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虎谷確在揚廟流星山麓。
其實此乃簡松逸混淆江湖中人眼目之計,山並非流星,谷亦非人稱飛虎,而是皇明志士一處秘密壇舵所在而已。
其處原系富家別業,三山圍繞,翠郁屏幛,參天危松,面臨一片不算太小湖泊,別業內亭台雅致,畫閣雕樑,景物悅目,春花競艷,夏荷飄香,冬松挺秀,秋波鏡空,令人居住其聞不禁塵慮皆滌。
水閣風生,晶殿清涼。
簡松逸與司徒嬋娟憑攔對坐。
司徒嬋娟風華絕代,儀態萬千,嫣然含笑道:「公子,你冒充吳越到何時?」
簡松逸正襟危坐,答道:「快了,只得元兇巨惡成擒,在下即可恢復本來面目,但不知姑娘考慮好了麼?」
司徒嬋娟微嗔道:「公子是說一定要與那閻玉見面不可?」
「不一定要見面,但非讓閻玉前來擒住,令尊得能早日安然返回。」
「小妹心想閻玉未必如此容易中計,周折仍鄉,公子宜慎重小心才是!」
簡松逸頷首道:「此乃下策,即使姑娘不允與閻玉晤面,還是誘他來此中伏,兵貴神速,以免夜長夢多!」
司徒嬋娟嬌然一笑,纖手入懷,取出一束手卷,道:「小妹昨晚手繪,容有漏失之處,但以公子睿智不難參悟。」遂遞向簡松逸。
簡松逸不由一愕,接過展開,只見是狂風三式圖解,不禁大喜,連連稱謝。
圖解尚有圈注,字體娟麗工整,畫筆掠劍出式栩栩如生,大感讚佩。
司徒嬋娟玉靨緋紅,嬌羞淺哼道:「小妹從薛老口中得知,公子六藝俱精,文高八斗,胸羅武學浩瀚如海,塗鴉之毛過承謬獎不勝汗顏,這狂風三招恐小妹胸中記憶繪語,非資質稟賦上乘甚難理解參悟神髓,狂風三招霸道無匹,若不悟徹神髓強自習練即傷及自身為害正烈,家父亦未研習,傳授閻玉其中必有緣故,如小妹猜得不錯,閻玉必作法自斃!」
簡松逸頷首笑道:「在下之見與姑娘不謀而合。」
遂就圖解秘教於司徒嬋娟,彼此耳鬢廝磨,相互切磋,簡松逸悟性極高,又學有淵源,何況漩璣秘笈內所載武功已然悟徹玄奧,觸影奇通,不覺深得其中三味,借取司徒嬋娟佩劍雙雙同往山坡演練,司徒嬋娟履囑只可用七成真力。
司徒嬋娟一顆心吊在喉腔,恐簡松逸超越自身體能傷及內腑,只覺卜卜狂跳。
果然狂風三式威力無匹,第一招「颶風蘋未」,第二招「風雲際會」,第三招「九天颶降」,一式比一式強勁,使展開來,強風如潮,宛若排山倒海,狂濤洶湧,週遭三十丈內樹幹偃伏,塵砂彌空,威勢驚人。
司徒嬋娟立在遠處,衣裙飛舞,幾乎立足不住。
只見簡松逸演練到第三式,司徒嬋娟禁不住嬌聲驚呼,惟恐超越其本身潛力之外身負重傷。
這狂風三式一式九招,九九八十一變,勢如奔流洶湧,滔滔不絕,霸道已極。
倏地凌空劍影狂刮一收,簡松逸收劍擊天一招,氣空神閒,面含微笑道:「姑娘,狂風三式劍勢之強勁果然無與倫比,不愧有霸劍之稱!」
司徒嬋娟驚鳴疾閃落在簡松逸之身,翦水雙眸注視在簡松逸臉上道:「公子未受傷麼?」在她想像中,習此狂風三式除非武學已臻超凡入聖境域決不可能不受反震之力所傷。
簡松逸見她一番關心已極模樣,柔情密意盡在眸中流露無遺,不禁心神一震,笑道:「在下這不是好生生地麼?」
司徒嬋娟目露幽怨之色,歎道:「你們男人多半逞強好勝,小妹知道這狂風三式霸道無匹,傷人傷己,除非保留三成真力,否則絕沒有不受反震之力損及內腑的,瞧你不聽小妹之勸,竟然用出十二成真力。」說著取出一粒丹藥催命服下。
簡松逸不忍拒之,接過服下,笑道:「君要臣死,不敢不死,即使姑娘所賜乃穿腸毒藥,在下也不敢不遵命吞下!」
司徒嬋娟聽出弦外之昔,不禁頰湧緋紅,右手一招打了簡松逸臂上一拳,嬌嗔道:「人家是說真的,你怎麼……」
言猶未了,簡松逸忽啊呀一聲,仰面翻倒,雙眉緊閉,面如金紙,似不勝痛若之狀。
司徒嬋娟只道簡松逸傷及內腑,傷勢發作,藥性尚未散開,不禁慌了手腳,趕緊蹲下,玉手探入簡松逸懷中,宛視傷勢,只覺他體溫如冰,芳心大急道:「難道丹藥無效麼?」
猛感簡松逸冰冷的軀體逐漸回溫,知藥力已散,知已無恙,把一顆卜卜直跳的芳心方始放下
只覺簡松逸長吁了一聲,道:「憋死我也!」眼簾緩緩睜開。
司徒嬋娟慌不迭地把伸在簡松逸懷中玉手縮回,嬌羞不已。
簡松逸坐了起來,自怨自責道:「悔不聽姑娘之言,倘不蒙賜藥,在下那能再世為人!」
一條身影於阜起土丘之後冒出,疾掠而至,道:「說得也是,不過少俠卻裝得甚像,與真的一般無二。」
簡松逸發覺來人正是御風乘龍符韶,不禁面色微慍,怒道:「胡說,這狂風三式簡直逆天行事,與武功之道大悖常理,如非司徒姑娘賜藥,雖不死亦內腑糜損。」
司徒嬋娟聽得符韶之言謂簡松逸是裝著,不禁心中一動,凝眸察視簡松逸神情,只覺不現絲毫閃爍之態,氣度嚴正,暗道:「難道符大俠是說笑麼?」
只聽符韶笑道:「就稱是吧!怒符某多言。」笑容中泛出詭秘之色。
司徒嬋娟更是心中一動。
簡松逸忙道:「符大俠此來莫非有什麼重大要事賜告麼?」
符韶道:「袁綬為閻玉狂風三式震傷,藏身客棧中調養傷勢,暫時不能現身露面了,那閻玉貼身不離的黑衣漢子追蹤袁綬時為我等所擒!」
簡松逸軒眉一笑道:「此人被擒,更事半功倍了!」
「但有一事情勢有點不妙?」,符韶說得鄭重,目中泛出憂慮之色。
簡松逸瞧出不似有假,暗暗一震,道:「為了何事?」
符韶忙附耳密語。
簡松逸眉梢皺了皺,道:『在下這就去解決。」說畢匆匆掠去。
司徒嬋娟察覺兩人神色有異,問道:「符大俠,究竟發生了何事?」
