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午,羅凝碧已飛騎趕過江西進賢縣境,抵達梁家渡口。
風雪猶是漫天,江水洶湧掀濤。
眼看渡船猶在對河未返,羅凝碧無奈下騎等候。
歲初天寒,江岸連同姑娘僅寥寥三數人佇候。
鸚鵡雲兒縮在姑娘的懷中,不聲不語,姑娘悶得無聊,蠻鞋不時蹴起拳大的雪塊飛落江中。
渡船終於緩緩返回靠岸了。
由艙中躍上岸來的均是清一色江湖人物,形態勢猛老少不一,共是九人,身法快捷一躍而上。
由於姑娘長得姿容麗絕,艷光照人,這九人一登岸即目注姑娘,盯得姑娘兩頰飛霞,心中暗怒。
只見其中有一鉤鼻削臉的漢子,見得姑娘之後,面上不禁泛起異樣神色,目光深沉。
姑娘也瞥見了這個人,但覺此面相鷙陰漢子分明在那裡見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他不起。
這漢子急向近身兩側同黨暗語了兩句,身形立時放緩了下來。
羅凝碧正待牽騎離岸走向渡船,忽覺眼前人影亂閃,只見方才上岸的九人將自己團團圍住。
姑娘不禁柳眉一挑,臉色如罩上一重寒霜,怒叱道:「不開眼的賊子,你們可知道姑娘是什麼人?」
說時玉腕一抬,已搭在劍柄之上,拇指觸及卡簧,蓄勢待發。
那鉤鼻削臉的漢子陰陰地一笑道:「這個在下知道,姑娘姓羅是也不是?」
羅凝碧不禁一怔,兩道眼波猶如利雙寒電,筆直注在這人身上,腦中閃電回溯,怎麼也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此人。
那人又是陰側側地一聲冷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姑娘可記得去歲暮秋在西冷橋畔曾相遇在下麼?……」
一言點破姑娘,猛然憶起與沈謙泛舟西湖時曾遇上巴大魁三人,其中一人就是他,而且挨了自己一拳。
羅凝碧臉色格外寒沉的說道:「你怎知姑娘姓羅?」
那人嘴角一動,泛出譎險笑容道:「名動江浙的宣威鏢局局主金鞭羅耀華在杭城是無人不知,那個不曉,何況姑娘艷色武功之名,又凌蓋了令尊之上……」
羅凝碧不禁怒喝道:「住口,你可是想報那一掌之仇麼?」
那漠子面目頓時一變,厲喝道:「不錯,在下睚眥必報,而且要在姑娘身上找出一人下落……」
話未了,龍吟過處,羅凝碧已是連人帶劍疾揮過來。
一招「橫山斷岫」,出手之速,有若電閃雷奔,不但在場虎視眈眈八人猝不及料,鉤鼻削臉漢子更是不虞姑娘奇襲出手。
鉤鼻削臉漢子眼前只見寒光電閃,冷氣逼人,驚得啊了一聲,身形一歪,望外疾掠了開去。
姑娘一身武學得自七如神尼真傳,豈可小視,而且姑娘判明敵我雙方懸殊,聯毆群攻勢不能免,不如先發制人。
因此,一出手就是辛辣無比,怎能讓他逃了開去,全身猛撲,手腕連震,寒光有若阻骨之蛆般跟到。
只聽一聲悶哼,劍光怒卷中那人一條右臂被削斷,噴出一股血雨帶飛在半空。
那漢子雖然斷臂,卻恨極姑娘,趁著姑娘前衝未止時,咬牙突伸左臂,兩指飛戳姑娘「乳中」穴。
另外的八人也跟著湧襲而至。
