已達爐火純青,沒想到一個倒射,飛離懸崖六七丈遠, 一發覺身落斷崖,想反身縱回崖上,已是力不從心了。人如斷了線的風箏,翻翻滾 滾,筆直的向深谷躍落。

    他連使了幾個身法,都無法稍緩下墜的身形,耳邊只聞山風勁嘯,峭壁飛升。

    他知道自己下落之勢既勁且疾,心下大急,暗中忖念:“這一番如果躍實了, 定必粉身碎骨。”

    人雖然都難免一死,但要死得其所。像柳劍雄這等年紀輕輕的死了未免的些可 惜,最是令他死不甘心的幾件事:第一,他要替師門爭得劍盟神道伏魔令盟主地位, 及為先師林少峰補完十萬功德,這兩樁大事未了,他無以面對林少峰泉下英靈。第 二,他與玉鳳之間的情孽,如果彼此得不到見解,死不瞑目。

    他驀的太息暗道:“我不能死,我死不得,我死了豈不愧對二哥,九泉之下何 顏見恩師!”

    求生之意,使他鼓足最大的勇氣,強運真氣,聚蘊丹田,運足真氣,以輕身術 的一空”字訣,馭身下降。

    兩掌虛空一按雙腳連蕩,一式潛龍升天,努力上騰。

    下落之勢,經他這種神奇的運力一變式,身形未真個上拔,但已減緩了下落勁 疾之勢。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一個自虛空墜落之勢又是加速進行的,憑著武功輕身術的 修為,勉力將墜落勢延緩,其艱巨非一般人所能勝任。

    饒你柳劍雄功力蓋世,連使幾次身法之後,精力衰減,下墜之勢又復漸漸的加 速了。

    他嚇得冷汗直冒,強運了幾次力勁,咬牙苦撐。

    此時他已連穿了兩次雲霧,俯首下看,腳下一片雲霧迷蒙,深不見底,不知還 要下落多久,方及實地?

    冥想間,涼風拂面,又墜落濃雲之中。

    他精力幾將耗盡,逼得長舒了口長氣,糟!氣勁一松,真力盡洩,下落速度更 快,冷風刺面,眼前一片昏暗,驀的足下一物相觸,陡的上身傾,翻了一個斤斗跟 著“嘶!”的一聲,響起裂帛之音。

    墜落之經此一阻,已大為緩慢,他心下一動,雙臂一抖,盡全力向下擊出兩掌, 掌風竟擊在實地上,降落身勢經掌勁反彈之力阻滯了一下,他心方一喜,未待變換 身形,已呼的一聲倒撞在巖石上,登時失去知覺。

    柳劍雄總算福大命大,命中注定僅有此小劫,在穿過雲霧時,正是適才被玉鳳 停身察看的,那塊突巖頂上,長在峭壁之上的虯松一絆,虛空翻了一個跟斗,墜落 勁力已卸去不少,復經椏枝掛住長衫,被撕去一大幅前襟,但墜落之勁,幾乎全已 消的失。

    是以他一頭栽在巖石上,未被栽死,但也懂得立即昏死過去,流了好大一攤血。

    前後僅是瞬之事,他前腳一栽落,後腳接著摸索過來一位膚帶古銅之色,手執 釣桿的老人。漸漸的雲開霧散,老人恰好摸到巖石旁邊,一看昏死在巖石上的柳劍 雄,不由得失聲驚意,暗自忖念道:“這孩子魔難真多,前在河陽,老夫曾救過他 一次。真是前生緣定,不想又相逢天山,唉!看他流了這攤血,一定傷得不輕,不 知尚有藥救否?”

