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蓮教的鐵衣衛突然態度變得這麼囂張自大,自然是認為穩操了勝券。
但他毒計安在?難道身於秘密移退了數寸距離,就足以殺死強敵?說到他手中那對判官筆,更沒有道理。
那判官筆內暗藏特製火藥,一觸即爆,而廠徑上也暗暗埋藏了火藥,判官筆的爆炸,可以引爆厭徑的火藥,使整條厭徑都炸毀崩塌。
若是如此,他蕭坤如何能逃得性命?他的毒計絕對不是同歸於盡的,萬家愁迅快地尋思,我不懂火器,一時查究不出實情如何,維今之計,只有如此這般,才化解得這場災難。
這些念頭只不過如電光石火般掠過心頭,當即付諸行動。
只見他從從容容退後一步,使雙方的距離又拉長尺許,一共是五尺之遙。
「蕭坤,咱們何不說上明白。現下我縱然出手迅襲,你也不怕,對不對?」
「不錯,就算你不退後一步,老子也不怕。」
蕭坤泛起殘忍惡毒的冷笑。
「老子兩支判官筆一齊甩手擲射徑上,諒你武功再高,也無法同時截下。何況我還可以出手猛攻,使你不得不分神應付。哈……哈萬家愁徐徐道:「蕭坤,你錯了。本人當時一出手,便可把你擊落懸崖之下。」
蕭坤嗤之以鼻,道:「那你為何不出手?」
萬家愁道:「原因在我手掌上,你一看便知。」
說時,右手直伸出去,攤開手掌,讓他瞧看。
蕭坤目光一掠,只見他的手掌稍稍比常人寬厚一些,其餘毫無異狀。
當然他已預防其中有詐,可是萬家愁伸手的動作以及掌心,都很正常。
狐疑之念才掠過頭,忽見對方那隻手掌竟然伸到他眼前,相距不到半尺。
但萬家愁的身子明明釘在原處,不曾移動一分一寸。
這是出乎常理之外的怪事,通常一個人的手再長,也伸不到四五尺遠。
所以蕭坤盯住對方身形而不見移動,根本就想不到敵掌還能夠繼續伸過來。
到他發現對方的手掌伸得這麼近,心裡大震之下,雙手的判官筆齊齊向地上急擲,身子同時向後疾退。
萬家愁冷笑之聲才傳到他耳中,只見那兩支判官筆忽然停住,似是有兩隻無形之手,分別接個正著,懸吊在地面上,筆尖與地面相距不超過兩寸。
那萬家愁施展出萬妙神手的神功絕藝,其中兩隻手指微微一勾,那兩支判官筆呼一聲飛出懸崖之外,良久,才聽到兩聲悶響。
他其餘的指頭有勾有彈,蕭坤後背忽被一股暗勁抵住,身子登時中止了後退之勢。
緊接著胸前一緊,似是有一隻手掌悄無聲息按上胸口,前後兩股力道一夾,不覺血氣上湧,喉頭一甜,眼前一黑,立時昏倒。
那條石徑只有尺許寬,蕭坤身軀跌倒之時,在石壁碰撞一下,重心稍稍向外移開,故此大半截身子在隊徑外面。
只見他打個觔斗,整個人談出懸崖,直向無底深壑飛墜。
蕭坤跌落這一幕,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除了梅剛之外,無不面如土色,連周老二在內,心中也驚悸不已。
萬家愁一晃眼已奔上斜坡,梅剛大喝一聲,金棍連攻七八招,把劉全迫得連退十餘步。
原來他也是直到此時才施展全力,而劉全卻因為蕭坤慘死,萬家愁已奔過來,登時膽寒氣餒,長刀上的威力減弱了不少。
在這等此消彼長的情況下,梅剛氣勢更見強大,得心應手。
周老二忽然發覺萬家愁繞到他身旁,心想:他不去助陣便應該去找吳芷玲,何以先來找我?萬家愁低聲道:「周老二,我馬上要找到吳芷玲。」
周老二說這才對了,口中應道:「她就在附近。」
轉眼向天火營統領徐高望去,高聲道:「徐統領,有煩立刻把小羅等兩人召回。」
徐高眼見梅剛周老二已佔了上風,好漢不吃眼前虧,連忙應了,取出銅哨,吹出尖銳的響聲。
萬家愁又道:「我去尋她,大約要個把時辰才回得來,這邊你幫老梅應付,大概不會有什麼意外。」
周老二訝道:「個把時辰?」
話聲未歇,只見萬家愁像一陣風般掠過斜坡草地,投入林中,身影迅即隱沒。
梅剛的金棍忽然光影全收,使出小巧綿密手法,一連三招,把劉全的刀勢引得大開大固。
但他三招一過,突然大喝一聲,宛如平地起個霹靂,只見他的金棍不知如何已由挑戳手法化作迎頭劈落之式,宛如泰山壓頂一般,看來這一棍之威,連山丘也可以劈為平地。
劉全心知不妙,登時把心一橫,拼著一條胳臂不要,也自運足全力,橫刀硬架。
說時遲,那時快,金棍如迅雷下擊劈在刀上,咯嘟巨響一聲,那劉全應聲翻跌,在地上連滾了七八個觔斗,這才停住。
梅剛持棍作勢,威風凜凜那股強大無倫的氣勢,仍然遙遙罩住劉全,絲毫未曾鬆懈。
劉全掙動一下,但只有上半身撐起尺許。
他轉眼斜視梅剛,忽然感到這個敵人實在比自己強大得多,這一生一世,休想報仇。
他膽氣一餒,頓時四肢百骸都癱瘓了,身上連一絲氣力都沒有。劉全自知意志已在敵人強大剽悍的氣勢之下崩潰,雖想勉力掙扎,但事與願違。
轉眼間他連掙扎的念頭也消失了,心神漸漸昏聯……梅剛確定劉全已經氣絕斃命,這才收回眼神,周老二舉步走到他身邊,高聲道:「梅大人神威蓋世,鐵衣衛這些小子們橫行已久,今日總算受到一點教訓……」
他揮手叫徐高過來,道:「這小子雖然該死,但歸根結底總是自己人,你派兩個弟兄把他埋了。」
徐高哪敢有違,連忙遵命動手。
梅剛和周老二走開一旁,周老二才低聲道:「這一隊人馬若是全力出手對付咱們,他們的火器可不是好對付的!」梅剛濃眉一皺,殺氣騰騰,道:「都宰了就完啦。」
周老二道:「這恐怕不太好吧,一來萬先生可能見怪咱們手頭太毒辣,二來咱們的用心老是被他們看破,迫得他們作困獸之鬥,事情的發展如何便難以預料了。」梅剛暴躁起來,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有何主意?」
周老二應聲道:「在下有個主意,如此這般,便可—一放倒這一隊人馬。」
梅剛聳聳肩,道:「好吧,若依我的脾性,乾脆說個明白,不服氣就打個明白。」
他雖是咕噴不服,卻當真把徐高召來,問道:「徐高,你瞧目下的弟兄當中,還有沒有鐵農衛之八?」
徐高道:「在下可不敢擔保,他們行藏隱秘,事前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梅剛沉吟一下,道:「好,那就用周老二之計,把他們一個個叫來查問。你不必露出聲色,咱們定須把鐵衣衛之人除去,方能返回行宮,你心中明白吧?」
徐高忙道:「在下曉得,這就一個個召來。」
周老二插口道:「你可說有任務分配。他們自然不起疑心。梅大人,你須到那邊石後查問才妥。」
於是天火營之人一個個在石後消失,梅剛哪裡是查問,根本是來一個就相機點了穴道,提到另一個石後放好,不久工夫,連小羅在內都點了穴道,只剩下徐高一個,還未收拾。
徐高來到岩石後面,問道:「梅大人,有沒有可疑的人?」
梅剛搖搖頭,道:「暫時沒有,你來幫幫忙,每個人身上和背包都搜查一下,說不定還有信鴿。」
徐高走過去,周老二在斜對面忽然驚噫一聲,道:「那是什麼?」徐高眼睛一轉,還未看清,忽覺腰間一縷銳風射到。
他自然而然一扭腰,左肘如閃電般撞出。
梅剛五指箕張如鉤,向他左時抓落。
徐高身子一翻,右拳擊出,左肘同時避開了敵人五指。
他身手靈活,拳法精妙。
這一招竟把梅剛迫退了一大步。
梅剛凶悍地凝盯著對方,厲聲道:「好精妙的彭家散手,我好像沒聽說過你竟精通這一路武功!」
徐高微微一笑,道:「但在下絕對不是鐵衣衛,梅大人盡可放心。」
梅剛道:「誰知道你是還是不是,哼,想咱們白蓮教本是好好的一家人,全是兄弟妹妹,偏偏要學大明朝的皇帝,弄一批人來監視自己人,真是豈有此理!」
徐高道:「在下自從蒙大王爺收錄,加入白蓮教會,派在第十二行宮效力,迄今已有三年之久,這些都有案可稽,周大人查一直便知分曉。」
周老二搖搖頭,道:「鐵衣衛每逢奉派混跡各營,他的來歷無不有案可稽,這算是什麼證據?」
徐高反問道:「周大人能不能指點一條明路,好讓在下得以表明身份心跡?」
周老二毫無難色,道:「容易之至,你乖乖束手就擒,讓我們檢查身上所有的物事,便知分曉。」