羅姑娘實在恨不過那鉤鼻漢子,身形忽晃,左手迅如電光石火般扣住來腕猛然一擰,那漢子身形被送撞向四人攻來掌風雙光中,右腕一震,疾出一招「撥雲見日」詭厲的劍勢逼得另四人攻來的勢子緩得一緩。
只聽一聲淒厲不忍卒聞的慘-掄起,不言而知道那鉤鼻漢子喪身在同黨攻來的刃光掌風中。
突聞身後一聲厲喝道:「好狠辣的賤婢!」
只覺一股勁猛強烈的掌風襲向背後。
羅凝碧雖是武功上乘,卻難以照護八人聯襲
更何況,這八人武功均屬能手之列,奇招迭出,配合無間,絕不令羅凝碧有攻招之機會迫得姑娘一招未出又自變換,空有一柄利劍卻無還手之力,所幸姑娘變招奇快,奇奧詭絕,使八人不敢侵越雷池一步,可也驚險頻頻。
江岸之上,竟發生此一生死之分,間不容髮凶險的搏鬥,漫天風雪中只見劍光連閃驚電,人影兔飛鳶落。
八人出手奇攻,口中穢語不時發出,姑娘不禁又羞又怒心神一分,難免在劍勢上稍稍散亂。
對方八人就是要她這樣,趁隙而入,著著迫攻得有若雷霆萬鈞,迅猛無儔。
羅凝碧猛咬銀牙,心說:「若不走險,自己定要遭擒被辱,何不變守為攻?出奇致勝,拚著身受一拳,也要殲斃數人。」
心念甫定之際,驀聞一聲冷笑響自空中道:「八人合攻女流之輩,真忝不知恥。」
話畢勁風散漩,八人紛紛倒躍開去。
只見一條人影電瀉落下,羅凝碧抬目望去,瞧出是在湯口鎮外及在黃山所過的不知來歷的怪少年。
不禁一怔,她心中暗道:「他怎麼會在此現身?」
那少年目掃八人一眼,那森厲的眼神,似一柄利刃般刺人心胸,八人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只見那少年冷冷一笑,朗聲道:「諸位放著正事不辦,竟聯手圍毆,有失武林動手規矩,衝著少爺,就放你們不過。」
八人中閃出一花白短鬚的老者,沉聲說道:「閣下怎知道我們放著正事不辦?至於我等合襲羅姑娘是另有原因。」
說時眼神投在那倒臥血泊中的屍體。
少年面色一沉,冷笑道:「什麼另有原因?羅姑娘隻身等候過江,被你們阻截,難道羅姑娘與你等有不共戴天之仇麼?且說與少爺聽聽?」
老者不禁一怔,道:「羅姑娘是與死者有仇。」
說時,老者又望了死者一眼。
那少年聲色俱厲追間道:「是什麼仇恨?」
老者言語頓塞,不知所答。
驀地兩個黑農大漢一躍近前,大喝道:「你也配管閒事!」
兩掄刀光疾捲,揮向少年。
少年劍眉一蹙,挪出一步讓開兩人正面,右臂迅捷無倫斜伸而出,一把扣住一名大漢右肘環節,左手飛砍而下。
動作快得出奇,只聽得卡喳一聲,那大漢一條手臂被少年肉掌砍折,離肩而落。
這一手把那些圍攻姑娘七人震懾住,個個面目變色,羅凝碧也不禁緊皺柳眉,暗暗心驚。
原來少年左拳臂下之勢宛如利刃切腐一般,斷痕平整,肉色血紅,卻又不溢出一絲鮮血。
少年這一手端的詭絕怪異,自動封閉血穴不使外溢。
只見那大漢神情不勝痛苦,咬牙閉嘴強忍著不哼,兩隻眼睛變得通紅火赤,身形搖搖晃晃。
這是逆血回攻的現象,七人只覺背脊上冒起一股奇寒,比身外湧襲而來的凜洌的西北風更勝十倍。
花白短鬚老者神色黯淡,拱手苦笑道:「閣下絕藝驚人,自忖不敵,閣下高姓大名可否見告,今日之事就此作罷。」
少年冷冷說道:「就憑少爺這一手是何武功你們都不知名稱,可見你等孤陋寡聞,末學藝淺,還配問少爺的姓名,報仇妄念再也休想,你等快滾吧!」
