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只剩著匡秀華一人,仰面出神暗道:「長孫驥啊,我就是身死也要見你一面才好,看來蒼天有負苦心人。」
她不由歎氣出聲,她猛然覺悟自己竟能發聲吐音,星眼中徒泛驚喜光芒,心中覺得異樣的興奮,四肢也覺可微微動彈。
生機轉蘇,令她感覺有生以來,未曾有過此刻的欣悅更甚,忽地,眼角發現窗外人影一閃,不禁-首視著,赫然在窗口外現出一個面龐。
這是極醜惡的面龐,在她心目中可算得極令人厭惡的,姑娘不禁身軀抖顫,顫聲道:「胡中銘,你來此則甚?」
「雲中雁」胡中銘笑了笑,一躍進內,走近榻旁,低聲惻然道:「華妹,你受了傷麼?快告訴愚兄,是何人下的手,愚兄必與你出氣。」
匡秀華一見胡中銘走近榻前,心底只覺湧上一種無名的厭惡和恐懼,她知道方才窗外出聲引去三人的,必是胡中銘的黨羽,胡中銘入室亦必懷不良的意圖。
處在此狀況下必須冷靜和無比機智,才能轉危為安,她料知那武生公子追出不遠,即恍悟出中了賊人調虎離山之計,中途必然放心不下自己而折返。
當下匡秀華嫵媚的一笑,由被中伸出一隻欺霜壓雪的臂,掠了掠蓬鬆的雲鬢,道:「銘哥,你可見到姜虛叔父沒有?」
胡中銘愕然道:「怎麼姜堂主也來了?」
匡秀華螓首微點道:「不錯,他來了,小妹去雲龍山放鶴亭中等他,久久不見回轉,卻被興化寺監院賊禿寒雲僧人見著小妹孤身一人好欺,想擄回寺中,才行動手,以一敵二,眾寡懸殊,為寒雲賊禿一掌九手震斷心脈,現仍不能轉動,未便起身接待銘哥,望銘哥見諒。」
「雲中雁」胡中銘一臉怒容,道:「是他麼?……」
匡秀華接口道:「銘哥與他相識?」
胡中銘自知失言,玉面一紅,忙道:「愚兄哪認識他?」
匡秀華望了他一眼,道:「銘哥怎知小妹在此?又為何知道小妹身受重傷?」
胡中銘不禁顏面漲紅,喃喃說不出口,忽然胡中銘面色疾變,飛快出手,將姑娘連人帶被挾在脅下,往窗外穿飛而出。陡聞身後揚起一聲大喝道:「好淫徒,還不將姑娘放下。」
胡中銘充耳不聞,身才沾地,又電飛風疾地展開步伐狂奔而去。
姑娘被胡中銘一把挾起,嚇得魂不附體,只覺喉間噤不能聲,一陣顫動之後,不禁耳鳴目眩,氣血逆翻,又暈了過去。
要知「保命固元丹」為少林三種珍藥之一,經過一路震盪,藥力益發行使開去,將原阻塞經絡間瘀傷血塊衝開,漸漸氣血又循歸正,回後清醒。
睜目一瞧,只見胡中銘還是疾奔狂走,沿途是一片崇山密巒,青翠插天的山徑中,不禁顫聲喝道:「銘哥,小妹難受極了,歇息一會不行嗎?」
胡中銘身形猛然煞住,將匡秀華放下,四面望了望來路,氣喘頻頻。匡秀華躺在地下,目露幽怨道:「銘哥,你真是,那人並非歹人,你懼怕得這樣卻又何必哩?」
胡中銘尷尬地一笑,搖頭道:「誰說愚兄怕了他?」
匡秀華低哼了一聲道:「那麼你為何見到他就沒命亡魂地逃走,不是懼怕他,誰會相信。」
忽然,只見胡中銘目光流轉閃爍一動,面色變得一正,徐徐說道:「愚兄自離開「落星堡」後,本想趕赴峨嵋一趟,然而江南為著「月魄劍」事,風風雨雨,醞釀大變,權衡利害,只得先來江南窺察事實真相,但華妹玉容笑貌,愚兄片刻勿釋於懷,華妹知道,愚兄對華妹的愛,矢志不渝,不過華妹對愚兄若即若離,令愚兄為之忐忑不安,所以……所以……」
