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魔求道續 正文 第三章 三才動魄
    「來」字一落,一擺手中燙金狼牙杵,快如冷電,盤空一繞,挾著一縷驚風, 排空勁壓而下。

    杵勢如龍,隱挾風雷,杵未到,先聲奪人,柳劍雄闖蕩江湖一年,見識過不少 奇門絕學,像這種威勢,尚是生平首見,不由心中一凜,猛的雙腳一盤,連移了幾 個方位,避開正鋒,振腕一式「七巧生蓮」,繞著岑化龍週身滴溜溜一轉,向他四 周攻出七劍,每一劍,削出一朵青蓮。

    岑化龍一看敵招凌厲,猛的抖手連出數招,金龍舞空,耀眼炫目,杵化神龍, 縱橫揮霍,驚風虎虎生嘯。柳劍雄震手削出無數朵青蓮,但見光焰奪目,漫空冷輝, 雙腳踩九,連移數官,有若電掣風飄,左手更不閒著,五指齊揮,彈出五縷冷風, 蓋向岑化龍週身要穴。

    岑化龍也自鬥得性起,破空一聲怪嘯,狼牙杵風雷迸發,盤空連出五招,一招 狠似一招,一杵快似要杵,勁氣蕩空,金光炫目,與青虹劍互搶先機。

    這是一場罕見的生死拚搏,只看的厲氏三鬼心膽懼裂,魂魄飛渺。

    這兩人功力不相上下,確是功蓋寰宇的二大高手,岑化龍招桅勢猛,使的是重 兵刃,每擊一招,必帶起一股絕風;柳劍雄使的是寶刀,招式更是奇絕武林的「七 巧劍法」,兩人打來確夠猛惡。

    約莫有半個時辰,兩人已惡鬥了兩百來招。

    岑化龍見久戰無功,已感不耐,狂嘯了一聲,陡的招化「追魂十二杵」。狼牙 杵一掄,一招「追魂索命」,走的全是陰柔路子,桿風不起,但快的驚人,才見金 光一閃,狼牙杵一拔青虹劍,雙腳一旋,一個轉折,杵柄猛向柳劍雄天突穴撞到。

    岑化龍驀地一變路數,柳劍雄險險著了他的道兒,趕緊一閃身,回腕振劍一顫。 四朵劍花交錯,也分向岑化龍胸腹之間襲去。

    這一招化得靈巧,以攻迎敵,岑化龍不遑傷敵,疾的仰腰,倒縱,翻出去兩丈。

    但他名震東海,威勢不凡,豈能就此罷手,才一縱落地面,足法探地,一個轉 折,又電射飛回,人未到,招先發,左手一揚,凌空擊出一股罡風,右腕一振,狼 牙杵有若舞空飛龍,向柳劍雄遞到。

    這一戰,雖非正名之爭,但有關雙方的榮辱,岑化龍勢在必贏,使出了全部真 力。這一擊,又是他十二追魂招中的一式絕學,掌風一撞,登時將柳劍雄手中寶刃 撞斜,左手五指因被身軀牽引,亦掃了個空,登時愣了一下。

    時間那容得他稍有遲疑,此時狼牙杵隱泛風雷迎頭搠到。

    柳劍雄驚得冷汗淋體,要避,已不可能了,不被狼牙作搠死,也準得為岑化龍 左掌罡風震傷。

    千鈞一髮,為了自衛,迫的他猛然左手運指一彈,右手青虹一轉,一式「金剛 伏魔」,漫空青耀浸肌,絲絲冷風勁作,岑化龍手中狼牙杵被彈飛三丈,紅袍下擺 也被削下尺長一幅。

    岑化龍嚇得亡魂皆冒,連著兩個倒翻,縱出丈外,一臉死灰的怒瞪著柳劍雄。

    厲氏三鬼緊趕幾步,一個個手中,抄著兵刃,分站在岑化龍身側,怒盯著柳劍 雄。

    柳劍雄面色不改,雄風懾人,神采依舊的橫劍卓立。

    幾人對視了微頃,岑化龍這狂傲得目無餘子的魔頭,此時真是傷心斷腸,輕吁 不已。

    他輸得心服口服,也知道是柳劍雄手下留情,是以愈為感歎。

    柳劍雄心竅玲瓏,打蛇隨棍上,盈盈一笑,欠身一個長揖,溫和謙遜的說道: 「多承岑前輩相讓。」

    岑化龍將那顆肥腦袋晃了兩下,沉聲歎道:「今日之賜,岑化龍永世難忘,二 十年,如老夫骨化,那時候,再來瞻仰一下柳大俠的四式絕招。」

    他朝厲氏三鬼掃了一眼,三鬼嚇得一哆嗦,岑化龍叱喝道:「不可弱了我的名 頭。」話落,踴身一縱,勁風振袂,向茫茫夜霧中飛去,一面傳聲說道:「山高水 運,時日匪遙,二十年瞬眼即逝,到時老朽自來趨晤。」語意悲愴郁怨。

    柳劍雄仰首凝視著冷月發了陣呆,無限感慨的微嗟一聲。心中一陣翻騰,也不 知是什麼滋味。「柳大俠」是厲氏三鬼中的那個長條個兒,向柳劍雄雙手一拱,笑 說道:「陸鏢頭與二十四粒寶珠均已送到,請您老過目。」

    柳劍雄回目一掃,「哦」了一聲,收劍入鞘,轉身大踏步隨在他身後朝大廳走 去。廳上燈燭輝煌,中間擺了一桌上席,厲氏昆仲與一個約莫二十四五的清瘦少年, 一側侍立。桌上擺了兩隻紅檀木盒。

    他一腳跨上台階,一側呆立的清瘦少年疾趨上前,朝柳劍雄納頭拜了下去,口 中並朗聲說道:「柳大俠雲天高誼,陸子過沒世難忘,大德不敢言謝……」柳劍雄 不待他話落,淡淡笑著道:「陸鏢頭言重了,鋤強扶弱,本是學武之人的本務, 『大德』二字請勿再說。」話落,左手微招了一下,陸子過一個龐軀,如有被人扶 了一把,飛快的站了起來。

