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回到日捨,提簾走人暗間,只見鄺真真坐在椅上,神色冰冷,目光像利劍般阻視著他。
她伸出手,口氣十分冷峻。
「拿……拿什麼?」
萬家愁一時真想不起來,但旋即恍然,道:「啊,那支金釵,在這兒……萬家愁取出金釵,雙手送到她手中。
鄺真真指頭一碰到金釵,突然像靈蛇掣動,便丟翻起來,在萬家愁腕間刺了一下。
她收回金釵,冷冷道:「你在月捨那邊瞧見了什麼事情?你的妻子呢?」
萬家愁道:「她已經人睡了。
鄺真真道:「她獨自一個人麼?」
萬家愁歎息一聲,道:「還有一個男人睡在她旁邊。」
鄺真真面上閃過怒色,道:「那麼你竟然無動於衷麼?」
萬家愁感到腕間被刺的地方有點癢癢,不覺用手爬搔,∼面道:「我那時差點氣炸了。」
鄺真真道:「氣炸了?我瞧未必,否則怎肯乖乖離開戶萬家愁唉聲歎氣了一會,才道:
「我氣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對她也不忠實,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原諒她了?」
萬家愁點點頭,無可奈何地道:「我總不能用一件我也做到的事去責怪她,還取她性命,對不對?」
鄺真真冷哼一聲,道:「你這種男人,活在世上也是多餘,所以我今晚送你離開人間。」
萬家愁驚道:「你要殺死我?」
鄺真真道:「我已經殺死你了,再過一個時辰,你便毒發身亡。」萬家愁驚怪地望住她,吶吶道:「還有一個時辰?我……我只能活一個時辰麼?」
「對,只有一個時辰。」
鄺真真冷笑著,她對這個男人的驚恐和不幸,毫無憐憫之意。
「你活在世上,真是渣滓一般,死了倒也乾淨。」
在燈光下,她的臉龐似乎特別白皙,幾乎近乎蒼白,眼神冷酷銳利。
但卻使她產生一種很特別的美,美得使人寒冷發抖。
萬家愁忽然下決心道:「好,死就死,我反正不再哀求你。」
鄺真真細長眉毛輕輕皺了一下,沒有言語。
萬家愁靠在椅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一點,道:「你是天下間最冷酷無情的人,求你也是枉然。」
「話很對,求我也是白費唇舌。」
「你幾歲了?」
他問得很突兀,口氣也直率而無禮。
鄺真真征了一下,才道:「甘八歲了,問這個幹嘛、』「在你短短的甘八年的生命中,你殺死了多少人?」
她忖想一下,才答道:「大約有十幾個人吧,我記不清楚了。」「哼,不得了,小小年紀,就殘殺了許多生靈。若是活到七八十歲,還不知有多少人得死在你手底明戶鄺真真忽然泛起難得一見的笑容,所以格外好看得珍貴。
「你放心吧,我絕對活不到七八十歲……」
萬家愁搖搖頭道:「俗語說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鄺真真道:「都是廢話,你若有什麼後事,或者本姑娘發個慈悲,替你辦一辦也未可知。」
萬家愁道:「一個人死了的話,正是一了百了,還有什麼後事?」鄺真真道:「不對,例如你的妻子,你打算怎樣?讓她永遠投入別人懷抱中麼?」
萬家愁道:「她的事我哪能管得了!」
「我可以管。」
她迅快接口道:「待會兒我過去把她弄死,叫她到黃泉與你相會。」
萬家愁搖頭道:「唉,又是一條人命。在你眼中,人命真是賤如蟲蟻。我瞧最好還是你先死掉,世間便少一個禍害。」
鄺真真訝異地凝視著對方,在她記憶之中,從沒有人膽敢這樣不客氣當面頂撞和咒詛她,她一則驚奇,感到新鮮,另則有點生氣。
不過她的氣很快就平了,因為這人死在須臾,他還有什麼好怕的?萬家愁又道:「這寺裡的和尚也沒有一個好人,你好好一個美貌的姑娘,跟這些惡人泡在一塊兒,怪不得你變得這麼可怕了。」
鄺真真道:「他們固然不是好人,但我卻不是被他們教壞的。」萬家愁問道:「他們究竟是誰?躲在此地有何圖謀?是不是躲避仇家?」
鄺真真遵:「你一個決死的人,還問這些閒事作什?」
萬家愁道:「假如我死後陰魂不散,要找這些人麻煩,我須得知道他們的底細來歷才找得到他們呀。」
鄺真真冷笑一聲,道:「你變了惡鬼的話,第一個先找我才對。」萬家愁道:「我被他們留下,才會碰到你,所以禍首還是那些壞人。當然,我不必瞞你,我一定也不會放過你的。」
變為厲鬼向價人討債索命,這是很普遍而且受到接受的想法。
那萬家愁作此打算,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可笑。
至於鄺真真,她雖是不信這一套,從前也殺過不少人。
但這回萬家愁的話卻使她有點毛骨驚然之感,因為萬家愁說話的口氣,沒有絲毫狠惡憤恨等情緒,亦即等於全無恫嚇威脅的用意。
他只是把心中想法說出來,而他今夜的殺身之禍,卻又是千真萬確,鄺真真心中最是明白。
不論世上當真有沒有死後變為厲鬼之事,但萬家愁這種信心卻十分可怕。
鄺真真一輩子還不知道驚懼為何物,此時卻陡然嘗到滋味。
