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流刀 正文 第七章
    片刻——

    老者返回神色有點異樣,道:「少主命你等進去。」  

    春芙謝了一聲,偕同黑衣人走入。

    那黑衣人似行動不便,左腿顯得些微顛跛。

    穿過一小天井,側屋內窗紙映現燈光,只聽清朗語聲傳來:「進來!」

    春芙伸手推門,魚貫走入,只見書案後坐著一衣著華麗少年,年約二十五六,面目清秀,兩頰瘦削。

    這時,春芙、苗凱同道:「參見少主。」

    茅坤生面色一寒,道:「春芙,你們要見我為什麼?」

    春芙道:「婢子等九人在宛平縣郊外遭遇伏襲,婢子見機不敵逃去,苗凱死裡逃生,其餘七人均遭慘死。」

    茅坤生不禁一怔,道:「遇上何人?」

    「白衣邪君門下高手!」

    茅坤生目中泛出一抹殺機,微笑道:「那只怪你等敗露行藏,怪得了誰!」

    春芙心中一寒,忙道:「這不怪婢子等,只怪本門藏有白衣邪君奸細,屬下等行蹤白衣邪君無不知情。」

    茅坤生怒道:「那有此等事情!」

    苗凱忙道:「是屬下佯裝已死,耳聞匪徒談話,為首之人系監堂閻尹,他說本宮弟子已有五人被收買,意欲偷取君上獨門秘製解藥處方,一俟邪君攫有紫電、白虹雙劍,三月之內大舉進襲本宮。」

    茅坤生面色大變,道:「此話可是真的麼?」

    苗凱道:「屬下怎敢謊言,只要絲毫不真,屬下願意領死!」

    茅坤生道:「我要瞧瞧你等遭遇伏襲之處,你倆先行,我隨後就到!」

    春芙、苗凱兩人應了一聲,雙雙轉身走出。

    天井內立著鬚髮如蝟老者,目中閃出驚詫神光,道:「你們兩人算是命大!」

    春芙柔媚一笑道:「謝謝老爺子關心!」雙雙登車而去。

    車行本快,過了蘆溝橋不遠,春芙命車把式停下,付了車錢,冒著狂風怒雪徒步行去,苗凱雖然負傷,卻比常人為快。

    走出約莫四五里之遙,春芙身形停住,望了四外一瞥,道:「是這裡了!」

    驀聞茅坤生陰冷語聲送入耳中道:「準沒錯麼?」

    一條身影疾逾飛鳥到至。

    苗凱迅快撥開積雪,七具屍體一一呈露。

    茅坤生霍地煽開夜行火折,洶湧強風之下猶自升起一道急晃強烈火焰,細心察視屍體。

    須臾,茅坤生證實春芙、苗凱之言不假,忖道:「天魔宮距京萬里長途,春芙、苗凱回山如不幸途中為對方截擊,隱秘難保不外洩。」胸中突萌惡念,將兩人一擊斃命殺之滅口。

    驀地——  

    天際遙處忽傳來一聲刺耳銳嘯,夜空中閃現眩目白虹。

    春芙不禁失聲驚道:「白虹劍!」

    茅坤生忙道:「你等兩人速趕回本山。」身形一晃,穿空如電飛去。

    苗凱向春芙微微一笑,雙雙奔回屋宅內,褪換衣履,現出本來面目。

    春芙嫵媚一笑道:「茅坤生回去如何行事?」

    唐夢周道:「轉返家內首先傳訊魔宮,查明吃裡扒外奸細究竟是何人,他自己更自斂束防人起疑。」

    說著朗笑一聲道:「茅坤生奉其母之命,於明年秋闈之前在京廣交遊,禮賢下士,俟殿試謀取博得官職,此乃魔宮君上第一步好棋,魔宮君上一面予白衣邪君、紫衣毒龍等凶邪為敵,使之在明秋之前無法結合武林,依附三藩稱兵作亂……」

    春芙嫣然笑道:「公子怎麼如此清楚?」

    唐夢周道:「天魔宮倚仗六百里蠻荒瘴毒,崇山峻嶺,天險屏障,江湖凶邪憚忌卻步,集結各峒尊為盟主,兵力雄厚,一俟三藩稱變,茅坤生即上書請纓平亂……」

    話聲未了,即聞門外傳來司空奇笑聲道:「不錯,老弟說對了!茅坤生平定三藩之亂,頓成功勳彪炳大臣,謀奪大寶不費吹灰之力。」

    唐夢周笑道:「前輩也來了!」

    活報應司空奇邁步而入,道:「如今跡象漸明,京城有老化子等人依計行事,共謀對策,諒可無虞,老弟何時動身趕往苗疆?」

    唐夢周道:「七日後動身,有勞前輩傳話沙青雲大俠等在良鄉相候在下。」

    司空奇道:「老化子這就去。」忽聞狂風送來兩聲哨音,不由面色一變,疾掠而出。

    唐夢周忙道:「姑娘不可外出,在下去去就來。」一閃無蹤。

    茫茫雪野中,只見五藍衣人聯手合攻一黑衣老嫗及灰衫老者,不遠處燃著一團熊熊火焰,似是油脂,映及十數丈方圓。

    老嫗一支鑌鐵枴杖寒光閃閃,杖影滿空,灰衣老者長劍招術精奧,虹影狂捲力敵五人無懼。

    雙方均是武功高強,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相距十丈開外,並肩立著一蒙面人及一老儒負手觀戰,忽聞兩聲哨聲入耳,老儒面色一變,大喝道:「住手!」