一連說了兩個所以,胡中銘忽又神情詭秘地笑了笑,又道:「昨晚,愚兄路經雲龍山下,只見前面三人疾奔而走,江南道上武林人物近日多如過江之鯽,本不為怪,只是發現其中一人似乎挾著一少女模樣,所以愚兄便起了疑心,一路追隨下去,但山巒起伏,眨眼,已不見了三人蹤影,害得愚兄一夜未眠,只在搜索這三人下落,直至今晨好不容易找到,發現賢妹重傷臥床,愚兄只道他們三人也是-花淫賊一流,故而設下調虎離山之計,將賢妹救出。」
匡秀華見他說話時尚不時頻頻注意來路,神色不安,心中暗罵道:「我早知你是個口蜜腹劍,包藏禍心的無恥小人,你花言巧語騙得了誰?」
當下不形於顏色,嫣然微笑道:「銘哥,你的心我知道,不過小妹身受極重的拳傷,恐怕將終生殘廢,未必能夠與銘哥結成連理,有負銘哥一番苦心。」
胡中銘見得匡秀華面色雖然蒼白無神,但笑容仍如前時一般的嬌媚,不禁心中一蕩,暗道:「我知你心還是放在長孫小賊身上,無奈僅在自己手中,虛應故事而已,哼!自己先下手為強,到時也不由得你了。「
惡念一生,便詭笑道:「愚兄認識一位神醫,就住在山中抱松嶺下,這點微傷在他而言還不是手到成春,我們這就去。」
說著,就要伸手對姑娘抱起,姑娘不禁大急,正在此時,忽聞距身外一丈左右的大樹之上起了一聲冷笑。
胡中銘聞聲大驚,身後倏覺勁風襲體,暗說不好,他身形原已彎下,趁勢斜竄而起,兩掌往下一按,又「嗖」地一鶴沖天而起,逾於電疾,突地彎腰掉首,風浪飄絮落地。
抬目一瞧,只見是那武生公子立在姑娘身前望著自己冷笑道:「你這淫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弱女,還不跪下納命?」
胡中銘目蘊凶光,暴喝道:「朋友,你不要信口雌黃,我與這匡姑娘一路而來,不想中途分手,竟被寒雲賊禿掌傷,我因救傷為重,才背負匡姑娘來此尋覓一位神醫,怎敢當朋友淫徒一詞,要知朋友對這位姑娘不是別有居心?」
匡秀華本想啟口不是胡中銘一路而來,但轉念一想,胡中銘武功深得峨嵋真傳,倘或這武生公子不是他的對手,豈非弄巧成拙?嘴皮動了一動又忍了下去。
武生公子長笑一聲道:「尊駕雖然一表非凡,其實是人面獸心,鬼蜮其行,既是行得正,為何見得白某就狼狽而逃,還不是做賊心虛,今日若不叫你命喪劍下,豈不是讓你們這班宵小橫行?」
胡中銘目內泛出凶光,嘿嘿冷笑不住,他本心懷機詐,陰險無比,無奈給武生公子抓著了短處,辯白不清,徒費唇舌,陡地伸腕一挽,龍吟起處,寒光一抹,長劍已執手中,劍尖斜伸指日,左手兩指豎出向外,神情凝前,身形微微。
武生公子一見胡中銘引劍架式,立即哦了一聲:「原來尊駕是峨嵋門下,無怪今日峨嵋不見重於天下名門大派,就因絕技誤傳於匪類。」
胡中銘冷笑道:「不錯,少爺就是峨嵋掌門嫡傳弟子胡中銘,你是何人?峨嵋豈是你這無名之輩所能侮蔑的?」
武生公子哈哈大笑道:「我乃天南「洱海漁隱」門下白雲飛,雖然是無名之輩,但比你峨嵋門下受人尊崇。」
說著,身後長劍拔鞘而出。胡中銘不由一驚,知今日遇上勁敵,當下也不再說,倏然搶步欺身,左腕猛震,三點碗大金星,追風耀電般飛襲白雲飛胸坎三處重穴。
「三環奪月」峨嵋劍學絕招,委實奇奧無比,白雲飛斜閃一步,長劍往右斜斜伸出,看似緩慢,其實快速無倫,而且勁力貫注劍身,幻起一片眩目劍影,微帶嘯音向胡中銘雙腕削去。
這白雲飛年方二十四「飛龍劍客」之名在天南就威望甚隆,固然天南奇人「洱海漁隱」門下無虛,但他在劍學上之造詣,大有青出於藍勝於藍之勢。
他這一招是飛龍劍法中一記精華之學,名喚「蟄龍初動」胡中銘長劍一觸,就感潛力奇猛,蕩得往外一引,心中大為凜駭,趕緊向右躍去。