可笑的是這種恐懼竟是一個書生給她嘗的,一個全無反抗之力的人,居然令她深感恐懼……萬家愁又道:「鄺姑娘,請告訴我,那些究竟是什麼來路?」
鄺真真如受催眠,道:「他們一個是笑面閻羅譚明,一個是貫天雷董勝,都是很有名的惡人。」
萬家愁道:「還有很多個,你為什麼只說出這兩個人呢?」
鄺真真道:「這兩個目前是首領人物,其除的人只是些三流腳色。」
萬家愁道:「那麼集賢在那邊呢?有些什麼人物?」
鄺真真道:「那集賢莊久是白蓮教重地,時時有高階層的人物落腳,直接管轄的人是兩鬼使之一的毀形鬼使。」
萬家愁道:「聽起來這毀形鬼使懂得邪法妖術了?對不對?我記得有個總管叫做胡藩,這個人怎樣?」
鄺真真道:「胡藩外號陰秀才,在江湖上也是個知名人物。」
萬家愁道:「還有沒有比毀形鬼使和陰秀才胡藩更厲害的人物?」鄺真真道:「當然有啦,白蓮教除了教主和傳教祖師之外,有兩人封了三號,一個是大王爺施敬德,一是二王爺申甫,都是一流高手,武功課不可測……」
萬家愁道:「若論武功,你也比不上他們麼?」
鄺真真道:「除了大王爺施敬德和二王爺申南之外,別的縱然武功比我高明,全都怕我。哼,吹一口氣,他們便不明不白地倒斃,你說他們怕不怕?」
萬家愁道:「但施敬德和申甫卻不怕你吹氣,這卻是何緣故?」扛真真一旦回答了,便不再想到該不該繼續作答之事,順口流暢地應道:「這兩個人一身本事,實是驚人,又極為老奸巨猾,我很難毒死他們……」
萬家愁餓了一聲,道:「原來世上還有人不怕你下毒。照你的說法,鐵鏡古寺的惡人比不上集賢莊厲害,對不對?」
鄺真真有點不忿地哼了一聲,但當她想到世間上的的確確有人不怕她下毒的,故此發作不出。
對於後一個問題,卻覺得萬家愁幼稚得可笑,便道:「那也不是這麼說,如果笑面閻羅譚明他們的首領來了,加上其餘幾名厲害手下聲勢並不弱於白蓮教。哼,那銀老狼凶狡惡毒,比誰都可怕。」
萬家愁終於親耳聽到別人提起這個仇人的名字了,當下極力使自己平靜如常,說道:
「這個銀老狼你也毒不死,對不對?他本領很大麼?」
鄺真真道:「這個人從前還不怎樣!」
她露出回想前事的神情。
「從前我雖沒有會過他,可是根據各方面的資料,還有一些朋友的親身經驗,此人本來不過是一般的高手而已,誰知事隔兩三年,我自己會見了他,這傢伙的本領竟已不可思議……」
萬家愁道:「我雖是外行,但你何妨細細形容一下,好讓我長點見識!」
鄺真真點點頭,開口便道:「這廝是個色鬼。」
萬家愁訝道:「哦,真的?那你一定無法倖免啦!」
鄺真真道:「他若是強來,我固然鬥不過他,可是如果他說服了我,對他有很大的好處,所以這傢伙精得緊,對我倒是蠻客氣的。」
萬家愁道;「銀老狼究竟有什麼本事呢?」
鄺真真道:「我也很難說得清清楚楚,簡單一點說,他坐在那兒,你遠遠就感到有一股陰森殺氣,讓你自己曉得惹不起他。換言之,你自己心中會泛起不能敵對之感。我曾暗暗施展毒功,一連用了七種不同的毒物手法,但他若無其事……」
萬家愁話題忽轉,道:「銀老狼這麼厲害,還有很多厲害手下,白蓮教的人豈不是要聽他的話了?」
鄺真真沉吟一下,道:「我倒是從沒想到過這個問題。不過……依我看來,他們乃是彼此互相利用,誰也支使不了誰。集賢莊方面想是怕我們住得氣悶,所以時時送些人來給我們開開心……」
萬家愁道:「像我就是給你們開心的,對不?但你們住在這兒幹什麼?為何不到外面走動?以你的一身本領,愛到哪兒去都行,多自由自在啊……」
鄺真真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道:「我會過銀老狼之後,就不自由了,真氣人,別談這個……」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又道:「我們是等候雙方的首腦會面,談妥一切之後,就有熱鬧瞧啦。說不定連大明江山都搶過來,我們都是開國功臣……」
萬家愁大驚道:「你怎可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我告訴你該怎麼辦,你趕快離開這些人,遠遠離開這個地方,免得遭受滅門之禍!」
鄺真真冷笑一聲,道:「我只有孤身一人,怕什麼?」
萬家愁道:「你走吧,我變了惡鬼之後,也決不找你報仇,你快走吧……」
扛真真搖搖頭,道:「江湖上有很多事說出來你亦不會瞭解。如果要我埋首隱跡,永遠不能在江湖上露面,我還是死了乾淨。」
萬家愁輕歎一聲,道:「有本事的人,總不甘過那平凡生活,我明白得很。」
鄺真真道:「你自己呢?你好像不在乎生死之事,為什麼?」
萬家愁注視她片刻,才道:「你敢情是忘記了,我本是愛恨分明感情十分強烈的人,經過今晚的所見所遇的種種,我已經心灰意做大有生不如死之感……」
鄺真真消眼一轉,道:「別輕生,俗語說好死不如歹活。照我看來,妻子對你不忠不貞,了不起換一個,哪值得為她輕生。」
萬家愁泛起一抹苦笑,道:「我目下想苟且偷生也有所不能,你自己難道忘了?」
鄺真真道:「如若我回心轉意,你身中之毒不難化解。對於你的妻子,你如下不了毒手,我還可以代勞。」