符韶望了司徒嬋娟一眼,心說:「絕不可向她吐露真情,還是謊言的好?」故作歎息道:「告知姑娘也無妨,起因在諸葛敬身上,薛老以調虎離山之計誘使諸葛敬離此趕往京城,諸葛敬本身生死存亡無關宏旨,但其師門卻與王公宗親叛逆奪儲有關,少俠欲諸葛敬去京作為人質,以平息朝中紛爭,不料途中為人攔截。」
司徒嬋娟抑眉眨眨道:「真的麼?簡公子究竟是否站在先明復國志士那面?」
符韶略一沉吟道:「這話就很難說了,先明以朝綱不振,閨宦擅權,賄賂公行,欺君黨國,故有獻闖之亂,如今清狗國勢強盛,僅有鄭氏廷平義帝秦,少俠見延平孤軍一隅,復國不易,除非力應外合,是以……」
司徒嬋娟不待符韶說完,接道:「我明白了,簡公子用心良苦,身在曹營,心存漢室,責艱任重,難怪我有時見他不言不語,獨坐沉思。」
符韶道:「姑娘明白了就好,要知鬼影子閻白楓也是滿奴走狗,如非當今清帝對少俠信任有加,早就興起大獄少俠已押赴市曹處死!」
司徒嬋娟正要答話時,忽的臉色微變,急取一方紫紗,覆住面目,低聲道:「有人來了,速離此地!」
符韶也發覺有異,冷冷一笑道:「我只道是誰?原來又是一雙老魅!」偕同司徒嬋娟飄然走去。
不錯,來人正是蓬萊雙魅戈戎戈盾。
雙魅換了一副新的頭罩,四隻冷森目光注視著符韶、司徒嬋娟背影。
戈戎忽高聲道:「兩位且慢離去?』
符韶慢慢轉過身子,沉聲道:「原來是你們一雙老魅,在下與二位毫無淵源,諒問來意為何?」
司徒嬋娟繼續望前行去,身影漸漸消失遠杳。
戈戎道:「請問此處是飛虎谷麼?」
「不是!」
「老朽兄弟決無為敵之意,實不相瞞,老朽來此是想見見吳越求證一件事,一俟明白,立即趕往插天崖,此處究竟是否飛虎谷已不重要了。」
符韶目中逼泛殺機,道:「在下已告訴二位此處並非飛虎谷,與那吳越素不相識,兩位請速離此地,不要尚未見到司徒白,就葬身此處,豈非出師未捷身生死麼?」說時仰面哈哈大笑不止。
雙魅不禁面色一變。
連日來雙魅遭遇,使他們一腔雄心也因之意冷。
說真的他們此靦腆求見吳越,亦是硬著頭皮而來,卻遇上符韶咄咄逼人,戈盾忍不住怒喝如雷道:「老夫……」
戈戎忙喝道:「老二,你我又不是來此無事是非的,既然此處並非飛虎谷,自然不能見著吳越,你我不如離去吧!」
符韶大笑道:「既然兩位見機,在下不妨奉告一句,方才在下風聞桂中秋已趕往插天崖去了,不言而知桂中秋必是追蹤吳越其後。」說著快步離去。
留下蓬萊雙魅兩人呆立著茫然發怔。
為何符韶要告知他們桂中秋去蹤。
是真?是假?
是福?是禍?
□ □ □
小村那條短短狹窄青石板街道寥無行人,雖然肉店、雜貨鋪、香燭肆飯莊及一家參藥店卻敞開著,卻一個麻雀兒都沒有上門,顯得異常冷落淒清。
到是那家獨一無二的客棧門前柳樹上繫著數匹黃驃駿騎搖著尾巴,鼻中不時嘶嘶出聲。
一雙抱著鬼頭刀勁裝漢子立在門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目中泛出憂慮之色。
那家客棧委實破舊,堊壁剝落,幾扇木板門框污穢油烏,也無招牌,只有一盞半舊的油銀燈籠懸在橫槓上,僅一個「福」字,在風中搖曳不停。
除此之外,小村上一切寧靜,但村外卻不時傳來一聲聲長嘯,飄回幡空,遊走無定。
客棧門前,一條身影自屋面上落下,現出一手持招扇中年丰神飄逸的儒生。
一雙抱刀漢子陡地大驚,橫刀一攔,喝道:「尊駕是……」
儒生折扇一搖,道:「速通稟少令主,就說我吳越求見!」
吳越名頭邇來可說是無人不知,響亮無比。
一個漢子心神猛凜,掉面望內疾掠入去。
另一抱刀漢子愕然瞪目道:「尊駕就是吳護法麼?」
「不錯,正是我吳越。」吳越冷冷一笑道:「看來,你並非本幫的人。」
那漢子道:「在下乃令主夫人身旁護衛,這村內外伏椿密佈,吳護法是如何進來如入無人之境!」
吳越歎息一聲道:「你們少令主認為布設不亞於天羅地網,其實除了少令主外均活不過明天!」
「誰說的!」客棧內修長威武的閻玉飄然走來。
吳越道:「眼前就算我信口雌黃,危言聳聽吧,少令主,你我入內有機密大事相告!」
閻玉雙眉微聳,道:「請!」
兩人相偕入得川堂落坐。
閻玉即道:「為何不見總護法鍾離胡?」
吳越道:「少令主莫非奉了令主之命要擒殺於他麼?」
閻玉面色大變,道:「吳護法何以知情?」
「所以吳某說少令主佈伏的人手將活不過明天之話。」吳越手舉一擺,接道:「令主或有不得已苦衷,但少令主已犯下大錯!」
閻玉勃然大怒,厲聲道:「吳護法,你道我不敢殺你麼?」
吳越微微一笑道:「如果吳某懼怕少令主,也不敢隻身單人前來了,狂風三式並非天下無敵?倘吳某猜得不錯,少令主雖誅殺了巨邪天羅洞主卜熊,但你也中了卜熊陰毒掌力,此刻少令主左肩是否感覺輕微不適?」
閻玉大驚失色,冷笑道:「此許毒傷何懼之有?你為何知情?」
吳越面色一沉,道:「少令主,你犯下大錯,不但置令主於生死之境,而且為你娘惹來殺身大禍!」
閻玉聞言不禁呆住,怒道:「吳越,你膽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麼?我犯了什麼大錯?」
「好,吳某明白告訴你!」吳越目泛怒光,面罩寒霜道:「別人須從開頭說起,但吳某要從後面反轉來說出,再敘述根由,少令主,吳某問你,你那貼身親信賀翼如今何在?」
閻玉不由楞得一楞,忖道:「奇怪,我到忘懷了,賀翼至今未見,我命他追蹤袁綬尚無回報。」忙道:「奉命辦事外出,你問賀翼則甚?」
吳越發出嘿嘿冷笑道:「少令主是命賀翼追蹤袁綬下落是麼?」