徐高想了一下,額首道:「恐怕這是唯一可行之法了。」
周老二冷笑一聲,道:「聽你的口氣,似乎還有下文,何不說出來聽聽。」
徐高道:「在下只想知道那蒙面人萬家愁是什麼來歷?在下對此人感到很不放心。」
梅剛道:「你怕什麼?他不是白蓮教的人,也不是官府之人,咱們的事他根本不管。」
徐高道:「在下瞧他身法和出手,路數怪異,中上似乎從未見過這等武功。」
梅週二人不禁又對覷一眼,心想:「這廝眼力高得出奇,怎會當真願做天火營的頭目統領?」
周老二這時反而不急了,緩緩道:「徐高,你坦白告訴我們,你到底是什麼人?若說你是官府派來的好細,卻又不大可能。我意思是說官府豈能網羅你這等人物?你到底是誰?」
梅剛接口道:「跟天涯孤客彭風如何稱呼?」
徐高沒有做聲,眸中露出沉思之色。
梅剛又道:「得啦,誰不知天涯孤客彭風的彭家散手,別有真傳,二十年未逢敵手,你的彭家散手莫非是彭風所傳,才如此精深?」
徐高道:「在下師父當中,果真有一位姓彭的,但在下卻一直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天涯孤客彭風前輩。」
周老二道:「夠了,現下已有一法,可以得知你是不是鐵衣衛。」徐高欣然道:「請周大人指點明路。」
周老二道:「你再露幾種武功來瞧瞧,一則證明你自己所說跟過很多師父的話,二則你若真獲這許多名師指點,你大概便不屑去做鐵衣衛那等卑鄙齷齪的差事。」
梅剛聽了也不禁服氣,心想:「這等道理大概除了才智超絕的周老二之外,旁人絕對想不出來。」
徐高略一考慮,便道:「好,在下只好獻醜,還望兩位大人包涵。」
他說做就做,只見他身子微微蹲低,東南西北各劈了一掌,便恢復平常站立姿勢。
梅剛默然片刻,才道:「這四掌雄渾恢宏,大有王者氣象,聽說太祖真傳長拳,方有這等囊括天下的氣度。」
徐高掣刀在手,斜身前衝,一刀劈出,接著收刀歸鞘,肅然站立。
梅剛搖搖頭,大有不能置信之意,道:「這一刀的氣勢威猛絕倫,三軍避易,定是武聖絕傳刀法。」
他轉眼向周老二望去,又遭:「瞧他步伐身法,以及吞吐自如的內勁,我梅剛也是有所未能,這人太沒道理,太古怪了……」
周老二歎了一口氣,道:「梅大人,天下的奇事都教咱們碰上啦。聽你的口氣,這位仁兄的武功博大精深,根本不須畏懼咱們,對還是不對?」
梅剛道:「對呀,你看這豈不是太沒道理麼?」
周老二道:「奇是奇怪了一點,但其中必有道理。」
他移目凝視著徐高,忽然發覺他除了舒雅的氣度之外,面目五官也突然變得端正秀逸,比起平時的樣子,大有分別。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周老二忖道:「他扮哪一種人,就能由心中開始直到外表都是那一種人的樣子,這才是天下無雙的易容之術。」
「徐兄,你盡力使我們滿意,不願傷和氣動手,必有深意。請問你心中有何打算?」
徐高點點頭道:「久仰周兄才智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兄甚是佩服。」
他稍稍停歇一下,才沉聲道:「兄弟只想知道萬家愁的真正來歷,兩位曉得多少?」
梅剛道:「我不知道。」
周老二道:「聽他的口音年事尚輕,不會超過三十歲,是南方人。武功深不可測。」
梅剛有點不以為然地瞪周老二一眼,他心中對萬家愁已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忠誠,所以暗怪周老二說得太多。
徐高沉吟道:「這一點資料還不夠,兄弟目前只能奉告的,便是這萬家愁可能是一代魔頭,乃是咱們天下武林的一大禍根。」
他尋思一下,又道:「他的武功路數怪異無比,功力之深厚,天下已難有抗手之人。」
梅剛道:「我看他不會是什麼魔頭禍根,他的為人還不錯。」
徐高微微一笑,道:「周兄你的看法呢?」
周老二看了梅剛一眼,才道:「論他的為人,聰明而不失忠厚,又頗有魄力,但他的一身所學會在江湖上惹起些什麼問題,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這番評論,他乃是從實道來,甚是中肯。
徐高道:「咱們長話短說,在下打算擒下萬家愁,又不想傷他性命,是以希望兩位能助一臂之力。」
梅週二人為之愕然,梅剛首先道:「這事別說我不肯答應,就算答應了你,亦斷斷不能成功。」
周老二道:「成功的機會不是沒有,但我們為何要幫你這樣做?萬一不成功,這等仇家我可惹不起。」
徐高道:「但在下已說出秘密,兩位若不肯相助,那就等於是在下的敵人。在下雖是微不足道,但在下所代表的那些人物,只怕周兄感到更惹不起。」
他由軟功變為硬功.內情已漸露端倪了。
梅剛仰天大笑,道:「不管你代表的是什麼人物,我瞧絕對強不過萬家愁。」
他不等對方發話,忽然拉長面孔,沉聲道:「我梅剛得蒙萬家愁托以腹心,甚是信任,我豈能做出對不起朋友之事。」
徐高搖搖頭,道:「在下也不會要梅兄去做不忠不義之事,你若肯相助,包你於朋友之道無虧。此外,你們在江湖上闖蕩,為的是什麼?官爵?錢財?在下這兒都有。」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徐兄口氣大得很,只不知你代表的是什麼人物?」
徐高越來越神采飛揚,秀逸瀟灑,已全無江湖人的味道,倒是極像文武兼質的貴介公於道:「在下代表的是天下武林五大世家。」
他掏出一件物事,托在掌心,動作甚是優雅。
在他掌心是一朵兩寸直徑的梅花,五片花瓣顏色都不相同,異彩奪目,看來極薄,金屬製成,也不知是什麼,精巧美觀之至。
梅週二人啊了一聲,道:「五彩梅花令。」
徐高道:「兩位認得這是五彩梅花令,定必知道這是天下五大武林世家聯盟信物,因此若是與我作對,等於跟五大武林世家作對一般了。」
周老二伸手出去,道:「在下嘗聞人言,那五彩梅花令乃是采五種金屬之精打造成,這五種金屬之精有極輕重之分,故此托在掌心.使人感到此物忽輕忽重,甚是奇異,天下沒有人能夠膺造。」
徐高明白他的意思,果真把那朵五彩梅花令放在他掌中,周老二據了一下,連忙還給徐高,道:「果然使人有忽輕忽重之感,徐公子是五大武林世家的代表無疑了。」
他們瞧這徐高從極凡俗的樣子,漸漸變得儒雅灑逸,前後判若兩人。
如今看起來他必是嶺南徐家出來的人無疑,說不定還是承繼徐家的嫡嗣世子呢。
周老二又道:「這樣不好,待在下與梅兄私下商談一切,再奉復徐公子。」
徐高道:「好,兩位商量一下最好。」
梅剛跟著周老二走開一旁,但面色卻不大好看。
他們在另一堆巨岩邊站定商量。
周老二道:「咱們只能商談幾句,不便讓徐公子久等,因此請總在下言語率直。」
梅剛道:「現下已沒有拘禮的必要,我認為咱們沒有什麼好商量的。」
他的面色仍然難看。
「第一點我不作對不住萬家愁之事,第二點即使我願做這等卑鄙之事,萬家愁的武功豈是我們所能動得了的。」
周老二道:「第一點且不說它,關於第二點,你當時全力對付劉全,是以不曾發覺。但徐公子和我都瞧出萬家愁的真正情況。」
梅剛既驚訝又好奇,道:「他怎麼樣了?」
周老二道:「我起初還不敢確定,但後來徐公子的暗示卻使我確信判斷無誤,那萬家愁武功雖是深不可測,但不知何故卻好像負了內傷,或者有某種可怕的瘤疾,是以這刻急急覓地躲藏。」
梅剛矮壯的身子微微一震,道:「果真有這等事麼?」
他說話之時,心中已忙著計算實力問題,假如周老二和徐高聯合起來,那周老二不難打發,但徐高的底細卻不知如何,這等情勢甚是難以衡估。
若在從前,梅則可能不加深慮,放手一拼再作打算。
但今日迭連發生之事,那萬家愁武功之高,固然令人不敢置信,還有那兩名鐵衣衛的武功,也強得出人意料之外。
這徐高的造詣深淺如何?他可不敢妄下斷語了。