萬家愁想不到她忽然改變了心意,一時又亂了主意。
本來他已決定到了∼個時辰應該毒發身亡之時,才把她大大譏一番,接著把她廢了,以免後患。
但現在她主意一變,這個決定便也不得不跟著改變了。不過這個改變並不令人討厭就是了。
在萬家愁心中的確不太想傷害這個「守身如玉」的毒女。
「關於賤內,我回後自會慢慢收拾她。」
萬家愁很肯定地說:「鄺姑娘既是有放生之意,那就快點出手施救,遲了只怕來不及了!」
鄺真真道:「你放一百個心,我不要你死,你想死都難。」
她說的話者是這麼絕,全沒一點女孩子家的柔婉,教人忍不住要想到「五毒魔女」的外號。
她站起來,又道:「我走啦。這兒有一粒藥丸,你且收起。」說時,丟了一顆龍眼核般大的綠色藥丸在桌上,道:「明兒早上如果感到頭暈眼花,四肢無力,胸腹作悶欲嘔,那便是餘毒末清,有了此藥立可無事。」
萬家愁訝道:「那只是餘毒未清麼?只不知主毒問時解去的?」鄺真真道:「下毒也好,解毒也好,有時不必付諸行動,須得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做妥,這才是毒門高手。我多說你也不懂,反正我們在說話之時,我已替你解了毒,包你死不了就是。」
萬家愁暗用『軍茶利神功」,真氣在瞬息間流遍全身經脈,發覺果然全無異狀。
他怕對方見到他運功時的瑩瑩神采,故此低下頭去。
鄺真真做夢也想不到眼前之人,功力通玄,竟能在指顧之間內視全身經脈。
還以為他有別的想法,於是不悅道:「你敢是不相信我麼?」
萬家愁連忙搖頭,道:「不,不,鄺姑娘千萬別誤會,區區只是忽然想起,明天不知能不能安然返回襄陽城內?」
鄺真真冷笑一聲,道:「我放你走,誰敢攔阻,哼,我看誰有這麼大的猛膽。」
萬家愁道:「笑面閻羅譚明和貫天雷董勝,未必同意放我回去。再者路上還有集賢在那一關,也甚是可慮……」
鄺真真道:「集賢莊之人愛怎樣做,我管不了。但在此寺之內,我的話誰也不許打折扣。」
她不再多說,舉步行出房外。
萬家愁聽她步聲去遠,這才吁一口大氣,和衣躺向床上。
但他立刻被一陣極細的步聲驚動,心想;來者莫非又是鄺真真?她忽然轉回有何打算?
片刻間房簾一動,一個人大步走入來。
萬家愁後來已從步聲中聽出來人不是鄺真真,是以眼睛緊閉,詐作不知有人闖入。
那人並不是偷偷摸摸,入房之後,先把油燈挑亮一點接著咳了一聲。
萬家愁訝然睜眼望去,只見一名僧人屹立窗下桌子邊,目光如炬,神色森冷。
他連忙起身,道:「師父夤夜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那僧人冷冷道:「老子不是和尚。」
萬家愁驚道:「師父你不是和尚?這話怎說?」
那僧人齜牙裂嘴,露出一個可怕的笑容,道:「老子趙強,乃是專門執行死刑的劊子手,今晚奉命來取你性命。」
說時,左手舉起手。
原來他左手握著一柄連鞘長刀,只見他右手一舉,拔刀出鞘,刀身上光華泛射,寒氣森森,可見得此刀極是鋒快。
萬家愁耳中聽到又有人來了,當下裝出驚懼之色,顫聲道:「趙大王饒命,您老人家想要什麼都拿去吧,若嫌不夠,區區明兒派人把金銀送上……」
趙強嗤之以鼻,道:「老子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強人,誰希罕你的金銀財物。」
萬家愁連連哀求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房簾無聲無息地晃動一下,房間裡登時多出一人,正是那冷艷的五毒魔女鄺真真。
趙強沒有回頭查看,卻刷一聲躍到斜對面屋角,轉身一瞧來人竟是鄺真真,連忙堆起笑容,抱拳行禮。
鄺真真道:「瞧你耳目之靈,反應之快,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啦!」
趙強強笑道:「鄺姑娘好說了,在下是一個奉命行事跑腿的人,哪裡稱得上好手。」
鄺真真道:「你奉命來殺死這姓萬的,是不是?」
趙強道:「正是,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問譚董兩位當家的。」鄺真真道: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後再說。但這姓萬的不准你們動他一根汗毛。」
趙強道:「是,姑娘之言在下當自稟遵。」
鄺真真冷笑道:「諒你也不敢不聽。」
趙強道:「在下回去將此事稟過兩位當家的,若是他們的命令不變,在下便只好得罪姑娘了。」
鄺真真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的意思是不是暗示無須聽我的命令?」
趙強面色冷冷地,道:「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鄺真真道:「好,本姑娘立刻叫你後悔說過這話。」