    厲氏三鬼連忙打拱作揖的躬身相讓,請柳劍雄上座,陸子過打橫相陪。

    打鬥了半晚,肚子委實有點餓了,柳劍雄也不客氣,推椅就座,飲了三杯,吃 了些菜。陸子過想是連日心事煩躁,食不下嚥,此刻眼見立刻就可出虎穴,不由心 胸頓暢,立時放開懷吃喝。

    厲氏三鬼中的長條個兒向柳劍雄欠身一禮,恭說道:「二十四顆明珠,請柳大 俠過目。」

    柳劍雄向陸子過擺了下手,陸子立時將盒中明珠就燈下細看了一下,起身向柳 劍雄雙手抱拳,恭聲說道:「明珠驗明無誤,敬候柳大俠卓裁。」

    柳劍雄站起身,朝陸子過說了聲「走」,然後朝三鬼神目一亮,橫掃了一眼道: 「柳某對三位小進數言,聽與不聽,全在三位,大丈夫生於世,當轟轟烈烈做番事 業,雖不能流芳百世,也必要做個仰不愧、俯不作的大丈夫。三位目下的行為,快 意恩仇,同顧法紀,齊魯百萬生靈日夕不寧,皆蒙三位之害。柳某本當掃穴犁庭, 但念三位尚無大惡,『禍福無門,咎由自取』,三位當知何以自處,柳某言盡於此, 後會有期。」

    際子過早已揣好兩隻盛放明珠的木盒。柳劍雄向他一打手式,陸子過登時頭前 先行,三鬼諾聲相送。

    殘月西照,夜空死寂,三更風輕,吹送著兩健朗的人影,往峰下飛逝。

    三天之後,柳劍雄陪著陸子過,在濟南城中一家大珠寶店交豁了兩盒紅貨。一 切手續辦完,陸子過取了簽抽收據,千恩萬謝的拜辭了柳劍雄,懷著滿腹歡欣,退 回開封。柳劍雄也打點北上,出關助師伯去奪劍盟令符。

    柳錦虹憑他一身驚世駭俗的水功,雖是陷身在九盤險灘之內,但也僅是瞬眼工 夫,就已攀上巖孽,自己雖幸脫險,但大哥仍是消失在驚濤怒浪之中,連影子都不 可得見,心想大哥略有差池,那怎個了得?

    他順著漢水,往下流找了兩日夜,不見柳劍雄的影子,一陣感傷,不由灑落兩 滴英雄淚,悲切切的回程折返襄陽。

    也就是先後腳才跨近莊門,柳彤與妙清也就踏進了莊內的濃蔭道。

    原來柳彤與妙清直到翌日午時,仍未見兩個愛子返來,不由就著了慌,與妙清 雙雙離家追蹤。白白的跑了兩天,兩人影蹤俱杳,不得已頹然折返翠柏山莊。

    三人見面,柳錦虹將大哥被「紫電無影」擒住,與落入漢水各節細稟了一遍, 柳彤與妙清齊皆大驚,妙清一迭聲的責怪自己。

    柳彤只好強裝歡欣,淡然笑道:「死生由命,富貴在天。雄兒如果命該如此, 自怨又何益,不過!師伯他老人家說過:雄兒福澤如海,必不會是夭折之相。」

    妙清聞言,臉色也稍開朗,淡笑道:「師兄所說極是,雄兒當不是折壽之人, 只是愚兄著實愧,不想他一番好意,成人為兄,想是為兄無福,倒害他遭一次劫難。」

    柳彤委實有點心痛,但他強自隱忍蹙眉道:「師兄,我擔心的不是雄兒,是牟 昆那魔頭再次出世,且又奪了本門奇書,一旦他練好本門絕技,如果再次為惡武林, 普天之下,除了師伯他老人家外,再也無人能制服了他,但他老人家已隱跡遁世, 不知鶴駕何處?」

    妙清聽得朗眉愁皺,但仍自我解嘲的道:「如果雄兒……」他忍了一下,不好 說出人遭遇不測的話,稍頓又接說道:「雄兒已習得絕世神功,假以時日,只要功 力再精進點,牟昆自不足為患。」

    柳彤何嘗不知師兄也是在安慰自己,只好苦笑著點點頭。

    老夫人對愛子的遭擒落水,著實哀傷,但她是一位知書識禮的偉大女性,當著 丈夫,也只好強顏慰解,背後,不知偷彈了多少老淚。

    翌日,柳氏父子與妙清,攜著柳劍雄的包袱,登程上道,朝洛陽而去。市離莊 不遠,恰好碰上趙斌來投,互相見過這後,四人聯袂上道。趙斌未見到柳劍雄,耿 耿於懷。

    離莊不久,他將柳錦虹扯到一旁,悄聲探問,聞及柳劍雄失隱牟昆手中之事, 不由心中一慘,低聲念道:「我柳兄弟人間麟鳳,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唉!不光是 我趙斌之仇無法能報,便是武林中洱劫之事,也要為之攔置。」

    趙斌二十年春善惡惡,不想此刻竟全心向善,居然有悲天憫人之心,真應驗了 「人之初,性本善。」

    一念牽掛,難釋於懷,第二天,他推說另有要事待理,登時作別三人,隻身南 下三湘,去尋柳劍雄。

    柳彤曾聽柳劍雄詳盡的將趙斌的事稟述過,明知趙斌此去是為了尋找愛子,心 中十分感激,未便攔阻,任由得趙斌離去。

    三人一路疾趕,在中秋前夕趕到了白馬寺,玄通禪師早已在寺前迎接,笑哈哈 的笑道:「才朽猜幾位檀越與道長早晚間應該到了,昨天令郎托開封志遠鏢局的陸 鏢頭捎來一信,說三位在今明天準到,是以這幾天老衲朝夕倚門相候。」伸手往袖 內摸出那情,遞給柳彤。

    聽說柳劍雄有了信來,三人皆大歡喜,舒眉展目,掃盡愁容,妙清這種跳出七 情六欲之外的高人,聞說之後,也不由「啊」的驚噫了一聲,柳氏父子,臉上激動 的神情,就非是言語所可形容的了。

    柳彤疾伸手接過玄通禪師手中的信,笑謝了一聲,抽出信箋,一面看,一面喜 形於色。看到最後,又不由劍眉愁皺,沉吟不語。

    三人一旁站著,未做一聲,隨定柳彤臉上的神色變化,到末了,妙清為柳彤愁 眉神情鬧了個一頭玄霧,不由心中大惑不解,伸手接過柳彤手中的信箋,看完之後, 自言自語念道:「這孩子真是聰明一世,懵一時,北上?北五省這麼遼闊,也不留 下確切地頭,教我們什麼地方去找他呢?」