哪知白雲飛斜出劍勢,原式不變,如影隨形攻至,胡中銘飛快閃避三次,仍舊無法讓開他那快速絕倫的一招,最後,施展「千層疊浪」劍招,連綿攻出七招,才算把身形穩住下來。
白雲飛哪容得胡中銘有緩手之機?「驚龍出淵」「興雪作雨」「神龍擺尾」三招迭出;只見滿空銀浪,劍光流動分襲胡中銘「氣海」「天府」「將台」三處重穴。
胡中銘無法扳回主動,長劍迭施奇招,只是封架格攔,門戶緊閉而已。
白雲飛劍勢凌厲,出手迅捷,一剎那間攻出了十數招,但胡中銘雖失先機,也非弱者,封架出劍每招卻是精奇異常。
轉眼二十餘招面過去,陡然,胡中銘以身犯險,大喝一聲,長劍指向白雲飛胸坎刺去,飛芒閃電,向白雲飛劍劈左肩於不顧。
白雲飛大吃一驚,劍勢飛撤,身形倏地外旋兩尺,不料胡中銘以身犯險,就為著搶守為攻,趁著白雲飛一旋之際,連續攻出五招,強猛絕倫,攻勢銳利,白雲飛冷笑一聲,亦攻出五招,兩人俱是快攻猛襲,難分軒輊。
滿空艷陽生輝,劍光飛舞,勁氣呼嘯震盪,將周近二丈松針柏枝震得散灑了一地,這時,匡秀華姑娘躺在地上,目睹兩人拚搏,難分難解功力不相上下,暗歎一聲道:「自己但能傷勢痊-,抽空逃走有多好。」
心中一動,暗中運行真氣,向周天百穴推動,只覺胸隔間略呈-痛,但無大礙,不由芳心大喜,益發小心翼翼,緩緩運行,免使真氣岔入經絡,落得終生殘廢。
但見白雲飛一聲大喝,右腕一震,長劍突化「潛龍出壑」之式,搭上胡中銘手中長劍,胡中銘驀感白雲飛身上透出強猛絕倫的吸力,使自己無法把劍抽了開去,心中一急,真力轉濁,呼地一聲,長劍脫腕飛去,忙中生出急智,一式「魚鳶出水」穿空飛出,往姑娘身前翻下。
白雲飛一劍震去胡中銘長劍「嗖」地又出一劍,幻成五朵寒星飛襲對方五大要穴,不料胡中銘身法詭疾異,劍式方出之際,已竄空躍去。
他不禁一怔,忽見胡中銘身形往姑娘那邊翻去,面色疾變,兩足一踹,挺劍躍去,兩人俱是身負上乘輕功,相距不過一劍之差,胡中銘身一站地,突然飛指點在姑娘的「百會」穴上。
白雲飛劍尖只差兩寸,就刺在胡中銘腦後「神堂」穴上,見狀不禁大驚,劍勢飛撒,身形左閃五尺落下,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是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向一無能為力的弱女下手以做要挾。」
胡中銘報之一冷笑道:「交鋒致勝,攻心為上,你不怕胡某戮斃匡姑娘,就請出手。」
他在白雲飛三人在室內談話時,已隱身窗外,瞧出白雲飛對姑娘已生情意,不由妒恨交集,此刻他知白雲飛必不會犯險出手,置匡秀華生死於不顧。
白雲飛不禁臉色一變,只見姑娘眸中神色隱含乞求自己相助之意,心中大是為難,姑娘運氣行功,已是氣透百穴,四肢恢復轉動之際,突見胡中銘飛身而下,兩指迅如電光石火般往自己「百會穴」一落,只要他兩指貫勁,必然斃命荒山,不由心中大急,只是一分之差,便可縱身而起,玉顏陡變蒼白,忖道:「胡中銘,你也忒以狠毒,姑娘如若得逃出毒手,日後不將你劍劈萬段,難消此恨。」
雙眼注視在白雲飛臉上,她心裡在想,只要白雲飛一招「離雲幻月」劍削胡中銘兩隻手指,暴起發難,胡中銘如何狠毒,也措手不及。
無奈白雲飛當局者迷,心中籌思不出一個萬全之策,-徨為難,胡中銘似乎瞧出白雲飛無計可施,冷笑道:「白雲飛,你是識相的,就趕緊棄劍離去,免得說我胡某心狠意毒。」
說著兩指著勢欲戳。
