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鳳嘯道:「在下不信世有其入偽能亂真。」
春梅道:「少俠如不信,可願與婢子打一個賭?」
奚鳳嘯聞言呆了一呆,道:「但不知如何賭法?」
「世上若真是有其人偽能亂真,如婢讓子與少俠同時目睹,少俠就輸了賭注。」
說時,兩人已踏入地底墓道,春梅疾然停身回面接道:「如何?」
奚風嘯頷首道:「那是自然,賭注是什麼?」
春梅道:「要少俠允從婢子三事。」又繼續走去。
「那三事?」
春梅略一沉吟,忽嬌笑道:「等婢子贏賭注再說!不知少俠能否言而有信。」
笑時嫵媚已極,蕩人心弦。
奚鳳嘯道:「在下一諾千金,從不更改。」
「如此便好。」春梅說時,已引著奚鳳嘯進入一間佈置綺麗的香閨,菱鏡妝台,羅帳繡榻,一應俱全。
奚鳳嘯心神一凜,道:「小姐的臥房,在下何能妄入。」即欲縮步轉身退出。
春梅忙道:「此乃婢子所居,咱們武林人物,不喜俗禮所拘,
少俠請坐,待婢於盛水與少俠洗淨易容藥物。」
「不敢有勞姑娘,在下自會擦洗。」說時已趨往壁角。
春梅一面靜看奚鳳嘯洗去易容藥物,一面笑道:「風聞少俠途中頗多奇緣艷遇,不知少俠心上人是誰?」
奚鳳嘯知道春梅指的是歐陽二女和陸曼玲,不禁面紅耳赤,道:「姑娘請勿說笑,在下怎有心上人。」藥物巳洗淨,顯出玉樹灑脫的丰神。
春梅不覺多望了奚鳳嘯兩眼,嘻然一笑道:「歐陽二女沉魚落雁,陸曼玲艷麗出塵,足使眾生顛倒,婢子不信少俠就無一點愛慕之心。」
奚鳳嘯紅雲滿面,不知所答。
忽聞室外傳來銀鈴語聲道:「春梅,你在胡說什麼?」
只見何湘君穿著一襲白衣裙緩緩走了進來。
奚鳳嘯但覺何湘君風華絕代中另有一種高貴的氣質,使人不禁肅然起敬,忙長施一揖道:「在下奉命來遲,望小姐恕罪。」
何湘君道:「公子說哪裡話來,賤妾一再相煩,問心不安。」
奚鳳嘯道:「不敢,在下受恩深重,雖肝腦塗地亦難報萬一,但不知小姐玉體康復否?」
何湘君淒然一笑道:「蒙公子相助得來碧虹劍上避毒珠,用珠醫治巳愈大半,但真氣由不能運用由心,餘毒尚蘊藏在臟腑中甚難祛淨。」
奚鳳嘯略一沉吟,道:「在下新近習得「逆轉陰陽,玉露歸元」武功心法,或可助小姐康復。」
何湘君聞不禁玉靨微紅,展齒微笑道:「公於途中頗多奇遇,武功進境一日千里,自然要相煩施治,但另有重要事需借重,急在眉睫,賤妾身體暫可無礙,只有俟諸異日。」
奚鳳嘯道:「小姐還有何事吩咐,在下赴湯蹈火,雖死不辭。」
何湘君芳心不禁激動,兩顆晶瑩淚珠盈眶,淒然笑道:「賤妾欠公子恩情委實太多,不知如何答報。」
奚鳳嘯聞言面現惶恐之色,道:「在下深受鴻恩,又蒙傳藝之德,無異再造,在下不敢不竭力圖報。」
春梅嬌笑道:「小姐一向明決果斷,怎麼今日……」
何湘君瞪了春梅一眼,怒道:「你又在胡說什麼?」
春梅伸舌做了一個鬼臉,臉上笑意盈盈。
何湘君曼歎了一聲道:「公子當知玉虎幫信符之事。」
奚鳳嘯點頭答道:「在下略知一二,展天行為了假符亂真,動搖根本,逼不得已嚴令幫眾不得露面,暗中偵查是何人所為。」
何湘君道:「這就是賤妾欲偵知之事,此人機心不測,如賤妾所料不差,必與鐵翅蝙蝠,白陽圖解及目前武林動亂大有關連。」
奚鳳嘯道:「此人是否與前在龍泉驛毒手猝襲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有關?」
「賤妾臆測就是此人?」
「蒙面老叟似極為懼怕上官相,不妨挑動是非,使上官相與玉虎幫為敵,如此可逼使老賊行藏敗露。」
何湘君搖搖螓首道:「他並非怕上官相的武功,而是畏忌上官相持有的「玄陰雷珠」,聞此珠已失,上官相大感痛心疾首,為保持威望不墜,所以亟亟圖謀於白陽圖解。」話聲略頓又道:「賤妾意欲公子假冒一人混入玉虎幫中。」
奚鳳嘯聞之大感為難,答道:「只恐在下露出馬腳,有誤小姐大事。」
何湘君笑道:「公子睿智無倫,才華蓋世,足堪重托。」
笑容如花,嫵媚動人,撩人綺思。
奚鳳嘯但覺心弦猛震,只覺何湘君清澈雙眸凝向自己,目光一接,不禁兩朵紅雲上頰,忙垂首肅然道;「在下遵命。」
何湘君微微一笑道:「如此公子請隨賊妾去見一人。」衣袖拂動,姍姍向室外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星光閃爍,鉤月黯昏,夜風勁拂白楊沙沙作響,不時飄送一聲梟鳴,墓地中憑添了濃重恐怖,陰森氣氛,履入其境,令人毛骨聳然。
驀地——
夜空中飄揚一聲刺耳異嘯,嘯聲尚自迴盪不絕,三條人影已自流星曳空落在墓地上。
星月微光映射之下,來人正是太極雙環劉文傑、老龍神上官相、豐都鬼王滕文星三人。
原來劉文傑發現兩具為鐵翅蝙蝠斃命屍體後,防是非纏身急急離去,才奔出數十丈,疾然起念道:「此事無法隱秘,尚有奚鳳嘯窺見,若口風洩露,武林中必誣我劉文傑所為。」靈機一動,朝上官相、滕文星生死拚搏林中掠去。
雙凶仍自捨死猛拚,難分難解,巨飆激盪,木葉濺飛漫空,威勢駭猛之極。
只聽一陣朗朗大笑道:「兩位有何宿怨如此猛拚?」
雙凶不禁一怔,停手不攻,只見太極雙環劉文傑含笑走來道:「天下沒有不可解的仇怨,老朽願為調解,決不偏袒,清問兩位何事動手?」