    柳錦虹俊目轉了兩下,驀的一笑,朝妙清說道:「師伯,我想起來啦!要找我 大哥不難,記得每到一地,只要是落下店,我大哥必在屋外牆角明顯之處,用黃色 粉劃上三隻小鶴,我想,這必是他們黃鶴三雄的記號。我們只要一路之上,留心看 看有沒有這種小鶴記號,不就可探得出大哥的蹤跡嗎?」

    妙清以手加額,笑道:「我怎會沒有想到這些,虹兒真不愧是曾經領導過一方 的英雄。」

    柳彤笑著看了愛子一下,柳錦虹臉紅紅的一笑。

    玄通禪師哈哈一聲豪笑,讚道:「柳施主一生俠義,風儀千秋,兩位小施主更 不讓老施主專美,哈哈……一門三傑,父子兩代,輝映門楣,武林之中,千百年難 見的佳話。」

    柳彤笑著欠身一揖道:「大師謬讚了,柳彤一介俗人,難當禪師這番雅譽。」

    一陣哈哈,幾人盡皆忘形,柳錦虹也忘記給玄通見禮,笑聲一停,才登時想了 起來,連忙雙手朝玄通一揖,拜了下去。

    玄通連忙挽起柳錦虹,也猛的憬悟到大夥兒立在山門之外,這豈是待客之道, 立時雙手合十,肅客人專。

    四人一路哈哈,穿殿越堂,少時來在方丈精院,又互相寒暄了一陣。

    三人當天就歇足在白馬寺中。

    翌日,金梭劉銀龍準時來到洛陽,一見之下,齊皆大喜,但妙清心中卻有點說 不出的惶恐,此番出關奪寶,長白派高手如雲,最為可慮的是如果東海四異、大漠 神雕師徒,與古承修連成一氣,那就非是自己三四人之力所能接得下的。

    事之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妙清早先的籌算,劍林中的三龍,乾坤兩道,玉 鳳,再加上柳彤,邀請少林雙僧,合九人之力,說什麼也可把神道伏魔令符奪回。 不想九人中的主力,師侄柳劍雄落了單,老搭擋狂道人去天山,玉鳳也音信俱杳, 少林雙僧不知是否會來?是以他心中十分憂煩。

    柳彤也明白師兄心中十分擔優,但他是領導一方的武林盟主,英雄一世,未便 露怯;柳錦虹更是豪氣如虹,什麼也不在乎的要數甫自棲霞而來的劉銀龍了,他此 番花了半年時間,將棲霞姥姥的一套「七巧劍法」練得嫻熟,功力之精進,已非昔 日的吳下阿蒙,日夜謀思,找個機會顯顯身手,試一試「七巧劍」的威力。

    妙清看三人面色都困難的滿不在乎,也就暫時放下心中積壓如山的心事。

    中秋夜,月明如晝,少林雙僧弘仁大師與弘惠大師如約趕來,妙清又稍為膽壯 一點,心事落了一大半。

    第二天,六人打點上道,取道京師,辭別玄通禪師北上。

    京師是兩拔人必經之地,但柳劍雄走的是濟南,經滄州,直奔天津衛,再折程 人京;妙清等走的卻是石門,是以與柳劍雄相左。柳劍雄沿途確留下記號,但因兩 路相隔千里,怎會碰到頭。

    柳錦虹每到一地,只要是一落店,他必細心的打尋有無三隻小鶴的標記。接連 六七天,竟然一無所見,這天來在河北河南交界處大鎮,一落下店,柳錦虹又朝屋 角探搜了一陣,果然發現小鶴,鶴頭朝北,這一發現,登時心中狂喜,疾的向店內 奔進去,將發現小鶴的事朝師伯一說。

    妙清心中一動,暗中籌思道:「此番雄兒歸來,關東之行,實力要大為雄厚多 了!」偏差一動,不凡心中為之激動,笑說道:「虹兒,帶我去看看。」

    柳錦虹欠身應諾,翩然轉身帶路,父兒倆朝門外疾步走來。

    少時來在屋外牆角處,入目果三隻昂頭小鶴,妙清不由心中一喜,但仔細一看, 不由蹙眉低念道:「不是雄兒,是葫蘆。」

    柳錦虹頗感失望,但他不明何以師伯能看出不是大哥所作的記號,皺眉道: 「師伯,往時我見我大哥所做的記號,正是這樣三隻小鶴,何以您老人家會說不是 我大哥,而是朱前輩所留?」