白雲飛腦中電轉,忽然面色變得異常淡泊肅穆,手中長劍本是平伸之式,卻往內側緩緩收了回去,微笑道:「白某與這姑娘陌不相識,再又略無情感,你不懼白某將眼前一幕宣揚於武林,你只顧下手就是。」
說著身軀徐徐轉了過去,欲待離開撒手不管,胡中銘心中一喜,忽見白雲飛猛然掉首,暴雷一聲地大喝,一芒寒電脫手飛襲自己「喉結」穴而來。
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惜命先求自保要緊,那一縷寒電來勢絕快迅疾,慌不迭地「懶驢打滾」旋了出去。
卻見白雲飛雙掌挾著一片狂飆,從天撲下,他顧不得騰身縱起,兩掌奮出,蓬的一聲大響,胡中銘饒是功力精湛,怎經得起白雲飛居高臨下,挾雷霆萬鈞之勢全力一擊。
掌力一接之下,胡中銘驟覺雙臂欲折,悶哼一聲,身形一翻,在白雲飛掌勁尚未壓體之時,乘隙竄出,一連三個起落,已遠在十數丈外。
白雲飛身形一沾地,忽覺匡秀華已是竄起三、四丈高下,往左斜掠而去,他知那邊是一絕壑,底下是一百丈深淵,雲迷千層,就是輕功絕頂的人,也不敢貿然往下躍落,何況姑娘又是重傷初-的人,情急大呼:「快翻回來,姑娘,這使不得。」
聲猶未了,只見姑娘突然身不由主似斷線之鳶般往下落去,急閃身電射而去,踏足於絕崖邊緣。
但見姑娘身形已沒入半壑雲封之中,不由跌足唏噓歎息,星目流淚,茫然凝立,秋風振蕩山谷,拂樹濤吟,似是惋惜此一嬌艷佳人葬身深淵,哀悼號歎。
白雲飛似一具木雕塑像立著絕壑邊緣,巍巍不動,滿面淒惻之色,一襲夾衫,只在風中瑟瑟起舞。
男女之間,一見鍾情往往是在偶然間發生,白雲飛一踏入放鶴亭中,即為匡秀華艷麗風華所吸引,他行走江湖,絕世蛾媚每每發現,卻無動於衷,但見了匡秀華後就難以自己。
他相隨慧性小和尚及陳寬仁離開放鶴亭,到達山後僻靜處,一顆心便繫在匡秀華身上,言詞恍忽,坐立不安,慧性小和尚見狀,便笑道:「阿彌陀佛,女菩薩撞上歡喜佛了,佛雲子曰,不亦樂乎哉。」
白雲飛不由玉面緋紅,知慧性小和尚,你如辯白,他更促狹,禁止不了,只好悶聲不響,頃刻忽聞夜風傳來一陣喝叱之聲,忙道不好,陡然反身竄去,一登至山巔,果見姑娘與一高大僧人對戰,已呈敗象,不禁大喝一聲,穿空掠去,正好接著被寒雲僧人一掌震飛的姑娘身形。
寒雲賊禿一見白雲飛三人紛紛撲來, =-∩諞簧,與五賊禿同隱入莽山石之中不見,白雲飛為救姑娘傷勢,不惶追趕,與慧性、陳寬仁同奔平山之側向一富戶借宿。
經慧性取出少林靈藥餵服後,再由白雲飛一陣按拿,使散竄氣血復歸主經,只覺姑娘肌膚生香,滑不留指,愈加愛生已極。
被胡中銘調虎離山之計一攪,只怪事前未察,只落得姑娘葬身絕壑,追悔不及,白雲飛不由百感交集,暗歎一聲道:「造化弄人,竟至如斯,自古紅顏多薄命,果然一點不錯。」
他茫然注視著半壑雲海一陣,忖道:「我不免攀涉而下,找著姑娘-骨收殮,也不枉自己愛她一場。」
主意一定,遂小心翼翼攀涉山石籐蔓,緩緩而下……
且說匡秀華一見白雲飛反身飛劍奇襲胡中銘,胡中銘顧不得再傷自己,急忙滾翻而出,忖道:「自己再不走,還待何時?」
飛手掀開裹身的薄被,一式「燕子飛雲縱」騰身躍起,兩臂一旋,又往外射去,她只顧逃避眼前兩人的羈纏,卻未留意身軀下面的形勢,及至發現腳下是一片雲迷霧封的無底深淵,心中狂震,不禁真氣一竭,便不由自主地如斷線之鳶般翻墜了下去。
她在重傷之後,真氣因尚不能隨意念而動,才有此失,兩耳風聲嘯掠,身形愈墜愈速,心中暗呼道:「自己千萬死不得……」