「不錯!」
「賀翼已落在桂中秋手中,現在桂中秋與蓬萊雙魅等已帶著賀翼撲向你娘所居之處?」
閻玉不由心神猛凜,暗忖:「糟了,賀翼武功心智無一不高,但比桂中秋與蓬萊雙魅卻瞠乎其後,娘曾嚴囑賀翼隨身不離,不料疏忽竟鑄此大錯!」忙道:「他們望何方向而去?賀翼絕不至於吐露。」
「嵩山!」吳越淡淡一笑道:「世人無不知嵩山乃少林派,執天下武林的牛耳,殊不知尚有一處外人鮮知秘穴乃令堂所潛隱之處。」說著哈哈爽朗笑聲出口道:「少令主心中奇怪吳某為何知之,其實這也沒有什麼?桂中秋為吳某深仇大敵,他的一動一靜均落在吳某眼目中,令尊令堂他們藏有深心,吳某這才明白,瞧少令主一身武功多半均是剽竊少林內家正宗便不言而知!」
閻玉此刻不禁改客禮敬道:「吳護法,現在應如何行事,我是否應趕回先予攔截,一面飛訊稟明家母早作準備。」
「來不及了。」吳越道:「總護法鍾離胡為何知少令主奉命要擒殺他,飛訊均經他截獲。」
閻玉駭然色變,厲聲道:「居然有這等事,我閻玉不殺鍾離胡誓不為人!」
「少令主休說此狂語,要知鍾離胡亦非易與之輩,眼前正調遣能手欲舉進襲,村外嘯聲正傳,僅是疑心之計!」
「走。」閻玉霍地立起,冷笑道:「先發制人,我閻玉必須一網打盡,片甲無存。」
「不可。」吳越搖首道:「他們若見少令主現身,必藏匿隱起,絆制少令主之計得售,令堂必更凶危實。」
閻玉不由面色異樣難著,道:「請問吳護法計將安出?」
吳越啞然一笑道:「吳某不是獻計而來,少令主眼前鑄成大錯莫過於擒囚司徒兄妹!」
閻玉一聞此言,如中雷殛,半晌艾艾難語,囁嚅道:「吳護法如何知之?」
吳越長歎一聲道:「如此,令主必有性命之憂?」
「你是說司徒白。」
「不錯!」
「司徒白與令主相互克制,必要時不惜同歸於盡,事實真像,諒僅有令堂一人知悉而已,吳某僅在不久之前得知梗概,所以獻計不如結為秦晉之好,解此怨隙,少令主此舉無異雪上加霜,適得其反。」
閻玉厲聲道:「難道要我將他們釋放麼?」
吳越淡淡一笑道:「要如何做法少令主胸中自有權衡,為禍為福,端在一念之間,少令主休妄存狂風三式舉世如無敵,要知少令主臂罹毒傷,更難發揮劍勢威力,總護法武功強過吳某,少令主不信,不妨與吳某一試,瞧瞧是否能傷得了吳某。」
「真的?」閻玉只覺吳越委實精明厲害不可輕視,不如藉機將吳越制住。
吳越那還不知閻玉心意,哈哈一笑長身立起,道:「你我去在店外無人僻處一試如何?」
閻玉頷首微笑,當先走出店外望左側一片萊園走去。
一隻門前持刀漢子神態愕然。
吳越笑道:「請借刀一用!」
一個漢子遲疑了一下,將刀雙手捧出。
吳越接過,將折扇插向肩頭,走向菜園與閻玉相對而立,道:「少令主只好不要使出第三式『九天颶降』,反震之力必身引發毒傷,內腑糜損口吐鮮血,雖不死也癱在床上不能動彈!」
閻玉大驚道:「吳護法對狂風三式知道得多少?」
「熟知能解!」吳越鬼頭刀一晃,竟然擺出狂風三招出手式「颶風蘋未」卻又似「風雲際會」。
閻玉見狀不由一顆心咚地望下急沉。
驀地,一聲長嘯尖銳刺耳飄送入耳,忽見一短裝人奔來道:「稟少令主,強敵撲襲壓境,請示定奪!」
閻玉目光投向吳越。
吳越道:「吳某告辭。」話才出口,人已疾射而出,迅如離弦之弩般射向村外而去。
不錯,果如吳越之言,鍾離胡大舉攻襲閻玉所佈伏椿暗卡,噩訊頻頻傳來,傷亡甚重,鍾離胡施展的偷襲之策,閻玉手下往往還未察覺有異便遭慘死重傷。
閻玉厲聲道:「鍾離胡這老鬼現在何處?」
「屬下趕來報訊時,他還在東山口。」
只見閻玉擊掌三聲。
客棧內紛紛掠出十數勁裝黑衣人,老壯不一,個個太陽穴高高隆起,精芒內諫,一望而知均是內外雙修的高手。
閻玉道:「留下四人好好看守司徒兄妹,其餘隨我趕往東山口誅殺鍾離胡老鬼。」接著高喝留下四人姓名,立即率眾望東飛奔而去。
那留下看守司徒兄妹四人也立即向客棧內掠入。
一條人影形似淡煙般躡隨四人之後而入。
店內光線幽暗,那人身影捷似狸奴,忽隱忽現。
只見那四人竄入廚下而去。
廚房凌亂無比,與酒樓飯店無異,水盆內充塞著未曾清洗的杯盤碗盞,鉤懸雞鴨魚肉,一座紅石推砌大灶爐花熊熊,鍋內尚在燉燒一鍋牛肉。
只見一人低聲道:「我等何不先瞧瞧司徒兄妹,藏入地室中亦不致讓來敵發覺。」
另一人答道:「正合我意!」
那人伸手探入火光能熊灶孔內一摸,倏地縮出,但見石灶竟緩緩移開,露出石級。
忽聞一人冷哼出聲道:「俺怎地右臂似針紮了一下,難道這廚下有毒蜂不成!」
其他三人亦有同樣感覺,只聽一人冷笑道:「我等豈是毒蜂傷得了的麼?快下去!」
四人魚貫拾級而下,只見一條深長通道,油燈高懸散出昏黃的光亮。
到得盡頭甬道突扇形張開小條通道,兩旁顯露出石室小小圓窗。
只見首先一人向一座石室門前開鎖,推門而入。
室內司徒岳司徒錦霞兩人分置兩處,鐵柵為屏兩房,僅有一榻一桌一幾,兄妹二人正在低聲商談。
司徒岳目睹四人人來,冷笑道:「你等速通知閻玉來見我們兄妹,稍遲便悔之莫及。」
一個硃砂臉老者嘿了一笑道:「你們已被少令主封閉全身穴道,插翅難飛,猶敢大言不慚聽老朽之勸不如……」
話尚未了,倏地面色大變,宛如置身在寒冰地獄中戰僳不已。
無獨有隅,其他三人亦是如此,同聲驚呼道:「好冷!」戰顫面無人色。
司徒兄妹不由相顧錯愕,情知他們四人來前必罹受暗算,只見一個手持招扇中年儒生飄然進入石室內,似是傳言中的吳越,不由一呆。
這四人亦發現了吳越,駭然凜震。