    五藍衣人倏地疾撤兵刃彈身而起。

    老儒忽高聲道:「傅靈芝,非是我等不敢施展辣手,只望你倆能和我等合作。」

    老嫗正是傅靈芝,另一黑衣老者無疑是符竹青。  

    傅靈芝目中逼射懾人寒芒,滿頭白髮根根豎立如蝟,冷笑道:「老身與你等夙不相識,休想在老身口中掏出半句話。」

    老儒笑笑道:「傅靈芝,老朽知道你想取回紫電劍,兩位急急趕路必然探明內情,不知可否見告,識時務者是為俊傑,目前兩位處境恐凶多吉少。」

    驀聞一聲冷笑道:「只怕未必!」

    蒙面人及老儒轉面望去,只見身後不遠立著老化子活報應司空奇、降魔客藍九梅、黃海釣叟席仲廉及一面目森冷如冰的青袍少年。

    老儒面色一變,厲聲道:「原來是你這老化子,但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了,依老朽之勸,及早抽身,免招無妄之禍。」

    司空奇哈哈大笑道:「如老叫化所料,閣下必是久未露面江湖的九幽居士韓無忌,那蒙面朋友是否卓天奇?」

    蒙面人發出一聲輕笑,扯下蒙面烏巾,道:「老化子眼力不錯,正是卓某。」

    韓無忌道:「江湖上推崇你老化子及藍席二位老師武學淵博,稱之當代一流高手實受之無愧,韓某卻無意與三位為敵,但亦未懼怕三位。」弦外之音,不啻明告老化子三人不堪一擊,那面目森冷少年更不屑一顧了。

    藍九梅冷冷一笑道:「好說,無如無憂谷主手下也是我等亟需尋獲之人,為了避免有傷和氣,兩位不如割愛。」

    司空奇哈哈大笑道:「依老化子看來就如此決定了吧!」

    天下那有此一廂情願說法,韓無忌目中怒光泛閃。

    突然——

    傅靈芝及符竹青身形一躍穿空而去。

    原來他們兩人已得自面目森冷少年施展佛家無上心法「須彌六合」傳音指點逃走方向,聽出那是唐夢周語聲,不禁心頭狂喜。

    這時五藍衣人紛紛大喝道:「站住!」騰身追出。

    降魔客藍九梅身法奇快,落在五藍衣人之前阻住。

    黃海釣叟席仲廉隻身望傅靈芝兩人身後疾逾流星追去。

    藍九梅劍已出鞘,寒飆驚空流星電奔,五藍衣人措手不及,悶哼聲中紛紛倒地。

    最令人驚駭的是五藍衣人傷的均是同一部位,不爽分毫,溢出一縷殷紅奪目鮮血。

    卓天奇劍眉猛剔,冷笑道:「藍老師心辣手黑,嗜殺成性,怨不得卓某了。」說時右手三指捏著一粒紫芒流轉雷珠。

    司空奇漠然無動於衷,兩道目光卻凝向卓天奇身後,喃喃自語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此話委實不錯,看來老化子該遭劫數了!」

    卓天奇韓無忌不由心中一動,回首一望,只見一白衣怪人同著一身著五彩長衫中年漢子立於七丈開外遠處。

    韓無忌不禁面色大變,認出是威震江湖的白衣邪君和大涼山五毒堡主申屠宗。

    白衣邪君左手捏著一粒與卓天奇同般大小的雷珠,目光陰森,一瞬不瞬逼視著卓天奇韓無忌兩人。

    司空奇忙道:「讓他們兩敗俱傷,走!」

    「走」字出口,三條人影如電穿失在暗黑如漆空中。

    五毒堡主申屠宗冷笑聲方出口外,卓天奇、韓無忌亦騰空拔起,去如流星劃空迅即杳然。

    白衣怪人右臂大袖一揮,狂飆湧出帶起一片雪層,那堆熊熊烈火頓時熄滅

    ……………………………  

    第七日。

    一輛陳舊馬車疾馳在冰天雪地中,遠近一片灰白茫茫無際,分不出那是天那是地,寒風如割,呵氣成雲,真夠冷的,車把式卻是一中年面目黧黑漢子,揮動著長鞭叭叭擊空脆響,雄糾氣昂,一絲不畏寒冷。

    車廂內坐著春芙與唐夢周兩人,唐夢周扮成苗凱模樣,他自上車起就瞑目如睡。

    春芙剪水雙眸中流露出無限憐愛的神采,頻頻顧視,雖知唐夢周意有所屬,蒲柳之姿焉可匹配,但卻情不自禁,俗語說得好,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層紙,此情此景委實一點不錯。

    唐夢周睡著了麼?

    不!

    一點沒睡!

    萬里長途,少年男女共乘一輛車內,日久難免情愫自生,唐夢周防著了這點,春芙胸中亦是恍然。

    其實,只說對了一半,唐夢周趁此在車內研習一宗深奧武功。

    車抵淶水縣城,天已黑了,車抵一家客棧門前停下。

    門前簷下懸著兩盞油紙燈籠,在風中不住地搖晃旋轉,昏黃燈輝可見嘉賓客棧四個紅字。

    一個店伙進出,高聲道:「是苗老爺麼?」

    車把式應道:「不錯!」

    店伙忙哈腰笑道:「快請,快請!」

    車簾一掀,苗凱、春芙先後跨下。

    店伙又道:「有勞趕車大哥將車輛攏在大院中。」搶步前導,領著兩人進入客棧。

    這家嘉賓客棧前半截俱為雄武鏢局包下,鏢局子人多,鬧哄哄地一片,目睹苗凱、春芙兩人走入,一霎那間均靜了下來,數十道目光蘊射敵意。

    苗凱心中暗暗納罕,身入後進跨院後,雄武鏢局眾人又漸揚起語聲。

    片刻之後,後院門疾逾電閃翻出兩條身影,繞至店門前,須臾,同著車把式昂然跨入店內。

    客棧前半有一極寬敞川堂,擺著十數張白木桌兒,供過往及投宿旅客酒食,川堂內已上了六成滿,均坐著鏢局的鏢師、鏢伙、趟子手,雄彪鷙悍,英氣勃勃。

    三人跨入川堂,立時又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車把式三人在懷有敵意目光下,大刺刺地坐了下來,一根長長馬鞭仍挽在手中,冷冷笑道:「有目無珠,你等不要錯認了人。」