    妙清苦笑了一下,指著牆角三隻小鶴道:「靠上首的一隻金雞獨立,其餘的兩 只展翅飛翔,不是很明顯嗎,上首一隻正是老大,下方兩隻正是老二老三。」

    柳錦虹朗目細看,一點不錯,不由失聲輕噫。接著劍眉一動,朗目亮晶晶的朝 妙清笑道:「師伯,朱老前輩也住在這家店中,找到他,我大哥行蹤不就容易得知 了嗎?」

    妙清輕搖了下頭道:「虹兒你再仔細看看,粉跡已自斑剝,這是前些天所留的。」

    柳錦虹不由俊面紅透,暗中忖念道:「我枉自算是領導過一方的人物,怎的連 這麼點經驗都沒有,好在師伯,要是旁人,其不令人笑掉大牙?」

    所留記號雖不是柳劍雄,但有此發現,確使妙清暗自心喜,乾坤兩道合壁,畢 竟是令人興奮的事,何況狂道一身能耐,已是江湖少見,有此高手湊數,陣容要大 為宏壯多了。

    幾人一路疾趕,每日傍晚,只要一落店,必會發現狂道朱純飛的標記。

    這日已過石門,三日路程,日正晌午,一行六人來到清風店打尖,正當幾人歇 足漫飲時,突然蠻鈴疾響,一騎疾馳,打從店前振蹄絕塵,順官道而去。

    柳錦虹眼亮,想是他留上了心,一步躍落口,往那匹飛馳而去的健馬背上一看, 不由心中一動,暗道:「怎的這狗賊會在這兒?」

    那匹馬有若追風,真不愧是口外奇種良驥,柳錦虹只不一呆,已跑了個影蹤皆 沒。

    柳錦虹覺得事有蹊蹺,但又不便說破,他慢慢的踱回店內,對著柳彤的耳邊輕 聲說了兩句,柳彤登時劍眉一蹙,低聲說道:「虹兒,你看準了沒有,是不是那狗 賊?」

    柳錦虹點了下頭,悄聲說道:「他便是燒成灰,我都認得,一則是我義父大仇 人的徒弟,二來孩兒與那個狗吠那天曾苦戰了好幾百招。」

    柳彤輕點了下頭,停杯不語,蹙眉沉思。

    妙清一看師弟臉上神色有異,不由心中一動,但他仍是一捋清須,笑說道: 「虹兒發現了什麼可疑的事兒?」

    柳彤唉的一聲輕歎道:「虹兒說適才馳過的那匹馬,乘坐上面的,竟然是大漠 三丑之一的馬面天神,這狗賊一現身,哈薩驥那魔頭怕不也在這附近?果真如此, 一旦真要碰上這狗賊,倒是一件十分惹厭的事。」

    妙清沉聲說道:「哈薩驥一代巨擘,武功自成一道,座中之人,降了柳師弟與 他會過面外,我們一概不知道這魔頭出手的路數,待會如果一旦遇上,各位要謹慎 一點,不可輕易出手。」

    在場之人,皆是武林中享有盛名之人,對哈薩驥往時狠辣的作為,知道甚詳, 是以心皆有點驚,但都暗自放在心內,未形之於外。

    幾打過失後,接著起程,每個人全擔上了心事,著實有點怕遇上大漠兩五師徒。

    在另一條路,柳劍雄自一過了天津,一連兩日,均發現了二哥玉鳳所留的記號, 不由心中狂喜,兩人分手平月,滿懷相思,特別是對著銀月生輝的良宵,相思情懷 分外的難遣,此刻發現二哥的表記,有若在荒漠之中發現了水碧草豐的綠洲,喜得 他暗自雀躍,一送往前急趕。

    天地間的事,越是害怕的事,越會碰上,西路上的妙清一行,一路小心翼翼的 朝前疾趕,生怕碰上哈薩驥師徒,誰知才離清風店不到十里地,在撫陽山下的惡虎 林,偏偏就出了事。

    惡虎林在兩山挾持之中,顧名思義,是片樹木參天的叢林,黝黑得密如一座樹 海,四野荒涼,為強梁出沒之所,商旅行人,把惡虎林視畏途。

    甫一進入狹谷,六人全為這片險惡的濃密陰森的樹木,一個個暗自心驚。

    六人才稍一駐足觀望,驀的一聲衝霄慘嘯,發自林內,正當那撕絹裂帛的慘嘯 仍自穿林繞谷之際,林內跳出三人,雁翅排開,正好將去路堵住。

    非是別人,正是大漠神雕哈薩驥師徒,柳彤不由冷哼了一聲。

    醜媳婦難難免要見公婆,柳彤向師兄欠身一拱,說道:「師弟有點過場,想先 同這魔頭交待一下。」

    妙清笑道:「師弟別多禮,為兄知道你同他訂有半年之約,但小心他的三才迷 蹤劍陣。」

    柳彤又復拱了下手,欠身告過罪,回頭朝少林雙僧頜了下首。

    雙僧合十一笑,微點了下頭。

    柳彤拿眼望了師弟劉銀龍一眼,又朝愛子一飄眼神,然後昂頭闊步,朝哈薩驥 師徒傲立之處走去。

    劍林雙龍何等人物,一領柳彤眼色,雙雙一縱身,縱落柳彤身側,一左一右的 拱衛著柳彤,向哈薩驥師徒立身之處走去。

    雙方相距一丈,柳彤停下來,昂首仰首一聲清笑,笑韻凝波,穿雲裂石。

    大漠神雕哈薩驥被他知得一皺眉頭,敢情這半年之中,柳彤功力又精進了很多。

    笑聲一停,柳彤雙拳一拘,劍眉一挑,洪聲說道:「今天幸會,不想在這荒谷 惡林之中,又得會高人。」

    哈薩驥嘿嘿一聲冷笑,不屑的冷嗤了一聲。

    柳彤有點氣,不由揚手一指哈薩驥師徒,沉聲叱道:「姓哈的,枉你是漠外的 一派宗師,說話不守信用,既已訂下半年之期,為什麼不守信約,今天阻路,是何 用意?」

    哈薩驥陰冷的駁道:「誰不守信用?我們訂的約,說好是半年之內,並未指定 那一天。」

    柳彤心中不由一冷,又寒著面叱道:「好說是你們擺好三才陣,約好時間地點, 事先通知我父子。」

    哈薩驥點了下頭,陰冷的道:「對了!我們正是選擇在這塊荒林野谷之中,現 在告訴你不也是一樣?」

    柳彤有點怒,也有點急,不由衝口說道:「今天……」

    他要說今天因愛子柳劍雄不在,猛的想到自己英雄一世,此話委實講不出口, 登時忍了下去,略頓,又接說道:「本來今天我們有事,要急著趕路,不便與你嚕 嗦。」

    哈薩驥何等奸猾,不由陰冷的一笑,語帶譏諷的道:「父占子蔭,柳彤,今天 那小狗兒子不在,你會大改作風?柳彤!你往日豪霸武林的雄風呢?」

    一陣冷譏熱潮之後,他仰天不屑的又一陣陰笑。

    柳彤被激得狂吼了一聲,虎目一瞪,喝道:「匹夫!你再要不識好歹,口舌不 饒人,柳大爺叫你嘗嘗紅穗古劍的滋味!」

    在此同時,柳錦虹手一劃,但見銀芒耀眼,手中早已執定一柄吳鉤劍。

    劉銀龍也不怠慢,探手一挽,冷梅漫空,一面拔劍,一面震劍彈了五朵劍花。

    紅穗古劍系歷來武當掌門之重寶,是一柄前古仙兵,久為武林中人所知曉,哈 薩驥不由睜大一雙婪的環眼,朝柳彤肩上瞪了一眼,猛的環眼一陣滾動,臉上神色 陰晴不定。

    柳彤何等老練,一看哈薩驥眼臉神色,猛的冷哼了一聲,跟著心中也冷顫了一 下,暗忖道:「古劍,莫非這魔頭也存上了貪心?」他不由心中暗怒。

    哈薩驥接著陰冷一笑,說道:「老夫正想開開眼,見識一下番貴派掌門的重寶 神器。」話一落,趨前兩步,低笑了一下道:「我們大漠派的『三才劍陣』壓後一 步再說,老夫想先以背上的金豹爪,先見識一下貴派的鎮山仙兵,不知你敢不敢先 同老夫走幾招?」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柳彤英雄一世,心中雖對哈薩驥奇絕的功夫稍有怯意, 但您好說的出口?不敢接他的招。」