這就是劉文傑老奸巨滑處,使雙凶不疑他已目擊,待雙凶各執一詞言畢,劉文傑故作沉吟道:「老朽認為大有可疑,晉北三鷹名震關中,武功自非泛泛,滕老師武功雖然卓絕,但三鷹豈是不堪一擊之輩。」
太極雙環劉文傑原就心疑三鷹廢命之由並非滕文星拂空掌力所致,及見池畔兩具屍體證明了心中疑點。
雙凶聞言不禁一怔.躍至三鷹屍前脫衣檢視,只見一鷹右乳之上現出一粟米大小青紫傷痕,四周暈瘢蔓延至巴掌大不。
劉文傑失聲呼道;「此乃內家「飛花摘葉,粟米打穴」,絕乘手法。」繼而歎息一聲道:「老朽方才路經陶然亭池畔,發現兩具屍體為鐵翅蝙蝠致命,看來必是同為一人所為。」
上官相、騰文星同聲大驚道:「死者何人?」
劉文傑搖首答道:「老朽不識?」
上官相道:「有勞老師同行。」
劉文傑面色凝肅,道:「這個理所當然,不過老朽發現兩具屍體之前,有一黑影奔空而起,似往另一方向掠去,可見其中尚有疑慮。」
上官相道:「且察看兩具屍體後再為推測。」
於是一雙蓋世凶邪及武林名宿,流星股奔往陶然亭畔一泓池水處。
老龍神上官相目睹池兩具屍體,不禁面色大變,目露駭然光芒。
劉文傑辯色知情,詫道:「死者可是上宮老師門下麼?」
上官相點點頭,察視兩屍致死之由,檢視之下,判明為內家重手法擊斷胸骨,插入肚髒斃命,鐵翅蝙蝠已無蹤影,不禁頓足怨毒已極,恨聲罵道:「若抓住此人,非碎屍萬段,也難消此恨。」忽又詫道:「老朽在此周圍布下伏樁,為何一絲警兆均無?」
劉文傑道:「老朽之來,並無絲毫阻攔,上宮老師手下恐怕……」
豐都鬼王滕文星道:「上官兄何不詢問你的手下有關發現可疑的蹤跡。」
上官相同言立即發出一聲長嘯,隨風向四外播散開去。
須臾,四外忽起了一片應和嘯聲,只見人影紛紛疾射而至,目光瞥及兩具屍體上,均不由面現駭容。
上官相嚴詞詢問有無發現可疑之人。
一個黑衣中年漢子答道:「半個時辰前屬下發現一條迅速人影朝東掠去,屬下傳警截阻,只因此人身法奇快,屬下等又不敢遠離,中途折回。」
豐都鬼王滕文星道:「依死者兩種不同傷痕判斷,必不止一人所為,老朽臆測兇手尚潛伏在附近。」
上官相只覺滕文星之言不無道理,但疑心劉文傑、滕文星就是自己屬下追蹤那人時趁虛而入,暗道:「顯然是調虎離山之計,哼!一雙老賊難脫罪嫌。」心中雖是這麼想,但天下事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當下立即傳命屬下展開搜索。
三人也往東奔去,星月迷濛下,滕文星等人身在一處巨墓之中。
上官相兩道目光凝注在墓碑下,久久不移。
劉文傑道:「上官老師是否瞧出這墓碑有什麼蹊蹺?」
上官相道:「劉兄你瞧。」手指著碑旁一雙足印,其中是纖纖蓮足,接道:「這一男一女腳底墊勁升空而去,並非尋常。」
劉文傑搖搖首道:「老朽瞧不出有什麼可異之處,天子腳下,龍蛇離處,江湖人物,往來頻頻,尤其是陶然亭乃賞游勝地,武材中不乏附庸風雅之輩,難免來此一遊,何況一對愛侶。」
劉文傑淡淡一笑道:「那麼滕老師判斷又是如何?」
其實,滕文星也未瞧出什麼蹊蹺,只是不滿劉文傑自以為是,夜郎自大的神態而已,聞言不禁僵住。
但他是個老奸巨猾,靈機一動,嘿嘿冷笑道:「滕某瞧出這座古墓大有可疑!」
「什麼?」上官相驚道:「此墓竟是疑家?」
「不錯!」
豐都鬼王滕文星毫不思索,斬釘截鐵,居然把上官相騙倒信以為真。
劉文傑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看來是滕兄信口開河之詞,此乃兵部侍郎之墓,賜謐瑞武,葬於京畿,豈能有假。」
他耿耿難忘在鹿角堡外,為豐都鬼王虛聲所驚,不得已縱走歐陽二女,是以懷恨在心,言詞酸刻。
滕文星被激得凶芒電射,殺機逼露。
上官相見滕文星神色,暗中亦喜亦憂,喜的是這兩人均為眼中之釘,正好坐山觀虎鬥,誰勝誰敗,都與自己無干,但優慮的是,恐鐵翅蝙蝠主者在旁窺伺,若趁這兩人拚搏正烈時暗向自己猝襲,他孤身無助,後果堪憂。
此念一生,只覺弊多利少,心中陡生寒意,忙笑道:「兩位休要爭執,誰是誰非,破墓而入,立即判明真象。」
滕文星道:「本國朝法,盜墓者誅,咱們雖是武林人物,總不宜與官鬥,傳揚出去,貽人笑柄。」話聲一頓,又冷笑道:「劉老師雖名震武林,卻在滕文星眼中尚不值一顧。」
劉文傑雙眉一剔,一抹殺機倏露即隱,淡淡一笑道:「逞口舌之利,陡損滕老師一派宗師風範,劉某願請教益,滕老師一身真才實學,也叫劉某開眼界何妨。」
豐都鬼王滕文星怒火如熾,呼地一掌劈出。
他這一掌運足九成功力,巨飆潮湧,力能摧山撼石,掌方出,另一掌又起。
瞬眼間,攻出七掌,掌力雄厚,武林罕睹。
劉文傑存心讓滕文星見識自己非擁虛名之輩,運出內家絕學「小天星」掌迎擊,也是快如閃電,連環遞出。
如此硬打硬接之拚搏,武林罕見罕聞,掌掌如同利斧砍山,凌厲雄渾巳極。
雖然滕文星內力稍遜一籌,二十招過去。逼得滕文星札不住樁,退出四五步,但仍運掌搶攻,使劉文傑無法搶得先機。
上官相那有心思觀看兩人拚搏,目光不時瞥向四外,極為惴惴不安。