七人面色又青又白,敢怒而不敢言。
一個羅凝碧已是難惹,再加上一個武功怪異的少年,即有心欲爭挽顏面動手相搏,必然討不了好,甚至要畢命當場,是以忍受這般難堪的奚落。
突然,那斷臂大漢狂叫一聲,立見七竅鮮血噴溢,仰面翻倒於雪地中,氣絕而死,令人駭目驚心。
花白短鬚老者望了怪少年一眼,苦笑道:「今日拜領閣下之賜,永銘之心,有道是人不熟路熟,地久天長,日後江湖道上終須見面。」
說完右手一揮,當先疾奔而出,六人亦急隨身後相追。
此刻羅凝碧忽杏目圓睜,向七人身後大喝道:「站住!」
七人不由心神一震,花白短鬚老者停步回面,目露驚容道:「姑娘還有何話說?」
羅凝碧粉臉鐵青道:「那有這麼容易走路,各人留下一點記號再走!」
這少年心中微感不悅,暗道:「好不容易替你化解危局,你又多生糾葛怎的?」
姑娘生性好強,見少年顯露一手怪異武功震懾當場,心中大是難受。
她暗暗忖道:「自己若再不顯露師門絕技,豈不是叫他瞧不起我,好似非他就不能解開這場危局。」
其實也是如此,姑娘即欲施展師門威力誇大絕招之際,正巧少年趕到,被他佔盡鋒芒,越想越是不念,是以七人離去時出聲喝阻。
只見七人面色慘變,不則一聲,紛紛抬刃割下一隻左耳棄擲於地,隨即轉面疾奔而去。
羅凝碧萬沒料到這七人如此乾脆,不動手過招即留下記號,不禁氣得連連頓足。
少年見狀測知姑娘心意,當下微微一笑道:「羅姑娘不必氣憤,往後江湖道上還怕見不著嗎?姑娘上乘劍法,玄奧莫測,委實令在下佩服,就無在下及時相阻,他們也落不了好處。」
羅凝碧粉面不禁一紅,暗道:「這人好銳利的眼力,自己心意竟為他料中。」當下展齒一笑道:「有愧謬獎,謝謝相勸盛情,閣下今欲何往?黃山之事已完了麼?」
少年臉上突湧起一片暗雲,一張玉臉變得青慘慘地,異樣難看,冷笑道:「那能算完,此仇如巖海深,倘不把老賊屍體粉骨揚灰,難清此恨……」
姑娘接口問道:「閣下可是說那白衣老人麼?」
少年默然點首,隨又長歎一聲道:「如非是為了她,在下豈可成此進退維谷之局。」
羅凝碧秋水明眸中閃出一抹詫異神光道:「她是誰?」
少年玉面微紅道:「就是白衣老人的獨生愛女。」
羅凝碧暗道:「奚老前輩判斷不差,說他暗戀韓廣耀愛女,關係一段兒女私情,難怪他心情矛盾之至。」
她隨即問道:「那麼她現在何處?」
少年冷笑道:「那老賊不知將她移居何處,只恐怕不在黃山了,在下得了一份黃山山川形勢圖,想按圖索驥,找出老賊巢穴所在,不幸失去,使在下廢然無功,現在因急於邀請一極為熟悉黃山地形友人相勸,不料與姑娘在此不期而周。」
羅凝碧淡淡一笑,也未再問。
水花亂響,只見渡船緩緩駛回江岸。
這渡船舟子前見姑娘與九人動起手來,深恐遭受無妄之災,急喚停候兩三旅客登船,疾向對岸撐去,攏至對岸後待這面平靜無事時,才撐了返來。
羅凝碧牽著座騎當先走下渡船,少年望著姑娘婀娜的身形眼中現出一種異樣神光,倏又隱去,隨著慢慢下得船中。
江風撲面,挾著片片雪花,兩人目注對岸一聲不語。
駛至江心時,那少年忽低聲吟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羅凝碧不由心中一動,暗道:「此人至情過人,奚老前輩為何說他心性不端?」