    他不由狠狠的咬了一下牙,探臂一抄,冷虹劃空,古劍在日光下閃了兩下,發 出一陣翳聲。

    哈薩驥脫口讚了聲:「好劍!」

    妙清一步躍了過來,朝柳彤身側一站,正待啟口說話,誰知在同一時間,金梭 劉銀龍也自一步躍落柳彤身前,面對哈薩驥,橫劍說道:「師兄,有事弟子服其勞, 姓哈的,劉爺先接你幾招。」

    柳彤正想出聲喝退師弟,妙清已扯了他一把,他只好忍住不出聲。

    誰知哈薩驥猶未答話,紅面獼猴已一步躍了出來,大聲狂喝道:「待二太爺先 接你幾招再說。」話落,振劍上步朝劉銀龍一劍砍來。

    哈薩驥忙迅退一丈,兩眼凝神,瞪定徒兒手中長劍。

    劍嘯風生,勁道奇猛,紅面獼猴以輕功見長,劍出身隨,虛空一躍,右手長劍 變確為溯,一劍刺向劉銀龍乳根。

    劉銀龍雖說此刻功力不凡,但也不敢輕忽這一劍,登時抖手一招「冷梅飄空」, 數朵冷梅一閃,恰好將紅面獼猴奇詭的一劍封住。

    紅面獼猴一招無功,翻腕撒劍,順勢一個斜劈,狠辣的一股劍風,掃向劉銀龍 右股「志經」穴。

    劉銀龍今非昔比,哪容他掃上,未待他劍到,抖嗓一聲長笑,懦衫衣袂動處, 一招「燕雀戲梅」,明是向他雙眼點去,但只是劍光梅影虛晃,另一朵梅,卻著著 實實的點向紅面獼猴腕脈,還算他應變神速,翻腕一撞,巧好劍柄撞上劉銀龍的劍 尖,但這一撞之勢,竟被震退了三步。

    「住手!」破空一聲暴喝,金光劃空,哈薩驥手中金豹爪已向劉銀龍長劍抓去, 鏘然聲響,劉銀龍被震得虎口生痛,不自覺的退了幾步。

    哈薩驥冷冷一笑,道:「老虔婆的『梅花劍法』,你已得她真傳,四十年前, 老夫幸有緣見識過這套絕學,但當時因戚老怪一再相阻,未能放手狠鬥,今天重睹 隱跡了四十年的絕學,老夫技癢雖然,想再重新印證一下,這些年來老虔婆的武學 是否有所長進。」

    他這是明著印證「梅花劍法」為理由,暗中實是為徒弟解圍。

    劉銀龍經驗哪有他豐富,被他拿話一引逗,不由豪氣衝霄的哈哈一笑道:「姓 哈的,好!劉爺今天就鬥鬥你這以凶狠聞名武林的魔頭。」

    哈薩驥嘿嘿兩聲冷笑,一擺手中金豹爪,說道:「小子,你就放開手,將那些 老虔婆當年賴以斷情絕義,成名逞強的招數使出來。」

    劉銀龍敢情也知道義母年輕時的一些韻事,此刻一聽哈薩驥口舌輕薄,不由怒 憤填胸,抖手一招「梅花劍法」中絕招「冷梅吐霧」,劃出沒空梅影,有如散花彌 空,朝哈薩驥壓頭蓋頂的襲來。

    哈薩驥嘿嘿一聲冷笑,目射奇光,掌中金豹爪一抖,金光統空,暗挾真力,向 漫空梅影抓去。

    「嗤」的一聲,劉銀龍的長劍吃哈薩驥豹爪撞得顫了一下,順著爪縫漏脫,帶 起銳嘯。同時之間,劉銀龍被震退了兩步。

    劉銀龍俊面飛霞,心中一怔,不敢大意,疾的連手運招,將「梅花劍法」中的 十二記絕招連環出手,眨眼間,但見朵朵寒梅漫空飄舞。

    漫天劍氣花影,直逼得哈薩驥眼花繚亂,金豹爪亂撩,雖說他早年見識過這套 劍法,但此刻的對手是武林中頗有盛名的「銀龍」,又是十二絕招連環出手,哈薩 驥再強,此刻也只落得唯有小心化解,毫無還擊的份兒。

    霎眼之間,劉銀龍連攻了十二招,仍未收功,連哈薩驥的衣角也未碰到一下, 他不愧名列四龍,聰慧機靈已極,十二招一遞出,立時把變「七巧劍法」,連續出 招逼攻。

    哈薩驥對這套奇絕武林的劍招,還是首見,劉銀龍一口氣的連著施展開來,但 見劍影如山,白浪滔天。翻騰雷動,有如萬年玄冰傾瀉,劈頭蓋臉的向哈薩驥削了 過去。

    這套劍法,端的是奇絕武林,確不愧是姥姥匿跡四十年的哎心嚦血傑作,劉銀 龍承襲衣缽,已盡得真傳,棲霞姥姥半載苦心孤詣並未白費,劉銀龍此刻使來,精 妙不凡,宛如是出自姥姥之手,真是不同凡響。

    別看哈薩驥功力蓋世,驟遇這種精絕劍招,立被弄得博手縛腳,只有一味的閃 跳騰挪,使出些金豹爪的絕招,小心凝神的化解敵劍攻式,連自己擅長的塞外飛花 絕技也忘記了了使出來,才由得劉銀龍連攻了三十招。

    哈薩驥近幾月來,真太楣氣,連著碰上幾拔硬手,都在他金豹爪下走了幾十招, 以這一次尤甚,上次在邙山惡鬥飛天玉龍柳劍雄,雖說哈薩驥出了手,但也只走了 二十招,不想今天碰上劉銀龍,一搭上手,就連著纏了三十招,哪教他不氣?依他 這種狂傲的脾性,怎忍得下去,頓時一聲厲嘯,氣得滿臉尺長鋼須如刺,根根戟立, 鷂眼一翻,揚手彈指,如瘋狂一般的反撲。