猛然只覺真氣一提,身形下墜之勢緩得一緩,忙兩臂猛張,疾然掉首,欲化「蒼鷹三旋」身法,平飛落地,哪知才一掉首,蓬咚一聲,人已平墜落地,只見眼前金花亂湧,不禁又昏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聞耳旁連聲呼喚:「姑娘……姑娘醒來……姑娘……」
她但感四肢百骸-脹隱隱做痛,心中暗說:「我怎麼還沒有死?」
睜開星眸,只見星月滿天,壑上雲封被勁疾的山風逼開了一個缺口,身旁正蹲著那武生公子「飛龍劍客」白雲飛,雙眼流露出無邊愛意凝視著自己。
她忽然發現羅裙半解,凌亂皺疊,不禁粉靨一紅,眸中突射怒光,白雲飛忙道:「姑娘千萬不要誤會在下有意輕薄,皆因姑娘兩次重傷,俱是氣血散竄,時間一捱延過久,只怕要終生癱瘓,在下只得施展師門內家手法推拿按摩,催使竄散氣血引歸主經,所幸姑娘秉賦深厚,甦醒過來,請姑娘見諒在下褻瀆玉體之罪。」
姑娘聞言,不禁一怔,忖道:「我倒錯怪他了,只是……」
曼妙的輕歎了一聲,欠身坐起,微瞟了白雲飛一眼,只覺他長得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猿臂蜂腰,英俊不凡,暗說:「他人品不凡,雖比長孫驥稍遜,卻也是人中仙品,他這般鍾愛於我,自己又受他兩次救命之恩,清白身軀已沾微瑕,不嫁他又嫁誰?得夫如此,又復何憾?只是我爹一心一意地欲將自已匹配長孫驥,看來一番苦心,盡付諸流水了。」
暗中一咬銀牙,嫣然一笑,問道:「你……你真的愛我麼?」
她儘管平時在堡中潑辣不羈,此時此地,她不由紅飛雙靨,嬌羞不已,白雲飛不料姑娘如此直率,聞言不由一呆,忙道:「自放鶴亭中見得姑娘絕世風華,就情難以自己,在下此心,惟天日可表。」
姑娘沉吟須臾,又道:「你知道我的身世以後,不會厭惡我吧?」
白雲飛笑道:「蓮花出污泥而不染,身世不能-限一人終生,姑娘就是綠林盜首之女,在下亦不會嫌棄。」
姑娘格格嬌笑道:「不錯,我就是威震中原,武林矚目之咸陽「落星堡」堡主「鐵筆生死判」匡超之女匡秀華,我說此話,你一定……」
白雲飛雖然心頭一震,但面色從容,微笑接口道:「不要說姑娘是匡堡主之掌珠,就是苗疆-魔之女,在下也不會厭棄,何況姑娘秉性良善。」
說著一頓,又道:「姑娘,這些武林中事,說來徒然心煩,我們不如說些別事,現時已近午夜,出壑艱難,在下不如與姑娘促膝做竟夜之談,黎明時再做出壑之計吧。」
匡秀華心中大為感動,笑道:「由你……由你……」
且說長孫驥與閻小鳳、慧性、白雲飛四人為救「天星幫」幫主「笑面羅剎」閻鳳嬌,逕向西南方疾奔而去,沿途只見滿山紅楓黃葉逐天亂飛,片片白雲出岫逸飛,山風迎翠,景色-涼中攙有清麗。
四人無心觀賞,只一勁的狂奔,半個時辰過去,四人處身在萬山叢中,前面是一處山谷,四山環抱,只見樹濃密翳中隱現出一角黃牆綠瓦,依稀可忖出那是一所廟宇。
慧性望了一眼,便道:「就是這裡了。」
四人正待竄下,忽聞山角轉處隱隱傳出一兩聲喝叱聲,長孫驥心中一動,左臂猛旋,兩足飛踹,龍形一式,身如離弦之弩平射了出去,迅捷無比。
跟著閻小鳳等人亦掠隨身後而去。長孫驥三個起落,半空中尚未落地,就瞧見一持刀獰惡大漢向一五旬開外老者連連進襲。
那老者一柄劍被獰惡大漢迭施奇招迫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長孫驥知道雙方俱是江湖人物,難分敵我,身形沾地後立在十數丈外,一時大感惶惑,不便出手。