她那知道這少年初見她時,即已驚艷動心。
這少年乃心性險譎,城府深沉之人,決意抱著若即若離態度,施展手段博取姑娘芳心,以期水到渠戍。
那知在黃山他一時心急窺視斷魂谷秘密,致失去良機,在山中一晚迭遇驚險,僥倖脫身趕返客店時,問知姑娘才離去不久,所以急急趕來。
人心莫測,不要說是羅凝碧初涉江湖不知,就是老於世故者也在所難免有失足之處。
少年一面低吟,一面陪暗察視姑娘神色,只見姑娘面上顯出一片淺淺紅暈,不由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船已攏岸,羅凝碧牽騎上坡,回眸一笑道:「我因趕路要緊,只有先行一步,珍重再見
!」
一躍上騎,長鞭一揮,馬匹亮蹄如飛,蕩起一片雪塵而去。
少年不禁一愕,心說:「這姑娘委實刁靈得緊,我但用欲擒故縱之計,諒你終久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兩肩一振,跟著疾行而去……
姑娘馬行如飛途中,雲兒忽伸出首來道:「這小子故作至情,矯揉做作,姑娘萬不要墮入他的術中。」
羅凝碧嬌靨泛霞,唱道:「胡說,你怎知道?」
雲兒道:「這種事,雲兒已司空見慣,尤其是這小子言語閃爍,不盡不實,奚老前輩曾說他暗戀鳳凰谷主之女,他如果真心愛這位姑娘,就該不計生死艱危在黃山中搜尋,他為何跟蹤姑娘?
像他這心性不定之人,必是對鳳凰谷主有所圖謀,所以藉愛戀其女作進身之階,不料為鳳凰谷主窺破心意,逐圖謀致他於死地……」
羅凝碧嗔道:「別說啦,我怎麼不知道?」
雲兒道:「哼,今晚姑娘要特別留意,萬一這小子施用迷魂毒藥,恐怕姑娘清白之身不能保全。」
羅凝碧不禁心驚膽顫,忙道:「雲兒,難道我們已在他掌握中嗎?」
雲兒偏頭作思索狀,片刻才答道:「這不過是雲兒臆測而已,但凡事總要朝最壞處作想,惟願這小子是無意撞上姑娘,不然前途後果難料。」
羅凝碧不由芳心焦灼,黛眉深鎖。
雲兒忽然鑽出姑娘緊裹的風衣中,展翅啪啪衝霄而上,在空中盤旋兩匝,又彈丸疾瀉而下鑽進風衣中,道:「這小子已追上來了,不梢片刻便可追上馬匹,他分明不存好意,姑娘,你亮劍出輔凝神戒備著。」
羅凝碧大驚,急反掌向肩頭一抄,錚錚龍吟過處,長劍已執在手中,座騎仍是風馳電掣疾奔如飛。
驀地——
身後隨風傳來一陣呼喊聲:「羅姑娘……羅姑娘……」
那呼喊聲愈來愈清晰。
這少年分明輕功卓絕,凌駕馬步,羅凝碧不由心中大急。
須臾,一條人影在座騎之側颼地疾掠而過,羅凝碧卻已長劍一掄,震出十數點寒星護住身形。
只見那人被逼得閃了出去。
人影一落,現出這少年身形,朗笑道:「姑娘好辛辣的劍招,如非在下閃身得快,怕不喪身在姑娘劍下。」
羅凝碧還未答話,雲兒已伸出首來道:「你窮追不捨我家姑娘做什麼,哼!我家姑娘玉潔冰清,絕世風華,豈能看上你這種心術陰險,見異思遷的壞小子,我勸你不要再財迷心竅,自作多情啦!」
那少年眼中突閃出一抹狠毒之色,陡地哈哈大笑道:「在下有生以來未曾受誰如此毒罵,不料今日卻被一隻扁毛畜牲羞辱……」
道旁林中忽傳出一聲冷笑道:「罵得好!」
羅凝碧不由舒顏一喜,原來那冷笑聲是奚子彤所發。