    這一揚手彈指,塞外飛花指幕頓時齊湧飛灑,但聞絲絲風嘯,勁氣如同一陣落 英飛旋,劉銀龍密如鐵桶般的劍幕,突被撞開,五縷指風,挾著銳嘯,在劍影中一 晃,兩股力道,猛若山嶽般的往劉銀龍掃到。

    來勢何等猛惡,劉銀龍嚇得週身起了幾個寒慄,猛的劍訣一挽,招化「七巧連 環」,劍鋒錯落,不但封堵住哈薩驥狂猛如濤的攻勢,兼且將他逼得急忙爪化招。

    場外觀戰之人,七人均為當世有名高手,為這兩人的快攻快守,看得觸目心驚, 心魂搖搖,此刻見兩人已斗至高潮,雙方均為自己這方的人捏上一把汗。

    雖說劉銀龍劍勢如濤,奇絕武林。但哈薩驥乃蓋世魔頭,功力已入化境,此刻 雖被他一招「七巧連環」阻得一下,但五縷指風可就無情,穿透劍幕,「嗤,嗤」 連聲破空,分掃劉銀龍週身要穴。

    巧不巧,一縷指風恰好掃在他執劍腕脈,「嗆啷」一聲,劉銀龍長劍登時墜地。

    哈薩驥嘿嘿一聲冷笑,長身一探,金豹爪迅疾若電,破空一股風嘯,抓向劉銀 龍前胸。

    長劍墜地,劉銀龍為之一怔,此刻一股厲風勁襲胸前,駭得他魂不附體,疾的 點足一個倒翻,仰背向後飛射。

    他反應雖快,退勢也疾,但哈薩驥是什麼人,出手何等神速,但見金光一閃爪 風已自沾衣,柳彤空負絕世身手,眼看師弟血濺黑虎林,就是來不及出手相救,只 落得驚呼出聲。

    這一抓要抓實了,準要開膛破肚,五勝齊飛。

    就在柳彤驚歎聲中,忽然兩聲喝打,接著「嗤,嗤」的破空飛嘯,一左一右, 兩粒念珠,朝哈薩驥太陽穴分射而來。

    認穴之準,來勢之疾,饒他哈薩驥功力蓋世,也不敢大刺刺的視若無睹。

    憑他的功力,這兩顆念珠,只須伸手一抄,定可半它抄在掌中,但念珠打來的 方向真叫夠絕,竟然是一左一右,這般手法,非要他騰出兩手,不足以接著兩位不 同方向的念珠,但他此刻一手執著金豹爪,僅差絲毫即可得手,哪能勻得出手來分 接念珠。

    如果硬是不顧側襲而來的暗器,固然一抓可將劉銀龍殺掉,但太陽穴是人身十 二死穴中最脆弱的一處脈穴,別說是這種氣功充盈的內家重手的打法,便是普通江 湖中的暗器手法,像這種穴道,不管他是功蓋武林的魔頭,只須碰上,準死無疑。

    人沒有不貪生的,以他自己的命,去換劉銀龍的命,他自是覺得太不划算,哈 薩驥登時猛咬了下牙,前撲之勢未變,猛的翻腕,疾撤襲向劉銀龍前心的金豹爪, 兩手向左右一撩一抓。

    「叮」的一聲,一溜火星,在斜陽中一閃,一粒念珠「嗤」的一聲被豹爪撞飛 三丈,落入叢草之中。

    哈薩驥右手一抖,右側飛來的念珠抓到手中,反手叱了一聲:「禿驢,老夫不 領你的情,原物奉還。」

    「嗤」的一聲,念珠向三丈外的弘仁大師打去,右手更不怠慢,抬肘翻腕,金 豹爪在驕陽下一閃,金光四溢,耀眼欲花,挾著一縷驚風,又已朝劉銀龍抓到。

    原來適才襲奔哈薩驥太陽穴的兩粒佛門念珠系少林雙僧所發,若非得兩粒念珠 奔襲這魔頭,劉銀龍此刻當業已傷在哈薩驥金豹爪下了。

    哈薩驥出手擲還弘仁大師的念珠,老和尚錯步擰身,大袖一揮,朝念珠拂去, 「嗤」的一聲,以弘仁大師一揮之力,竟未將念珠揮落,竟被洞穿灰色大袖,挨著 老和尚內衣擦身而過。

    弘仁大師嚇得慈眉一皺,暗念了聲佛,心中暗驚哈薩驥功力真個不凡。

    說來太慢,動作瞬間就有了變化,正因迷兩粒念珠將哈薩驥驚得怔了一下,劉 銀龍爪底驚魂,身形倒竄不變,揚掌兩股狂勁真力,一式「乾元亨利」,齊向哈薩 驥前胸猛推。

    恰在此時,齊巧哈薩驥二次運爪,挾著一縷驚風襲下,兩下裡一湊,掌勁擊向 瓜上。

    金豹爪被掌風震得歪斜側引,一把抓向劉銀龍左肩,「嘶」的一聲,連衣帶向, 抓下了半隻袖子,劉銀龍痛得狂吼了一聲,怒叱道:「惡賊拿命來。」不知何時, 他右手已握了一隻他賴以成名的金梭,話落,「刷」的一聲,一溜金光劃空,依樣 葫蘆打出,兩下裡相隔伏三丈,距離太近,劉銀龍又含怒出手,逞道奇猛。他怎能 避的開,左肩也血淋淋的連皮帶肉被金梭削去一塊。

    劉銀龍金梭早已馳譽武林,誰都知道他這手絕藝,一出手就是連環三梭,哈薩 驥此刻挨了梭,痛徹心肺,也嚇得膽裂魂飛,他怕劉銀龍連環絕技出手,那時當無 幸理了!