    移步踏上巖石,探手往他鼻上一試,已然氣若游絲,再伸手往他胸前一探,驀 的臉色大變。

    這蒼邁老人非他,正是隱跡了十數年的江南釣叟。

    天地間的事,冥冥中上蒼早有安排,他本是避禍隱遁,偏生又插手管上筆閒事。 他自上次在洛陽救了柳劍雄,就時時擔心,一旦牟昆找上門,真是禍上加禍,吃不 了兜著走。

    他自歎命苦,當時將柳劍雄救上岸後,就棄舟南下,遠走邊荒,搜集百味靈藥, 想練丹補救自己的功力之不足,以對抗牟昆。

    兩年時日過去,天幸讓他采到了不少靈藥,只欠一味產在天山的雪參。他摒擋 就道,北上天山踏遍天山一百零八座奇峰,徒自空費時間,連參葉都沒見到一片。

    天地間的靈藥,實可遇不可求。雪參既然找不到,只好退而求其次。近聞人傳 言天池之內的雪蓮實,已屆五百年結實之期,正可派用場,他想了一陣,計劃上趟 天山,向天山神君情商討取一粒。

    這雖是一種茫然的想法,但他不灰心,鼓起勇氣,朝天池走去。

    鬼使神差的讓他摸到此地,正好趕上柳劍雄遭血光之劫。

    他將霜眉蹙的緊緊的,要救之人,傷勢這等沉重,不由急得一頭大汗。

    他抬看天,默然思索救柳劍雄之法。

    糟透啦!入眼但見兩道人影,疾如丸暴瀉,飛墜而下。

    他本是老江湖,蹙眉忖道:“他必是被人從上面逼躍墜壑,能有這份功力之人, 除天山老怪,再不會有其他人,而飛瀉下降之人,除老怪之外,在天山誰有此身手, 他還存一口氣,我是救他呢?還是聽老怪收拾他?’”

    江南釣叟上次救過他,無形中,生出一種情感,雖已勢危,也不願捨之不顧。

    略一思忖,他動作如風,右臂一伸,俯身抄起柳劍雄,連著幾個騰身,縱落另 一處巖石藏身。戚玄齡父女現身,他一動都不敢動,屏息靜觀,及至戚玄齡父女離 去之後,他方托著柳劍雄奔向後山不遠處,他藏身的一處巖洞走去。

    他將柳劍雄安放好之後,先替他點穴止住血脈,使鮮血不再外流,繼又為他推 拿一陣,吁了口長氣,停下籌思進一步解救之策。

    他慈眉緊皺,沉思少頃,方南南自語道:“要救他,除非能得到一粒雪蓮實, 並加上我這些靈藥,配劑內服,或可復原……”他顯得沉吟。

    更不住的搖頭,毫無信心的念道:“天山老怪性情孤傲,向他求粒蓮實,無異 海底撈針,談何容易,看來!只看這小伙子的造化如何了!”

    他心裡想著,身形卻毫不停留向天池奔去。總算機緣投巧弄來一粒雪蓮實。

    他返回山腳藏身之處,立時動手打開藥包,撿了幾味珍奇聖藥,合拌雪蓮實煎 熬了,分三次服待柳劍雄喝下。

    一個時辰之後,柳劍雄才蘇醒過來,但神態慵懶,精神萎頓不堪。江南約叟幫 他行功調息,可是真元始終無法歸納丹田。

    柳劍雄搖頭一聲低歎,江南釣叟慈眉一動,笑著安慰他道:“柳大俠,你傷在 督脈‘百會’重穴,老朽已盡了綿薄之力,但這種傷症,非普通的創傷,服藥之後, 尚須長期靜養,悉心調理元和,才有康服之日,急也無益!”

    柳劍雄歉然的赧笑道:“老前輩這番恩德,晚輩有生難忘,唉!想是命中注定 有該此魔難。”

    他一醒來之後,就已叩詢過江南釣叟的姓氏,對他所傷及被所救的情形,亦略 為問及。當下江南釣叟謙遜的簡略相告,但對上次潯陽救他之事,則矢口不提。柳 劍雄既不知釣叟是兩次救命的大恩人,更不知釣叟曾為了救他,而自毀一生清譽, 去盜取天池的雪蓮實。

    且說江南釣叟見柳劍雄這等頹喪,慈笑了一下,安慰他道:“柳大俠,凡事雖 說有個前定,但人定勝天,武林中人,誰能保證一生一世不折毫發。這點小挫折, 算得了什麼,何況你與天山神君尚有翁婿之情,你的動機可憫,又非輸招,僅僅是 為了避招失足,何辱之有!”