少年大驚失色,別面回顧之下,只見一個蓬首-須,鶉衣百結的老者走了出來,目中凶光逼射,大喝道:「你是誰?」
老者沉著一張臉,翻眼冷冷說道:「你問我老人家,我還要問你咧!」
少年忽地擰身電欺,雙掌推出,勁風如巨飆狂濤而出。
老者怒哼一聲,猛接雙掌。
轟的一聲大響,少年身形搖撼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只覺腕骨酸痛欲裂。
老者倏地雙掌一翻,分擊那少年左右兩脅,偏首猛喝羅凝碧道:「你還不走!」
羅凝碧一抖纏繩,馬匹長嘶一聲,忽地亮開四蹄,疾奔離去。
那少年見羅凝碧離去,不由心中大急,心欲追去,老者掌風已罩向全身大穴,急仰腰後竄,猛地擰身,雙掌交錯,晃出漫天掌影。
他一面大喝道:「老匹夫,少爺與你絲毫沒有過節,尋事生非怎的?可怪不得少爺心狠手辣了!」
老者呵呵大笑道:「你那『寒-冰斧』手法可傷不到老夫,老夫只消運成『陽魄指』,管教你化成劫灰。」
說時輕飄飄地一閃,旋出漫天掌形之外,雙掌各疾駢食中兩指,「怒龍點睛」而出,指風生出劃空銳嘯,閃電流星般向少年掌心點去。
少年聞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因為,「陽魄指」就是「寒-冰斧」掌法的-星,及見老者指端閃出紅色,更是膽寒心僳。
身形一擰,少年風捲落葉般疾飄出二丈開外。
老者身如附骨之蛆跟到,但負起雙手沉著一張臉不再進襲,冷冷說道:「娃娃,快斷去妄念,老夫的侄女兒也是你能夢想得到的麼?」
少年不禁暗驚,朗聲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老者呸了一聲道:「你是什麼東西,配稱君子?」
少年一臉紅赤,目含怒色道:「老英雄豈可出口傷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還罵錯了你麼?放著鳳凰谷主之女不去追,倒追起老夫侄女兒,見異思遷心性不定之人怎能配稱君子?」
少年恨恨出聲道:「就算在下不配稱君子,可也未曾對令侄女有絲毫的逾越不規之處?」
老者哼了一聲道:「老夫就是念在這點,不然你性命難逃於『陽魄指』下……」
少年不禁暗中打了一個寒噤。
只聽老者又道:「郗雲甫殊少涉足江湖,不輕惹武林是非,怎麼會放你出來……哦,是了,你定是私逃出山。」
那少年暗中一怔,答道:「郗雲甫乃是家父,小侄郗鴻,不知老前輩如何稱呼?還請賜告小侄。」
老者頓時哈哈大笑道:「天下有誰可以-制他那『寒-冰斧』掌力的人,難道令尊沒告訴你麼?」
郗鴻面色一紅,道:「家父常說『寒-冰斧』掌力威力奇大,所向披靡,僅只數種奇特卓異武功可以-制,老前輩具有的『陽魄指』即是一種,但無聞知具有此種-制寒-冰斧掌力的有那幾位武林高人?」
老者微微一笑道:「這也難怪,令尊最是掩短飾非,當然礙於出口,尤其是對你,顏面攸關,無異是在兒子面前出醜。」
說此,繼而面色一正,詫道:「難道鳳凰谷主也有-制你那獨門掌力的武功麼?看你與他似相處甚久,一切詭謀毒計你都先知一二,你對他懷恨殊深,獨不敢將其詭謀公開於世,是為了什麼?」