    他疑懼中直覺反應力甚強,急切中,強運真力,腰下加力,硬是虛空一個側翻, 橫向一丈之外躍開。

    天地間的事,有時真難逆料,不知是劉銀龍忙中有錯,還是措手不及,這一次, 例外的只握了一隻金梭,如果哈薩驥知道他掌中只有一隻金按,僅須帶肘一翻腕, 金豹爪三次進招,劉銀龍登時就得了帳。

    這算是他往時的盛名救了他一劫。否則,像這等電光石火間的千變萬化,柳彤 與妙清等,只好徒呼奈何,眼看師弟慘死金豹爪下了。

    兩人一樣負創,齊皆躍易避敵,算是同時落地,均痛得齜牙咧嘴。哈薩驥怒發 指天,鷂眼殺機隱現,冷冷一聲慘嗥,聽得懾人心魂。

    這也難怪,他一生狂傲得視天下武林中人如無物,一生之中,幾曾聽說過大漠 神雕輪過招,不想上次劉銀龍被柳劍雄彈指彈飛,此刻更是生平第一遭兒,左肩竟 然掛了彩。

    武林人物,羽毛自惜,特別是成名人物,誰也裁不起觔斗。何況哈薩驥是狂妄 得目無餘子的蓋世魔頭。上次在洛陽邙山一戰,被柳劍雄一指將金豹爪彈落,認為 是畢生奇辱,致被古承修從中撩拔,不惜折節屈就,甘願與長白派結盟,受命於古 承修,輕率兩丑,南下截堵柳彤。為的無非是要洗雪一指之恨。

    不想這次更慘,竟然掛了彩,登時將武當三傑恨得牙癢癢的,鋼齒咬得山響, 大聲吼喝著「柳彤」的名字,然後喘了兩口大氣,方陰冷的說道:「你那雜種兒子 不在,就以你師兄弟同兩個禿護作替身,爺爺就在這座狹谷中擺下『三才迷蹤劍陣』, 嘿嘿!今天夠你們六人闖的了,闖得過,讓你們活命,闖不過?哼!爺爺今天要大 開殺戒了。」

    講劍陣,當數武當派「十二天罡劍陣」奇絕武林,玄奧莫測,變化繁複;但以 奇詭辛辣而論,大漠派的「三才迷蹤劍陣」又較突出,並稍勝「十二天罡劍陣。」 武當三傑均是運劍佈陣的能手,對三才劍陣雖談不上深窺秘奧,但它變化的奇詭與 辛辣的配合,知之甚詳,一聽哈薩驥之言,不由全都心中一涼。

    今天若是有武當屬下的弟子在,以武當三傑主陣,發動十一天罡劍陣,將大漠 派的三才劍陣圈入其內,局面又會大大的改觀,那時鹿死誰手,就真不得而知了。

    但一時之間,怎會湊足十二人呢!武當三傑此時真是心魂懼顫,暗自盤算。

    別看適才劉銀龍一梭打中哈薩驥,但劉銀龍早已輸了招,今天哈薩驥因一時托 大,未能搶制先機,被劉銀龍奇絕武林的「七巧劍」一輪猛烈搶攻,弄得縛手縛腳, 才由得劉銀龍走了三十招。

    柳彤一忖別無應付良策,不由劍眉一軒,氣往上撞,冷冷的一哼道:「哈哈, 你這叫做門縫裡看人,將人看扁了,姓哈的,就以我們師兄弟三人,接你那橫霸塞 北的鬼門道吧。」語落一掃師兄,及師弟劉銀龍。

    劉銀龍此刻已將被哈薩驥挑飛的長劍拾了回來,執在手中,柳錦虹正在替他敷 藥裹傷。

    妙清點了下頭,劉銀龍苦笑了一下,也只好頷首示可。

    哈薩驥嘿嘿一聲傲笑,登時金豹爪一探,同時之間。兩丑一挽長劍,銳嘯了一 兩聲,齊一縱身,三人登時分站了三個方位。

    柳彤衝霄一聲豪笑,劍穗紅纓一晃,銀狐劃空,帶起漫天森森劍風,搶先一步 向陳中躍去。

    豪笑未落,他已英姿颯爽的舉劍昂然昂立陣中,雄風攝人,看得哈薩驥點了下 頭。

    他這裡甫一落地,哈薩驥師徒三人登時身形轉動,有如走馬燈一般,倒踩七星, 反游八卦,步履歪斜,圍著他滴溜溜的一陣疾轉,越轉越快,有如風力。

    柳彤手橫紅穗古劍,凝氣斂神,兩眼神芒如電,一瞬不瞬的凝注著疾轉的三人。

    妙清見師弟朝陣中縱去,低歎了一聲,向劉銀龍一使眼色,雙雙仗劍,一步縱 落劍陣之外。

    妙清站的是總宮,劉銀龍走的是震宮。兩人四目炯炯,不但要注定陣勢的變化, 要看好陣中靜立不定的柳彤,腳下還不停的移宮,按著奇門術數,有時左三右四, 連踏數宮,有時走乾奔坤,互易陰陽。

    武當派本是以奇門術算享譽武林,在這一門學問上,凌駕武林各門,強勝大漠 派不知凡幾,妙清又是掌門大弟子,對本門學問上的造詣,武林之中,盡人皆知, 他此刻顛三倒四的一陣亂踩宮卦,登時把個狂傲得不可一世的魔頭眩惑弄住,不知 他們耍些什麼鬼,反而遲遲的不敢發動劍陣,向柳彤進攻。

    更為使他心神不安的,此刻柳彤也末閒著,他右手仗劍,左手立掌當胸,雙腳 在方圓四尺之處一陣亂踏,表面上看,他雙腳雜亂無章的在亂踏,但哈薩驥是識貨 這人,細心一注視,方看出,柳彤步履錯落間,走的是一種奇奧的宮卦方位,他登 時心中大駭,雙眉愁皺,更不敢貿然發動劍陣了。

    雙方相持約頓飯工夫。少林雙僧是識貨之人,暗中念了幾聲佛,弘仁大師不由 心中一動,暗忖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真教老僧開了眼啦!不但見 識了大漠派雄鎮塞北的惡作,也看到了武當派真實的獨門絕活。」

    幾人之中,惟獨柳錦虹一人,雖說年未雙十就成成名江左、但畢竟他太年輕, 見聞均不如幾個老江湖廣博,且又父子連心,見父親陷身陣內,在陣中凝神亂轉, 兩位師伯叔只管繞陣亂走,不入陣去相幫父親,不由心中一陣難過,幾次手扶劍柄, 躍躍欲動。