    柳劍雄汗顏十分的點頭謝過,瞬間又搖頭道:“我難道不死不活的這樣過下去! 唉,那真要比死還難過了!”

    江南約叟苦笑了下,頷首安慰他道:“老夫雖與你素無淵源,但同為武林一脈, 必盡一己之力,使你早日康復。柳大俠,武林之中的未來劫運,合你之外,無人能 平此紛擾。”柳劍雄感激萬分的答道:“老前輩這種俠心仁懷,晚輩銜環結草,都 無法報答一二!”

    江南釣叟哈哈一笑道:“柳大俠言重了,老朽何能何德?敢勞柳大俠如此寵贊, 現下別盡客氣,老朽想起一事……”

    柳劍雄詫然急問道:“但不知老前輩有何貴事?晚輩能否稍盡微力?”

    他乃是俠義之人,寸思必報,別看他此刻尚未復原,果真釣叟有事需他相助, 上刀山下油鍋,他亦原挺身以赴。

    江南釣叟笑著搖搖頭道:“倒不是其他什麼事。我只是想起一物;天山之中, 有一種雪參,人服之後,能起死回生,萬病立除,老朽想再踏尋天山一遍,如果托 柳大俠之福,天幸取得一枝,既可使柳大俠貴體立時康復,老朽亦能韜光以遂心願。”

    柳劍雄拱手一拜道:“晚輩擬追隨老前輩執鞭墜鐙,聽受驅使,只是賤身復元, 恐有拖累老前輩之處。”

    江南釣叟哈哈一笑道:“那裡話此番尋取此天山至寶,一要借重你相助一臂, 二要托你之福,別客氣,我們這就走罷!”

    兩人不再客氣,立時打點起程,好在柳劍雄的包袱兵刀未失落,仍背在背上。 釣叟更是有心之人,准備了甚多干糧。

    兩人耗盡月余工夫,歷盡艱辛,南天山、北天山,山山走到,峰峰踏遍。渴飲 雪水,夜宿冰窟,柳劍雄的身體日漸衰弱。還好,江南釣叟醫理精深,囊中奇藥又 多,給他不斷調理,方算繞天之幸,一路上能勉強撐持。

    花費這多時間,仍一無所獲!但這兩人勻為武林中一代奇材,有百折不繞的精 神,是以仍一味的尋覓。

    這一天,恰是大晴天,日光燦爛,因前晚亂刮了一夜大風雪,冰山冰樹,晶瑩 玲瓏,映照得天山華光閃耀,宛如淡淡的鍍上一層金。

    兩人趁著天時奇佳,展開所能,游竄了峰巔絕谷之間。

    自一入山,難得上這麼好的天氣,柳劍雄神情一爽,油然的童心大作,抖開嗓 子噓聲清嘯,舒發一下操作悶多日的憂郁之氣。

    江南釣叟見他心情開朗,也就任由他一味亂嘯亂叫。未加攔阻。

    雖然在病中,他嘯勁的氣力仍是不凡,聲聲相連,峰峰相應。這樣一回環震蕩, 驀的十裡外一座高峰雪崩,“轟隆隆”之聲大作,但見白霧飛揚,宛如半邊天倒將 下來,那座山峰,連萬年玄冰都隨著崩瀉。