趙強的目光迅決掃過鄺真真和萬家愁,略略露出疑色,心想:這小子不知用什麼手段,竟能把出名無情的鄺真真弄得服服貼貼,反過來護著他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他心中轉念之際,同時已運功護身,閉住呼吸,以免不知不覺中曾她的暗算。
只聽鄺真真又道:「你無須閉住呼吸,本姑娘的手段豈是你不呼吸就能倖免的!」
趙強仍不說話,因為他不開口的話,這口氣可以憋得很久,甚至出手拚搏三五十回合也行。
萬家愁蹲在床上,縮到牆邊,樣子很可笑。
這時突然說道:「鄺姑娘,趙老兄根本不相信你的話。」
鄺真真道:「我的話有憑有據,他不信也不行。」
趙強只是含著冷笑,看他神情這回休想叫他開口說話。
萬家愁道:「姑娘的憑據何不取出來給他瞧瞧?」
鄺真真道:「我的憑據就在他自家上。」
萬家愁哦了一聲,道:「趙老兄,既然那憑據在你自家身上,為何不取出來瞧瞧,便知真假?」
趙強皺眉瞪他一眼,鄺真真道:「傻瓜,他如果早知道已中了我的毒,豈敢向我張牙舞爪?這毒深植五腑大髒之內,哪裡拿得出來瞧看。」
萬家愁道:「原來如此,這就難了。因為他若是見不到憑據,怎肯邃信姑娘之言?」
鄺真真道:「他要看憑據的話,容易之至。趙強,你想不想知道已中了我之什麼絕毒?」
趙強雖是十分老練的江湖邊,而且平日對這五毒魔女戒鎮無比,自信不容易中她毒物暗算。
但俗語說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那真真的毒名四播,人所皆知。
因此她的話可不能完全不信。
當下他小心翼翼地點頭,表示願意知道的。
萬家愁道:「趙老兄,其實你不必害怕成這副樣子,你瞧我也在這個房間內,如果鄺姑娘放出毒氣,區區我定比你死得早,你那時才閉住呼吸不遲。我說得對不對呢?」
後面這句話問的是鄺真真,她搖搖頭,道:「不對,完全錯了。我可以要他在呼吸時中毒而死,但你在旁都絲毫沒事。」趙強曉得這一點,所以不敢大意呼吸。
萬家愁茫然道:「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手段,若不是姑娘親口說出,區區萬難相信……」
鄺真真道:「趙強,你小心聽著。本門千種毒功之中,有一種絕毒叫做『寸寸裂』,此毒極為厲害,毒性可急可緩。特徵是你全身四肢百骸逐寸失去知覺。等於一寸寸死掉一般。」
萬家愁倒抽一口冷氣,道:「這種死法太可怕了,區區寧可一下子死掉,也不願瞧著自己逐寸的死……」
鄺真真道:「趙強,現在我告訴你怎樣試驗,你先拿幾根蠟燭,通通點看火,拼成一支大的蠟燭。」
房間內蠟燭都是現成有的,恰巧是放在趙強左邊的架子上。
趙強如言拿了五根,都點燃了,束攏為一根。
那五個火頭匯聚起來,甚是光亮。
鄺真真又道:「這燭火雖不強猛,但用來燒炙肌膚的話,血肉之軀定然禁受不住,你們認為對不對?」
趙強只能點頭示意,萬家愁道:「當然啦,燒炙在肌膚上,立時焦熟無疑。」
鄺真真遵:「趙強,你試把左手小指,放在火焰中,每根燭火都試一下,便知究竟。」
趙強瞠目望她,顯然心有所疑而不肯依言去做。
萬家愁代他說道:「趙老兄這樣做了,徒然被火燒痛而已,有何作用?」
鄺真真道:「剛好相反,他燒炙之時,一點也不覺得痛楚。」
萬家愁訝道:「世上竟有這等事情?你何以曉得他不會覺得痛呢?」
鄺真真道:「因為他已中了本門絕毒『寸寸裂』,是以那隻小指已經死去,任你燒成焦炭,也絲毫不覺痛苦。」
萬家愁捧住肚子,道:「這話聽了使人肚子覺得很不舒服,趙老兄,你決試試看,便知真假了!」
趙強懷疑地轉目望望左手小指,暗中試著動彈誰知那隻小指果真全無感覺反應。
他心中雖是萬分震驚,可是面上一點神色不露。
同時也考慮到對方可能有詐,似她這般用毒高手,要令人一隻手指麻痺,並不是困難之事。
但麻痺和整根小指死掉,終究大有距離。
他也沒有依言在火上燒炙,萬家愁催他一聲,見他仍然不動,便道:「你試一下打什麼緊?難道這樣試驗也相有詐麼?」
鄺真真沉吟一下,道:「他可能曉得我毒門擅長在燈燭中藏毒,所以心中有所疑惑,但我告訴你,趙強我特地叫你多點幾根蠟燭,就是讓你多試幾次之意,免得老是用一根蠟燭來試,令你起疑而不信服」
趙強明知左手小指的確已失去感覺,已可證明鄺真真曾經下了毒之言不假,當下忖道:
「我若堅持不試,於她並無損失。因為她反正毒已下了,現下只不過證明給我看而已……」
他暗暗打個寒噤,腦海中幻想出自己全身還寸死亡的恐怖慘象。這種死法肉體上的痛苦與否尚是其次,那精神上的壓力才是最難忍受的,遲早整個人會為之崩潰發狂而死。
目下趕緊試驗一下的話,說不定尚有求生的機會。
趙強這麼一想,登對回心轉意,趕緊把長刀橫銜口中,驅出右手拿著蠟燭。
萬家愁屏息靜氣地注視著這一幕,心中暗暗估計如果是自己的話,小指能熬多久才會焦毀?趙強的動作很慢,左手舉了半天,才移近燭火。
鄺真真冷笑道:「如果你覺得痛,趕快把手拿開就是了,別怕,這一點點火算不了什麼。」
趙強被鄺真真冷嘲熱諷幾句,登時有點掛不住,左手一伸,小指已完全伸入一支蠟燭的火焰內。