周老二又道:「咱們的處境實是不好處理,一邊是天下五大武林世家,一邊是武功通玄的萬家愁。剛老,這件事可不是兒戲。」
梅剛心念電轉,立時已有所決定,當下頷首道:「好,咱們投靠武林五大世家,除了富貴榮華之外,想來天下也無人敢動咱們一根汗毛。」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剛老既然作此決定,那就回轉去跟徐公子當面再談。」
他們迅快走回原地,徐高從他們神色中,已曉得他們的結論,待梅剛親口說過,才欣然道:「好極了,兄弟若得兩位之助,勝券在握了。哈……哈…」
他仰天長笑數聲,豪情迫人道:「不出十天之內,天下都將被這件事震驚,哈……
哈……」
梅剛卻不表樂觀,道:「萬家愁武功之高,天下無雙,咱們如何對付得了他?」
周老二道:「徐公子要咱們幫忙的,正是因為萬家愁武功太高,除了咱們,無人可接近於他。」
梅剛哦了一聲,已經明白了一大半。
徐高用清晰堅定的聲音道:「據我所知以及剛才親眼觀察所得許許多多的片斷消息已可以連接起來。那萬家愁目前身負內傷無疑,而且甚是嚴重。」
梅剛道:「天下,誰能使萬家愁身負內傷?這一點徐公子最好再加考慮才好。」
徐高微微一笑,道:「兄弟的消息來自天下各大門派以及江湖每一個幫會,很多不可解的情況,現下已漸漸湊得攏了!」
梅剛和周老二十分注意地聆聽,心裡都不懷疑徐高有沒有吹牛。要是換了別人說出這等話,實是教人難以置信。
但徐高乃是代表天下五大武林世家的身份,那五大世家在武林源遠流長,與天下各門派及各幫會都給有種種淵源,是以徐高能從各方面獲得許多秘密消息,甚是合理可信。
但那是什麼人下手擊傷萬家愁的呢?當今天下武林,誰有這等身手功力?梅剛實在想不出來,當下道:「徐公子,在下不是不相信你的話,但那萬家愁的絕世神功實是難以形容,可借你沒有看到在下受挫的情形,要是你親自印證過,在下就更不必多說了。」
徐高微微一答,道:「兄弟當時以統領的身份,詐作十分關心,曾經偷窺你們動手的情形,故此敢說對那萬家愁的武功絕藝,已有相當瞭解。」
周老二在心中歎口氣,但覺目下情勢之複雜和危險,竟是他平生第一次碰到。
他簡直有無所適從之感,若是下了錯誤的決定,馬上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梅剛道:「徐公子既是親眼目擊一切,想必胸有成竹了。」
徐高道:「兄弟曉得不久以前,武林中幾個大門派曾經有些極秘密的行動,參與行動的都是最高層的幾個人,此外,宣城阮家也有過行動,時間亦在那個時候。兩位請想想看,若不是像萬家愁這等身手之人,何須各大門派的最高層首腦人物出動?更何須驚動阮先生?」
在他口氣中,智慧仙人阮雲台的份量,幾乎有凌駕武林各大門派首腦們之慨。
梅剛點點頭,道:「若是如此,萬家愁的負傷便可以解釋了,也無怪他會在這等人煙絕跡的深山中出現。」
徐高道:「只有兩位可以近得他身邊,一旦有這等機會,兩位最好一齊出去,點他雙臂的『天府穴』,便萬無一失了。」
梅剛濃眉一皺,道:「點他天府穴麼?那他最了不起只是雙臂癱瘓而已,還可以逃走呢?」
徐高道:「兄弟曉得他一身功力所聚,全在雙臂上,故此只要使他雙手癱瘓,其餘的兄弟可以應付。」
梅剛好像鬆了一口氣,道:「咱們雖是暗算於他,但如此下手法,絕對不會傷他性命。
好,咱們就這麼辦,周老二,你怎麼說?」
周老二道:「你說得甚是,但咱們卻未必找得到他。」
徐高道:「他若是跟吳芷玲在一起,便不難找到。走,這兒被你們點了穴道的人回頭才處理。」
他們一齊奔入林內,這些人俱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道,對於追蹤搜索之術,各有心得。
不一會工夫,三個人都聚集在里許的一片平坦草地上,那兒約是商許大小,正對面便是一片陡峭山崖,染水野草極是茂密。
三人相機微微點頭,接著目光都集中在山崖,在離地兩丈許高,有六七棵高大樹木。
梅剛大聲道:「周老二,咱們上去看看。徐高,你在這兒看著,若有異動,立即發出警訊。」
梅剛大是狐疑,當下小心查看,雖是不見人跡,但仍不放心,扛著棍四下溜了一圈回來。
「徐高果然走啦,這就奇了,為什麼呢?」
周老二嚴肅地道:「他遠遠覷見咱們遲遲還不下手,便知咱們有變,當機立斷,便飄然遠行。」
梅剛若有所思地道:「以他的武功造詣,咱們合起來只怕還不是他的敵手,他為何不出手出口怨氣?」
周老二道:「這正是他風度氣量異於常人之處,無怪天下五大武林世家竟肯把五彩梅花令交付給他。這是一個極不可惹的人物,剛老不可不知。」
梅剛點點頭,道:「以武林五大世家聯盟之力,誰敢抗手。嘿。你我日後可有得瞧了…」周老二吁一口氣,微微現出憂色,道:「咱們一日之間,與兩個勢力強大的集團結下了樑子,雖是無可奈何之事,但也不能不感到心頭沉重。」
兩人沒有再交談,凝神警戒,只盼那萬家愁能得速速痊癒,那時任何高手前來也不必擔心了。
至於將來的禍患,慢慢打算不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忽然聽到萬家愁招呼道:「老梅老周,多謝你們的幫忙。」
梅週二人心中甚喜,回頭望去,只見萬家愁吳芷玲已起身,吳立玲面上不但沒有疲乏之色,反而神采煥發,顯得特別秀麗嫵媚。
萬家愁舉手徐徐取下蒙頭青布,露出廬山真面目。
梅週二人看了不禁愣住。
這萬家愁看來只有二十餘歲,不但年輕,而且眉宇間尚有淳樸之氣。
他的一身武功,真不知怎樣練成的?雙方已表示完全徹底的信任,所以萬家愁才露出真面目。
吳芷玲和他們見過面,道:「剛才我還以為是幻境,這兒怎會有人找得到呢?誰知竟是真事……」
萬家愁問道:「你們談及的那人是誰?他想把我怎樣?」
梅週二人把前情說了,周老二周仲謀又道:「武林五大世家之人,向來少在江湖上行走。但門人故舊遍天下,乃是武林中最強大的一股力量。不過由於他們處於一種超然的地位,也不便與任何幫會門派爭地盤,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利害衝突,所以各門派幫會都很尊重他們。」
萬家愁哦了一聲,道:「這五大世家既然在武林中的地位崇高,必定各有驚人絕藝,好得很,有機會的話,我—一瞧過他們的武功,便知是不是虛有其名。」
這等口氣若不是出自他口中,旁人定會以為他失心瘋狂胡說八道。
梅週二人可不作此想,梅剛道:「萬大俠用不著試啦,我看天下也沒有比得上你的人。」
萬家愁笑一下,道:「你們兩位叫我的名字便好,以後不要叫什麼大俠了。」
他定要那兩人答應了,才又道:「天下還有不少高人,便如少林的圓音大師,武當的林虛舟道長,華山的李玉真等等,難道這些高手們也比不上我麼?」
梅剛流露出肅然起敬之色,道:「他們是前一輩的蓋世高手,在武林中俱是泰山北斗,地位尊崇,相信現下已不參與世俗之事了。」
他話聲一歇,眼見萬家愁微微而笑,周老二則凝目尋思,不禁暗感詫異又道:「周老二.我說得不對麼?」
周老二道:「不是不對,可是萬兄既然特別提起他們,其中必有原故。剛老你想想看,當今之世,錯非像圓音大師這等絕代高手,誰能傷得了萬兄?」
梅剛遭:「這話也有道理。」
他心中可當真大是發愁,如果萬家愁的對頭,竟然是圓音大師等人,則白蓮教這種對頭又算不了一回事了。
「萬兄乾脆告訴我們吧,是他們之中哪一位出手?」
萬家愁道:「說出來你們也許不信,是天下七大高手一齊出的手。」
梅週二人聽了,真不知信他還是不信的好。
但萬家愁越說越奇,道:「他們還不算厲害,真正使我處處受制的,卻是智慧仙人阮雲台。也可以說我是傷敗在阮雲台手底。那七大高手,不過是阮雲台的智慧工具而已。」
梅剛不想深究下去,怕只怕乃是萬家愁胡亂誇口,我穿了他的牛皮,定然十分沒趣,便道:「萬兄的傷勢是不是很嚴重?」