    一山崩,群峰應,遠遠近近,塌瀉冰峰不下數個之多,一時間,山搖地動,如 同世界未日到來。

    柳劍雄驚得臉色大變,惶然的望著江南釣叟。

    江南釣叟此刻何嘗不也是驚駭不已,兩人頭頂,那座尖峭插天的冰峰也搖搖欲 墜。釣叟一把扯住柳劍雄,雙目瞪的圓滾,驚慌萬狀的愕然昂頭注目,凝望著那座 冰山。

    柳劍雄愧疚難當,心中忖道:“我老是做錯事,前在關外,一聲長嘯引起長白 山的雪峰傾塌,那次不知傷了多少生靈;今天怎的又如此愚蠢,重踏覆轍,又引起 雪崩!我死不足惜,萬一頭頂那座冰峰崩瀉,拖累了江南釣叟老前輩,那怎個了得, 我將何以見天下武林?”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沒想到,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一旦真格頭頂冰峰崩瀉, 他又豈能幸活。

    “謝天謝地!”雪崩已漸次停息,江南釣叟擦了一下額上的汗水,接著深深的 吐了一口長氣。

    柳劍雄歉然的朝他一望,江南釣叟報以淡淡一笑道:“僥天之幸,雪崩停息, 你我均安然無恙,大難不死,必不後……。”

    他叟的止聲,將未說出口的“福”字咽了回去,他怕傷了柳劍雄的心。

    柳劍雄果真臉緋紅,江南釣叟朗聲豪笑,一拍柳劍雄的臂腫道:“柳大俠,你 這一聲清嘯,強勝我們苦尋月余,雪參出世了!快走!”

    柳劍雄劍眉一皺,不知江南釣叟話意所指,惑然不解的望著他。

    江南約叟又復一聲淡笑,一指適才傾瀉了的半禿高峰,豪情盡逸的道:“雪參 長於萬年玄冰之中,你我苦尋月余,無法掘冰采探,今幸得你那一聲長嘯,冰峰崩 塌,雖受驚虛不小,老朽敢斷言此番雪參將為你出世。”

    柳劍雄心下雖喜,但他知江南釣叟是安慰自己之言,雪參是否出世,那是一件 可遇不可求的事,登時一笑拱手道:“老前輩謬贊了,晚輩一介莽夫,只有舔附驥 尾,托你老之福。”

    兩人一陣謙笑,相偕奔躍,朝十外首先崩塌的那座冰峰奔去。人逢喜事精神爽, 雙雙飛躍,疾通風飄,眨眨眼,已來到那座峰下,舉目一看,霍然半峰之上,星跳 丸擲般的一點黑影疾滾。

    江南釣叟狂聲大叫了一聲“糟”,促聲道:“柳大俠,糟透了啦!捷足先登, 上頭有人啦!”

    柳劍雄早已看到,峰上有人,但他是生性剛直之人,心中在想,雪參雖是至寶, 但冰峰並沒被我們買下,怎好限制別人不上峰?說不得,我們只上去碰碰運氣。” 他心中想著,口裡卻無法反駁,只轉頭朝他淡笑一下,緩緩的說道:“雪參人間至 寶,千年神品,究應屬誰,晚輩的意思是上蒼早有安排,管他有人沒人,我們先上 去察看一直下,碰碰運氣。”

    江南約叟點點頭,一扯柳劍雄的衣袖加足勁力,搶先飛登。

    才登到半峰,驀的峰頂一聲如襲帛般的尖嘯蕩空傳來,嘯聲一起,江南釣叟疾 的猛收步,一拉柳劍雄停將下來。

    柳劍雄感到他扯著自己的手微抖不由詫然的向他望去。

    江南釣叟古色的臉煞白,連濃疊如波的紋溝都隱泛青紫,柳劍雄心中猛跳,一 搖江南釣叟的衣袖道:“老前輩,是怎麼回事?”