郗鴻面上陡然之間如同蓋上一層陰雲,默然不語久之,忽低喟一聲道:「這個事關兒女私情,礙難奉告,請老前輩見諒。」
老者意似不屑地望了郗鴻一眼,冷笑道:「想不到郗雲甫一世英名,竟為你這犬子白白斷送了,老夫就去見令尊,問他為何任你涉足江湖,不以武林蒼生為念,竟被兒女私情束縛,當斷的不斷,當做的不做,與其讓你為武林中正義之士唾棄不恥,不如請令尊擒你回山嚴加管束。」
郗鴻聞言,面上不禁嚇得煞白,惶恐答道:「老前輩請不要如此做,小侄實有難言之隱,一本『寒冰真經』為鳳凰谷主騙去,小侄心有不甘,故決心獨自予以取回,家父對小侄素來嚴厲,只怕難免削手削足之罪,至少也要廢除一身武功。」
說完目中露出乞求希冀之色。
老者不禁暗暗心笑,忖道:「不怕你鬼,老夫比你更鬼,使你不知不覺墮入老夫的殼中。」
因此故作仰面凝思,沉吟起來。
原來邋遢神丐奚子彤自羅凝碧一走,獨自將寶相禪寺及斷魂谷中所見所聞,前情後果歸納起來,費盡心機不能得出一個結論,只覺撲朔迷離,似是而非。
然而卻有一個線索可尋,那就是這不知名的少年。
他既然是被羅凝碧明眸皓齒絕世風華所迷戀,不然怎會獨對羅凝碧出言相警不可涉入險地,而且尚告以隱秘。
這無異是想博取美人芳心的一種手段,找到他,這鳳凰谷主來歷及種種預謀毒計的因果則不難水落石出。
不久之前這少年尚在黃山,現恐仍在山中,他動下尋覓之念,遂出得土地祠。
天色甫明,彤雲暗垂,風雨交加。
大地一片灰濛濛地,涼涼肅殺。
奚子彤一跨出土地祠,風雪中出現一條飛快人影望鎮集奔去,凝目一望,辨明出那就是不知來歷姓名的少年,急袍袖一展,如風躡去。
只見那少年掠入客棧,轉瞬又出,身法極快宛如離弦之弩一般,星射向鎮外掠去。
奚子彤待其遠去數十丈外,接蹤跟隨。
不久見他向羅凝碧方向奔去,不禁暗罵:「這小子委實不是什麼好東西,色迷心竅,看老夫一掌怕不斃了你。」
想想,繼而轉念道:「讓他輿羅凝碧相見,說不定他會將真情盡情洩之於羅凝碧以博取芳心。」
是以陪暗跟隨身後不驚動他。
兩人一前一後,翌日佇午已來到梁家渡口。
奚子彤在暗中瞥見了這少年劈了大漢一隻手臂,斷處不見溢出一絲鮮血,行血回攻內腑而斃。
這怪異的武學令奚子彤大吃一驚。
他窮思搜索之下,猛憶起武林中有郗雲甫之人,這少年手法神似他那獨門武功「寒-冰斧」掌力,中者血凝髓凍而死。
但是這少年似乎未盡得其中奧秘,是以出手剛猛,跡近霸道,看來不是郗雲甫之子,就是他的門下。
後見羅凝碧與他雙雙渡江,羅凝碧一躍上騎當先馳去,就知不獲姑娘的青睞。
他心中一陣盤算,已想出一條權詐攻心之計,等渡船返轉登船駛抵對岸,一躍飛起,疾展身形抄過郗鴻與羅凝碧佇候林中。
這是前情,且說奚子彤故作凝思須臾,目注郗鴻道:「此話顯然不假,令尊性格雖稍偏激,但仍能持正不阿,嚴以律身東己,若得知你現在真情,難免以酷刑相加……」
說此,忽面現疑容道:「不過你說話尚有不盡不實之處,這寒冰真經是令尊秘學珍寶,豈可假借你手?」
郗鴻面色一變,低聲道:「不瞞老前輩說,是小侄竊取而出。」
奚子彤雙眼瞪得又圓又大,詫道:「這就奇怪了,令尊視寒冰真經不啻性命,一旦發覺被你竊去,那還不天涯追蹤,怎沒聽得你令尊露面江湖的信息,寒冰真經又怎會被鳳凰谷主騙去?