忽見一條人影飛掠而來,不由大驚失色,及至臨近,判明是自己手下,方始把一顆驚恐的心下來。
那人身形一定,立即稟道:「玉虎幫主展天行率眾出了天安門,似向此處趕來,諒為了樊潛之故,還有岷山逸叟姜兆南及太白棋聖芮寶麟另途亦向此而來,請令主定奪。」
上官相不禁一凜,忙道:「兩位即速住手?」
劉文傑與滕文星雙雙翻出丈外。
只聽一聲哈哈大笑,兩條身影先後電瀉落地,現出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聖芮寶麟。
滕文星忽冷笑一聲,身形倏地拔起,穿空如電而杳。
上官相手掌一擺,道:「劉兄知己相逢,必有一番契闊,兄弟尚有要事,恕不奉陪。」話落人起,與屬下瞬眼杳入夜色蒼茫中。
芮寶麟道:「劉兄為何與膝文星動起手來?」
劉文傑道:「唉!此事說來話長,你我三人不如找上一處飛觴醉月,把臂痛飲的所在,細述其故。」
姜、芮兩人連聲道好,聯袂寓去。
墓後突冒起何湘君、春梅、崔星五、奚鳳嘯四人。
奚鳳嘯此時巳扮作彭天轔形象,道:「在龍泉驛客店中傷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就是滕文星?」
何湘君搖首道:「看來不是的了,他武功雖高,還不易傷得了我,因此可證我料測無誤,此人必隱在玉虎幫中……」
驀地,何湘君忽又道:「展天行來啦!」與春梅,崔星五迅即離去,留下彭天麟一人。
彭天麟轉面望去,果見七條人影如飛而至,為首兩人聯袂飄身落地。
正是那展天行及玉面張良茅煥兩人,隨後六人中因有龐鎮寰在內,使彭天麟駭目怵心。
展天行一見彭天麟,不禁喜形於色,道:「原來賢弟在此處。」
彭天麟抱拳笑道:「幫主可是為了上官相而來麼?上官相就在片刻之前離去。」
展天行怒道:「上官相未免欺人太甚,展某亦不是什麼怕事之輩。」
龐鎮寰朗笑道:「其實幫主確用不著外馳內緊,玉虎信符只須易換一面,宵小奸宄必無法再逞。」
展天行道:「龐少俠說得正是,不過老朽硬要鬥鬥上官相,瞧他究竟有何驚人武學,老朽之見如欲穩定幫內渙散人心,須保持玉虎幫威望不衰,何況有龐少俠相助,老朽更是有恃無恐。」
龐鎮寰赧然一笑道:「豈敢,在下微開技藝,怎當幫主謬獎。」
茅煥道:「屬下之見正與幫主不謀而合,但應從長計議,不妨先聽取彭堂主說明此行經過,屬下料彭堂主所見必多。」
彭天麟便把此行經過說出。
展天行聽得心頭一震,道:「鐵翅蝙蝠又現麼?倏忽之間又
在屍體上失蹤,此事太離奇怪異,彭賢弟,你對此有何見解。」
彭天麟故作沉吟苦苦思索之狀。
龐鎮寰目中連連閃出異芒,但一閃即逝。
彭天麟沉吟良久,答道:「屬下不能無憑妄斷,但屬下總覺太極雙環劉文傑似有可疑,屬下意欲立即追蹤一探,他現與姜兆南、芮寶麟一處,酒後或能露出一絲口風。」
展天行道:「賢弟宜速去速回,展某現去陶然亭池畔一行即回總壇。」
彭天麟道:「如此屬下告辭了。」身形一弓,疾逾急弩離弦,遠去身影如豆,轉眼無蹤。
龐鎮寰目送遠去的彭天麟笑道:「久聞展幫主左右臂助之名,茅堂主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建樹良多,為此武林中茅煥之遐邇遠震,但彭堂主除執法如山,耿介剛直外其名不彰,其理因何?」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老朽這位彭賢弟,夙性恬淡,惡名厭爭,多年來無為而治,是以其名局限在玉虎之內,其實他武學淵博精深,不在老朽之下,此次敝幫數遭困厄,他自感不能置身事外,一反過去行徑挺身而出。」
龐鎮寰劍眉微剔,道:「彭堂主一身絕學,深藏不露,在幫主口中道出,顧然非虛。」
展天行朗笑道:「當然不能與少俠武學曠絕可比,但不在老朽之下,決非虛詞。」說著身形微晃,向陶然亭邁去。
玉虎幫一行身形消失後,彭天麟突迅疾掠回,翻向墓後進入暗穴中。
何湘君三人巳在入口處相候,嫣然微笑道:「公子聰穎過人,居然瞞過展天行及茅煥,但龐鎮寰已動了仇嫉之念。」說著已步下石級,逕入一間客室中。
奚鳳嘯詫道:「彭天麟與龐鎮寰無冤無仇,他為何如此?」
何湘君道:「龐鎮寰天性陰險,梟獍其心,不欲見人之長,除非其人恭順遷就……」說著嫣然一笑,接道:「公子日後即知,但願公子善體賤妾之願,小不忍則亂大謀,凡事總宜權衡利害才是。」
笑容如花,嫵媚麗絕,似盛開百合一般,但卻有一種高貴氣質,令人不敢逼視。
奚鳳嘯與何湘君目光一接,只覺心弦猛震,忙垂首肅容道:「小姐金言,在下不忘。」
何湘君晶澈眼神望了奚鳳嘯一眼,道:「公子尚須留此三日,盡此三日之期,使請熟彭天麟經歷,以及神態,癖嗜,交往種種,免露破綻,至於展天行處應一個故事瞞過。」
奚鳳嘯道:「茅煥足智多謀,察事入微,恐怕不易令他置信。」
崔星五大笑道:「奚公子智慧不在茅煥之下,此事何必憂慮。」
奚鳳嘯略一沉吟道:「在下身入玉虎幫中,恐怕身難由已,此後相見非易,因此在下有點放心不下。」
春梅嬌笑道:「奚公子放心不下什麼?」
奚鳳嘯心無邪念,毫不思索道:「自然是對小姐放心不下。」
何湘君玉靨上不禁湧上兩朵紅霞,嬌羞不勝。