周老二接口道:「當然很嚴重,試想圓音大師等七大高手,手底還輕得了麼?」
萬吳梅三人的眼光都注視著他,這是因為周老二的聲調極為沉著有力,而且語意咄咄迫人,率直地指出梅剛的語病。
梅剛目光一掠周老二面孔,忽然忘了心中的不快。
原來那周老二面色在嚴肅中,還射出智慧的光芒,幾乎使人不敢平視。
萬家愁輕輕啊了一聲,道:「這種情形我見過,對了,智慧先人阮雲台時時流露出這種神采。」
周老二微微一笑,道:「萬兄過獎了,在下哪敢與阮先生相提並論。」
梅剛道:「你不必過謙,萬兄說你種采像阮先生,那一定錯不了。」
周老二道:「在下直到現在,才知道萬兄對在下的期望,卻只怕期望太高,在下難以應命。」
萬家愁道:「咱們試試看,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
吳芷玲第一次插嘴,道:「你們說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
周老二道:「萬兄打算利用在下與阮先生較量一下,但在下卻從來不敢作此妄想。」
吳芷玲這才明白,梅剛立刻道:「周老二,別氣餒,你就算鬥不過阮先生,也不會被人嗤笑。」
周老二點點頭,忽然負手緩緩行開,逕自尋思。
誰也不願擾亂他的思路,所以都不開口,耐心等候。
過了好一會工夫,周老二踱回來,道:「當然第一步是檢查萬兄的內傷,如若還有問題,便須全力設法治癒。」
吳芷玲首先表示贊成:「對,對極了,他的內傷很嚴重,非得先治好不可。」
周老二道:「聽姑娘這樣說法,可想而知萬兄一定不能以本身功力.把內傷治癒。」
吳芷玲道:「正是如此。」
周老二道:「這答案恐怕須得落在阮先生身上。」
吳芷玲連連點頭,露出欽佩之色,道:「對,你猜得一點不錯。」梅剛訝道:「阮先生有答案麼?為什麼落在他身上?」
周老二道:「當今之世,公認阮光生乃智慧最高之人,可以說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因此咱們須得想個法子,把這個難題推到他身上。」
梅剛還是不大明白,膛目尋思。
周老二沒有再解釋,逕向萬家愁道:「這個任務在下須得慢慢尋思,總之,從現在起,咱們的一切行動,都是向這目標進行。此事不是一蹴可及的,須得一步步來。」
萬吳兩人都齊齊贊成,周老二又道:「現下咱們且去瞧瞧白蓮教天火營請人,現想那徐高才智過人,定必飄然而去,獨善其身,卻留下這些人讓咱們處理。」
於是一行四人,迅快行去。
萬家愁得吳芷玲之助,傷勢已完全壓制住,只要不是過份勉強施展最精妙的玄功,便沒有事。
天色已近黃昏,山中寒意轉深。
他們棋是身懷武功之士,對此全不介意。
不久工夫,他們已來到那片長斜坡上。
萬家愁忽然作個攔阻的手勢,眾人都停下腳步。
他仰天嗅聞了幾下,接著微微瞑目,側耳而聽。
空山寂寂,除了寒風呼嘯,遠近有些松林發出濤聲相應之外,別無異響。
「咦,很古怪。」萬家愁皺起濃濃的雙眉。
「從未嗅過這種氣味。」吳芷玲忙道:「什麼氣味呢?」
萬家愁道:「是一種似血腥又不是血腥的氣味,冷冰冰的,使人覺得不舒服。」
周老二哦了一聲,似乎已經曉得那是怎麼回事。
萬家愁又遭:「我又運功查聽了一下,那四十多人竟沒有一點呼吸聲,難道都逃走了不成?」
梅剛道:「恐怕是徐高放了他們。我去瞧瞧便知。」
周老二急忙攔住了他,道:「徐公子一定不會放人,兄弟已猜出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平時,顯然他若不是恐懼,也極為緊張。
大家都驚訝地瞧著他,都想:他目下已是大夥兒的軍師,自應凡事鎮靜,從容籌謀指揮,哪能夠一丁點兒事情,就變顏色?周老二緩緩道:「那些人一定還在原處,但全部都死了,所以沒有呼吸之聲!」
此言一出,不由得眾人不驚疑變色了。
萬家愁怒哼一聲,道:「好傢伙,徐高才真正是心狠手辣之輩。」梅剛道:「他想栽贓麼?其實他縱然不下此毒手,白蓮教也不會放過咱們。」
吳芷玲不知不覺移近萬家愁身邊,一隻手拉住他的臂彎。
她雖然沒說話,但顯然十分揀恐,所以躲在可以保護她的人的身邊。
周老二沉聲道:「屠殺這許多人的兇手,不是徐公子,這才是可怕的事。」
梅剛忽然搖頭道:「咱們還未見到死屍,何須在此瞎猜?走,咱們先去瞧瞧。」
萬家愁轉眼向吳芷玲望去,用微笑去鼓勵她,吳芷玲忽然粉面一紅,趕快縮回玉手。
周老二作個攔阻的手勢,道:「剛老,千萬查看不得……」
他突然愣住,原來萬家愁已邁步行去。
他連忙大聲道:「萬兄,萬兄,去不得……」
萬家愁只是一步步行起,可是每一步竟遠達兩文有餘,速度之快真是不可思議,那周老二叫聲發出之時,萬家愁已上了玻頂岩石堆旁邊。
他忽然停步不動,運功查聽,一面又利用他特異的嗅覺,只一瞬間,已發現岩石堆裡面果然有一種陰森奇異的死亡味道。
周老二移步急急奔來,萬家愁沒有等他,一運繞過巨大的岩石。他乍入便出,周老二還未奔到。
那邊梅剛也想奔過去,可是吳芷玲怯生生的聲音卻把他身形定住了。
她驚懼地道:「那石後果真有很多屍體麼?」
梅剛想起不可把她一個人丟在一邊,所以打消奔去之意,道:「萬兄已查看過,等會兒問一問他便知。」
吳芷玲道;「周大叔的聲音中,好像很緊張,聽起來真駭人,我…我可不敢瞧看。」
梅剛道:「別怕,你不要看就行啦。」
正在說話之際,萬家愁和周老二已走回來。
萬家愁道:「周老二真是料事如神,石後果然屍橫遍地。」
梅剛忙問道:「他們是怎生死的?是不是徐公子下的毒手?」
萬家愁搖搖頭道:「不是他。」
梅剛遭:「周老二又請中啦,萬兄何以得知不是徐公子所殺的?」萬家愁道:「因為那幾十個人的死法都是一樣,面上七奔流血,另外帽子頭巾鞋襪都丟在一邊,個個披頭散髮,我瞧不出他們竟被哪一種武功所殺,也瞧不出致命之住在什麼部位。」
吳芷玲面色發白,這回萬家愁自動走到她身邊,伸手拍拍她肩膀。
梅剛沉吟道:「以萬兄的眼力,居然瞧不出那些人傷在何處,這事大有古怪。」
他瞧瞧周老二,見他兀自尋思,便又道:「咱不自量力,也過去查看一下。」
說罷,大步行去。但卻被周老二一把拉住,只好停下腳步。
梅剛搖搖頭道:「周老二,別弄得神秘兮兮,提防嚇壞了吳姑娘。」
周老二道:「在下不是故作神秘,也不是不相信剛老的江湖經驗,而是這件兇殺案中別有緣由,絕不可當作一般的兇殺案處理。」
他抬頭望望天色,忽然岔開話題,道:「現下天色就快人黑,咱們反正不趕夜路,何不先行覓受了宿處,才慢慢商量?」
這個提議吳金玲最贊成,道:「好極了,找個背風乾淨的地方,生個火,我弄點東西給大家吃。」
她認為早先療傷的地方很理想,大可暫宿一育。
別人都沒有意見,只有周老二反對,堅持通過懸崖厭徑,到那邊去另覓地方。
大家見他非常堅決不再反對。
一行四人通過那條危險無比的厭徑時,首先是梅剛自告奮勇開起。
此人天性凶悍而又義氣,一口咬定這是他分內應為的任務。
他在眾人提心吊膽的注視之下,安然渡過險厭危崖棧道,第二個是吳芷玲,萬家愁則無聲無息地緊躡她身後,以防萬一。
終於四個人都飛渡險關,並且在兩里許找到一個石洞,相當寬闊乾淨。
海剛很快就拉抬回來足夠的木頭柴草。
他江湖經驗豐富,巧妙地在洞上和裡面架設好兩處木堆,只要把木頭點燃,便是內外兩層火網,可以封鎖通路。
自然他擺的內外兩層火網,是那周老二請他這樣做的,原因何在,他還不大明白。
周老二自個兒跌坐沉思,萬家愁則幫吳芷玲的忙,不但汲水回來,還打了兩頭野兔,剝洗乾淨。
他們各做各事,誰也不去打擾周老二。
不久,晚飯已做好,天色也全黑了。
周老二首先把洞口外的火堆生起來,這才一齊用飯。
吃過飯之後,周老二才道:「吳姑娘,若是萬兄和我等出去,只剩你一人在此,你熬得住麼?」
吳芷玲道:「我自個兒在山中過慣了,怕什麼?」