硃砂臉老者獰笑道:「你就是吳越麼?」
「不錯,正是吳某。」
「不言而知你與鍾離胡表裡為奸,施展調虎離山之計將少令主誘出,老朽只覺你施展鬼域暗算,有失光明磊落行徑,縱然身死也難瞑目。」
吳越冷冷一笑道:「我吳越行事出手一向不擇手段,尊駕如難瞑目,請在閻君之前哭訴,吳越倘壽元未盡,諒閻君也是無可奈何?」
四人禁受不住酷寒襲體之苦,頹然倒地。
吳越走近鐵柵,擰斷柵門鐵鎖,伸掌解開司徒兄妹被封閉住穴道。
移時,司徒兄妹二人穴道解開,鬆了一下筋骨,感覺一切如常,並無不適之處,司徒岳道:「解放之情,難以為報,閣下為何來此相救?」他心中猜疑吳越與閻玉同是一丘之貉,解救他們未必不另有用心。
吳越神色一沉,冷冷答道:「吳某奉了令堂之命來此相救有何不對?」
司徒兄妹二人聞言不禁相顧一呆,司徒錦霞芳心大喜,嫣然一笑道:「家兄年少氣盛,出言不遜,閣下諺勿見怪,家母現在何處?」
吳越淡淡一笑道:「二位隨同吳某前往將見令堂令妹,不就明白了麼?」隨即目注地面四人一眼,道:「吳某與四位無怨無仇,奈迫不得已而為主,此刻吳某法外施仁,先點了四位睡穴,不至七日之後無法復醒……」
硃砂臉老者寒毒之苦無法禁受,聞言頭聲道:「多謝吳護法不殺之恩!」
吳越微笑道:「且慢謝我,吳某還要點了四位啞穴,然後廢了一身武功,半年後可恢復語聲,只要四位金人三緘其口,可保頤養天年。」
四人一聽要廢了他們武功,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硃砂臉老者顫聲道:「吳……」
吳越已自落指如飛點下。
司徒兄妹不禁心頭駭然。
吳越微微一笑道:「兩位隨身兵刃失落了麼?」
司徒岳道:「被小賊閻玉收去了。」
吳越冷哼一聲道:「到小賊屋裡取回吧!」
口 口 口
吳越領著司徒兄妹望西掠去,一路疾行如風,深入參天古木林中。
驀地,林中突掠來四條人影,手中握著刀劍,遍染滿血跡,似是經過一場兇惡的拚搏。
其中一個蛔須繞腮的四十上下魁梧大漢,盯了司徒兄妹一眼,忽驚詫道:「那不是少令主所擒住的一雙司徒兄妹麼?怎麼會逃出來了?」
吳越冷冷一笑道:「大概你們四人是漏網之魚了,你們怎不死在鍾離胡的劍下逃來此地?」
大漢望了吳越一眼,厲聲道:「你是誰?」
吳越道:「閻玉尚不敢在我面前說話如此無禮,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我問你的話你還未答話咧!」
四人為吳越一股無形氣勢所懾,面面相覷。
吳越喝道:「咱們走吧!」
四人突的面色一變,身形疾閃布成四象方位,一個面白如紙老者冷笑道:「老朽想起來了,你就是少令主口中常說的那個叛幫的護法吳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吳越目注司徒兄妹道:「煩令兄妹打發他們上路吧!」
司徒兄妹急於相見其母二妹,早就按奈不住躍躍欲試,一聞此言雙雙撤劍攻向四人。
面色蒼白如紙老者喝道:「且慢!」
吳越冷笑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等無意為難,但須稟明少令主後始予放行!」
吳越突五指宛如電光石火抓出,迅疾無倫扣住老者握劍腕脈要穴,五指一擰,左腿踢向小腹。
這本是瞬眼功夫,快得令人無法察覺。
只聽一聲嗥叫出口,那面色蒼白如紙老者一個身子踢飛出兩丈開外,張嘴噴血如泉,右臂被生生摔斷離體。
三人大驚失色,紛紛大喝出口,揮劍攻向吳越而去。
司徒兄妹雙雙持劍迎去,出劍狠辣如電,兩人聯臂,只見寒芒閃處朵朵劍花湧向三人。
要知這三人亦是南荒域外高手,無奈被吳越先聲所奪,死者又是他們之中武功最高,情怯之下武功大大打了個折扣。
須臾,兩人為司徒兄妹一劍穿透心坎,狂嗥倒地斃命。
另一人心慌意亂,轉身圖逃,吳越一式「天外揮經」忽疾然揮出,點住穴道不能動彈。
吳越冷笑道:「你要活命,最好實話實說,閻玉現在何處?」
那人目露悸愕之色道:「鍾離胡率眾偷襲,雙方均傷亡過半,幸少令主趕來,鍾離胡突率眾後撤,並出言激怒少令主追下,卻不料少令主被誘開遠離時,鍾離胡羽黨竟發動大肆殺戮,我等四人且戰且逃轉向此處奔回!」
吳越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們也怕死!」回面向司徒兄妹低喝道:「咱們快走!」
□ □ □
司徒兄妹被吳越領至一座山崖旁小屋,小小四合院落,一個皓首銀鬚的老叟含笑接待,引往一間窗明几淨屋內敬息,桌上已擺設數碟餚蔬,杯筷滿堂。
吳越笑道:「賢兄妹且進點酒飯,吳某已命人通知令堂令妹趕來相見。」言畢飄然走出房外。
那皓首銀鬚老叟執禮甚恭,送茶斟酒。
司徒岳道:「霞妹,你我一天一晚滴水迄未入口,且用點酒食吧!」
兄妹二人一面進食,司徒錦霞嫣望著皓首銀鬚老者笑道:「老人家,家母與令妹所居離此甚遠麼?」
「不遠,只有十來里山路!」老叟欠身答道:「老夫人及二小姐片刻即至!」
「那麼家母所居可是飛虎谷了?吳越為何不領我們逕往飛虎谷?」
「這個老漢就不知道了,但老夫人及二小姐非常安全,請勿憂慮。」
司徒錦霞知這老叟守口如瓶,發覺老叟精芒內護,定是身負絕學老輩江湖高手,途不多言與司徒岳默默進食。
片刻,忽聞一陣奔馬蹄聲自遠而近。
山路小徑,砍坷不平,騎馬的人一定騎術精湛。
蹄聲到得屋外,突戛然而止?