春梅不禁吃吃竊笑不絕。
奚鳳嘯警覺語焉不詳,遭春梅誤會別有用心,忙道:「在下是說小姐傷體未復,衷心難安,在下意欲臨去之前,為小姐稍盡綿薄,試為一治。」
何湘君低垂粉頸,默然須臾,柔聲答道:「公子心意可感,不過……」
奚鳳嘯朗聲道:「在下身受大恩,不能眼見恩人傷病纏體,否則,在下誓死決不受命。」
何湘君料不到奚鳳嘯直率無瑋,不由霞泛雙靨,幽幽發出一聲歎息,盈盈立起望室外走去。
奚鳳嘯只當何湘君動怒,不禁愣住,只覺手足無措。
春梅忙附耳低聲道:「小姐已應允了,你還不快隨小姐而去。」說時推了奚鳳嘯一把。
奚鳳嘯不禁一個踉蹌,身不由主地隨著何湘君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燕山之西,站立長城之口遙遙望去,可見一座插天怪峰,廣寬不及十里,山半之下均是峭壁如塹,嶙峋峻奇,不生寸草,猱猿難攀。
其上叢生合抱古木,蔽空綠翠,陰暗林深,不見天日,山麓僅有一數十衣小村,居民歷代相戒禁攀此山,緣此山數百年怪異頻生,妄登者必死無疑,翌日其屍必懸於峭壁之上,久之墜下,屍上現有怪爪利痕,深嵌入骨,入夜,風靜月明之際,絕頃上必現出團鬼火,游離山下,飄浮不定,間或傳出一聲刺耳厲嘯,使人毛骨悚然。
這日,天才傍午,風和口麗,村外忽然來了九騎快馬,蹄聲如雷,蕩起塵土漫空,飛砂蔽日。
村口上,一家賣茶小店,低簷房屋,三面敝暢,疏疏落落,擺著四張木桌兒,一個穿著藍衣大褂,滿面皺紋老頭,蹲在土階上打盹,似為奔雷蹄聲驚醒,昏花老眼望著塵沙滕空處。
九騎風掣電馳而來,—轉眼即至,啊哈一聲,九騎紋然不動,人影紛紛翻下鞍來,現出肩帶兵刃,玄衣勁裝江湖豪雄,均是面目陰冷,猛悍鷙猛。
「喂!老頭兒,有沒有酒?」
老頭不禁一怔,繼而連聲道:「有!有!」步履維艱趨向裡間。
九人坐下,目光同投注這座鬼峰之上.眼中均泛出驚疑之色。
突聞一個炸間迸起:「俺就不信山上真有惡鬼,分明隱有武林人物故弄玄虛,愚弄無知。」
「嘿!」一聲冷笑飛出:「要你說麼?當家的也是這麼說,無論如何,登山必有凶險,不然,當家的也不會鄭重其事。」
「武林傳言,白陽圖解系藏在燕山,怎會落在此處。」
「這就是咱們當家的過人處,眾醉獨醒,是以能捭蓋縱橫,所向無敵。」
「相傳白陽圖解藏處有三,乃武林不解之秘,當家的怎准知就藏在此山。」
「當家的也不確知,但當家的志在謀取另一寶物,白陽圖解嚴在其次,你要問是何寶物,那就只有當家的知道,我等奉命而來,旨在探取山中虛實而已。」
這時,賣茶的老漢在裡間抱出一大酒罈,酒香四溢,芳香撲異。
「好酒。」一個大漢抓起酒碗,按下酒缸,滿滿斟了一碗,咕嚕嚕仰飲而盡。
老頭並取出數十個雞子送上,一人投過一錠紋銀賞與老漢。
九人捧碗痛飲,兩腋風生,忽覺一條如煙身影在店前掠過並帶出一絲極微冷峻的笑聲。
一聲大喝出自九人中:「什麼人?」
迅疾無倫飛掠出一個瘦小漢子,其餘八人亦飛射出店。
只見那條淡煙似的人影身法端的快極,已掠至峭壁懸崖之下,一式潛龍升天拔起五六丈高,身形一貼峭壁,又騰身拔起。
幾個身形變化,穿入莽莽林中疾杳。
九人不禁心神大震,面面相覷。
瘦小漢子面色微變道:「這人身手高絕,倘是鬼峰主人,此地定然凶多吉少?」心底不禁冒上一股寒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余兄這般膽小,還闖蕩什麼江湖,及早金盆洗手,安享餘年,豈不是好。」
瘦小漢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怒視著說話之人。
尚好另一人轉圓,忙道:「店家,好好的看著匹馬,我等片刻即回。」接著喝了一聲走,九人疾如流星奔電向鬼峰奔去。
茶店門首懸著一盞油紙燈籠,映出昏黃光亮,迎著晚風搖晃不定。
賣茶的老人因等著九人返回,伏在木桌上打盹,口中囈語出聲道:「他們倘是去了鬼山,老漢也不要等啦。」
燈影一晃,一條黑影疾閃而入,只見一個瘦骨嶙峋,身穿黑色長衫六旬開外老者,兩腮外張,額骨高聳、鉤鼻孤挺、鷹暇開合之間,陰沉懾人。
賣茶老公慌忙立起,道:「客官……」
話尚未完,老者右掌一揮,逕自坐下道:「老朽在此等人,有什麼吃的送上。」
賣茶老翁喏喏連聲,趨向裡間而去。
店外又奔入頭大身矮老者及一雙體瘦如竹怪人。
這三人正是玉虎幫金蜈堂主天星殺手丁洪鉤、催命雙判童虎童彪。
丁洪鈞一眼瞥明老者在座,不由臉色一變,暗暗驚呼道:「老神龍。」
催命雙判亦不禁面色大變,功凝雙臂,慎防上官相猝襲出手。
老龍神上官相喉中發出一聲陰側側冷笑道:「是展天行命你三人追蹤躡老夫的麼?」
丁洪鈞還未答言,店外突傳入一個朗聲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料在此又與上官老師見面。」
星光閃爍下,三條身影疾逾飄風般先後踏入店內,顯出太極雙環劉文傑、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聖芮寶麟武林名宿。
上官相不由心神駭震,欠身立起,抱拳笑道:「三位請坐。」