只見那獰惡大漢招式玄詭,刀光電奔,逕起一招「逼雲現月」嗆啷一聲,老者手中長劍被震出手外,飛向半天,大漢刀招一出,緊接著電飛出腿,左掌亦迅快抓出。
老者劍一脫出手外,只覺膝踝如中上千斤重-,痛入澈骨,不禁-叫一聲,身形即欲翻墜,不料大漢一掌迅快無比抓在左肩。
這大漢出刀,跟腿,飛掌,簡直是一氣呵成,無分前後,武功竟然造詣不凡,白雲飛等三人這時亦趕到,閻小鳳一見老者,驚呼道:「余叔叔……」
這一驚呼,立時長孫驥有所警覺,暗道:「見死不救,豈是俠道所為?」
忽見那大漢抓住老者後,一刀飛快劈下,寒光一閃,血光迸冒,老者右臂齊肩截下,鮮血泉湧,人也暈死過去。
長孫驥見大漢如此毒辣,不由一聲大喝「嗖」地如矢騰起,雙臂一旋,猝然凌空斜撲而下,兩臂暴伸,電疾前伸向大漢雙肩抓去。
那大漢聞聲知警,疾然旋面,驀見一人凌空撲下,快速捷倫,心中大驚,身形一挫,刀生「三花聚頂」向長孫驥伸來雙手卷削飛至,跟著左掌斜劈而出。
如是平常人物,就非喪生在這一刀一掌之下,長孫驥何等人物,焉可讓他得手,左手化掌,向迎來刀光劈下,右手電光石般扣在大漢的「腕眼穴」上。
大漢只覺一股剛猛無儔的潛力壓下,虎口如裂,那刀脫手飛去,正膽顫魂飛之際,驀感左手「腕眼穴」被人扣住,如中蛇-一般,大叫一聲,兩目努出。
那-叫之聲,如臨宰之-般,聲蕩山谷,-厲悲慘卒不忍聞。
這時閻小鳳已躍在昏死斷臂老者身前,蹲下悲泣喚道:「余叔叔,我娘哩?你見得我娘麼?」
慧性小和尚道:「阿彌陀佛,善哉。」
疾出兩指,飛點在老者斷肩穴上和胸脯數處穴道上,止住聚湧而出的鮮血,又從懷中取出一小玉瓶,傾出一粒做碧綠色,異香撲鼻如梧桐子般大小的藥丸,撬開老者牙關放入,忽見長孫驥已挾著被點上軟麻穴道的大漢走來。
長孫驥問道:「這老丈還有救否?」
慧性小和尚點頭咧嘴笑道:「我佛慈悲,佛力無邊,能把他在鬼門關口拉了回來。」
白雲飛忍俊不住,竊笑不止,只見老者已悠悠醒轉,睜眼瞥見閻小鳳後,急道:「姑娘,幫主現已頻危,就在山谷寺中,幫中好手,已死傷殆半……」
說此,眼向三人道:「救命大德,不足言報,煩請三位大俠趕往施救,老朽來生定當結草-環。「
閻小鳳聞言玉容立變慘淡焦急,雙目望著長孫驥,長孫驥忙道:「我們這就去。」
老者忽見獰惡大漢,不禁咬牙切齒道:「大俠,此人釋放不得,且容老朽暫時看管,孟振飛突然遁去詭謀,他均知悉,三位救過敝幫幫主後,再來逼問也不遲。」
長孫驥當即將大漢交與老者,命藏在隱蔽之,不宜為人發現。
當下四人身形騰起,向山谷之中電瀉落去,不到片刻,四人均同時掠過寺外黃牆,向廣場一落,只見場中有七、八對人正在拚搏苦鬥,-體狼藉,尚有十數人凝立旁觀。
長孫驥一眼發現「笑面羅剎」閻鳳嬌被三青衣老者聯臂出掌,逼至一隅,滿頭青絲披散,玉顏發青,每出一掌,即被三青衣老者凌厲的掌風迫得退後一步,形勢岌岌可危,忙道:「小禪師制止那七、八對人-殺,白兄請監視那旁觀的十數匪黨,在下去救「天星幫」幫主出險,姑娘請隨在下身後,暫勿出手。」
言落,突發出一聲清嘯,嘯聲中,身形電閃穿起「嗖」地拔起五、六丈高下,兩臂一沉,身化蒼鷹攫兔,電瀉向三青衣老者身後撲下。
他雙掌忽地出手,一招「天竺旃檀十八掌」之「西天雷音」分攻而出,只見狂飆乍湧,勁風巨嘯,威勢無與倫比。
在長孫驥嘯音一起,廣場所有武林人物均感一驚,尤其是三青衣老者嘯聲入耳,立時便知來人是一絕頂高手,皆因其音清澈悠亮,與眾不同。