那蠟燭的火焰雖不猛烈,但直接在肌肉上焚燒,一下子就把趙強的小指燒得吱吱直響,發出烤肉的焦味。
那趙強瞪大雙眼,額上冷汗直冒。
顯然他並非因為灼痛而冒汗。
饒他見多識廣,但這等可怕之事發生在他自家身上,立時使他方寸大亂。
他下意識地輪流用其他的燭火燒那小指,不多時那隻小指已經焦黑見骨,滿屋都是焦臭味道。
趙強仍然沒有感到疼痛,一味冒汗。
萬家愁道:「天啊,趙老兄別燒了好不好?」
鄺真真道:「他縱然把手指燒成灰燼,也不會有感覺的。下一回便輪到另一根手指了。」
趙強一鬆手,幾支蠟燭掉在地上熄滅了。
他滿頭大汗地望向鄺真真,忽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叩頭不已。
鄺真真冷冷道:「你害怕了麼?」
趙強已不必屏住呼吸,當下極盡卑恭地哀求道:「小的知錯了,姑娘高抬貴手,繞了小的一命……」
鄺真真道:「現下認錯求饒,慢不慢了一點?」
趙強叩頭如搗蒜,連連哀求。
鄺真真不耐煩起來,喝道:「身子轉過去。」
趙強如奉聖旨,連忙就地轉身,仍然是跪在地上的姿式。
鄺真真移步過去,突然飛起一腳,腳尖踢中趙強背脊骨穴道上。那趙強一聲不吭,身子向前一仆,便不動彈。
萬家愁訝道:「鄺姑娘,你跟死了他麼?」
鄺真真道:「沒有,但他也活不了。」
萬家愁對她使毒的奇黨手法,的確感到由衷佩服,忍不住問道;「他活不了之故,是因中毒而死?抑是你這∼腳使然?」
鄺真真道:「是被毒死的。」
說著,在床沿邊坐下,吁了一口氣,好像有點心事似的。
萬家愁道:「區區實是想不出你見時向他下的毒?我瞧你由始到終,除了說話之外,連手指頭也沒有動一下……」
鄺真真得意地微笑一下,道:「告訴你也不妨,但日後你可不許告訴務人。」
萬家愁連忙指天誓日的滿口答應,鄺真真這才說道:「他們所有的人,平日已不知不覺中取了我下的某種藥物,這種藥全無害處,但能夠暫積存體內。然後,一旦與別種藥物碰上,就生出反應,變成某種劇毒了。」
她從對方茫然的神色中,曉得他還不瞭解,又解釋道:「你生病時大夫開的藥方,總會告訴你忌食什麼東西,道理都是一樣。不過一般的藥物不久就消失藥力,而我的特製藥物,卻可以保存一段時間。」
萬家愁道:「但他後來沒有吃下別的藥物!」
鄺真真道:「如果一定要人家口服才會中毒,那麼我毒門中人也不必在江湖上稱雄橫行啦!」
萬家愁還是茫然地尋思,鄺真真道:「例如以這趙強來說,他武功不凡,內力深厚。但他全身功力最練不到的是左手小指頭,我一瞧之下。就曉得藥物都積聚在小指上,所以叫他用火燒炙。那藥物一通火燒,登時轉變為劇毒,侵入他全身血氣脈穴中。所以他若不聽我的話燒那小指,還可無事。現在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這等曲折奇妙又包含有心理戰在內的下毒方法,萬家愁如今總算大致明白了。
心想:似她這種心腸冷硬意氣用事的使毒高手,誰遇上了她,性命可算是丟了半條啦。
他裝出擔心的樣子,道:「你可不可以坦白賜告,我體內有些什麼藥物?最忌是什麼東西?」
鄺真真不耐煩地道:「像你這種沒用之人,我才不願浪費我的藥物在你身上呢!」
她目光落在趙強身上,又道:「那天花板角落的一面大鏡,經過巧妙裝置,別人可以從外牆瞧見這房間內的一切情形。」
萬家愁啊了一聲,道:「這刻苦是有人在瞧看的話,豈不是看見你向趙強下手之事?」
鄺真真點點頭,道:「很可能,但目下只有笑面閻羅譚明和貫天雷董勝,他們武功雖高,想來還不敢與我正面衝突。」
萬家愁登時坐立不安,道:「我們想法子早早離開這兒吧,反正天地廣闊無垠,你何處不可容身?」
鄺真真沉吟道:「我自己要走不難,可是一來我不願過那偷偷摸摸銷聲匿跡的生活,二來我這一走,你就別想活著走出此寺,所以我正在想法子……」
關於這些問題,萬家愁的確無能為力替她籌劃,只好默然不語。鄺真真忽然憂鬱地道:
「我可能一點事都沒有,但也可能被他們設法擒住,那時候如果他們不殺我,定必把我幽禁在陰風洞,整日熬受那陰風刺骨之苦。唉,若是落到那等地步,我寧可立即死了,也強過活著。」
萬家愁連忙問道:「那陰風洞在什麼地方?離這兒遠不遠?」
「不遠。」
她沒精打采地回答:「寺後有片峭壁,陰風洞就在那兒。只有那一片方圓幾十丈地方,一顆楓樹都沒有。」
萬家愁道:「萬一他們設計把你抓了去,我一定竭盡全力救你出洞,你放心吧!」
鄺真真搖搖頭,道:「你怎麼得知我的情況?再說你也進不了那陰風洞。聽說這個所在萬分神秘,有一回貫夫雷董勝漏了一點口風,好像這個地方可以用來練某種古怪功夫……」
萬家愁心中∼動,牢牢記住她這句話。
他忽然吃驚地道:「咦,那趙強怎麼啦?」
鄺真真道:「他已經氣絕斃命,身子也慢慢縮小,一直縮小到像小孩子那樣才停止。」
她走過去,彎腰伸手把趙強拉起來,拖行幾步,萬家愁趕快跳下床,把她叫住。
鄺真真停步道:「什麼事?」
萬家愁道:「區區打算跟姑娘你約下,如果約定那時間不見你芳蹤,區區便知道你已發生了事故。」
他的目光透露出熱誠和懇切,又道:「不論區區有沒有能力幫助姑娘,可是至少也給我一個機會嘗試,好不好?」