    江南釣叟泛上來一個痛苦無比的慘笑道:“老朽生平的大對頭到了,今天或許 是老朽的未日。”

    柳劍雄聽了一愣,抬頭上望,看清上面人影,也跟著嚇的魂飛魄散,你道為何, 原來傲立峰頂之人,霍然是紫電無影牟昆。

    若在一月前,柳劍雄還真不把他放在心上,但此刻情形不同了,自己負創未愈, 如何能斗得過這惡魔。

    江南釣叟望著柳劍雄一歎道:“我死不足惜!只是連累了柳大俠你。”

    柳劍雄劍眉一飛道:“我與他也有一段過節。”

    江南釣叟輕搖搖頭道:“柳大俠,大丈夫能屈能伸,走吧!暫時壓下這口氣, 趁這魔頭未發現我們之前,走為上策。”

    柳劍雄天生傲骨,寧折不彎,搖搖頭揚眉道:“老前輩的關懷,晚生心領,但 天地之間的事,數有前定,是禍躲不過,牟昆現在功力已入化境,要走也走不脫了! 依晚輩淺見,莫如硬著頭皮迎上去,臨機應變,說不定能嚇走這魔頭。”

    江南釣叟早年也是鐵爭爭的漢子,他這般躲著牟昆,無非一則牟昆生性凶殘, 手底狠辣,二來牟昆手底功夫確實強過自己。此刻一見柳劍雄鎮定若恆,暗中雖替 他擔心,但表面上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點頭道:“好吧!走!但柳大俠能忍則忍, 切不可憑意氣出手!”

    柳劍雄點頭微笑,不說什麼,隨在江南釣叟身後上爬。

    牟昆也早看清兩人,一是自己欲得之而後快的死對頭,一是當今世上能擊敗自 己的少數高手之一,心中一陣打鼓,也自取決不下,自己是走?還是硬著頭皮再拼 一場?

    另一個念頭加深了他的信心,他想到前在塞上,雖敗在這年輕高手的神劍下, 但如今偷服了兩顆雪蓮實,月來的苦練,功力又加深了幾成,正好趁此機會再斗斗 這年輕高手。

    他傲然的立在峰巔,猙獰的泛起一絲冷笑,在他的心中,對柳劍雄四式金剛神 劍,還稍有三分顧忌,至於江南釣叟,則完全不在他眼內。

    峰腰的兩人還來的真快,眨眨眼,就已飛上峰來,牟昆嘿嘿狂笑不已,笑聲一 住,冷冷的道:“人生休何處不相逢,不想在這邊荒窮谷之內,又逢上兩位,正好 將前賬清理一番,兩位是齊上還是挨個兒廝拼?”

    柳劍雄趁他不注意之時,暗將江南釣叟給他的寧神丸摸出兩粒,吞入口中,江 南釣叟拱手一笑道:“牟兄別來無恙,你我兄弟天各一方,多年睽違,想煞小弟了!”

    牟昆面色板的像塊青石板,冷森森的無一絲活氣,鼻中冷哼了一聲道:“吊頸 鬼,我姓牟的那一點對不起你,將獨門解穴手法傳給你,哼!不想你違背當初的諾 言,專門跟我過不去,用我傳給你之技,搗我的蛋,我問你,兩年之前,姓柳的被 老夫用獨門手法封住他的穴脈,是誰替他解的?”

    說時,他圓睜雙目,一指柳劍雄。

    江南約叟微笑拱手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柳大俠落水三天,因緣付 會,教老夫遇見,豈難見死不救?”

    柳劍雄啊的一聲驚呼,單膝一屈,朝江南釣叟跪下,道:“原來那次救晚輩的 是你老人家,恩同再造,靖受晚輩一拜。”

    江南釣叟連忙把他扯起來,向他作了一個苦笑道:“此時此地,你還多的什麼 禮?”

    牟昆一煞濃眉,像是對這兩人的一些事弄不清爽,愕然了一下,含混的道: “你兩人別牛頭拜馬面的啦!快點說,我們這筆賬如何算?”