周老二道:「那好極了,現下此洞內外有雙重火網,洞內還有足夠的木頭,可以把火勢維持到天亮。咱們先留下一條小小的通路,等我們回來之後,才完全封死不遲。不過如若有什麼異響怪事,你就不必等候,趕緊封鎖通路。」
吳芷玲道:「這怎麼行?到時候你們進不來呢!」
周老二道:「我們會設法暫避一下。你依我的話去做,我們三人便無後顧之憂了。」
吳芷玲道:「不,我跟你們去,我練過武功,不是嬌弱無力的女子…」
萬家愁笑一笑,道:「你最好聽軍師的話,一定不會吃虧。」
梅剛也道:「對,我們也好放手幹活。吳姑娘,你還是留在這兒最妥。」
她沒有再做聲,周老二又道;「今後咱們要對付的乃是很邪門的敵人,白蓮教有種種妖術,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梅剛首先朗笑一聲,道:「咱們只須膽大氣豪,陽氣鼎盛,那些邪法妖術自然不能作怪。」
他的目光徵詢意見地向萬、吳二人望去,去道:「咱梅剛一輩子,都不相信這等邪事,至今也沒碰上過。」
吳芷玲卻不同意地微微搖頭,身子畏縮地顫抖一下。
萬家愁沉吟一下,道:「周老二,你的話我不大明白,只不知梅剛說得對是不對?」
周老二道:「他沒說錯,不過是旁門左道之人,也有功力深淺之分,據我所知,邪法高強之士,大多數也精通各種古怪藥物之性,得以輔助他的邪法。」
萬家愁恍然道:「原來如此,那麼江湖上傳說的許多難以解釋的怪事,有些就可以說得通了。」
周老二道:「正是如此,所以對付這等邪人,並不是單憑膽子大陽氣盛就行得通的。」
這個結論海剛聽了雖是有點刺耳,卻也不能不感到膺服,是以不作一聲。
他們的軍師現在已恢復一向的慢條廝理好整以暇的態度,緩緩指住洞口熊熊火堆,又遭:「這道火網乃是第一有效的邪法剋星,即使是利用古怪藥物,經此無情烈火一烤,藥性也消失無蹤。」
吳芷玲呼一口氣,道:「怪不得你用兩重火網,我現在一點也不怕啦!」
周老二泛起欣慰之色,他的一番話使得吳芷玲不再驚俱,便等於使萬家愁少了後顧之憂。
現在他們可以放手行動了。
「吳姑娘須得提高警覺,這邊七、八根已點燃著了的木頭,是給你隨時擲出去封鎖內外兩重火網之用,一有異動,便須下手,萬萬不可誤時機,被敵人乘隙侵人。」
吳芷玲連連點頭,眼睛把那堆木頭瞧清楚,當真不敢絲毫輕忽。周老二道:「萬兄和剛老,請隨在下外出佈置一下,以便爭取主動之勢。」
他當先出去,萬家愁在最後面,臨出洞口之時,還回頭向吳芷玲微笑一下,眼中透出關懷和鼓勵之色。
她也回報以甜甜的一笑,會心地頷首暫別。
三個男人在洞外老遠處停步,聚攏在一起。
大家都很嚴肅。
他們都曉得那周老二雖然把事情分析得很合情合理,可是在這月黑風高的深山之中,面對的是妖魅般的邪門敵人,總是令人抹不掉神秘恐懼之感。
周老二道:「在下和剛老到危崖厭路上面的埋伏地方,準備好引爆的火彈,以作萬兄的接應。」
梅剛道:「咱們經過那條廠徑之時,你曾大略檢查了一下,原來有使用之意。」
周老二道:「這是咱們克敵制勝的最大法寶,任他邪法神通如何詭異可怕,也當不了咱們這一招。」
萬家愁道:「我到那邊誘敵,對不對?」
周老二道:「正是,在下有一句話,說了出來,還望萬兄不要誤會見怪。」
萬家愁道:一你問吧,我怎麼會怪你!」
周老二徐徐道:「萬兄細心想一下,你自個兒在那邊誘敵,心中會不會有害怕之感?」
萬家愁忖想一下,才道:「我不怕,老實說越是這等稀奇危險之事,我越不知道害怕,可能是我全心全意找尋制勝之機,是以無暇多想……」
他沉吟一下,又補充道:「也許跟我修習的內功有關,總之,心靈上一旦有警兆出現,我便自然而然萬慮僅收,澄神一志地準備應付。當此之時,心中全無喜怒哀樂疑懼等情緒。」
這番話亭實明白之極,卻是最上乘的武功大道。
世上得明此理之人卻極少能達此境界。
周老二道:「那好極了,在下猜測這回出馬的必是白蓮教馬祖師座下的雙鬼使之一,聽說這兩名鬼使不但邪法高強,武功也高得很,這兩名妖人都是長髮披垂,白色長衣,手拿一根哭喪棒。萬兄如若見到,只要辨認他們肩上的紅巾,若是在左邊,便是毀形鬼使,紅巾若在右邊,便是斷指鬼使。」
梅剛道:「聽是聽過,據說他們能役鬼神,殺人於千里之外。又能懾人魂魄,永淪苦海不得超生。哼,咱從不相信這等鬼話。」
周老二道:「這毀形斷指兩鬼使的確很厲害,光是以武功而論,聽說在白蓮教中,也是前五名高手之列。再加上旁門左道的古怪功夫,如虎添翼,恐怕不是武功就可以應付得了的。」
萬家愁忽然問道:「我從前聽過馬祖師之名,他不是在浙江雲霧山的麼?他厲不厲害?」
周老二搖搖頭,道;「馬祖師之名,白蓮教萬千教眾無不聽過,但見過他的人不多。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在下實是不知。」
其時白蓮教屢經朝廷剿誅,由太祖至明朝末季,卻仍然此起彼伏,生生不滅。
上述那位馬祖師據《罪惟錄傳》卷三十一《叛逆傳》記載是:馬祖師者,不知何許人,傳正德中妖賊李福達之術。
……嘉靖時群聚浙江烏程之雲霧山中。
自言能剪紙為兵或蝴蝶樣,人以刀杖擊之,則反擊多傷。
……總制胡宗憲委二千戶督兵剿之,協從者被殺百餘人,馬祖師終不獲。
這馬祖師其後行蹤隱秘,在全國各地仍然以白蓮教邪說蠱惑人心聚眾叛亂。
是以多處的白蓮教社都對他極是崇拜。
他們話題轉回來,周老二道:「以在下的估計,萬兄已在鬼使的行屍前露過面,等會兒定必遭受群屍圍攻。萬兄設法把行屍們引到厭徑上,然後急急退卻。在下和剛老趁此機會發動埋伏,一舉除去這些行屍,最好連那鬼使也一併除去。」
梅剛濃眉緊皺,道:「行屍?是湘西趕的那種行屍麼?」
周老二道:「在下也不大清楚,反正差不多是這一類,大概更厲害可怕些……」
那白蓮教向來有種種怪誕詭異的傳說,是真是假,誰也無考證。尤其是有關妖術邪法的傳說,永遠蒙著一層神秘的外衣。
周老二對此語焉不詳,乃是極為正常的現象。
在夜色中,萬家愁的微笑不曾被周梅二人發覺。
他暗暗自忖道:「那些行屍只好去唬唬平常的人,遇上我竺東來,啊,不,遇上了我萬家愁,定教他們變回死屍……」
那周梅二人自民徑上面的峭壁項分頭埋伏,彼此約定了出手暗號。
萬家愁大步走過厭徑,他藝高膽大,心中毫不畏懼,大步向巖推行去。
這刻四下雖是黑沉沉一片,但萬家愁的眼力,在黑夜視物有如白晝,故此夜色對他全無妨礙。
眨眼間來巖堆附近,他停下腳步,遊目四顧,想位:「果然大有鬼氣森森的味道,若是常人處身於此,當必心中驚懼,毛骨驚然。可是今夜這些妖人碰上了我,其他倒霉。」
他微笑一下,耳中聽到左林子內傳來淒厲的條鳴,偶爾夫有撲翅驚飛之聲,使得這深山的夜晚充滿了神秘和恐怖。
過了好一陣,四方八面突然出現幢幢鬼影,較遠處還有綠熒熒的鬼火飄浮往來。
萬家愁極力收斂眼神,不使精氣外溢。
他用普通人的眼光四下張望,但見那幢幢鬼影似是真有形體之物,加以熒熒鬼火飄浮不定,幾乎令人疑心自己已處身於鬼域之中。
但當他突然運功查看,便立刻發覺那是淆惑眼神的幻象。
事實上並無鬼物出現,至於熒熒鬼火,卻是真的。
不過他已見慣了荒丘亂墳的鬼火,是以也瞧得出有點不一樣,在顏色方面有少許差別。
他的眼神乍發便收,因為他不想駭走了裝神弄鬼的什麼鬼使。
這一點他卻是過慮了,人家即使見他功力驚人,也不會輕輕放過。
陡然間四方八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萬家愁一聽便知人數真不少,總有三四十人以上。
若是周老二的說法不假,則這些腳步聲必暴行屍了。
在雜亂步聲之中,還夾有一種劈劈啪啪的奇怪聲響,好像是骨節扭壓的響聲。