三青衣老者同地身形一錯,移形換位,面對長孫驥撲來的方向,只覺長孫驥打來的掌勢分外凌厲,暗合禪門無上至高譯魔掌力,不禁大吃一驚,聯臂出掌猛攻出去。
然而長孫驥居高臨下,又是雙掌打出十二成真力,雷厲無儔,一聲蓬地大震,三青衣老者立時震跌在地,面如白紙,口角俱溢出絲絲鮮血,長孫驥掌力一接之後,身形彈起二尺高下,強施千斤墜身法,樁立於地,只覺氣血逆翻,一陣耳鳴。
這一震之威,不待白雲飛、慧性兩人制止,一個呆若木雞,瞠目不語,三青衣老者胸骨全斷,身受重傷,四肢乏力,宛如癱瘓一般,眼見發掌之人是一龍章鳳資,朗眉星目,英俊不凡的少年,不禁同聲一歎道:「今日我們雖死,也算開了眼界了,想不到如此一弱冠少年,竟負內家絕頂身手。」
閻小鳳隨在長孫驥身後,忽見其母「笑面羅剎」閻鳳嬌立在壁前,
玉顏青紫加濃,突張嘴哇地一聲,噴出一股紫紅血液,兩目發赤,身形搖搖晃晃一陣後,頹然倒在地下,悲喚了一聲「娘」人即躍身撲了過去,一把抱住其母,嚶嚶啜泣不止。
驀地,場中匪黨同時大喝,各持兵刃紛紛撲出,慧性小禪師高吟了聲佛號,與白雲飛掌袖飛揚,轉眼之間,悉數被制住。
白雲飛與慧性兩人身形疾展,捷逾飄風往閻鳳嬌身前落下,只見閻小鳳兩目紅腫道:「小禪師,你瞧我娘可有救否?」
慧性不即做答,伸手一扶「天星幫」幫主閻鳳嬌腕脈,不禁眉稍一皺,閻小鳳見狀膽顫魄落,只道其母無藥可救,不由大聲痛哭。
慧性忙道:「姑娘,不必悲苦,令堂還有救,不過小和尚只能保住令堂性命,別的以後再說,令堂用真力太過,元氣已竭,只仗一口丹田真氣接住,形勢一緩,真氣已呈緩散,五臟六腑立被瘀傷壅塞,將來只能瞧令堂造化如何。」
說著,由懷中取出玉瓶傾出三粒藥丸,命閻小鳳撬開其母牙關餵服。須臾,只見「天星幫」幫主面色轉淡,喉頭痰湧出聲,忽地雙眸睜開,張嘴又噴出一腔黑血。
臟腑瘀血逼出「笑面羅剎」只覺胸口鬱悶松泰不少,望了閻小鳳一眼,發出微弱聲音道:「乖女兒,真難為你了。」
說著雙眼移視在慧性臉上,道:「老身雖已不支倒地,但雙耳並未失聽,深感小禪師賜藥之德,此藥功效如神,必為少林珍藥,想小禪師亦必為少林門下……」
慧性立時接口道:「幫主且請養神,不能多說話,至於幫主傷勢……」
「笑面羅剎」微笑道:「無妨,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可痊-,老身有一好友「妙手回春」梅柏樣,棲息於雲台山中,他煉有一爐「九芝回天丸」功能脫胎換骨,起死回生,相求一顆也就夠了。」
說時,忽眼見長孫驥木立在地,兩眼神光黯淡,面白如紙,驚道:「小禪師,快去相視長孫少俠,他怎麼啦?」
慧性別面一瞧,只見長孫驥神色有異,僧袖一拂,飛身掠起,往長孫驥身前落下,也不詢問,即取出兩粒藥丸傾入長孫驥嘴內,迅如電光石火出得一掌,緊抵長孫驥胸後「三陽」穴上。
長孫驥也是如「天星幫」幫主一般,耗用真力過度,經三青衣老者聯臂出掌,震得往回逆收了轉去,只覺胸口氣血逆翻,往週身百穴經絡散竄,通體蟲行蟻走,難受已極,他深明厲害,不敢動彈,屹立原地,運氣行功使之復元,但桿格滯在道上,難以推動,不禁心中暗暗焦急,又出聲不得,他恐真氣一洩,傷勢更將惡化。
只見慧性飛身掠來,將兩顆丹藥置入自己口中後,便一掌緊抵胸後,但覺藥力迫開,又經慧性純陽內力推迫運行,氣血立時復歸原經,依周天流轉,不禁朗聲大笑道:「在下因禍得福,-了兩粒絕世珍藥。」