    柳劍雄恨他口齒尖刻,反手五指一揮,五縷冷風掃向牟昆。

    指風生嘯,銳不可當,牟昆是識貨之人,那敢輕攫其峰,腳踩連環,飄身猛退。

    他這一揮,是含怒出手,乃畢生功力余勁所聚,指風揮出之後,一臉煞白,冷 汗直冒,人顫然欲倒。

    這一下,可把江南釣叟嚇壞了!疾飄身,一步搶攔柳劍雄身前。柳劍雄頓時驚 覺,強運了口真氣,支住身子。

    柳劍雄這種顫抖不已,變臉變色的樣子,反把牟昆嚇得七上八下,以為柳劍雄 是氣極了。這麼個老江湖,只因為心機太多,過於狡猾,見此情形,反而對柳劍雄 有了怯意。

    柳劍雄也知道自己不能強運真氣,更不能使氣,否則,准的原形畢露,今天要 難逃牟昆的毒手。

    這時牟昆環視一陣賊眼,淡然一笑,向江南釣叟冷笑道:“姓柳的火氣還真不 小,好哇!老夫就先領教吊頸鬼這些年埋頭苦練的絕學。再來向你領教。”

    江南釣叟剛說了一聲“好!”柳劍雄已探臂挽劍,輕聲道:“慢來!你要討教 釣叟前輩的武學,先過我這一關!”

    他聲音雖輕,但音韻仍甚清朗。

    江南釣叟不知他心中想些什麼,但他深知柳劍雄機智絕倫,同時深知自己絕不 是牟昆的對手,稍一猶豫,也就一步橫躍,側立一旁。

    牟昆嘿嘿一笑道:“那天在依哈托裡未打過癮,今天正好拜領你的高招。”

    柳劍雄今天別有用心,行事未依往日常理,冷聲一嗤,不屑的道:“你別再臉 上貼金了,那天小爺一念之仁,未趕盡殺絕,放你逃生,今日相見,小爺還有點不 原動手,想再嘗我的神劍滋味,極是簡單不過,我知你不是到天山池找雪蓮實。但 短時之間,諒你功力也增進不了多少,打來一樣不過癮,何妨讓我成全你,訂約一 年後,再和你比斗,你看如何?”

    牟昆原本就有點心虛,此刻一見柳劍雄臉色不對,他心中暗自盤忖,怕真還接 不了人家的神劍妙招。

    柳劍雄見他沉吟不語,又淡的一笑道:“小爺近年來從我廣惠師兄處所學的一 百零八式大羅金剛劍,上次未施展,如果今日不妨讓你享受享受。”

    這話一入耳,更將牟昆鎮住了,人家金剛四式已無法接下,再聽說還要炫露大 羅劍,心中一轉。藉機下台道:“好吧!既然你要將時間往後延,也好!來年武當 山上三次論劍,老夫也算上一份,到時定要瞻仰一下蓋世絕學的大羅一百零八式。”

    柳劍雄冷哼一聲,劍眉斜挑。

    牟昆臉朝江南釣叟瞪了一眼,低沉著嗓音道:“吊頸鬼,饒你一次,頸上的頭 頸暫時是你的。”

    江南釣叟心中冷顫了一下,敢怒不敢言的望著飛奔下山的牟昆一眼。

    強敵竟然這樣輕松的退掉了,他心中著實和贊佩柳劍雄的膽識,他想得出了神, 直到牟昆的背影消失了,他方吐了口長氣,回頭一看柳劍雄。

    甫一回頭,不由“啊”的驚呼失聲,一步橫躍,將矮身下縮的柳劍雄環包了個 緊。

    江南釣叟失聲大叫:“柳兄弟!柳兄弟……”

    嗓音淒涼,使人油然的泛起一股心酸之意。

    柳劍雄有氣沒力的張開眼睛,向江南釣叟失神的一望道:“老前輩,我不行啦!” 話一落,人又昏了過去。

    江南釣叟悲愴失聲的連喊兩聲:“柳兄弟!”

    任他叫破喉嚨,柳劍雄也未吭聲相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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