鄺真真心中當真有點感動,因為這個男人,顯然對她全無企圖,所以他的關心彌足珍貴。
「好吧,我們明兒午時,在集賢莊外的大道上碰個頭。」
他們約好後會之期,鄺真真便拖了趙強屍身出去。
這時已是深夜,萬家愁吹熄了燈火,盤膝打坐,調元運息。
他運起「軍茶利神功」,真氣在全身運行一周天,但覺精力瀰漫,內傷似乎好轉了不少。
這個現象自從和斷指鬼使拚鬥的那一役之後,便是如此。
照理說那次他妄運其力內功,內傷發作得萬分嚴重,事後雖然獲得吳芷玲的真陰之助,幸而無恙,卻應該每況愈下才對。
萬家愁實是不通這是怎麼回事,只好擱下不去想它。
假如他曉得這是吳芷玲施展通金針絕技急救,他一定會向吳芷玲追問很多問題。
在月捨那邊,吳芷玲和衣躺在床上。
身邊的那個男人智海和尚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使她無法入睡。
她實在忍耐不下去,突然起身,悄然走出屋外。
門外的園子似乎還使她氣悶,故此她一直走出園門外。
看看天上星斗,估計大概已近三更時分。
她暗暗保持警覺,表面上漫然信步行去。
走出不遠屋,左方黑影子中突然閃出一個勁裝佩刀大漢,身法甚快,一躍而至,攔住她的去路。
吳芷玲啊了一聲,裝出驚慌之態,一隻手按住胸口,連連喘氣,那勁裝大漢相貌甚是凶悍,嘴角掛著狡黠的笑容,道:「小娘子打算上哪兒去?」
吳芷玲道:「沒有,沒有,我……到處走走而已。」
勁裝大漢骼一聲掣出長刀,兇惡地道:「半夜三更到處走走?你騙誰?」
吳芷玲慌道:「我……我沒騙你……」
勁裝大漢獰笑一聲,道:「我王崇走了幾十年江湖,還未聽過這種怪事。你快說實話,不然別怪我辣手摧花。我手中之刀可不講什麼情面。」
吳芷玲早已盤算過,這王崇身法迅疾,拔刀在手之時,所有的小動作都顯示他氣定神足。
可知此人雖不是首腦人物,但武功不俗。
若要收拾下他,必須要點手段,才不致於耗費時間氣力,也免得驚動別人。
當下道:「我實是想去找我丈夫,我的心亂得很……」
王崇不懷好意地佯笑一聲,道:「那也行,我帶你去。不過……」吳芷玲忙道:「你若肯帶我去,要我怎樣謝你都行。」
王崇道:「我帶你去見那姓萬的,我卻不能瞞他,定要把你房中還有男人之事告訴他。」
吳芷玲驚道:「那如何使得?唉,我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做出了不清不白之事。這事怎可對他說……」
王崇道:「不說也行,但你得依我一事!」
吳芷玲歎口氣,她似是已經明白那個男人的意思,竟不追問要依他何事,只道:「我都依你就是。」
王崇發出低沉的怪笑聲,迅即收刀入鞘,迫近她身前,又道:「跟我來吧,這邊另有地方。」
他拉住吳芷玲的手,向屋子行去。
吳芷玲順從地跟他走到屋子陰暗處,忽然停步,道:「王崇,你報應到了。」
她聲調冰冷,一聽而知蘊含著無限殺機。
那王崇剛聽清楚她的話,突然腕脈一緊,已被她反手扣住脈門。登時一陣心跳氣促,四肢脫力。
他一驚非同小可,吶吶道:「你……你想幹什麼?」
吳芷玲冷冷道:「沒什麼,替天行道把一個惡人打入地獄而已。」王崇道:「你若是動了我,體想出得此寺。」
吳芷玲道:「出得出不得都與你無干。因為你已經是死人了,還操那個心幹嗎?」
她這時只要真力一摧,便可以震斷王崇的心脈,教他立斃當場。所以即使多說幾句話,也無妨礙。
王崇忙道:「萬夫人手下留情,小人甘願做牛做馬,聽由夫人驅遣……」
吳芷玲道:「我的手下很多,你還不夠資格。我且問你,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監視我?」
王崇道:「不,不止小可一個,還有別的人。」
吳芷玲道:「他們在哪兒?」
王崇道:『他們麼?現下偷懶去喝盎酒,吃點東西。馬上就會回來。」
吳芷玲冷笑一聲,道:「你幾時曉得我練過武功的?快說!」
王崇道:「夫人剛才露這一手,小可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吳芷玲道:「既是如此,你的首領何須派幾個人監視一個弱質女流?」
王崇一時答不上來,啞口無言。
吳芷玲又道:「就算真的還有別人和你一道監視我,我也有法子解決他。你休想用這一點來唬我!」
忽覺王崇用力一掙,險險被他掙脫。
吳芷玲當即得知此人內力甚是深厚,已是高手之流。
於是運足真力猛可從指尖透出。
王崇悶哼一聲,登時跌倒,氣絕斃命。
吳芷玲容容易易就收拾了一個高手,心中暗叫一聲僥倖,把王崇屍體拖到屋角,便邁步行開。
走出十餘步,突然感到有異。
更不遲疑,一側身閃入路邊樹叢中,隱起身子。
眨眼間一道人影飛涼而至,落地現身,原來是在鏡子中見過的五毒魔女鄺真真。
她長裙曳地,行動之際環珮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故此吳芷玲能及時發覺而藏匿起來。
鄺真真落地後便側耳聆聽,同時轉眼四下查看。