第一個行屍出現在他正前方三丈左右的岩石邊,只見他全身僵直,亂髮披垂,雙目比核桃還大,卻呆滯無神,面上肌肉完全僵硬死板,沒有一點表情,任何人瞧見,都能夠知道那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絕對不是活人。
緊接著四方八面都有行屍出現,個個的樣子都一樣,全身籠罩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雙方相距的這麼遠,又是在黑暗中,若不是萬家愁功力蓋世,絕難觀察得如此清晰詳細。
這時群屍僵立不動,因此連一點氣息都沒有。
萬家愁聽不到一點呼吸聲,更證實這些「人」不是活人而是死屍。
但他絲毫不懼,冷靜地屹立不動,等看這些行屍有什麼行動。
過了片刻,群屍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萬家愁暗感奇怪,為什麼對方不發動攻擊呢?到底有什麼陰謀詭計?抑是等候某種有利的機會才發動攻擊?原來如此,萬家愁忽地恍然大悟。
敢情他自從群屍出現之後,雖然仍是收斂眼神,不使精氣外露。可是他已運集上乘直功,凝神意志。
當此之時,他的心靈深藏固守,外界一切聲光影像以至情慾諸界天魔,都不能侵擾。
似這等使屍體行走的邪法,只不過使人震駿而已,自是對他不生作用。
這只是對群屍部份而言,在另一方面,必定還有種種怪異可怖的景象以助長群屍的聲勢。
但由於萬家愁以玄功護住心靈,所以這等奇幻景象都好像沒有出現。
萬家愁想通這個道理,因之利用普通人的眼光查看一下,果然發現天地昏暗,陰風呼號,也不知有多少形相可怕的鬼怪飛舞撲噬而來。
萬家愁猛一收攝心神,異象立消,當下仰天長笑一聲,突然舉步行去。
他越走近那些屍體,就越感到陰寒之氣更盛。
萬家愁長笑聲中,也催動自己的氣勢,登時把那陣陰寒之氣驅散。
可是那些屍體仍然僵立如故,並沒有後退或仆倒。
萬家愁正面的五具屍體相距只有七八尺左右,忽見他們開始動彈,先是平舉雙手,作出難備摟抱的姿式,接著呼呼呼迎面疾撲,迅決之極。
萬家愁比他們還快一點使個身法已鑽到後面,隨手在一個屍體背心接了一下。這時十幾二十道人影飛躍過來,把萬家愁圍在當中。
萬家愁一面提防屍體,一面分心留意查看那兩具被他以萬妙神手輕按了一下的屍體。
只見他們竟與其他的屍體一齊轉回身子,照常行動,加入包圍陣容中,毫無負傷徵象。
群屍一齊發動,個個直伸雙背,向萬家愁樓撲。
登時人影亂閃,此起彼落。
萬家愁在這二十餘具屍體之間鑽來鑽去,雖是不曾被行屍抱住,卻也覺得不妙。
心想這些屍體在邪法或藥物驅使之下,全是有攻無守。
像剛才他施展萬妙神手印了行屍一掌,若是活人,早已主脈皆斷,一命嗚呼。
可是這些行屍並無生命,根本不怕侵襲經脈內臟的掌力。
我須得另行設法不可……忽然他感到群屍的陰寒之氣森冷迫人,心知這是因為分神思索之故,連忙收攝心神,集中意志。
眨眼間陰森寒氣完全消失。
萬家愁忽被五具屍體團團圍住,十條僵直的手臂齊齊向他抱去。萬家愁無隙可避,使出萬妙神手,手臂比乎常長了尺許,搭住其中一屍手腕,順勢一拉一撥。
這具行屍登時歪歪斜斜地撞開另一具行屍,發出砰的一響。
萬家愁從縫隙中閃出,另一個包圍圈中,他如法炮製,使他們自相碰撞而露出空隙,閃身而出。
只是那些行屍越來越多,共有四十餘具,層層密密把萬家愁困住。
事實上這些行屍動作雖然僵硬,速度卻迅疾如風,尋常高手便不被他們駭死,也萬萬躲不過他們的摟撲攻勢。
萬家愁試過幾種手法,都沒有什麼用處。
例如以重手法拗折屍臂,誰知那行屍一轉回身子,手臂又恢復直伸的姿勢。
又例如用巧妙勁道,把行屍重重摔在地上,但不要幾滾,又躍起來繼續進攻。
總之,這一群打不死的怪物,的確使萬家愁感到十分頭痛。
他心念一轉,想起了周老二的計劃,當即雙掌齊出,忽勾忽撥,身影快逾閃電,一圈圈鑽出去,眨眼間已閃出包圍圈外,拔腳便走。
他起初不敢跑得太快,生怕把群屍甩掉。
哪知群屍如影隨形般追來,極是迅疾。
萬家愁腳下一加勁,如星飛電馳,霎時已奔到厭徑四上。
群屍數目雖多,卻無聲無息,個個披頭散髮,動作僵硬,形相甚是可怖。
在這黑夜深山中,旁人見了只怕都駭死,哪裡還能與之對抗。
萬家愁站立在廠徑,他故意退了丈許,好讓群屍踏入反徑。
這時由於地形有利行屍只能逐個上前,大可一聲擊落懸崖。
當先的一具行屍躥到,兩臂直伸,向萬家愁撲去。
萬家愁伸手已勾住行屍手腕,微微一沉,消卸了行屍衝撲之勢。就在雙方力道對消這一剎那間,萬家愁另一股內勁從指上湧出。只見那行屍宛如長了翅膀一般,呼的一聲打橫飛開四五文外之處,這才墜向無底深壑,唯一使人有奇異之感的是沒有挾著慘叫之聲飛墜,若是有生之物,定不如此。
第二具行屍緊接著衝上來,萬家愁冷笑一聲,如法炮製,登時又打發了第二具。
第三具行屍跟著撲到,萬家愁隨手一揮,又解決了。
不一會工夫,已經有十具行屍被摔落懸崖之下。
第十一具行屍依然毫不停滯地撲將上來。
萬家愁勾住他手腕,內勁一發,忽然落空。
那具行屍另一隻手卻已堪堪沾上他身子。
原來萬家愁內勁發出之時,那具行屍被扣的手臂忽地拐了彎,全不受力,因此沒有被萬家愁的內勁彈出懸崖。
這個行屍手臂能拐之故,當時萬家愁已經明白,那是因為早先曾被他以重手法拗折,故此任何角度方向都可以拐彎。
萬家愁手上內勁轉個方向,自己的身子卻無形無聲地退後了尺許。
只見那具行屍拐彎的手臂反過來搭住另一隻手,在萬家愁神秘無比的內勁操縱之下,刷地掉轉了身軀,接著呼一聲衝出去,猛可碰撞上另一具行屍,那具行屍亦是前撲之勢,兩下相撞,發出響亮的聲音。
萬家愁神功奧妙無比,仍然遙遙控制著數尺外的行屍。
他往外一帶,兩具行屍齊齊滾出懸崖外,摟抱著急墜無蹤。
萬家愁已連消滅了十具行屍,看來甚是容易。
但他這刻反而心頭一震,暗暗叫一聲不妙,連忙尋思卻放之計。原來萬家愁從那行屍的斷臂上,忽然醒悟這些敵人情況甚是特別。
若是一般的敵人,不論武功多高,一旦斷了手臂,則這條手臂自然不能立刻再用。
而這行屍卻不然。
由此推想,則縱然跌懸崖之下,很可能仍然會再爬上來攻擊。
因此,對付這些已沒有生命的行屍,只有兩個方法,一是設法解去屍身上的邪法或藥物之力。
二是把幕後主持人殺死。
他轉念之際,第十三具行屍已經撲到。
這回萬家愁一伸手搭到行屍手腕,可就不再把他摔下懸崖,只把行屍撥轉了身子,當作盾牌抵住後面繼續衝到的行屍。
萬家愁腳不停退後,以免其他的行屍凌空躍過,阻住了他的退路。
一晃眼間,厭徑上已經擠上來許多具行屍。
萬家愁口中發出一聲長嘯,這是命周老二人發動埋伏的暗號。
在這剎那間,他神目如電,向群屍後面的斜坡作最後的查看。
忽見被上有道白色人影,萬家愁瞧得真切,那人身穿白色長衫,頭髮被垂,手中拿著一棍短棒,甚至連他右肩上有塊紅巾,也瞧在眼中。
「這廝的紅巾在右肩,那是斷指鬼使了。好小子,我今天非叫你到明間去當鬼使不可……」
這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掠過心頭,登時湧身飛起,身形冉冉上升,宛如駕雲馭風的仙人一般。
崖上火星飛閃急墜,厭徑上發出數爆響,突然整條厭徑變成一片火海。
這沖天而起的火光,把四下照耀得亮如白晝。
斜坡上白衣披髮的斷指鬼使,身形畢露。
他目瞪口呆地望向尼崖當中那片火海。
在厭徑上十餘具行屍立刻被烈火吞沒,這些行屍顯然還被烈火破去了控制之力,個個直立不動,任由烈火焚身。
那景像極詭異又悲慘。最靠近經人口的行屍,有幾具也不會動彈,只剩下五具行屍退回斷指鬼使那邊。
斷指鬼使目瞪口呆之故,敢情是那萬家愁竟然凌空貼著峭壁,一徑飛渡過熊熊火海,青衫飄揚,最後落在屹立不動的七八具行屍旁邊。
那萬家愁這一手輕功,簡直匪夷所思,雖說他飛渡這十餘丈距離之時,乃是貼著峭壁,曾經揮掌拍在壁上,借力飛行。
但這等功力當真有如神話一般,有血有肉之人焉能辦得到!