    另外兩人身著藍袍,三綹短鬚,面色凝肅。

    忽聞一冷笑聲道:「朋友,你罵何人有目無珠?」

    車把式兩目一瞪,瞧明是一身高八尺,虎目龐肩,面如重棗大漢出聲,不禁哈哈笑道:「達官爺,趕車的又未罵你,為何起疑多心,就是衝著你們雄武鏢局說的,又怎麼的!」

    休看那鏢師人高馬大,顯然是個一根腸子直到底渾噩漢子,聞言大怒,霍地拔出肩後厚背鋼刀,暴喝道:「朋友,你是存心上門找碴兒來的,恕兄弟不吃這個。」手臂一揚。

    車把式冷笑一聲,右腕倏振,手中那根鞭箭般-出,「叮」的一聲,鞭梢擊中鋼刀。

    那鏢師如受千斤重擊,虎口裂開鮮血淌下,一柄鋼刀「噹啷」墜下地來,人也震得蹌踉倒退。

    鏢局中人不禁紛紛大驚變色,猛的立起。

    車把式倏地收鞭,哈哈放聲大笑道:「你們倚仗人多想群毆麼?」

    驀聞傳來一聲朗朗大喝道:「休得莽撞!」

    只見一年約四旬,三綹長髯,氣度有著一股威嚴的中年人,急步由過道中走出,向車把式抱拳微拱,含笑道:「方纔敝局弟兄冒犯之處,望乞海涵見諒!」

    車把式淡淡一笑道:「不敢!」

    一個藍袍中年漢子緩緩站了起來道:「濮總鏢頭,你我別來無恙。」

    濮姓中年人不禁一怔,目中神光注視藍袍中年漢子有頃,忽轉驚喜,急道:「我濮武雄真個有目無珠,閣下是金……」

    藍袍中年人忙示一眼色。

    濮武雄立時會意,大笑道:「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此地不是談話之處,不如去至濮某室中一敘。」

    藍袍中年人頷首道:「也好!」

    濮武雄忙命手下吩咐店小二送上酒菜,前導帶路,進入一間陳設清幽雅潔房內落坐。

    藍袍中年漢子手指另一藍袍人道:「金某為濮總鏢頭引見,這位是金某同門弟兄申子超,人稱神行無影就是。」

    濮武雄雙肩一聳,「啊」了一聲,抱拳道:「金大德、申子超武林尊稱丐幫雙秀,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濮某早該想到,失敬了。」

    申子超微笑道:「不敢!」

    金大德繼引見車把式道:「這位是威震關外的沙青雲大俠。」

    濮武雄神色一驚,道:「怎麼……」

    金大德忙道:「沙大俠已易容,濮總鏢頭慎勿洩露,即是貴局弟兄也不例外,恐為貴局帶來一場危難。」

    話聲略頓後,又道:「金某發現貴局中人神態不寧,莫非有什麼事故即將發生?」

    濮武雄不禁長歎一聲道:「濮某此次親身護送,這趟鏢貨俱是珍貴藥材,價值不下十萬,一俟送達太原交割後,即兼程趕關外度歲,那知途中忽聞警訊有人劫鏢!」

    「劫鏢!」金大德雙眉一皺,道,「但不知是何黑道人物?」

    濮武雄苦笑道:「劫鏢尚無關緊要,干鏢局這一行那有不冒風險的,即是不能追回原鏢,濮某傾家蕩產也賠得出,那知對方竟欲將敝局全部葬身埋骨他鄉,幾經探聽,才知對方是天魔宮,欲在前途下手。」

    沙青雲詫道:「天魔宮與貴局曾結下深仇宿怨麼?」

    濮武雄道:「沒有!」

    沙青雲道:「這就奇怪了,既無仇怨,天魔宮遠在南荒,為何迢迢遠來劫奪貴局之鏢,何況貴局鏢貨未有武林中人覬覦之物,不過是參茸等藥材,此事沙某無法理解,莫非傳訊傳錯了麼?那傳訊人是誰?」

    濮武雄搖首道:「傳訊人不知是誰?途中此人屢次暗中示警,敝局也頻頻發現可疑人物躡蹤,故爾敝局弟兄憋著一腔怨氣,竟冒犯了金老師。」

    沙青雲輕笑一聲道:「無知冒犯到不要緊,萬一是對頭人物,而又釁自你啟,那更是授人以隙了。」

    濮武雄面色一紅,道:「敝局弟兄認為與其在途中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飽受驚恐,反不如挑明了來,所以在淶水打住。濮某並命人趕往五台求援,他們認定三位乃天魔宮高手,恐夜長夢多欲在此動手,當然濮某並非草率武斷,途中種種跡象均對敝局大大不利。」