吳芷玲暗念自己躲得極快,應該不曾被發覺才對。
但她何以尚在查聽?忽見那鄺真真一彎腰抄起了長裙,迅即隱沒在屋角暗影中。
吳芷玲微感緊張,心想如果她一腳踏中了王崇的屍體,登時驚動全寺之人,那時候非現出原形不可了。
但鄺真真那邊毫無聲息,反而東西兩面分別出現了三道人影,眨眼間這三人都聚在一起,恰好是站在部真真剛剛停步查聽之處。
吳芷玲心中疑惑,忖道:「難道鄺真真躲的是這三個夜行人麼?哎呀,那三人當中,一個不是假扮和尚頭領的貫夫雷董勝麼?其餘的兩人還穿著僧衣,顯然乃是他的得力手下。那真真為何要躲避呢。」
貫天雷董勝是獨自由東面而來,另兩名僧人一個手提長刀,一個則手持點穴刀,左手還戴著鹿皮手套,顯然是使喂毒暗器的。
這兩人自西面而來,當下向貴天雷董勝報告道:「在下等一路聽到環珮之聲,但追到這兒便聲息人影全無了。」
董勝低罵一聲「膿包」,又道:「那毒女一定在這附近,你們快嫂一搜,但記著別分開得太遠。」
他的響亮嗓子,這時雖是壓低聲音,但吳芷玲仍然聽得十分清楚,料想那屋角暗處的鄺真真也聽得見。
那兩人恭應一聲是,還未轉身跨步時,董勝又道:「李定川,你戴上手套幹嗎?混球王八蛋,難道你忘了人家是使毒的祖宗?沒的為了毒砂子分心,反而被那毒女有可乘之機。」
李定川連忙應道:「是,是,屬下真混蛋,意忘了那毒女不怕這門暗器……」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手套。
董勝目光在另一個增人身上打量了一下,又道:「陳玉堂,這毒女非同小可,你不可拘泥江湖規矩,勢必一上去就施展你快刀絕技,越快殺死她越好,若被她剩出時間使毒,你們都死無葬身之地。聽見了沒有?」
陳玉堂躬身道:「屬下聽見了。」
貫天雷董勝遊目四顧,哼了一聲,道:「此處右面有房屋,左邊都是樹木,很容易藏匿。不過咱們已布下天羅地網,諒她插翅也飛不出這楓湖谷。」
吳芷玲對那鄺真真不但全無好感,甚至有某種說不出的憎恨。
她一直注視著屋角暗處,心知部真真還沒有逃離該處。
這是因為移動的物體較易察覺,所以一動不如一靜,寧可等對方授到切近才想法對付。
她微微一笑,迅即從衣服口帶裡摸出一塊三四兩重的銀塊,暗運真力,用食指指尖把這銀塊彈上半空。
銀塊在空中飛了一個弧形路線,啪∼聲掉落在暗影旁邊。
這一下響聲驚動了董勝等三人,那李定川陳玉堂久經戰陣,刷一聲分左右兩旁散開,把正當中的路線留給貫天雷董勝。
他們分三面嚴密注視著屋角暗影,即真真果然一如吳芒玲所料,無法遁走,突然間裊娜地走了出來。
氣氛登時變得萬分緊張,因為鄺真真擅長在無聲無息中殺人,任誰見了她,都不由得不加以提防。
鄺真真已無暇查究那一下迫她露出蹤跡的響聲來源,貫天雷董勝不比泛泛之輩,他手中的碎屍棒曾經雄霸一方,近兩年來功力更深,此人定須小心應付。
至於陳玉堂和李定川二人,她卻不在放在心上。
她冷冷道:「董二爺口氣好大,本姑娘瞧瞧你究竟有什麼驚人手段。」
貫天雷董勝恢復洪亮震耳的聲音,道:「鄺真真,別的話不用說了,你今晚是束手就擒,等候敝幫主駕臨以候發落?抑是出手拒捕?咱們一句話就夠了。」
鄺真真道:「本姑娘幾時怕過人,你們儘管出手。」
李定川突然道:「王崇至今尚未現身,大有饃蹺。」
董勝猙笑一聲,道:「把帳都算在鄺真真頭上準沒錯。李定川陳玉堂,你們兩個人出手取她性命。」
李定川和陳玉堂齊齊應一聲,各自跨步向鄺真真迫去。
他們身形一動,已閉住呼吸,而且決心死也不碰她身一下。
那兩人逐漸迫近,形成夾攻之勢。
鄺真真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本姑娘可不是除了使毒之外就什麼都不會,待我瞧瞧你們武功上有何驚人藝業!」
李陳二人悶聲不吭,那李定川首先發難,點穴棒遙探疾點,取她頸肩三點穴道。
雖然夜間甚是黑暗,但李定川認穴手法又準又辣,指上帶出刺耳的風聲,又顯示出他功力相當深厚。
鄺真真身子紋風不動,玉手一揮,黑暗中劃出一道金光,直削敵人。
在場之人個個眼力甚佳,一望而知她手中乃是一柄長僅盈尺的金劍。
這等兵刃所謂一寸短一寸險,須得揉身迫入敵人圈內作近身肉搏,有顯威力。
似她用這等撩削手法,在武學上講究卻大是吃虧不智。
只是李定川的點穴律卻不敢被她金劍削中,一則怕她手中之劍有斬金切工之利,以致傷了自己兵刃。
二更怕她劍上之毒傳附在點穴律上,極是可慮。
他趕緊變化把式,腳下巧踩七星步,繞到她背後,腳尖罩點她「魂河』、「筋縮」、「全陽」三處穴道。
另一邊陳玉堂大喝一聲,揮刀劈到。
他刀法果然快得驚人,一招之中,連劈了三刀之多。
那長刀閃耀出一大片精芒,先聲奪人。
部真真在長刀兩股兵器夾攻之下,無法站在原地從容拆解。
只見她柳腰一扭,手中金劍封住狂風驟雨似的刀光。
同時飛腳橫踢李定川手腕。
她身形一動時,已錯開四五尺,速度之快,宛如妖魅。
貫天雷董勝一向在西南數省稱雄,故此那部真真傳自嶺南的凌波移形步竟被他認出,當下大聲道:「掌火,快點!」