劉文傑望了丁洪鈞一眼,微笑道;「上官老師是為了探覓這座閻羅峰而來的麼?」
老龍神上官相暗皺眉頭道:「正是,老朽久聞閻羅鬼峰怪異,多年來無人知其底蘊,不禁好奇多事,命屬下九人探覓此山究竟,在此等候回音。」
忽聞童虎驚呼道:「丁兄,你瞧頂上果現出鬼火?」
十數道目光不約而同投往峰上絕頂。
只見三點豆大綠焰磷火,飄浮上下,更顯得此山鬼氣森森,恐怖異常。
丁洪鈞道:「鬼火一出,必有人喪命無疑。」
驀地——
晚風送來一聲淒厲刺耳慘叫,使人毛骨悚然。
老龍神上官相聞聲面色一變,身如飛弩離弦急射而出,望峰底掠去。
劉文傑、姜兆南、芮寶轔三人互望了一眼,身形疾騰,朝上官相身後急迫。
上官相撲至峰低,赫然只見峭壁上懸掛著一具屍體,擺盪不定。
雖然屍體距他頭頂尚有數十丈高,分辯不出是誰,但下意識作祟,死者必是他手下九人。
但見上官相掌托天,呼地劈空而出。
一股奇猛罡勁卷奔揚空,懸掛峭壁屍體一飄,急墜落下,叭噠墜地。
上官相凝目望去,不是自己屬下是誰,目中不禁射出兩逭凶芒。
突然,半峰之上慘叫聲大作,身形紛紛不絕飛擲而下。
上官相只覺胸中熱血沸騰,怒火高湧,奪喉而出一聲厲嘯。
嘯聲刺破如水夜空,隨著晚風播送開去,送入耳中,令人戰慄。
只聽上官相全身骨節一陣亂響,功行全身,意欲登峰一拚。
劉文傑三人已趕至,劉文傑出聲勸阻道:「上官老師不可輕身涉險,凡事宜三思而行。」
老龍神上官相聞言不由銳氣全消,猶豫了一下,揚面厲聲道:「三日之後老夫必來索還血債。」
只聽峭壁上送來隱約語聲:「任令人間豪雄,難登閻羅鬼峰。」
語聲似有似無,宛如鬼穴陰風,寒侵刺骨。
上官相面色猙獰,目中怒火如熾,強自抑制下去,猛一頓足,轉身疾奔離去。
太白棋聖芮寶麟道:「劉兄,我等應該如何?」
劉文傑道:「兄弟平生行事謹慎,從不用險,三日後上官相必來,你我且摸清了此事底蘊再說。」
岷山逸叟姜兆南頷首道:「對極,你我且作袖手旁觀人。」三人亦轉身疾奔而去。
暗中突閃出天星殺手丁洪鈞、催命雙判童虎童彪。
丁洪鈞冷笑道:「上官相鎩羽而歸,真是偷雞不到蝕把米。」
童虎童彪同聲詫道:「此話何說?我兄弟只奉命隨行,未明此事究竟,丁兄可否見告?」
丁洪鈞略一沉吟道:「丁某也在幫主口中得知梗概,鬼峰上隱有一位凶神,據聞其人身穿一襲度厄寒珠寶衣,刀劍不入,萬邪不侵,上官相之來必志在這襲寶衣,若上官相之陰雷珠仍在,必逞強登峰一拚。」
陡聞一個陰冷森沉的語聲隨風飄送入耳道:「這話是真的麼?」
三凶不禁大驚,只見一條龐大黑影疾掠而至。
催命雙判未等此人身形落穩,雙雙身形一分,四掌猛拂而出。
那人鼻中冷哼一聲道:「找死!」身形一轉,大袖疾拂而出。
袖風如刃,向雙判四臂脈門要穴捲去。
天殺星丁洪鈞已知來人身手高絕,不禁大驚,揚腕打出九支月牙飛刀,騰身拔起,大喝道:「賢弟速退!」
那人冷笑道:「你們走得了麼?」
左袖揚空拂起,將電芒星射的九支飛刀悉數震得飛了開去,右掌在袖中疾伸而出,一式「撥草尋蛇」劃出。
催命雙判聞得丁洪鈞喝聲,身形立撤,那知此人指勢疾詭玄奧,只覺臂肘曲池穴一麻,為指鋒拂掃而過,雙雙悶叫一聲翻跌倒地。
丁洪鈞見雙判勢危,旋身撲下,挾著一片星河倒瀉,強猛如瀑的掌風,宛如泰山壓頂之勢。
那人一足急提,身形一個跟斗斜出翻上猛升。
兩條人影一合即分,驀聞丁洪鈞一聲厲叫,身軀被震上半空,如斷線之鳶般墜了下來。
那軀體龐大身影凌空一個變化,飛鷹攫兔撲下,發出長聲悸人心魄嘿嘿怪笑……
那泰山壓頂的掌力堪欲印上丁洪鈞及催命雙判之際,只聲一聲冷笑道:「滕文星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豐都鬼王滕文星疾感一片陰風壓體,不禁大駭,顧不得再傷丁洪鈞三人性命,身形一沉,貼地擦過翻身躍起,目光電掃四射。
曠野風勁,呼嘯如潮,振動衣袂,獵獵出聲,星光黯淡下,只見風沙漫空,那有什麼人影,不禁心中冒上一股奇寒。
突聞峭壁這上送來一陣陰冷如冰的語聲:「滕文星,你怎過門不入,我閻羅鬼峰也有美酒佳餚,供君大快朵頤。」
豐都鬼王滕文星適才隱在暗處,已窺見上官相九名手下慘死墜崖,連老龍神及太極雙環等三武林名宿尚不敢輕身涉險,何況自己。
他聞得語聲入耳,不禁嘿嘿狂笑道:「老夫既有豐都鬼王之名,何懼你這小小閻羅鬼峰,但上官老兒尚有一筆血債,三日後必來索還,君子不奪所好,老夫終必拜山訪謁尊駕。」語落人已掠出,疾行如風而去。
須臾,天殺星丁洪鈞慢慢坐起,只覺內腑血湧氣逆,胸膈陣陣酸痛,忙在懷中取出三粒丹藥服下,喚道:「二位賢弟無恙麼?」
催命雙判翻身立起,軟彎著一雙手臂,童虎黯然歎息一聲道:「想不到竟是滕老鬼,你我已是再世為人,那出聲相救之人語聲是稔熟,但不知是誰?」
丁洪鈞苦笑道:「咱們回祟幫主吧!免得夜長夢多。」
待丁洪鈞三人去遠後,峭壁一方凸處如飛鳥般墜下一條人影,自言自語道:「這閻羅鬼峰連我這抓鬼的祖宗也不敢輕身涉險,慢說是你豐都惡鬼。」
夜風勁烈,吹散了一方厚厚的烏雲,露出一輪月魄,那人形貌清晰無遺,顯出一個面如鍋底,虯發絡須的老者。