    沙青雲目露詫容道:「濮總鏢頭認定在途中躡蹤貴局的凶邪確是天魔宮中之人麼?沙某看來未必。」

    濮武雄注視沙青雲一眼,目中閃出一抹異采光芒,低聲道:「沙大俠扮作車把式,必負有極難鉅任務,車內一男一女似為苗疆人物。」

    沙青雲微笑道:「總鏢頭委實目光銳利,不錯,他們是苗疆人物,而且是天魔宮高手,不過並非真的,此事須總鏢頭守秘,不然恐遭不測奇禍。」

    濮武雄神色一驚。

    沙青雲又道:「依沙某看來,其中必有蹊蹺,貴局明晨尚須繼續趕程麼?」

    濮武雄道:「濮某意欲打住兩日,因濮某師門與五台淵源頗深,業已修書命人趕往五台求援,一俟返回後立即上路。」

    沙青雲望了申子超、金大德一眼,道:「此必是借刀殺人之計,沙某去去就來。」言罷一閃而出。

    金大德道:「總鏢頭請出吩咐貴局手下,不可庸人自擾,務須鎮定如常,如此凶邪才無隙可尋。」

    濮武雄道:「金老師之言極是,濮某這就去吩咐他們。」言罷急急而出。

    片刻——

    濮武雄、沙青雲兩人先後進入室內。

    沙青雲道:「凶邪途中頻頻現蹤,但又不出手劫奪,其中必有詭計,恐意在恫嚇貴局約請助拳能手,俾能掀起一場血腥慘劫,遂其移禍江東之計。」

    濮武雄道:「沙大俠斷定必非天魔宮麼?」

    沙青雲點點頭道:「不是!此刻,凶邪黨羽必在客棧四外密佈眼線,監視貴局一舉一動,不如將計就計,誘使凶邪露面。」說著低聲商量步驟。

    申、金二人知是唐夢周之計,濮武雄聞言大喜,快步如飛邁向店堂而去。

    雄武鏢局中人目睹總鏢頭現身,均紛紛離座立起。

    濮武雄面現欣悅笑容道:「我等援手已趕至,只是似嫌單薄,無法穩操勝券,濮某意欲修書一封,趕往百里外求見一位武林前輩奇人,請其出面相助,若五台高手趕來,我等此行必高枕無憂,不知那兩位可願前往?」語聲宏亮。

    立有兩名鏢師應聲願去。

    濮武雄正色道:「天魔宮眼線密佈,兩位此行兇險異常,濮某現即修書請隨我來。」

    一雙鏢師隨著濮武雄走入。

    約莫頓飯光景過去,兩條身影潛龍升天拔起,穿空掠出客棧外,沾足即起,騰上屋面,疾如電閃往茫茫雪野中奔去。

    朔風狂勁,湧起雪塵漫天,一雙人影如飛疾掠著,突然消失在暗黑中。

    驀地——

    三條魅影自不同的方向疾逾閃電相聚在一處,一人驚噫出聲道:「怎麼雄武鏢局一雙鏢師會失去蹤影,莫非我等中了誘敵之計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雄武鏢局俱是酒囊飯袋,我等之志又非雄武鏢局,他們怎知我等妙計。」  

    「賢弟,別把話說得太滿了,一雙鏢師在你我三人之前突然失蹤總是不爭之事實,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來我等還應小心為上,不要出了岔子。」

    此人語聲方落,忽聞同伴兩人各發出一聲-叫,轟然摔在雪地中,不禁大驚,心膽俱寒,騰身欲起之際,猛感腦後一陣錐心奇痛,昏死倒地。

    不知多少時候,那人才悠悠醒轉,腦後仍感頭痛欲裂,睜目醒來,只覺置身在一座茅屋中榻上,一張木桌前坐定一鬚髮斑白凌亂的老者,自酌自飲,一雙虎目炯炯逼注著自己道:「乖乖的躺一會,你真是白撿來一條性命。」說完鯨飲了一口酒,咀嚼出聲。

    那人欲待掙扎坐起,怎奈腦痛致四肢乏力。

    老者兩目一瞪,冷笑道:「你怎不聽話,想死麼?」

    那人苦笑道:「老人家,在下那兩同伴呢?」

    老者目中忽閃出驚異神光,詫道:「你漢語說得這麼流利,一點不像苗疆來的,大概你也是漢人吧?」

    那人竟忘懷了自己扮作天魔宮弟子之事,不禁面色大變,支吾不語。

    老者冷笑道:「你還問起同伴呢?他們死了,而且死得很怪。」

    死就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竟謂死得很怪,出自他的口中,更透著稀奇古怪。

    那匪徒聞言面色更是一驚,瞠目望著老者。

    老者伸箸挾起一塊肉塞入口中,又飲了一杯酒,冷冷笑道:「你想問我老人家為何說『死得很怪』麼?他們兩人同死於苗疆天魔宮歹毒兵刃天狼錐下!同室操戈,箕豆相煎,委實使我老人家理解不透,你雖暫撿來一條性命,卻喪失了一身武功。」

    匪徒聞言心膽皆寒,苦笑道:「其中原委實難言說,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真實內情在下也不清楚。」

    老者淡淡一笑道:「最好你不清楚,就是清楚要向我老人家說明內情,我還懶得聽哩!算你命大,正好遇上我老人家去街上沽酒回來途中發現,一念之仁將你帶來此處,你恢復體力後即速離去吧!」言畢自酌自飲,望也不望匪徒一眼。