但聽窗外傳來司徒老夫人語聲道:「岳兒、霞兒,你們兩人無恙麼?」
司徒岳司徒錦霞一聽語聲,不禁大喜,雙雙立起離座。
只見四個捧劍秀慧女婢魚貫走入,依著就是司徒嬋娟摻著老夫人走入。
司徒岳司徒錦霞雙雙跪伏在地,道:「娘!」
老夫人坐下,道:「起來!」
司徒兄妹立起,司徒岳道:「孩兒不孝,久離膝下,累及娘親跋陟勞累,孩兒難辭其罪。」
老夫人道:「說這些沒有用了,你們坐下也好說話?」
司徒岳低聲答了一聲:「孩兒遵命!」
這時,四女婢二上來行禮。
老夫人面色一寒道:「當初之事,你既知你爹猶在人世,不惜與匪徒虛與委蛇,曲意奉承,娘也不怪你,但不該欺瞞著為娘?」
司徒嬋娟道:「娘,你責斥大哥則甚?大哥唯恐小不忍則亂大謀,危及爹的性命,所以隱忍不言,這些已事過境遷,提它徒亂人意。」
老夫人歎息一聲道:「辛苦經營的百花坳廢於一旦,可惜可惜。」
司徒嬋娟道:「娘,家園還可重整,目前應如何救出爹卻是急要之務。」
老夫人望了司徒岳司徒錦霞一眼,道:「你們何從找來此處?」
敢情老夫人及司徒嬋娟還瞞在鼓裡。
司徒岳驚疑地望了錦霞一眼,詫道:「孩兒與霞妹不慎被閻玉所擒,為吳越放出帶來此處,娘難道不知麼?」
老夫人錯愕不已。
司徒嬋娟嗔道:「好哇,他竟瞞著紋風不透,女兒要找他理論去!」
黃鳳司徒錦霞已站在司徒嬋娟一處,詫道:「二妹,你與何人理論?他是誰?」
司徒嬋娟不由兩朵紅雲湧上玉靨,嗔道:「他麼?他就是……」猛然驚悟現在揭露簡松逸身份還不至其時,接道:「將來自會明白,現在說出你又不識,說有何用!」
司徒岳忽道:「聽說娘與二妹均罹受吳越散功之毒,那吳越也罹受二妹蝕骨腐腸之毒不知可有其事?」
老夫人道:「那到不假,現在已無事了,吳越亦改邪歸正,協助為娘救出你爹!」
司徒岳大喜,道:「吳越呢!為何不見!」
皓首銀鬚老者忽道:「家主人還有要事趕往山外!」
司徒嬋娟歎道:「你家主人為何不領家兄前去,反到要老夫人來此,不知為了何故?」
皓首銀鬚老叟微微一笑,趕前向司徒嬋娟附耳密語一陣,才道:「現在已不妨事了,尊府閤家團圓,此乃大喜之事,可慶可賀,歇宿一霄便可上路了。」
老夫人一聽上路二字,不禁詫向司徒嬋娟問道:「我們又要遠行麼?」
司徒嬋娟附耳向老夫人密稟。
老夫人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他責艱任重,不能一步走錯,也真難為他了。」
司徒嬋娟忙請老叟重添酒菜,暢敘離情。
水閣內簡松逸正恢復本來面目,獨自一人輕酌淺飲,悠然自得。
忽見一條身影閃入閣內,現出正是袁綬。
簡松逸毫無所驚,擎杯微笑道:「尊駕何故擅闖在下家宅?」
袁綬抱拳道:「冒昧造訪,請忽見怪,但不知此處是否就是飛虎谷!」
簡松逸不禁目泛怒光,卻倏又斂去,朗笑道:「在下居此五代相傳,名謂湖山別業,不過在下也有耳聞江湖中有吳越桂中秋其人結有不共戴天之仇,吳越謊言飛虎谷誘使桂中秋尋仇,大概尊駕就是桂中秋吧!」
袁綬不禁面色微變,詫道:「區區姓袁名綬,乃桂中秋八拜之交,但吳越如何謊言尊府叫做飛虎谷。」
簡松逸微笑道:「這也不是什麼難解之謎,在下從未涉身江湖,但這湖山別業卻立下禁忌已久,凡擅闖入者必留下一臂一腿,吳越探知其事設計欲假手在下除去桂中秋!」
袁綬愕然道:「那麼袁某闖尊宅,也犯了禁忌麼?」
「不錯,無一例外。」簡松逸道:「不過,在下卻破例不懲罰袁老師,因為袁老師也活不了多久!」
袁綬不禁勃然大怒道:「尊駕何故出此無禮之言?」
簡松逸朗笑道:「袁老師內腑受創深重,雖服下傷藥調息,但未全愈和人動手不得,而且袁老師胸後留有白骨滴血追魂令圖記,遲早有性命之危,在下因何須代人受過。」
袁綬不禁心神猛凜,冷笑道:「那白骨老賊又豈奈我何?」
簡松逸面寒如水,倏地立起,沉聲道:「這不關在下的事,袁老師若不速速離開,休怨在下出手無情了。」說著步向閣外而去。
袁綬怒道:「袁某還是不信此非飛虎谷!」身形閃出水閣相對而立。
簡松逸道:「在下無必要使你相信。」隨手抓起石案一柄長劍,右手緊握劍柄,凝式相待,但未拔劍出鞘。
袁綬一見不禁心神猛震,暗忖:「怎麼他擺出劍式神似那閻玉小賊?」
他在閻玉狂風三式劍下吃了大虧,餘悸猶存,詫道:「尊駕用的是何劍法?」
簡松逸朗笑道:「在下尚未出劍,袁老師怎問在下用何劍法?但在下劍出必定傷人,你要小心了。」話落劍出如電。
只見兩股寒芒虹接,叮叮兩聲,狂颶暴湧過處,袁綬拖著一柄長劍曳空掠去。
地面上遺下點點噴濺腥紅奪目血滴。
簡松逸目送袁綬遠去的身影,搖首出聲歎息……
口 口 口
袁綬逃至山林中倚著一株巨干坐了下來,只覺胸後內劇痛若割,氣血翻湧,暗道:「厲害,此人不知是何來歷,年歲甚輕卻身蘊曠絕奇學,但不知自己奪命三招傷他沒有!」
突感喉間一甜,又再噴出一口鮮血,忙取出三粒丹藥吞服而下。
忽見林木森森中似有兩條身影飛掠,忽隱忽現,心神暗驚,緩緩立起。
一雙身影已近,發現正是尤三郎典化兩人。
尤三郎也察覺了袁綬在此,猛然剎住腳步,詫道:「聳駕受傷了麼?被何人所傷?」
袁綬淡然一笑道:「些微輕傷不妨事,兩位來此……」
尤三郎道:「自然是找飛虎谷。」
「找到了沒有?」
「沒有,不料此乃吳越借刀殺人之計?」
「你怎知道?」
尤三郎笑笑道:「在下無意聽得兩個守衛這幢湖山別業暗椿說話,只要擅闖進入的話,須廢去一臂一腿,吳越與宅主人頗有淵源,本欲請宅主人拔刀相助,宅主人堅不應允,但答應只要桂中秋擅闖強入的話,就算犯了禁忌,殺之並不為過。」
袁綬道:「那吳越何在?」
「吳越已去伏牛插天崖。」尤三郎抱拳道:「我等尚要覆命,再見。」偕同典化疾奔離去。
袁綬喃喃自語道:「伏牛,插天崖?莫非就是天鷹幫總壇?」猛然想起一事,急脫下長衫背部赫然呈現怵目驚心的白骨滴血追魂令,並粘一字條,書云:「十日內若無法尋獲桂中秋,必取汝命!」
寥寥十數字,足使袁綬驚心膽寒。
袁綬就是桂中秋!桂中秋就是袁綬。
所幸的是,白骨追魂滴血魔主至今尚無法肯定他就是桂中秋而已。
真的不知麼?未必!