他好整以限地查看那些侵立如木石的行屍,對坡上的斷指鬼使和五具行屍,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斷指鬼使震駭莫名,心想:天下間真有武功高強至此的人麼?他方寸紊亂之際,竟下意識地阻止行屍向萬家愁撲去。
誰知這刻正是萬家愁最危險的時刻,只因他妄運最上乘的玄功,飛渡火海,登時感到真氣波動,內力渙散。
他心中感到十分後悔,實是不該貪功急於珠除妖人,以至陷入險境。
目下只好作作查看行屍,以便爭取一點調元運氣的時間。
斷指鬼使似乎也不知所措,呆了片刻。
直到那青衫飄飄的萬家愁離開了那些泥雕木塑似的屍體,向他走過來時,才恢復正常的反應。
他舉起哭喪棒,作出要對方停步的姿勢。
萬家愁居然停步,雙方在沖天火光映照之下,瞧得分明。
他正好趁機再調息一下,目前他雖是任制住內傷,情況卻不太妙。
那斷指鬼使的聲音陰森淒厲,簡直不像是出自活人之口。
「尊駕好功夫好膽力,本人是白蓮教斷指鬼使,尊駕可是萬家愁?」
萬家愁點點頭,沒有開腔。
斷指鬼使忽然一棒擊中右邊的一具行屍,發出啪的一聲。
「萬兄不必多疑。」
他已瞧見對方眉頭皺了一下,便解釋道:「這具行屍有點不受控制,因此本鬼使命他安靜一點。」
萬家愁仍不做聲,默然頷首。
對於這名妖人的鬼話,實在不知相信還是不信的好。
斷指鬼使駭人的聲音又響起來,道:「萬兄這一身功夫,冠擎天下,只不知何以從未聽人提起過萬兄的大名?」
萬家愁再哼一聲,道:「你沒資格跟我說話,你們的馬祖師呢?快叫他來。」
斷指鬼使那張雪白而又瘦得見骨的面孔,活像那些死人一般,一絲表情都沒有,道:
「萬兄既然瞧不起本人,那也行,你若是過得本鬼使這一關,自然可以見到馬祖師爺。」
他手中的哭喪棒稍稍搖晃,那五具排列在前方左右兩邊的行屍,登時微蹦欲撲。
但斷指鬼使還有話說,故此尚未發動攻勢。
「萬兄這等身手,若是投入我白蓮教中,只怕連本鬼使也得受萬兄差遣…」
萬家愁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打算收羅我參加白蓮教。」
斷指鬼使道:「正是如此,方兄,本人敢說這是你一生之中最佳的機會,不論於公於私,都可以感到無憾。」
萬家愁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你的口氣太大了,區區白蓮教不過是妖言惑眾的幫會而已,算得什麼?」
斷指鬼使道:「萬兄完全看錯了,本教絕不是一般江湖幫會可以相提並論的。本教內部則組織嚴密,人才濟濟,糧草財源不虞缺乏。
外面則有無數教徒,身居朝廷要津,位尊勢大,萬兄想做名實相符的大官也可以,在幕後指揮千萬人也可以。」
他的聲音雖是刺耳難聽,但內容卻十分精采,說得層次分明,極有條理。
「還有就是有關公私之論,如果萬兄有濟世之志,白蓮教正是要沫除貪官污吏,另創新政局面。這是在『公』方面而論,若論在私方面,萬兄權勢赫赫,官爺財祿,以至醇酒美人,無不應有盡有,稱心如意。試問萬兄有何理由不願加入?」
萬家愁默默瞧著他,似是一時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斷指鬼使仰天厲笑一聲,又道:「萬兄,大丈夫須得當機立斷,何須猶疑不決?」
那斷指鬼使外型雖是猙獰可怖,手段殘酷毒辣,但講起話來卻不簡單,話鋒咄咄迫人,教人難以辯駁。
萬家愁微笑一下,心想:幸好我用不著跟他舌戰,總之他的話雖是言之成理,卻不可信,都是騙人利用人的鬼話,我反正不上這個當。
這時他體內氣機雖然還未傾適如常,但勉強仍將可出手。
所以他已不須偽裝聆聽以爭取時間調息。
「住口。」萬家愁冷冷道:「我萬家愁走遍天下,白蓮教在全國各地所作所為,我通通知道。」
斷指鬼使道:「本教支派甚多,有些不免會有不法或過份的情形發生。」
萬家愁道:「閒話體提,我萬家愁今晚打算取你狗命,我的話一說出口,永不更改。」
斷指鬼使舉起左手,作出阻止他動手的手勢道:「別忙,本使還有一個問題,只不知你肯不肯回答。」
萬家愁道:「什麼問題?你想拖延時間是不是?」
斷指鬼使搖搖頭成發旋飛,聲音甚是森冷道:「本使已見識過你的武功,也燒得你膽力過人,不是尋常的鬼神可以駭得住的。本使想知道的是你這份膽氣,是天生的抑是懂得本教仙法,是以不懼?」
萬家愁撇撇嘴角,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道:「你們這些下流邱潔,我怎會放在眼內?」
斷指鬼使眉頭一皺,道:『你若是不識本教仙法,真的一點也不畏懼那些鬼神麼?」
萬家愁道:「什麼鬼神?我沒瞧見。」
斷指鬼使一楞,道:「你沒瞧見?本使派出無數厲鬼凶神,勾作的魂,懾你的魄,你沒瞧見麼?」
萬家愁冷笑道:「一個也沒瞧見,你不信就拉倒。」
斷指鬼使道:「這是絕不可能之事,本使出道以來,會過能人無數。但最高明的也不過是能夠不被那些鬼神駭著而已,從未有過瞧不見之事發生……」
他說到這裡,萬家愁突記起當初面對那群行屍之時,曾經有那麼一剎那,由於神稍分,登時天地昏黑,陰風四起。
但他功力通玄,猛可一攝心神,異象立時消失。
他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妖人的邪法,必須是對方心神有隙可乘,才現得出種種怪異現象,越是驚慌心亂,越易被邪法所制。
若是神閒氣定,心志堅凝,邪法便全然不起作用。
萬家愁想通這一點,肚子裡暗暗好笑,那斷指鬼使分明交足了霉運,恰好碰上他這個練成「軍茶利神功」的人,這一門神功乃是至高無上的瑜咖心法,專門以堅心忍志為主。
既然白蓮教的邪法乃是以精神力量發出,則這斷指鬼使的心志豈能比得上宗師身份的萬家愁更堅凝?精神力量豈能更為強大?只聽斷指鬼使厲聲道:「你這話實是叫人難以置信,萬家愁,你說謊。」
萬家愁道:「我沒有說謊。」
斷指鬼使又厲聲道:「你一定是說謊。」
萬家愁勃然而想,道:「我沒有說謊,我為什麼要說謊?」
斷指鬼使道:「你想使我淆惑混亂,但我絕不上你的當。」
萬家愁看他的樣子,一點不似裝作,心想:這廝一定很害怕他的邪法失敗,所以拚命反駁,我若是能夠使他相信,又放他回去一說,將來白蓮教的妖人見了我就得夾尾巴逃跑……
他這個想法乃是攻心之術,屬於上上之計,並不是大意自負或是驕傲。
只聽斷指鬼使道:「本使若是命行屍助陣,取你性命,諒你必不難心眼。」
萬家愁冷笑道:「你若是獨自出手,只怕死得太快,我瞧你還是把所有的邪法都使出來的好。」