    一盞茶時分過去。

    匪徒方從口中迸出語聲道:「在下還忘懷了謝謝你老人家救命大恩呢!」

    老者頭也不抬,道:「甭謝了,誰教你沒死碰上了我老人家,天狼錐下從無不死之人,你能挨過三天才算是活定了,何況你能不能立起走回去尚未必一定呢!」

    匪徒猛感腦後裂痛增劇,不禁淒然一笑道:「生死二字自有定數,在下不怕死,但求你老人家一事,不知可否應允。」

    老者兩眼一瞪,道:「什麼事?你倒說說看。」

    匪徒道:「相求老人家帶一口信。」

    老者大搖其頭,道:「不行,我老人家一生消遙自在,與人無尤,何必拿老母雞往黃鼠狼窩中送禮!」

    「不瞞你老人家,在下也是俠義道中人,並非如你老人家心目中所想像的那些匪惡奸邪。」

    老者聞言一怔,繼而搖搖首道:「不管你正派也好,邪魔外道也好,我老人家絕不招惹是非……」

    匪徒聞言大急,苦苦哀求。  

    老者雙目一翻,道:「好吧!瞧你面像誠厚,我老人家就破例一回與你捎一口信就是。」

    匪徒強忍著奇痛,道:「淶水縣城西有一姑姑庵……」

    老者大叫道:「姑姑庵我老人家知道,是尼姑住的地方,俠義道人物怎會與尼姑混跡一處?」

    匪徒苦笑一聲道:「老人家別誤會,其實姑姑庵現在並無尼姑在內。」

    「好吧,你快說,以便我老人家速去速回。」

    「請你老人家去庵中找一姓閻的武林朋友,在下周恭,就說在下遭不明仇家狙擊,已受重傷。」

    「就是如此麼?」老者道,「諒姑姑庵中不僅姓閻的一人,萬一被你同道誤認我老人家是對頭人物,不分青紅皂白,紛紛出手,惹惱了我老人家真火,恐難善了。」

    匪徒極艱難地在身旁囊中取出一支鵝毛,長僅五寸,卻染成朱紅綻藍各半,道:「此乃信物,他見了必然相信。」

    老者接過,一閃而出。

    門外人迎著相偕電奔離去。  

    時值深夜,相距嘉賓客棧一條街安豐老店內投宿著甚多江湖高手,有的熟睡入夢,卻有三人圍火聚飲,低聲談論。

    驀聞瓦面一聲喀嚀響聲,其中一人警覺面色突變,轉身疾撲出去騰身拔起。

    夜空中寒飆疾閃,卷呼而過,只聽一聲淒厲慘-,屍分兩截墮地,一條黑影宛如流星曳射遠去,帶出一串陰惻惻入耳心驚的長笑,隨風消逝。

    尚餘兩人亦已先後撲出,見狀大驚,欲待追去,但聞一聲沉喝道:「不要追了!亮火。」

    屋角現出一淡淡人影,驀然火光一亮,映出那人面像,正是紫衣毒龍卓天奇,面色森寒如冰,目光逼注在屍體上。

    那聲慘-驚醒了睡夢中同伴,紛紛掠至,見狀面色都不由一變。

    卓天奇道:「淬毒苗刀鋒利歹毒無比,來人顯然是天魔宮高手,風聞魔宮中人在京師外頻頻現蹤,用意不明,莫非蕭昆與此人結有宿怨麼?」

    忽見一瘦小黑衣勁裝人道:「蕭昆是否與魔宮中人結有仇怨,屬下等均不知真情,但屬下卻探得嘉賓客棧後院內一雙天魔宮男女投宿。」

    卓天奇鼻中冷哼一聲道:「好,我去問他!」

    忽聞一聲陰沉笑聲傳來道:「不用去了,問老朽就知真情。」

    暗中冉冉走出一高大背劍老人。

    卓天奇面色一變,道:「孫道元!」

    老者冷冷一笑道:「不錯,老朽正是孫道元。」

    卓天奇道:「方纔殺害卓某手下,孫老師親眼目睹麼?」

    孫道元道:「老朽就為追蹤他而來,自然當場目擊,此刻老朽已明瞭內情。」

    卓天奇不禁一呆,詫道:「什麼內情?」

    孫道元斷然接道:「移禍東吳,借刀殺人。」

    卓天奇聰明過人,目露訝異之色道:「孫老師是說來人並非天魔宮,那麼是誰?」

    孫道元面寒如冰道:「白衣邪君門下!」

    說著略略一頓,又道:「此話閣下未必能信,白衣邪君年來屢遭拂逆,已知整個武林均與他為敵,無奈尚無制勝把握,又畏忌卓老師你及老朽等幾個老不死的怪物,他探知天魔宮亦有霸尊武林野心,是以移禍東吳,使他得以有喘息之機遂黃雀之志。」

    卓天奇道:「如此說來,卓某倘此刻前往嘉賓客棧後院,正好墮入這魔頭術中了。」

    孫道元頷首道:「可以這麼說,卓老師明日意欲何往?」

    卓天奇注視了孫道元一眼,長歎一聲道:「卓某此去……」

    突然一黑衣人咳了一聲道:「令主!」示意卓天奇不可吐露。

    卓天奇已知其意,微微一笑道:「無妨,孫老師,卓某與白衣邪君誓不兩立,倘非五毒堡主申屠宗叛異,白衣邪君早就墓木已拱,骨化成灰,這話甚屬多餘,眼前卓某得訊無憂谷主柏春彥由這條路上現蹤,似欲路經五台返回華山,卓某與柏春彥有過段交情,所以急著要與他晤面。」

    孫道元似恍然大悟道:「老朽明白了,那魔頭委實心機歹毒無比。方才遣人用苗刀殘殺你門下,知卓老師必去嘉賓客棧,天魔宮一雙男女本非卓老師敵手,明晨再設伏途中假天魔宮之名尋仇。」