袁綬憤然撕碎追魂令及字條,坐息良久才快步離去。
口 口 口
閻玉目中泛出森厲殺機,詢問傷者經過詳情,答稱遭遇偷襲,對方一擁而上,死者均受毒刃暗器,在猝不及防下,極少抗禦之能。
傷者雖一息奄奄,但全然無救,奇毒侵入內腑。
閻玉問出未有一人見到鍾離胡,頓然懍悟道:「莫非中了鍾離胡調虎離山之計!」
只聽隨風傳來鍾離胡語聲道:「閻玉!你不是奉命要殺老朽麼?老朽委實寒心,飛鳥未盡長弓已藏,狡兔不死走狗已烹……」
閻玉高聲道:「鍾離胡,這不怪在下,在下只是奉命行事,有忤嚴命,即是不孝,既然你已知其事,為何不逃去,在下也無法追捕!」
只聽鍾離胡語聲傳來道:「閻玉,你以為老朽是何許人,會跟喪家之犬般逃之夭夭,老朽非使本幫煙消瓦解,盡誅罪魁元惡,還要你伏誅才可平息老夫之恨!」
閻玉在鍾離胡說話時,目光示意命手下摸向鍾離胡藏處襲殺。
匪徒會意伏身閃撲而去。
待鍾離胡說完,閻玉不禁目中暴泛凶光,厲聲喝道:「鍾離胡,你枉為本幫總護法,不料是個藏頭緒尾之輩,有膽量與我閻玉分個高下,優勝劣敗,倘我不敵,我只當未接奉令諭就是!」
「分個高下,不如拚個生死存亡。」鍾難胡呵呵大笑傳來方向突然變異,閻玉遣人猝襲鍾離胡必然撲空無疑。
閻玉也察覺有異,遣去猝襲的人一個未見回轉,不禁面色一變,厲聲道:「好,我就是要這麼一句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速速現身。」
鍾離胡傳聲道:「閻玉,你別認為狂風三式迅厲無儔,出必傷人,老朽未必懼怕,望西出林後,再左轉五百步,便可見到老朽,但只限你一人,老朽亦不設伏。」
閻玉高聲道:「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老朽等你一個時辰為限,逾期你的手下個個無法活命!」
閻玉不由自主,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正與平日不知江湖險,如今恍然悔已遲。
他急急搜覓手下下落,發現東一具西一具躺在密林中,遭受暗算點了睡穴,每人身上留字謂:「半個時辰必自動醒轉,若強行解穴,必五內損傷,七孔流血而亡!」
這一驚非同小可,帶來的人無一不是身手高絕,閻玉不信他們一無抗拒即被點了睡穴,必然另有緣故。
於是閻玉回轉原立身之處,再俯身逐處察視,果然有所發現,草上散發出淡淡幽香。
他一嗅入即感神智似有迷惑之感,忙屏住呼吸倒躍而回,悟出其中道理,事先灑布草中奇異的迷香,吸入既深,不像自己事前有備,俟警覺有異已是不及,神智不清,模糊昏迷中再點上穴道。
不言而知那些傷亡之人亦是一般在事先已著了道兒,遇上猝襲撲殺,那有抗禦之能,就有,也無形中已大大減弱本身武功。
閻玉不由切齒痛恨道:「鍾離胡,你這老狐狸,本少令主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殊不知,他未曾想到鍾離胡既有此能為,早就將敵對之人一網打盡了。
閻玉在四面八方都佈伏了暗椿,東山口如此,其他三方面呢?也是同樣遭遇麼?閻玉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激越宏烈,高亢雲霄,隨風播送開去,山鳴谷應,裊裊不絕。
片刻,人影紛紛掠至閻玉立身之處,見狀不禁駭然失色。
閻玉問知其他南西北三向只是發現對方形跡飄忽,一接即退,誘使自亂不敢擅自去遠防對方侵入谷內,但命人奔往谷內稟明自己請示亦未見返回。
無疑吳越帶同司徒兄妹逃出西口之際所遇四人正是奉命奔回請示小賊閻玉的。
閻玉面色一變,命人趕回客棧探視,一面嚴囑將死者掩埋,傷者就地療傷,昏迷昏睡者留置原處不得移動,俟自己返回後再指示機宜。
口 口 口
一片棗林之前草青郁綠,鍾離胡背劍負手巍立著,目光森冷,疑視前方,像一尊泥塑石雕般一動不動。
鍾離胡胸中波濤起伏,也不勝恐懼,如無吳越倚為後盾,怎敢面對閻玉那霸劍狂風三式,忖道:「難怪往昔吳越賢弟對自己竟然分庭抗禮,懍才傲物,自己有遜吳賢弟多矣!」
遠處突現出一點點大身影,並非疾行如風,而是緩慢得出奇,鍾離胡情知必是閻玉應約而來,不禁手心淌汗,胸中熱血沸騰。
來人果是閻玉。
閻玉此刻已失去了離山前的狂妄自負不可一世氣概。
其母推評他的武功能與少林絕頂高手抗衡,假以時日,必可冠冕武林,睥睨天下,閻玉亦沾沾自喜,不可一世,那知出山之後,竟然目睹強中還有強中手,雖未落敗,卻倚仗狂風三式取勝,而狂風三式尚未能貫徹玄奧。
閻玉一步一步行近,但胸頭如壓千斤,腳步愈來愈沉重,勝負不可逆料,又心懸嵩山潛居之處安危,暗道:「賀翼忠識不二,歷練見識智計更高,不然娘也不會命賀翼輔佐於我,縱使他吐露嵩山秘處未必另有深意。」
鍾離胡跟著閻玉一步—步走近,不禁持須微笑道:「少令主真是信人,居然敢單人隻身赴約,真是虎父無犬子。」
閻玉道:「總護法你有把握必勝麼?」
鍾離胡道:「老朽年歲老邁,不勝死亦無憾,到是少令主年少,日後大有可為,若不幸死在老朽手中,令主非但絕了後嗣,亦甚為可惜。」
「總護法,休逞口舌之能,請問賀翼何在?」
「在老朽手中,可是賀翼不肯吐實,對令主委實忠心不二卻也難能可貴,他只吐出嵩山及伏牛二處,老朽心料他未必另有深心詭計,怎能如此輕易露出口風。」