他頭戴一頂巾幘帽,黑袍皂靴,眼神炯炯如電,凜凜生威,凝視著絕頂三團綠焰鬼火仍自飄浮不定,不禁鼻中濃哼一聲,倏地騰身拔空,疾如鷹隼般往燕京掠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閻羅鬼峰崖下陳屍九具,老龍神上官相鎩羽而歸,此乃駭人聽聞之事,立時傳遍了京師九城。
都門龍蛇雜處,武林豪雄頻頻往來卻不惹人眼目,仍似往常一樣的平靜。
兩日過去,夕陽沉山,晚霞絢爛,又是萬家燈火,戶戶炊煙之際。
前門大街上,絡繹不絕人群中有一面如冠玉,劍眉斜飛入鬢的少年,嘴角有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身著一襲墨綠長衫,慢步行雲望陶然亭走去,瀟灑俊逸。
陶然亭仍是平湖綠波,層軒壘榭,景勝怡人,亭內早有鄭嵩燕、高俊保在內。
鄭嵩燕目睹龐鎮寰翩然走來,不禁撫掌大笑道:「南天三燕又復聚在一處了,當日錦江,西蜀之遊,小弟未能盡地主之誼,如今把晤江亭,當能盡興一聚了。」
高俊保忽現不懌神色,淡淡一笑道:「南天三燕威名一落千丈,小弟亦是提不起當日興致。」
龐鎮寰望了高俊保一眼,道:「高兄是憶起不慎傷在上官相老賊龍鬚針下之恨麼?其實無庸介懷,上官相罹遭挫辱百倍於高兄,巳屆日暮窮途之境,湔辱雪恥自有期,小弟定叫高兄稱心開懷。」
亭西數十武有一茗飲的好去處,圍欄雕砌,朱紅絢目,依湖憑波,魚躍鶩翔,小聚知己,可使煩慮盡滌。
南天三燕一面說一面走去,赫然醒目一塊橫匾墨書斗大「荷風榭」三字映入歸簾,龍飛鳳舞,筆力遒勁。
龐鎮寰因二人新來,忝為東道主,向店伙道:「快送上你們店中應時拿手佳餚。」
店伙喏喏而退。
高俊保道:「武林群雄畢集燕京,可是白陽圖解有點眉目了麼?」
龐鎮寰搖首答道:「這談何容易,目前不過庸人之擾,盲目摸索而已。」
鄭嵩燕道:「看來龐兄似成竹在胸的了。」
龐鎮寰尚未答言,突見玉虎幫主展天行及玉面張良茅煥走入,不禁含笑立起,招呼入府。
寒暄已畢,話漸入主題,龐鎮寰道:「僅管武林群雄勾心有,目的端在白陽圖解,但仍處身一片陰霾中,胡亂撲捉,世人均知圖解藏處有三,燕山、雁蕩、南湖,但確址仍是不知。」說著吃了一口香茗後,微微歎息道:「如今雲開一線,漸露曙光,但尚有一段極艱巨的日子夠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高俊保詫道:「這卻是為何?」
龐鎮寰微笑道:「相傳當年武聖白陽真人將畢生精研曠代武學融匯於九十八式中,鐫於秘穴石壁上,每式之下尚附有心法口訣,是為白陽圖解。
武聖唯恐為匪人所得,貽害武林,在藏處設有奇門外,並有水、火、風、雷,百毒諸般厲害消息裝設……」說著目注展天行道:「因此之故,才有貴幫避火珠得而復失,及千佛山大明湖中劫奪陸曼玲碧虹劍上避毒珠之事。」
展天行頷首黯然一笑道:「老朽已感心餘力拙,並對齊紹鴻之死歉疚,老朽對白陽圖解知難指望,現力圖免捲入是非漩渦中。」
龐鎮寰知展天行這是違心之語,微微一笑,也不揭破,道:「幫主較在下所知必多,可否詳言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略一沉吟道:「三位知道倘欲獲白陽圖解,必先通過奇門及諸般厲害裝沒,所以江湖有據奪避火、避毒珠之舉。」語聲一頓,又道:「迄念為止,破解水、風兩宗寶物尚未知何人所有,但僅有一人知道。」
南天三燕驚道:「何人獨知,願請見告?」
展天行道:「上官相師兄,鹿角堡五行樓遁去的天涯散人梅六、上官相得不償失,湛盧劍玄陰雷珠皆為梅六所得,是以上官相非復當年之凶焰。」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因梅六逃出鹿角堡後,即不知所蹤,龐鎮寰道:「幫主對梅六下落略有知悉麼?」
「音訊斷絕,生死俱杳……」正說之間,忽瞥見一條人影走入店內,不禁大聲呼道:「彭賢弟。」
來人正是幫中刑堂堂主彭天麟。
展天行因彭天麟三日來失蹤,憂心惶恐,遣人四出探覓,消息如石沉大海,乍睹彭天麟在此出現,自是喜悅不勝,正欲出言詢問,只見彭天麟神情嚴肅,不禁強行嚥住,起身為鄭嵩燕、高俊保兩人引見。
彭天麟抱拳連稱久仰坐下,便自垂首默然,似神思不屬。
龐鎮寰深深注視了彭天麟一眼,道:「展幫主,梅六既巳生死不明,「白陽圖解」也無異癡心夢想了。」
展天行長歎一聲,道:「武林人物多半提得起,放不下,勢成騎虎,欲罷不能,梅六生死雖不明,但還有一線端倪可尋。」
鄭嵩燕道:「幫主可否見告?」
展天行道:「五行樓梅六逃出之際,因身負重傷,未能攜走湛盧劍,匆忙之中,托一陌生少年暫存,他自會命人取回,這少年去夏口途中即有人取走湛盧,此事柏樹莊主玉面喪門伍夢龍在場目擊。」話聲一頓,目注了龐鎮寰一眼,接道:「風聞龐公子也在場劫奪湛盧劍。」
龐鎮寰面色微紅道:「凶邪從中作硬,致遭小賊遁去。」
彭天麟暗哼一聲,他只覺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眼前隱約幻出八臂靈官交與他過目龐老爺子密函字跡:「鎮寰非吾兒……」