    卓天奇身後一黑衣人冷笑道:「孫前輩為何見告?」

    孫道元面色一寒,道:「你道老夫故意示惠麼?哼,老夫深恐你等死得不明白,進了枉死城還是一個糊塗鬼。」

    卓天奇沉聲道:「在孫前輩前不可失禮!」

    黑衣人躬身應了一聲是,退後半步。  

    孫道元目中精芒逼射,掃視卓天奇門下一眼,道:「老朽說了半天,諒尚難全信,卓老師,你我賭一個東道如何?」

    卓天奇怔得一怔,道:「賭什麼?」  

    孫道元淡淡一笑道:「卓老師現在就去嘉賓客棧後院向一雙苗疆男女尋仇,只須用普通暗器殺男的不重要之處,任魔宮少女帶傷者逃去,老朽在東門外長亭守候卓老師,帶卓老師等前往白衣邪君設伏之處……」

    聲猶未了,黑衣人接道:「孫前輩有意使我等自投網羅。」

    孫道元冷笑道:「不,我等先他們而至,便知老朽所言不虛,若老朽的話句句厲真,卓老師必須與老朽聯手除去白衣邪君,不然老朽願將肩頭所帶紫電劍輸給卓老師。」

    卓天奇雙眉一剔,笑道:「好,你我一言為定。」  

    黑衣人道:「孫老前輩,久聞紫電劍之名,可否讓晚輩等一開眼界。」

    孫道元手指牆角一株碗大口徑積滿冰雪常青樹,道:「自然可以!」話落人起,夜空中紫飆狂捲,只聽一聲遠去的長笑,紫虹疾去無蹤。

    卓天奇等定睛一瞧,但見那樹只剩下一光禿禿的樹幹,不禁面色一變,低喝道:「三人同我前往嘉賓客棧,其餘之人均在東城外守候。」

    ………………………

    嘉賓客棧後院燈火俱無,諒苗凱及春芙均已入睡。

    一黑衣人疾落在院中,右腕疾揚,「噗」的一聲,一粒細小之物穿破窗紙射入。

    突聞屋內傳來大喝道:「什麼人?」

    「砰」的一聲,房門大開,先後竄出一男一女,正是苗凱、春芙。

    那黑衣人喋喋一聲怪笑,發出五線寒芒,身形騰空拔起。

    苗凱右掌一揮,將五線寒芒磕飛,冷笑道:「朋友,你所為何來?」

    黑衣人掠上屋面,陰惻惻怪笑道:「在下來此尋仇,此處動手恐誤傷無辜,兩位如若有膽,不妨隨在下去至郊外一拚高下。」

    苗凱道:「兄弟想不出與朋友何怨何仇?」

    黑衣人道:「兩位是天魔宮門下麼?」

    苗凱呆得一呆,道:「不錯。」

    「那就錯不了。」黑衣人冷冷笑道,「在下已制住貴宮五名門下,此刻已是生不如死,其餘的話在下不說兩位想已猜出。」

    苗凱望了春芙一眼,大喝道:「朋友你留下。」話出身起,寒光電奔捲襲黑衣人雙腿。

    黑衣人滑溜無此,倏地一鶴沖天拔起。  

    苗凱、春芙雙雙追向黑衣人而去。  

    掠出郊外,落在皚皚雪地中,黑衣人突身影不見。

    春芙歎道:「我等中了他誘敵之計了。」

    苗凱搖首道:「未必見得,此人並非全無來由,他能喝破我等來歷必有所為,逃避不是善策,何況天魔宮亦不能被你我壞了名頭,你我就是要逃也未必能逃得了。」

    暗中突隨風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對,尊駕倒有料事之明。」

    火光猛然一亮,一團熊熊火焰自三丈外雪地中燃起,竟是愈燃愈旺,在強風中呼呼火舌高張搖晃。

    四外忽現出四條身影,其中一身著紫衫中年儒者,面寒如冰,右手三指捏著一顆紫芒流轉雷珠。

    春芙不禁面色大變,驚呼道:「紫衣毒龍卓天奇!」

    卓天奇嘴角噙出一絲笑容道:「虧你還認得出卓某,你們速俯首就縛,隨卓某回去,卓某有話問你們兩人。」

    苗凱面色疾變,左手迅扣住春芙右臂,低喝道:「咱們走!」身形離地而起。

    「走得了麼!」卓天奇喝聲出口,左手一支銀鏢電奔打出,「篤」的一聲打中苗凱左肩頭,鮮血外溢。

    苗凱身形一沉,猛的旋身,右手疾揚,一掌鐵蒺藜漫天花雨般襲向四人,手法奇詭,攻其必救。

    卓天奇眉頭一皺,四人迅疾飄開兩丈外。

    春芙疾帶著苗凱騰空拔起,去如流星,遠杳無蹤。

    卓天奇忙道:「速去東門長亭。」

    他們四人身法迅快無比、片刻時分已趕至東郊,會合屬下如風電閃般到達長亭。

    長亭外摩雲神爪孫道元似守候甚久,目睹卓天奇率眾而來,道:「諸位才來,天色放曙不遠,恐白衣凶邪手下已先到了,咱們快走!」

    寒風洶湧銳嘯,撲面如割,眾人飛奔而去,天,呈現一絲濛濛灰白,孫道元猛地止步,道:「咱們到底來遲了一步,卓老師請瞧!」伸手遙處一指。

    卓天奇目光銳厲,凝眼遠望,果然見雪野遙處有多條黑影掠奔如風,不禁面色微變,道:「真是他們麼?」

    孫道元笑道:「我等近前窺探,即知匪徒佈伏情形,再逐處擊破,一鼓殲滅,卓老師莫非怕了麼?」

    卓天奇兩道劍眉猛然一剔,冷笑出聲,似經不起孫道元出言相激,率眾奔去。

    孫道元微微一笑,展開絕乘輕功追上。