閻玉暗暗欣喜,冷然一笑道:「總護法,我帶來屬下死得可疑,倘以真實武功相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是用何藥物使他等昏迷再予搏殺!」
鍾離胡笑道:「既然少令主知道了,何用多間,老朽原欲用來對付與本門為敵之人,那知竟……」說是又是一笑道:「閒話少說,重歸正傳,眼前正是生死之搏良機,少令主,請出手吧!但不可用那狂風三式!」
閻玉詫道:「為何不能施展狂風三式?難道總護法怕了不成!」
鍾離胡捋鬚呵呵大笑道:「老朽服膺本門多年,令主盡可不義,老朽不可不仁,要知少令主雖誅戮了天羅洞主卜熊,但卜熊也在臨死之前在少令主身上留下陰磷屍毒,若無獨門解藥甚難清除,妄用真氣,必滲入臟腑,何況狂風三式,少令主尚未能悟透玄奧,反震之力恐使少令主死在老朽之先!」
閻玉心內暗驚,冷笑道:「區區之毒,豈奈我何,若無必要,照樣可置你於死地!」
鍾離胡大笑道:「若有必要,老朽也無所懼!」
閻玉緩緩擲出那柄巨劍,一招「佛祖斷蛟」劈出。
劍沉力猛,破空銳嘯。
鍾離胡兩隻迷縫眼猛然一睜,道:「原來少令主也學了少林絕學「降龍劍法」!」口中雖這麼說,卻絲毫不敢大意,身形挪位,劍走輕靈,把他那獨門「五禽劍法」施展開來,忽前忽後,倏隱倏現,朵朵劍花一刺向閻玉全身要害重穴。
但見漫空劍影,寒颶如潮,令人駭目驚心。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薑是老的辣,鍾離胡武功已臻化境,未走輕靈路子,不與閻玉硬封硬接,但他辣毒奇招,精湛神速,有幾次刺中閻玉要害,如非閻玉一身金鐵莫入,幾乎傷在鍾離胡劍下。
閻玉暗道:「自己如不施展狂風三式,恐無法制這老狐狸於死地。」劍式一變,疾躍了開去,斜展巨劍,第一招「颶風蘋未」凝滿待發。
劍未出,一股無形威勢已然逼泛了開來。
鍾離胡不禁暗暗一凜,突然眼神一亮。
閻玉忽聞身後傳來吳越語聲道:「少令主!」
閻玉不禁一怔,轉面怒視了一眼道:「是你!」
吳越飄飄然走前,微笑道:「不錯,正是我吳越,少令主,你是想使展狂風三式麼?」
閻玉哈哈狂笑道:「就稱你們事先串通好的,要以二敵一,照樣也要橫屍劍下。」
「這到未必!」吳越冷笑道:「死的是少令主!而非我們!」說時手伸向鍾離胡道:「總護法,把劍借給吳某!」
鍾離胡點點頭,把長劍遞向吳越。
吳越伸手接過謝了一聲,含笑道:「恭賀總護法妙計得售,那司徒兄妹也救出了。」
「什麼!」閻玉不禁心神大震,厲聲道:「鍾離胡,本少令主與你誓不兩立!」
吳越一晃長劍,擺一劍式相待。
閻玉一瞧吳越劍式,不禁面色大變,駭然張目道:「怎麼你也會……」
「少令主,你是怎麼了。」吳越竟以譏訕的口吻笑道:「狂風三式又非你姓閻的獨門劍法,你會,難道吳某就不會使麼?」
閻玉發現吳越所擺劍式竟是狂風三式的難發難收的第三招「九天颶降」,氣勢之雄比自己猶有過之,那得不驚,怎能不駭。
吳越冷然一笑道:「少令主,此乃一場生死之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你皤然悔悟,俯首就擒,吳某念在令主昔日一番相待之情饒你不死。」
閻玉不禁氣急如炸,厲喝道:「吳越,本少令主與你拚了!」巨劍換式「九天颶降」揮展而出。
他快吳越比他更快,兩股長虹驚然猛接,立時狂風四起,塵霧飛揚,濤吼怒嘯。
只聽一聲厲嗥騰起,沒空劍颶疾斂。
閻玉面色慘變,身形踉蹌倒出十數步方始停住,張口噴出一股泉湧鮮血。
吳越迅疾如電掠在閻玉身前,伸措如風疾點了閻玉十數處穴道。
閻玉嗔目道:「你……你……」人已仰面翻到在地。
鍾離胡早出兩人出劍之前躍落遠處,一劍之威,竟將草地刮起了十數丈方圓,樹木亦斷折數株,不禁心感駭然。
此時一見閻玉被制,立時掠前道:「吳賢弟,這閻玉如何處置?」
吳越笑道:「總護法不必憂慮,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一切自有吳某作主。」
鍾離胡赧然一笑,詫道:「吳賢弟你何處習得那狂風三式?」
吳越笑道:「吳某是從小賊那裡剽竊而來,這叫做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總護法,請先召回屬下,吳某還有要事待辦,明日再行相見商議大事。」說著一把抓起閻玉騰躍如飛而去。
客棧內群匪無不憂形於色,久侯閻玉不歸,竊竊私議又不敢違忤閻玉之命。
薄暮之際,忽聞門外傳呼道:「少令主回來啦!」
群匪紛紛趕出相迎。
果然,是閻玉走了回來,口角仍留有一絲殘餘血跡,雖依然威武但面色蒼白,略帶疲累不堪。
閻玉進入堂廳坐下後,冷笑道:「一箭之仇已報,鍾離胡距死不遠,可恨竟讓他逃去,諸位在此嚴守谷內外,我尚須救出賀翼!」說著自懷中取出一隻色如琥珀玉瓶,傾出三粒藥丸吞服而下,神態顯出異常疲累之態。
群匪不敢驚擾多問,送上酒食,躬身紛紛退出。容少令主調息。
三更時分,閻玉背劍整衣外出,留言嚴加守護,如有侵入者格殺無論,獨自一人奔離而去……
湖山別業。
後山緊靠一片峭崖有座石室。
室內以鐵柵為欄隔成五間囚室,彼此之間一目瞭然,更可立通聲息。