慧性咧著嘴,哼了一聲道:「吃了方外人的東西,豈是平白能夠吃的,一定要施主大發慈悲施捨施捨。」
長孫驥朗笑道:「在下兩袖清風,別無長物,有甚麼可以施捨的,你去找白兄吧。」
說時,兩足一頓,身形凌空拔起,兩臂猛張一反,身如落葉般悄無聲息地向閻小鳳面前飄落,慧性如影隨形地晃至,口中嚷道:「不成,小和尚不能平白糟蹋兩粒丹藥,你不施捨,我小和尚與你拚了。」
長孫驥微笑不答,閻小鳳一把抱住長孫驥手臂,柔聲問道:「你現在好些了嗎?害得我嚇了一跳。」
秋水雙眸中流露出異樣關懷,這舉動令長孫驥尷尬無地自容,不由玉臉漲得通紅,直訥訥說不出聲。
「天星幫」幫主見狀,蒼白的雙頰上泛起一絲寬慰的微笑,頷首道:「承蒙長孫少俠適時援手,解救老身一步殺身大難,恕老身已負重傷,真元衰竭及臟腑離位,未能致謝……」
說著又道:「小鳳,還不代我叩謝長孫少俠。」
閻小鳳聞言,立時盈盈欲待拜了下去,長孫驥不由慌了手腳,忙道:「這使不得,姑娘,你要拜了下去,在下即時告別。」
閻小鳳聞得長孫驥要不告而去,也不下拜了,俏目瞥了長孫驥一眼,癡癡說道:「若我不拜,你就不走了麼?」
長孫驥大感為難,只將首微點,這時「天星幫」中剩下的手下,群趨至幫主身前躬身問好,並請示機宜。
「笑面羅剎」頷首答禮道:「是我一時不明,領導無方,中人狡計,把幫中菁英大部葬身在此,悔已不及。」
說時,淚流滿面「天星幫」眾均凝肅默然無語,半晌……
「笑面羅剎」長歎一聲,道:「相煩諸位舵主,將幫中死難弟兄-體收集,暫埋於此,並分別勒名於碑,以便幫中死難弟兄遺屬來此祭奠或移骨。」
「天星幫」眾領命躬身而退。在「笑面羅剎」說話時,長孫驥、白雲飛、慧性三人胸中均有一團疑問湧塞,迷惑著,他們在思忖「天星幫」為何困入在這荒山古寺中?對方又是甚麼人?既非西梁「八卦門」又非-集金陵對月魄古劍有所謀奪群雄,除了兩者之外,還有何人?
此是震動江南江湖的大事,傳揚開去,立時震驚整個武林,白雲飛忍不住開口問道:「請問閻幫主何事與人結仇?仇家是誰?」
「笑面羅剎」面色立時變得無比黯淡,徐徐歎了一聲,道:「金刀鐵猿孟振飛。」
長孫驥恍然哦了一聲道:「「八卦門」居然確有將正派人物及異己者一網打盡的陰謀,我先前還不甚信真有其事,今日一見,信而有徵「金刀鐵猿」孟振飛亦暗投在「八卦門」下,為「八卦門」助紂為虐,設計操刀,看來「天星幫」在「八卦門」剪除異己名單之首。」
「笑面羅剎」-然一笑道:「長孫少俠只猜中了一半,還有一半只有老身知道,所以遭孟振飛之忌,事後老身知中計入伏,可已嫌太遲……
孟振飛並非投身在「八卦門」中,不過虛與委蛇而已,其實孟振飛……「
說在此際,忽聽閻小鳳一聲尖叫,眾人不禁一驚,同投目望著閻小鳳臉上。
只見閻小鳳雙目露出極為恐懼之色,那眸光卻逼視在為長孫驥掌震跌飛坐地的三青衣老者的身上。
眾人循目望去,卻見三青衣老者之眼、鼻、耳、口中淌出縷縷黑血,神情猙獰可怕,雙膝以下,流出汩汩腥臭黃水,淌了滿地。
原來三青衣老者自腰以下,已是皮化膚融,赫然瞧見三老者褲管之下,只是六截白骨,霜也似地白,觸目驚心。
眾人不禁一怔,忖不出為何三老者如此,不禁面面相覷,廣場中突然捲起一陣風砂,-漫飛揚,挾著連天衰草凋葉,旋舞飄灑。
殘陽夕照影裡,愈顯得這荒山古寺中無比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