不禁熱血沸騰,目中怒火如熾。
只聽高俊保道:「幫主可知他真實姓名麼?」
彭天麟不由心神一震。
展天行道:「老朽只是風聞,真實詳情僅伍夢龍一人知道。」
此時,店伙已送上佳餚,水陸紛陳,展天行親自把盞,殷勸歡飲。
鼓天麟神情落落寡歡,笑容極是勉強。
茅煥一直注意著彭天麟神色,忍不住問道:「彭堂主似有重憂,可是三日來遇上什麼波折麼?」
彭天麟黯然一笑道:「明晚上官相老賊尋仇閻羅鬼峰,幫主風聞麼?」
展天行頷首道:「丁洪鈞堂主回報已得知內情,我等隔岸觀火,成敗與我等何干。」
彭夭麟雙眉一軒,朗聲道:「丁堂主等如非屬下冒死相救,定喪生滕老賊手下,屬下唯恐寒蛛寶衣為上官相等群邪所攘,為此不勝殷憂。」
展天行不由呵呵大笑道:「原來為了此事,賢弟且容老朽細說,武林群邪紛欲攘奪白陽圖解,卻忽視了一個極重要的關鍵……」說著飲了一口酒,笑道:「白陽真人生前才華蓋世,琴棋書畫冠絕一時,結識了甚多方外至友,仙逝之前將一幅潑墨巨畫蹭與一位宿儒,此幅巨畫乍睹之一並無奇處,只是白紙上潑成濃墨一堆,唯懸在壁間,遠遠望去隱約察見奇峰絕壑,山水縱橫,內涵白陽圖解真正藏處。」
南天三燕聞言不由精神一振,龐鎮寰忙道:「此畫現在何人珍藏?」
展天行長歎一聲道:「這宿儒後人無行,吃喝嫖賭,一份家產敗得精光,珍藏書畫亦典賣殆盡,致這幅珍畫流失在坊間,老朽數年內在舊書坊及當鋪查尋多次,並未發現該幅巨畫。」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
展天行微微一笑道:「即使獲有此畫,尚須另一寶物不可,否則如同廢紙。」說著目注彭天麟接道:「賢弟好作北裡南鄰之遊,老朽屢次相托探訪一粒移墨珠下落,即是此故。」
彭天麟面上一熱,現出赧然笑容,喃喃不能出聲。
展天行不禁朗笑道:「賢弟不必困窘,老朽這是真話,數年前有一富商與北裡名妓相狎,將移墨珠舉以相贈,不知此妓已從良否,因此畫濃墨後尚蘊有藏處奇門陣式,非此珠移去濃墨無法顯露真跡。」
龐鎮寰詫道:「展幫主如何獲知?」言下不勝疑惑展天行說話是否真實,抑或故弄玄虛。
展天行歎息一聲,答道:「老朽與梅六當年交情莫逆,在梅六口中獲知內情。」
龐鎮寰朗笑道:「在下願助幫主一臂之力,只須彭堂主協助就是。」
展天行道:「老朽已不作非分之望,龐公子年少英俠,他日當冠冕武林,願龐公子獲此曠古凌今的絕學。」說著目光一瞥彭天麟。
彭天麟心中雖是痛恨龐鎮寰,但不得不佯作笑容道:「彭某願聽候差遣,不過事不在急,只宜緩圖。」
突見一個小廝走入,向鄭嵩燕道:「青城上清官觀主純陽子在外求見主人。」
鄭嵩燕不禁哦了一聲,離座而起走出荷風榭外。
只見一個長鬚及腹,形貌清奇的背劍藍袍道人立在一株垂柳之下。
鄭嵩燕急趨兩步,抱拳一揖道:「觀主怎知在下在此?」
純陽子含笑答道:「貧道門下無意發現施主在此荷風榭內,特來致訊。」
鄭嵩燕面色一怔,道:「觀主是……」
純陽子面色嚴肅:「貧道離山路經成都,施主府中適罹巨變,三更時分一場怪火焚去尊宅大半,府上人丁死傷六十餘口,施主如夫人也不倖免……」
話尚未了,鄭嵩燕面色慘白,身形撼震,如受巨擊。
純陽子長歎一聲道:「如說是天火降殃,這也是氣數使然,但府上死傷人丁並非火焚灼斃,胸口上均釘有一支鬼頭毒箭。」
鄭嵩燕不禁咬牙切齒,面色激動道:「觀主神目如電,可知是什麼凶邪所為?」
純陽子聞言呆住,詫道:「原來施主也是不知,這就令人委實難解,自鐵翅蝙蝠一事震撼江湖,亂象萌生各大門派均持觀望之態,但各大門派月前都接奉一封書信,警告不得插身白陽圖解是非中,否則別怨他手辣心黑,書信由一支鬼頭毒箭釘在顯目之處,此箭與府上發現的一模一樣,故而……」
鄭嵩燕慘笑一聲道:「在下家中罹逢驚人巨變,觀主定謂此乃尋仇之舉,旨在詢問在下與何人結有宿怨大仇,在仇人身上推測而知,此意雖然妥善,但在下委實難答。」
純陽子察言辯色,已知鄭嵩燕並非明知不答,略一沉吟道:「貧道心疑是閻羅鬼峰主者所為,欲意前往一探,施主之意如何?」
鄭嵩燕是黯然一笑道:「在下方寸已亂,容與五友相商,觀主願否入內?」
純陽子微笑道:「貧道方外之人,似為不宜入去,貧道現寄居於白雲觀內,施主如有用得著貧道處,可至白雲觀相尋貧道。」說罷略打稽首後轉身離去。
鄭嵩燕木然呆立,眼望純陽子身影消失後,才心神不寧走回荷風榭內。
在座諸人一見鄭嵩燕神色有異,龐鎮寰忙詢問其故。
鄭嵩燕黯然道出純陽子之話,在座諸人相顧失色大驚。
茅煥陡然變色道:「純陽子身危矣,可能今晚就要出事。」
「什麼?」鄭嵩燕驚得霍然立起,道:「茅老師據何而知?」
茅煥道:「事急矣,遲則不及,目前無暇解說清楚。」說時一拉彭天麟,首先奔出荷風榭,展天行與南天三燕怔得一怔,疾隨兩人身後掠去。
白雲觀位於西便門外,元初道士丘長春所修建,規模極為宏偉,只每年新正初一至十五開朝半月,任人頂禮膜拜外,平時觀門緊閉,清靜壯嚴。
青城純陽子離了荷風榭後,一路流星奔返回白雲觀。
白雲觀主獨癖一處跨院靜室為純陽子棲息這處,純陽子掠至觀牆外,身形疾拔,一鶴沖而起,身化「飛燕投林」絕頂輕功,悄無聲息落入跨院內。