圓室中只有賀翼一人席坐於地,于思滿面,諒未受太重拷楚,卻也精神奕奕,兩眼望著圓孔小窗,不知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石室間只懸著一盞油燈,昏黃光焰襯托得石室中分外淒清。
賀翼嘟嚷著喃喃自語道:「天這麼曉了,還未送酒飯來,總不成要讓我賀翼活生生地餓死不成!」
不論賀翼如何狡詐,被制住穴道,飢腸轆轆,呼天天不應亦無可奈何。
驀地,忽聞室外傳來一陣凌亂腳步聲,接著又是啟開鐵練重鎖聲響,暗道:「總算送飯來了!」
鐵門開處,賀翼不禁臉色大變。
只見三個勁裝背刀漢子半抉半推送入一人,嘴角溢血,雙目怒睜,狀似癡呆推入一間鐵柵門內倚壁坐下。
賀翼差點驚呼出口,暗道:「那不是少令主是誰?」
不錯,那正是少令主閻玉。
三勁裝漢子很快就退出石室離去,鐵門依然敞開著。
接著又是一個莊丁模樣提著一隻食盒走入,從柵外送入一大碟帶滷汁紅燒牛肉,一大盤熱氣騰騰的包子及三壺酒,道:「將就吃點吧,今晚來的客人甚多,忙碌無暇,等會我來收碗。」
賀翼忙道:「尊駕慢走!」手指閻玉道:「剛才送來的人是誰?」
莊丁模樣神態慍怒,冷笑道:「姓賀的,此時此刻你還要裝羊不成,難道你不認識你家少令主閻玉麼?」
賀翼故作大驚失色道:「少令主,真是少令主,賀某委實難信其事,室內燈火幽暗,是以無法確定,這怎麼可能?」
莊丁道:「有什麼不可能,你家少令主自負神勇無匹,倚仗狂風三式天下無敵,卻不料反震傷自己,神智受損,時昏時清,恐短短時日內無法痊癒了。」說著轉身走出石室,鐵門轟通一聲關了起來,落鎖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賀翼早忘記腹中飢餓,高呼道:「少令主……少令主……」
一連呼喚了數聲,閻玉仍張目如癡,略不動彈,似若無聞。
賀翼不禁憂慮如焚,在柵內來回踱步,不停地思索,良久才毅然決定道:「我何不如此這般!才可搭救少令主!」
於是,他坐了下來,將酒食一掃而盡。
約莫半個更次過去,才見那莊丁開門走入收拾碗盤。
賀翼道:「尊駕通稟貴上,說我賀翼決將盡我所知據實見告,以換取救治少令主復原。」
莊丁哈哈一笑道:「你倒忠心耿耿,難得難得,你難道不知你家少令主就是為了救你以身涉險,殺害本莊九名高手反震受傷麼?」
賀翼神色一變,詫道:「少令主為何知我陷身貴莊?」
「當然是敞莊主遣人通知你家少令主,怎料你少令主不但不以禮求見,反倒行逆施仗劍強闖莊,自取其咎,怨得了誰?」
賀翼赧然一笑道:「這麼說來是敝少令主的不是了,還是勞駕稟知貴上吧!」
莊丁答道:「夜深更重,莊主已然入睡,我與你通知管事試試看,反正你家少令主時昏迷時神智清醒,明天一早莊主必然親自審問。」
「貴莊主是否就是吳越?」
「不是!」
「那麼貴莊也不是飛虎谷了?」
「當然不是!」莊丁匆匆轉身把油燈剔亮,另又燃點了兩盞油燈,立時變得光亮如晝。
賀翼不知何以莊丁要如此,暗感愕然。
莊丁回面笑道:「長夜漫漫,我知你為少令主無法入睡,他終會清醒也好談話以慰寂寥。」
賀翼突高聲道:「何不將敞少令主移置一處?」
莊丁已向門外走去,應道:「礙難從命!」
石室中又恢復了一片寧靜。
賀翼不禁長歎一聲,自覺有何面目回見令主夫人,繼而又是一笑,自言自語道:「我賀翼能活過明天麼?」面現淒然神態,目注閻玉。
只見閻玉一柄巨劍已失,劍鞘仍留在背上,圓瞪著雙目餘憤猶存,宛然已死僵不久。
他情不自禁又喚了兩聲少令主,仍一無答聲,只得靜思倘能面見莊主應如何說話騙取信任。
長久,只覺眼皮沉重落下睡去。
等到他一覺醒來,小窗外已射入陽光,天已大亮,室內油燈火光猛亮,發現閻玉已閉合雙眼,鼻息沉沉,已然熟睡,不由心中大喜。
突然,石室鐵門落鎖啟開,只見一面色成重老叟走了入來,後面緊隨著那莊丁。
老叟沉聲道:「賀翼,你又在玩什麼花樣?」
賀翼忙搖手道:「沒有,小的從沒有玩什麼花樣,只是食人之祿,忠人所事而已!」
老者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忠人所事,如今你將老朽請來,說是要實話實說,目的何在?」
賀翼答道:「小的目的無他,志在換取敞少令主神智復醒及安然離開。」
「那是說你是忠於少令主,並不顧及你家閻白楓夫妻生死安危了。」
賀翼大詫道:「這話小的不解?」
老者笑道:「老朽要聽你說的,無不危及閻白楓生死安危,你真能說實話麼?」
賀翼不禁語塞。
老者面色一沉道:「老朽昔年亦是殺人魔王,手段狠毒無與倫比,自封刀歸隱以來極少過問江湖中事,但老朽與司徒白與顏中錚均系莫逆之交,不能坐視不顧,三日後,老朽押隨你們兩人同行,那時你再說話,真假與否端在你們自己要活不要活了。」說著轉向莊丁問道:「閻玉醒過來了沒有?」
「回莊主的話,天明之前曾清醒過來一次,曾呼喚賀翼三次。」莊丁向賀翼望了一眼,接道:「但賀翼熟睡如泥無可奈何,隨後閻玉也睡著了,至今尚未清醒。」
老者頓首道:「閻玉作法自斃,使展狂風三式超越他體能極限,反震之力腦部震傷甚重非服藥內外調治,三月之後諒可痊癒!」言畢望也不望賀翼一眼,逕望石室外走出。
莊丁亦隨之而去。
賀翼懊悔不絕,自責道:「怎麼昨晚竟如此好睡?該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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