而最令老夫不解的是,你為何竊取寒冰真經?又不是令尊吝於相授,方才看你在渡口施展一手獨門掌力,雖末臻化境,卻已具五成火候,你如此做,卻為了什麼?」
郗鴻囁嚅答道:「小侄臨走之際,留函言明已東渡海外,家父如欲追蹤,亦是望海外追蹤,自然中原武林中沒有家父再出江湖的信息了。
至於小侄為何要竊取寒冰真經,此中前因後果,非片言可以盡述,總而言之,小侄已臨進退兩難,自救乏力之處境了。」
奚子彤搖首道:「你越說越離奇,寒冰真經落在鳳凰谷手中關係非小,如被令尊得信,勢必引起一場武林風波不可。
目前武林亂像已萌,卻殺紛生已成燎原之勢,若加上令尊參與,武林之事更將伊于胡底,老夫必不坐視。
此地非談話之處,你我擇一山村酒店,務須盡吐原委,老夫與令尊交情非淺,不能讓寒冰真經落入妖邪手中。」
郗鴻躬身應命道:「來途有一小村,晚輩曾瞥見村內酒帘高懸,不如去該處容晚輩請一次客如何?」
奚子彤哈哈大笑,與郗鴻袍袖疾展如飛而去。
郗鴻夙性機智深沉,只因日來心頭為一種陰影蒙蔽,又迭遭挫折之餘,是以心靈變得異常脆弱,患得患失,不覺墮入奚子彤漸進術中。
其實奚子彤那有「陽魄指」功,又與其父郗雲甫更陌若平生,只與武林同道相對論武之際,將天下獨門奇奧武功一一論-異點或-制之道。
是以他運用權詐之術,威迫利誘使郡鴻就範。
一家荒陋山村酒店內,僅寥寥兩三村民踞坐飲酒避寒,互相談論去年收成豐歉。
奚子彤與郗鴻對虞坐暗不黑角隅,慢飲低談,被人注意。
只聽奚子彤問道:「『寒冰真經』為何會讓鳳凰谷主騙去?」
郗鴻不禁面上一陣燠熱,低喟了聲道:「這也是小侄一時糊塗,如今已陷泥淖,難以自拔,說來話長,若老前輩不嫌繁贅,容晚輩詳細稟明,不過小侄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前輩能否賜允?」
奚子彤微笑道:「老夫與令尊交情並非泛泛,但久已不見,屈指算來當在三十年外,如今得見知友之後遭遇阻難,自不能袖手,你有何事相求,老夫只要力之所及無有不應允之理。」
郗鴻喜形於色道:「老前輩但能應允,晚輩肝腦塗地也不足於相報於萬一,只求老前輩相勸奪回『寒冰真經』及日後見上家父時不將小侄與鳳凰谷主這段恩怨告知代為隱瞞。」
奚子彤心中大樂,故作為難之狀,遲疑須臾慨然道:「老夫應允就是,萬一令尊已風聞此事趕來此地,那你莫誤認老夫洩露。
還有,你求老夫代為隱瞞,不過你日後也須記住勿把相遇老夫之事向令尊道及,令尊處事素有仔細稱譽,稍露破綻則不可避免被令尊盤出。」
他也懼郗雲甫責他欺騙其子,找上門來尋仇生非,故而先按一著棋子。
郗鴻見奚子彤應允,大喜過望之餘不防有詐,忙道:「這個小侄理會得,普天之下認得小侄之人僅有鳳凰谷主父女及老前輩羅姑娘四人,晚輩因不敢暴露身份來歷,所以孤立無援,致一時愚昧,妄想以情打動羅姑娘,恃為臂援,現在想起不勝汗顏。」
奚子彤知他心性陰險,言語不盡不實,但此刻良智重現,有感而發,想必句句都是出自內心。
當下奚子彤微笑道:「老夫知道,其實賢侄才貌根骨無一不好,與我羅侄女正堪相配,但她已是有夫之婦,相逢已晚,老夫相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卻鴻滿面脹紅,不禁暗責自己粗心大意。
此時忽想起一事,目露隱憂,忙說道:「老前輩,倘若羅姑娘不小心將此事信口道出,後患無窮,則如何是好?」
奚子彤不禁一怔,霍地立起道:「你在此相候老夫返轉,老夫施展千里追風身法追上嚴加叮囑。」
說後邁步走出酒店而去。
郗鴻以酒解愁,在酒店中磨菇了近三個時辰了,才見奚子彤形色匆匆,滿身雪花走了進來。
兩人重沽美酒山餚,只聽郗鴻細-一番前情。
奚子彤聽得連連直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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