跨院三方各有靜室一間,自己所居住室燈光外映,其餘二間沉黑如漆。
純陽子低聲喚道:「楊春。」
室中立時趨出三個氣宇軒昂,貌相威猛的勁裝漢子,肅立垂手道:「恩師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三人均是純陽子嫡傳俗家弟子,首徒穿黑燕楊春,次徒閃電手穆駿,三徒神弓張銀彈王錚,深得其師真傳,各有一身卓絕武功,在青城第二代傳人中堪稱翹楚。
純陽子面色嚴肅道:「為師尚未去閻羅鬼峰,因詢知鄭嵩燕也不知仇人是誰,所以不宜造次,試想太極雙環劉文傑對閻羅鬼峰視為畏途,何況為師。」說著走入室內。
尚未坐下,窗外突捲入一股陰寒微風,吹得燭焰搖搖欲熄,只聞送來一個悸人心神的森冷笑聲:「純陽子,算你見機,一踏入我這閻羅鬼峰上必遭慘死,速獻出囊中那顆定風珠,可留你等活命。」
純陽子聞聲迅疾無倫伸掌拂熄室內燈火,一面取出一支兩寸見方的玉盒塞在楊春懷中,蟻語傳聲道:「為師若危急,你不可妄拚,速逃出前往武夷將此玉盒交與你嚴師伯。」朗笑出聲道:「窗外是那位施主,為何知貧道懷中有定風珠。」
只聽陰惻惻語聲答道:「定風珠乃青城鎮山之寶,貴派僅寥寥數人知之,但貴派有一叛門弟子洩之於老朽。」
純陽子沉聲道:「叛門弟子何在?」
「墓木巳拱,白骨成堆了。」
玉錚早將一把鐵胎寶張拉滿扣著一掌銀彈,陰惻惻語聲未落疾向窗外打出。
一弦十三彈,疾如奔電,勢若雹散,打出窗外卻如泥牛入海,杳無聲息。
純陽子知禍已闖出,不禁怒視了王錚一眼。
窗外飛來一聲冷笑道:「恃武頑抗,暗箭猝襲,自取死罪,恕老朽不能容情。」
純陽子沉聲道:「貧道何幸得會武林高人,死又何憾。」說著率領三徒一掠而出。
月明如洗,只見院中散立著八個面如白紙,披髮拂肩的黑衣怪人,衫袂迎著夜風瑟瑟飄飛,乍睹之下,魅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慄。
純陽子冷沉目光打量了八人一眼,道:「那位是閻羅鬼峰主人?」
一個黑衣怪人陰側側冷笑道:「道長目力委實銳利,竟瞧出我等來歷,我等乃森羅殿下勾魂鬼使,森羅殿主者片刻即至,奉勸道長速交出定風珠,免貽黃泉之恨。」
純陽子冷冷一笑道:「定風珠乃青城鎮山之寶,怎可由貧道任意攜出,請上覆貴主人毋受得傳言之誤。」
那黑衣怪人嘿嘿發出陰森刺耳怪笑道:「道長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我等奉命而來,身不由己,得罪了。」
話落,八怪人身出如電,長臂吞吐,掄轉如風,幻出漫空臂影,虛中套實,奇幻絕倫。
純陽子雖是青城名宿,卻絲毫不敢托大,疾挽肩頭長劍出鞘,嗆螂螂一聲龍吟,青虹乍吐,立起一式「萬蜂撲蕊」,灑下一天寒星,劍氣砭骨逼人。
楊春、穆駿、王錚三人各出兵刃,寒光電奔,招式猛厲,拚鬥激烈。
八勾魂鬼使武學博雜,臂攻指點卻是罕見罕睹的招式,除了純陽子略佔上風外,其餘三徒均是岌岌可危,首尾不能兼顧。」
驀地——
王錚發出了一聲悶哼,手中兵刃被奪出手外,只見虎口已襲,鮮血淋漓如注溢出,不禁蹌踉退出一步,卻不料身後勾魂鬼使奇襲而至,猿臂疾舒,五支利爪扣在肩胛骨上。
那名勾魂鬼使端的心辣手黑,懸空抓起王錚一個旋轉,雙手迅疾無倫抓在王錚兩腿踝骨使勁一分。
只聞一聲淒厲慘叫出自王錚口中,身軀立被扯為兩平,五臟六腑隨著鮮血噴濺齊出,死狀不慘不忍卒睹。
楊春、穆駿二人見狀大驚,心神不由分得一分,四名勾魂鬼使獰笑一聲,攻勢愈發辣毒凶狠。
純陽子不禁心如刀割,知二徒終將不免,尚有兩勾魂鬼使如加入合攻更是不堪設想,定風珠萬不能落在凶邪手中,猛見楊春被追得險象環生,身後一名勾魂鬼使突施一招「五丁開山」印向楊春肩後「璇璣」穴。
若真叫這一掌印上,楊春立即喪命當場,純陽子不愧青城名宿,當機立斷,一手運劍飛攻,另一掌送出掌力撞向楊春。
一股奔雷潛勁竟先勾魂鬼使掌力撞上楊春。
只見楊春身形被震得飛起半空,楊春但覺被一股綿軟功力送起,猛然悟出系其師暗助,明白其師用心,忙趁勢兩臂一振,佯出慘叫,身軀曳空疾翻墜瀉出觀外。
白雲觀除了八名勾魂鬼使外,尚有甚多鬼魅潛伏在觀內外,楊春這一著使得真絕,瞞過了潛伏的邪黨,認為楊春必然殞命,更未料到定風珠在楊春身上,竟疏忽不顧,讓楊春得以趁隙逃去。
純陽子見楊春明白自己用心逃去,心情一寬,立即將青城絕學「旋風」三十六劍施展開來,將穆駿護住。
純陽子大喝一聲,一雙勾魂鬼使被劃破腕脈穴道,血湧如注,隨著身形一提,劍起「風雲百變」,勢若萬丈環虹暴射精芒飛星,襲向其他六名勾魂鬼使。
他那劍招精奧凌厲絕倫,一掃乍展,劍勢滔滔不絕,凌空寒飆,挾著超山撼岳勁風,宛如天河下瀉,將八勾魂鬼使圈在核心。
八勾魂鬼使如凍蠅穿窗般,無法竄出劍勢外,喉中厲嘯頻頻。
驀地——
空中傳來一聲冰冷的斷喝聲:「住手!」
純陽子倏地收劍撤招,一條疾似鳥身影凌空瀉下,現出一個頭大如箕,菱目蒜鼻,濃髭如刷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