    就在孫道元現身在安豐老店之際,淶水縣姑姑庵前那條巷中突閃落一黑衣短裝老者,目光炯炯若電。

    驀地——

    黑衣老者手掌一揚,冷笑道:「朋友太小家氣了,不打招呼就喂暗青子,老朽如不受人所托,才不屑來此咧!」

    忽聞傳來,森冷語聲道:「閣下受何人之托?」

    老者沉聲道:「老朽受周恭之托,來此需面見一位姓閻的朋友。」

    「周恭!」

    「不錯!」老者沉聲道,「正是他!」  

    「周恭現在何處?」

    老者雙眼一瞪,怒道:「這不是廢話麼?周恭自然在老朽處,他如能自己來,我老人家那能冒著這麼大的風跑到這姑姑庵。」說著將眉毛一揚,又冷笑道,「姓閻的見是不見,老夫可不耐煩等。」

    暗中閃出一黑衣人,抱拳笑道:「閣下不要見怪,在下帶路!」

    老者鼻中冷哼一聲。

    黑衣人領著老者快步進入姑姑庵一間清淨禪房,敦請落坐,獻上香茗,哈腰笑道:「敝上不久即回,請閣下稍待。」隨即擊掌兩下。

    一雙勁裝大漢奔入。

    黑衣人道:「速送上酒菜。」

    老者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這才是待客之道。」  

    黑衣人道:「寒夜寂冷,喝上兩盅祛寒暖身也是好的。」

    「不錯!」老者道,「朋友請不要以毒酒毒菜給我老人家用,誤了你們大事不是玩的。」

    黑衣人面色一變,道:「閣下說笑了。」

    老者冷冷答道:「那就好!」

    一雙勁裝大漢已送上酒菜,侍立一旁。

    黑衣人舉杯相敬,乾了一杯道:「周恭遇上何事,請閣下見告。」

    老者略一沉吟道:「周恭嚴囑老朽一定要向貴上說,貴上是否姓閻。」

    黑衣人道:「敝上正姓閻。」

    老者笑道:「那就恕老朽不能吐實,酒菜甚好,朋友,老朽也敬你一杯。」

    黑衣人滿腹疑雲,相與暢飲,言談之間旁敲側擊,始終無法在老者口中套出一句真言,又不知老者是友是敵,深恐把事弄僵,不由心內暗暗焦急。

    約莫一個更次過去,屋外忽傳來一聲朗笑道:「佳客光臨,閻某有事外出,有失迎迓,請海涵是幸。」語聲中監堂閻尹飄然疾閃而入,抱拳含笑為禮。

    黑衣人慌忙離座快步走出室外。  

    老者立起哈哈大笑,道:「豈敢!豈敢,閻朋友麼?快來請坐,菜好酒更好。」

    閻尹欠身落坐,道:「請問閣下,周恭遇上了何事。」  

    老者道:「老朽在蝸居左近雪中發現兩具軀體,二死其一,只有周恭一人尚有一口氣在,老朽抱回蝸居救治,本來老朽久已絕意江湖,漁樵自耕,與人無尤,但經不起周恭再三苦求,托老朽捎一口信帶交閻朋友。」

    閻尹神色一變,道:「仇家是誰,閣下可否見告?」

    老者搖首答道:「這就不知了,老朽並未當場目擊,周恭傷勢似為苗疆天魔宮絕毒暗器天狼錐所傷,但老朽來時曾發現甚多可疑武林人物尋覓周恭下落。」

    閻尹詫道:「他們為何尋覓周恭?」

    老者飲了一口酒後,道:「這個老朽也不清楚,但無意窺聽得他們似發現周恭等人扮作天魔宮門下嫁禍江東,意欲尋出真象。」

    閻尹心神暗震,道:「他們是何來歷。」

    老者答道:「紫衣毒龍卓天奇門下,周恭似已探得甚多隱秘,因老朽局外人,他未便向老朽吐實,只托老朽帶信給閻朋友,慎防卓天奇暗襲。」說著霍地立起告辭。

    閻尹忙道:「閣下請帶我去見周恭。」

    老者搖首斷然拒絕道:「不,老朽豈能領閻朋友前去,萬一誤投羅網,老朽豈非罪孽深重。」抱了抱拳,跨步出室,一鶴沖天穿空飛去。

    閻尹面色凝肅,如風掠出。

    黑衣人一閃而現,低聲道:「屬下已命人追蹤,監堂是否要去。」

    閻尹沉聲道:「走!悉數撤離!」

    老者輕功上乘,一路飛奔,卻不料身後遙遙緊隨六條身影。

    他抵達茅屋外,輕輕推開木門,重燃著一盞油燈。

    榻上周恭昏睡沉沉,卻面現苦痛之色。

    老者望了周恭一眼,歎息出聲道:「蝸牛角中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似我老人家多麼消遙自在。」言下大有世人沉醉我獨醒之感。

    他轉身走向竹櫥中取出一壺酒一大盆滷汁牛肉放在桌上,去在灶內生著了火,將滷汁牛肉滾熟,草屋中瀰漫著肉香。

    須臾重又盛放在盆中,壺酒自酌,怡然自樂。

    片刻時分過去,屋外突響起閻尹語聲道:「閣下真個雅興不淺,酒食自娛。」

    老者面色一驚,道:「閻朋友麼?咳,你何必來此,快請!」

    閻尹推門掠人,落在周恭榻前,凝視了一眼,伸手點下,周恭極為痛苦的呻吟出聲,睜目醒來,目睹閻尹立在面前,淒然一笑道:「監堂,卓天奇已知我等扮作天魔宮門下,請速離淶水以免禍生不測,還有……」語意未盡,已自氣絕死去。