他的聲音真亮得幾乎四山皆應,遠處黑暗中有幾個人哈竭而應,轉眼間兩個人手持七八支火炬如飛趕到,迅速插在四周牆邊或樹上。
於是二三十丈方圓之內,明如白晝。
也因此那部真真的飄忽身法使人人都瞧得清楚了。
暗中觀戰的吳芷玲忽然冒出冷汗,駭然忖道:「此地種種佈置呼應嚴密之極,咄嗟之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比一般江湖幫會大不相同,無怪當年章武幫雄踞南天了。只不知現下號稱天下第一幫會三江幫有沒有這等嚴密組織和訓練介要知那董勝等人現身之際,似乎只有他們三人搜查至此而已。
誰知暗地裡還有手下聽候差造,隨時隨地可作各式各樣的支援呼應,這種組織型態,遠非一般的江湖幫會可比。
吳芷玲為之驚心動魄,不但不是性喜大驚小怪,反而可以證明她眼光有獨到之處。
那五毒龍女鄺真真眨眼間已跟陳李二人拆了二十多招。
若論武功,李定川陳玉堂二人聯手相拖,至少還可以拚搏五七十招方見勝負。
然而這鄺真真的毒功他們素所深知,舉手投足甚至於呼吸之間,都可以使毒傷人,是以陳李二人大受威脅,手底功夫不免大打折扣。
只見鄺真真金劍如風,在點穴棒與長刀光影中飄忽進退。
那李定川陳玉堂二人已經被她迫得各自連連後退,合攻之勢越來越發散渙。
貫夫雷董勝直到這刻,依然雙目如炬,細察鄺真真的招式身法。他那高大的身形屹立一邊,紋風不動,頗有一種奇特的詭異的意味。
陳玉堂陡然間連劈三刀,一刀比一刀迅猛,刀風飄發,隱隱有風雷之聲。
這三刀竟把鄺真真的攻勢消解了一大半,無復早先那般咄咄迫人。
李定川趁機驟身邊入,點穴棒指東打西,招招不離對方身上大穴。
鄺真真冷笑連聲,一連七八劍抵住了點穴棒的凌厲攻勢,但她忽然詫異地躍開四五尺,凝目打量陳玉堂。
原來這個敵人猛攻了三刀之後,不知何故拖刀凝立,任得李定川一個人拚搏。
火炬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如泥雕木塑一般不移不動。
然而這種情勢卻顯然蘊著強大猛惡無比的爆炸性,緊張得叫人喘不過氣來。
貫天雷董勝首先打破沉寂,發出響亮的笑聲,道:「陳玉堂,本座早先吩咐你什麼來著?」
陳玉堂微微躬著腰,雙手抱刀,目光凝注鄺真真身上,就像狸貓外鼠的那一剎間,蓄勢歐發。
他眼睛瞬也不瞬,口中應道:「屬下有違堂主之令,甘願領罪。」董勝洪聲道:「鄺真真你聽著,陳玉堂天生有一股牛勁,遇上了強敵,便喜獨力相拼,你怎麼說?」
鄺真真冷冷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們忽然間忘記了師父傳授的把式呢!」
貴天雷董勝獰笑道:「陳玉堂是本座下屬之人,也沒有什麼驚人的聲名,但他刀法精奇,為人光明磊落,你別小看了他。」
鄺真真仍然那麼冰冷的口吻,道:「廢話,他出身少林,自是和那些旁門左道出身之不同。但他今晚休想活命,」
她的目光徐徐轉到李定川面上,又道:「你們不妨瞧瞧這一個,他一隻腳已跨入鬼門關啦……」
董勝陳玉堂一齊向李定川望去,董勝沉聲道:「李定川,你覺得怎樣了?」
李定川搖搖頭,表示沒事。
鄺真真冷笑道:「沒事麼?如果你胸口有鬱悶之感,腰骨也微微酸痛的話,就是有事了。」
李定川在炬光之下,面色忽然變得煞白。
顯然那毒女所說的兩點徵象他都具有,是以心頭大震。
鄺真真又道:「你想立刻喪命也行,想拖三五個月才死也行。
若是拖時間的話,那些日子卻難過得很,你最好想清楚。」
李定川雖是在刀劍橫飛中能夠面不改色,但現下卻一副心驚膽戰的樣子。
那些致命的可怕的毒素竟不知是如何侵入他體內的?要對付這等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實是教人有束手無策之感。
他已忘了閉住呼吸這回事,橫豎身已中毒,何須再加防範。
當下吃驚道:「鄺姑娘……在下……不知可有第三條路走沒有?」說了這幾句話,竟不住喘起來。
貴天雷董勝凌厲的目光凝住在鄺真真身上,滿胸殺機流露無遺。心想:這個簡直無法防範的毒門高手,留在世上只有使人提心吊膽的份兒,別的再沒有什麼好處了。
鄺真真這等神乎其技的下毒手段,只看得吳芷玲暗暗咋舌不已。心中賭咒這一輩子絕對不跟她交朋友。
不過另一方面她那靈活聰慧的腦子,卻暗暗懷疑鄺真真是不是當場使的毒?抑是早有預謀,每個人都被她下了毒,必要之時才使對方體內毒發?以她想來,後面的推測比較可能。
李定川喘息之聲,使每個人心頭大為沉重。
鄺真真聲音冷如冰雪,道:「有,第三條路就是雙手癱瘓,永為殘廢之人。」
李定川啊了一聲,手中點穴棒忽然掉在地上。
只見他額角上冷汗滾滾而下,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叫到第二句時,聲音已經嘶啞。
旁人看他模樣,已知道他當真發現雙手癱麻,變成殘廢,是以心情十分激動。
陳玉堂直到這刻為止,姿式分毫未改,刀勢遙遙罩住鄺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