    他人雖聰慧,但今天卻有點意外,關心則亂,失去寧靜,急得握手搓揉,顯得 很是不安。若非是柳彤有言在先,要以武當三傑斗三才劍陣,他怕不早出手了。

    別看六人亂蹦亂跳團團迴旋,此刻真是外馳內張,雙方全都細心將對方察了個 大概,只在一方稍動,序幕一被拉開,一場奇絕千古,驚天動地的罕見比鬥,真要 著江河倒瀉,雷動九霄了。

    雙方均不敢先出手,柳彤似是一成不變,倒踩九龍連環步,哈薩驥師徒雖然布 成劍陣,但是內外全有強敵,繞步如龍,暗中更是提心吊膽。

    少林雙僧四掌握得死牢牢的,掌心沁出了不少冷汗,柳錦虹心如吊桶打水,七 上八下的翻個不停,他強行按捺不安的心情,度一刻真是長如十年,難過到極點, 好容易,算是又忍耐了益茶工夫。

    愈是心魂不定,靈智愈是俗懂,他再也忍不住,不由脫口一聲長嘯,嘯勁雄銳, 宛如要飛沖九霄,嘯聲一起,卡嚓一聲,吳鉤劍出手,劃空一抖,顫起幾道劍痕。

    少林雙僧見狀大驚,已知他要怎樣,剛喊得一聲:「柳施主。」還來不及阻止, 柳錦虹已振劍聳身,劃空銀虹耀眼,他已凌空向陣中縱去。

    不管他拚命欲救柳彤,回頭且說東路踽踽獨行的柳劍雄。自過天津之後,發現 二哥玉鳳所留的表記,一連兩天急趕,眨眼就來到廊房,日落時分,他宿下店,又 發現了二哥的表記,但尋了個遍,仍是芳影縹緲,連一絲粉屑脂息都尋不到。

    他有點煩,細心一看表記,發覺是舊痕印,登時心中猛動,劍眉一皺,忖念道: 「莫非她在前頭一站?」

    念頭一起,雙眉連動,猛的軒後笑了一下,登時用過晚膳,收拾了一番,甩下 錠銀兩,縱身躍上房坡,笑笑自語道:「拼跑到四更,我只要趕到前一站,不愁找 不到她。」

    人逢喜事精神爽,想著萬斛相思,兩三個更次之後即可得償,不由舒眉一笑, 辨了下方向,倏起倏落,向夜幕中飛縱而去。

    三更天,冷月清輝,斜照西天,柳劍雄季著那道長長的影子,星飛電逸的來到 一座大棗林之前。

    正待舉步穿林而過,猛的林緣處沖天飛起五道黑影,哈哈、

    連著一陣刺耳怪笑,柳劍雄為這五聲勁嘯震得稍一怔神,登時猛煞身形,駐足 睜目向下落五道黑影看去。

    他目光何其銳利,看清現身之人,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霍然現身之人,竟是 在嵩山鎩己的鐵背蒼龍古檜與東海四異。

    五人甫一落地,古檜青慘慘的馬臉上泛出一絲冷知,離的林中又起勁笑。

    笑聲盈耳,久久不散,噗!噗!噗!林中一連奔出來十幾道人影,幾人一到柳 劍雄身前兩丈,雁翅排開來,成了個半圓,將柳劍雄的去路阻住。

    柳劍雄俊目一掃,不由心中騰跳不已,涼意上湧,這些人大半自己均已見過, 且還動過手,給予重創,有一陽道人,唐山僅存的兩霸,長白雙凶,與在嵩山鬧事 的四個任老頭中僅存的三人,還有興波助浪的小天星陸兆峰。大體上說,與柳劍雄 朝過相之人,惟獨臂老怪。

    其餘高矮肥瘦的人,有七人個之多,一個個凸胸凹腹,一看即知手底不弱。

    前後兩拔人,約莫二十來個,一個人怒目圓睜,齊都生像要吃柳劍雄,剝他的 皮方才甘心的樣子。

    本來嗎、東海四異有三個傷在一招神劍之下,古作義被他卸下一隻胳膊,唐山 四霸為了他,竟死了兩人……反正,在場之人,大多吃足了他的苦頭。

    古承修陰冷的一聲慘笑,笑得柳劍雄戰了一下。他笑聲一落,陰陰的一掃左右 怒目而視的長白高手,切齒的冷然說道:「柳劍雄,小狗,也有今天,你落了單, 嘿嘿!這些朋友,哪一個不是想啖你的肉,剝你的皮,大快朵頤而後快,哈哈!你 是乖乖的任我們分屍,還要要動上番手腳?」

    柳劍雄聽得心弦冷顫了一下,俊目一翻,朝數文外橫目傲立的一些長白高手掃 了一眼,猛的咬了下牙,忖道:「是禍是躲不脫,橫豎他們不來,我也要上趟古家 堡,反正遲早總要碰上頭,也好,今天大夥兒全到了,一了百了,倒是件好事,免 得再費手腳。」

    念頭一動,怯意頓消,不由朗朗一聲清笑,說道:「姓古的,你那樣說,太看 得起我姓柳的了!姓柳的頭顱只此一顆,無論誰要,請先站出來,只要贏得了柳某 背上的青虹劍,不須朋友們動手,柳劍雄一劍割下,雙手捧上。」

    他說得夠豪邁,但對面傲然岸立的數十名長白高手,竟然面須相覷,互看了一 陣,無一人敢應聲出戰。

    柳劍雄笑了一聲,徐徐的說道:「如果好朋友們真是大人大量,高抬貴手讓過 了柳某,改日柳某登門負荊。今天難得碰上古堂主,柳某要假此寸陰,請古堂主賜 還劍盟令符。」

    他話一落,「嗆啷」連聲,冷月凝光,銀虹耀眼,長白派,除了古承修外,每 人手中均執定兵刃,齊皆怒哼了一聲。

    眾怒難犯,柳劍雄縱是技冠群雄,乍然看到這麼多宿耆聲名的高手,一個個眈 眈虎視,也不由心中淡然的震顫了一下。

    終究年紀輕,又賦性和善,臉色非不壯,卻是狠不下心來,且又在夜晚之間, 面對著這多隨慘慘、冷森森的面孔,刀光劍影,不由寒意不湧。

    他咬了下嘴唇吸了口長氣,劍眉斜挑,運了一口丹田真氣,抖嗓一聲衝霄勁嘯, 嘯聲雄勁,震的這群長白高手一個個耳鼓如擂,齊皆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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