    驀聞戶外隨風傳來數聲淒厲慘-,接著起了一片金刃劈風及喝叱聲。

    閻尹面色一變,轉身撲出。

    只聽戶外猛生震天霹靂,火光炫耀了夜空,夾著一片嘶叫慘。

    老者漠然無動於衷,坐在桌上仍然自酌自飲。

    天已大明。

    茅屋外雪地呈現一片狼藉情景,斷肢殘腿,血肉模糊,數十丈方圓內,遺下廿餘具屍體,慘不忍睹,獨不見監堂閻尹,生死不明。

    口口    口口    口口

    嘉賓客棧雄武鏢局一行已登程上道。

    一輛雙駒馬車停在客棧門首,那沙青雲依然扮作趕車把式高踞車轅上。

    只見苗凱摻著春芙跨入車廂內,長鞭破空脆響,蹄輪飛動而去。

    車郊外,迎面只見兩騎如飛奔至,騎上人面目森冷,大喝道:「停住!」

    趕車的一手真不含糊,長鞭揮空,猛的輪蹄紋風不動,釘住了一般,車把式冷笑道:「二位須秤量秤量自己,擋道生事把性命賠上,似有點不划算。」

    一個瘦削如柴漢子面目一瞪道:「趕車的別廢話,叫車內一雙狗男女滾出來回話。」

    車把手哈哈狂笑,笑聲震耳,隨風四播,聲震雲空。

    兩個匪徒不禁色變,厲喝道:「笑什麼?你在找死!」

    車把式面色一沉,冷笑道:「坐車的就是我衣食父母,兩位想砸俺的飯碗無異自取死路。」說著長鞭呼的一式「烏龍出穴」揮了出去。

    鞭勢疾逾奔電,一匪徒料不到車把式出式如此迅快,左肩頭被鞭梢擊了一個正著,如中斧鉞,痛徹心脾,不禁狂叫一聲摔下鞍去。

    車把式鞭勢奇誰,疾變「烏雲狂捲」,另一匪徒為長鞭卷束身軀,心神大駭,忽感一股奇猛無比的大力將他震飛起半空。

    在車把式哈哈大笑聲中,匪徒被長鞭卷帶出十數丈外,「吧噠」一聲墮在雪地中昏厥過去。

    忽聞一聲陰沉笑聲道:「看你不出,一個車把式能有此份功力!」話聲未落,如風閃電般掠十數條身影。

    其中一人正是紫衣毒龍卓天奇。  

    車把式目中露出一抹駭然神光。

    驀見車後騰起一條灰大人影,形如巨鳥飄落在卓天奇之前,道:「卓老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卓天奇瞧出來人卻是摩雲神爪孫道元,詫道:「怎麼是卓某不對了!」

    孫道元道:「你我應同心戮力,合謀殲除白衣邪君,不該再節外生枝,何況車內並非閣下所需之人,而是老朽同道,奉命此去,志在挑破白衣邪君一處分壇!」

    卓天奇似是不信,雙眉微皺道:「真的麼?」

    孫道元微微一笑道:「兩位請出!」

    車簾一掀,走出一個中年文士,緊接著又跨出一中年貴婦,滿頭珠翠。

    卓天奇神色愕然。

    孫道元道:「白衣魔頭現尚隱在京城,要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雖迭遭重挫,實力仍在,五毒堡主申屠宗已投歸他門下效力,如老朽所料不差,日後他必化明為暗,卓老師屬下慎防為他毒害。」

    卓天奇雙眉一聳,道:「有備無患,料也無妨。」說著忽聞遠處傳來一陣奔馬蹄聲,轉面一瞧,只見一青衣勁裝捷服漢子風馳電掣而至。

    青衣勁裝漢子一躍下鞍,道:「稟令主,留守四人不知為何突然倒斃,形銷骨化而亡。」

    孫道元冷笑道:「如何?」

    卓天奇面色大變。

    孫道元又道:「他顯然四處尋覓卓老師下落,倒不如化整為零,你我前往京城殲戮他羽黨,予魔頭慘重打擊,較各行其事為上。」

    說著哈哈一笑道:「老朽肩頭紫電劍是他食不甘味,睡不成眠之物,是以老朽更須形跡隱秘,卓老師,蘆溝橋河畔再行相見。」語落人起。

    穿空似電,去如流星,轉瞬無蹤。

    一雙中年男女面色沉肅,轉身跨上車內,放下車簾,車把式揚鞭揮空,四輪飛動而去。

    青衣勁裝漢子目光灼灼,道:「令主,我等為何不一擊出手,全力施為,將紫電劍取在手中,孫道元武功再高,雷珠威力無匹,必炸成肉泥。」

    卓天奇面色一沉,冷笑道:「你能穩操勝算麼?除了孫老兒不說,眼前三人無一是弱者,難免附近尚隱有武林高手。」

    遠處雲阜之後忽傳來一聲陰冷笑聲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青衣勁裝漢子循聲身形激射撲出。

    才至半途,身形凌空之際,頓感一股重逾山嶽無形潛勁撞上身來,不禁悶哼一聲,倒翻回去摔跌在地一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卓天奇臉色一變,眼中閃出兩道駭人神芒,倏地收斂,淡淡一笑道:「自不量力,走吧!」

    一雙門下扶起青衣漢子,片刻之間走了個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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