斷指鬼使把哭喪棒橫街口中,雙手在白袍下掏出二十餘支白旗。旗幟桿很細,卻是一節套一節,拉長時達三尺之長。
旗身是三角形,都有血繪的骷髏圖案。
他動作純熟迅快,二十餘支白旗的桿身都拉出來,奮奮連聲,一一插在地上,分佈面積約是兩文方圓。
萬家愁一眼望去,只見那二十餘支白旗表面上凌亂,但畦逕縱橫,看來有點門道。
「那是什麼?」
他指住那片旗陣問道:「咱們走進去動手,是還是不是?」
斷指鬼使陰森森地怪笑一聲,道:「這白旗勾魂陣非同小可,萬家愁作進陣瞧瞧,若是沒有惡鬼勾你的魂,我斷指鬼使任憑發落。」
他居然沒有隱瞞,直率指出這是一個陣法。
那萬家愁的反應正如他所預料,搖頭道:「就這麼亂七八糟的幾支幡旗,便叫做勾魂陣?」
斷指鬼使哭喪棒迅快槍掃劈啪連聲,—一擊中那五具行屍。
只見他每一棒到處,行屍應聲仆地。
「為了免得你多慮分心,本使暫不役使這些行屍對付作。請吧,到了陣內瞧你還敢不敢吹牛。」
他自己當先踏入幡陣中,萬家愁毫不遲疑,也大步走入幡陣之內。
只見斷指鬼使白衣飄飛,站立在他面前數尺之處,當下冷笑一聲,伸手抓去。
指力到處,突然一愣,原來那斷指鬼使黨是空虛無物,抓了個空。
他方要收臂,腰間感到微風拂到。
已知那是敵人五指扣拿而到,心念一轉,不但沒有迅快收臂,反而故意緩了一援,果然被五支利錐似的手指扣住了脫脈。
敵人指上力道非同小可,但萬家愁已倒轉經脈,穴道移位,是以未曾受制,當下一翻手掌,反而扣住敵人手掌。
他五指一搭住敵人掌背,登時如磁吸鐵,粘得極牢。
敵人那隻手揮了幾下,也沒有掙脫。
萬家愁除了前數尺之處的白衣人影之外,別的景物一概看不見,宛如掉在漆缸裡似的。
不過目下從敵人這隻手掌來勢,卻得知對方應該是站在右側,更不怠慢,內勁光吞後吐,五指一甩,登時把敵人甩出去。
四下仍然黑漆一片,並且毫無聲息。
萬家愁失望地皺皺眉頭,心想,怎的那廝甩了出去,竟不曾把那些白幡都給碰倒?原來他早已看準了地上白幡位置,略記心中。
是以看似隨手甩了斷指鬼使出去,其實是有意借用敵人軀體,估計起碼可以碰倒三支或四支白幡。
此陣即是以白幡為基礎,則白幡一倒,其陣自破。
誰知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耳邊隱隱聽到遙遠處傳來陣陣鬼哭神號,淒厲悲惶,極是悸怖刺耳。
萬家愁耳目並用,暗自體味這種奇異的情景。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那無邊無際的古森林內,每當黑夜之時,便是這等悲淒恐怖和漆黑一片的況味。
那時候,他還是一隻山猿,隨著猿群,躲在枝葉中抖籟。
他的身軀隨著那年的回憶而漸漸佝接,聯頭彎曲,兩臂懸垂,看起來完全與猿猴的姿態一樣。
在萬家愁內心中童年時代的恐懼迅即消逝,代之而起的是充滿了勇氣智慧以爭取生存的日子。
在那弱肉強食的亙古大森林內,到處都是死亡陷講。
但這時候他對黑暗和各種奇怪的聲音已經毫不畏懼了。
他的眼睛和耳朵在黑暗中本來敏銳無比,簡直跟在大白天時一樣。
但現在卻效用全失,除了遠近飄浮的暗綠色鬼火,就是那些鬼號之聲。
萬家愁鼻子忽然嗅到危險,這是他在蠻荒森林中的另一項絕技,任何氣味都逃不過他靈敏之極的嗅覺。
這一遇到危險,不知不覺就運起玄功,心神登時一陣清爽,突然間眼睛已瞧得出四周景象,耳中也聽到秋夜勁風掃掠滿山樹木呼嘯之聲。
萬家愁暗中微笑一下,無緣無故曉得了自己的精神力量已壓倒了對方,所以邪法的神秘力量已經失效。
只見地上一團白色的物體蠕蠕而動,已爬近他腳邊。
萬家愁一望而知那是斷指鬼使,卻不明白他為何不撲上來而用爬的方式。
奇怪的是斷指鬼使爬到將近時,動作越見緩慢,似是掙扎的十分吃力,終於靜伏地上,毫不動彈。
地面上有四五支白色三角旗已經彎折,看來正是被斷指鬼使的身子飛甩開去時掃斷的。
顯然他這一手已生效,這座陣法在當時已破去,剩下的僅是邪法的力量,但為何又忽滅消失,斷指鬼使也癱伏成一團,萬家愁實是不明其故。
他走出陣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而寒冷的空氣,但覺剛才的遭遇宛如一場夢境,令人疑真疑幻。
突然間呼呼風嘯,萬家愁眼睛一掃,瞧見五條人影悄無聲息飛縱外來,來勢迅猛勁急。
這五條人影個個動作但本,雙臂直伸,正是殘餘的五具行屍。
這些行屍談不到武功,卻比高手難纏抬倍。
萬家愁一時真想不出用什麼法子應付,拔腳疾奔。
那五具行屍如影隨形疾追不已。
萬家愁繞個大圈,不覺已回到斜坡幡陣附近。
回頭一看,那五具行屍距他也不過是四五文左右而已。
萬家愁感到難以置信地用力搖搖頭,要知以他剛才的腳程速度,即使是天下七大高手之一,也須得給甩開二三十丈之遠,但這些行屍奔行的速度卻遠逾千七大高手,天下豈有此理?萬家愁當然不是不信,甚至還試出這些行屍追逐時的速度,與他本身的快慢一致。
也就是說他快行屍也快,他慢行屍也慢下來。
這種奇怪的敵人打不死,趕不走。
萬家愁略一躊躇間,已被行屍們團團包圍。
這時他突然靈機一動,使個身法墓然間鑽出圈外,掠到幡陣旁邊,拾起斷指鬼使那支哭喪棒。
那五具行屍勁急撲到,萬家愁一抖腕,哭喪律幻出數十支律影,幾乎是在同時之間在五屍身上各個敲了一記。
只是這一手竟不生效,五屍不但沒有仆倒,那十隻僵直挺臂交叉一合攏,幾乎把萬家愁叉住。
萬家愁一計不成,一計又生。
在那陣邊左一繞,右一繞,把五具行屍先後誘得衝入陣內。
誰知那陣對五屍全然不起作用,屍影過處,把那些未倒的幡旗全都踏翻碰飛。
饒他萬家愁武功通玄,智勇雙全,這刻也感到計窮膽寒,暗暗叫聲「大事不妙」,只好仗著神妙無比的身法,晃來鑽去,在五屍追撲之下苟延殘喘。
自然這等拖延之法不是上策,主要是這等比移形換位還要上乘的身法,須得運足軍條利神功,目下內傷嚴重,施展之時甚感費力。
若在平時,就算追逐十日十夜也不相干。
萬家愁漸漸感到夏氣波動,內力大量消耗。
若是不能立刻設法解決,再過片刻,內傷定然發作,不支倒地。那時節非得讓這五具行屍活活掏死不可。
他迅即作了決定,當下一晃身鑽出圈外,拔腳奔去。
轉眼工夫,已奔近懸崖邊。
懸崖腰間那條反徑,已經被烈火燒得崩塌了許多處。
萬家愁回轉身子,只見那五具行屍蜂擁撲到,一個個血污滿面,披頭散髮,形相恐怖,他們來勢迅急整齊,幾乎是同時撲上。
萬家愁估計自己一次之力,再下去便無以為繼,當下不敢怠慢,揚聚起玄功真力,施出萬妙神手,五指探處,抓住最右邊行屍手臂。
他勁道如電傳去,那行屍身子一側,碰在左邊的行屍身上,這一個行屍身子也一側,又碰在更左的一個身上,如是者一連串碰過去,五具行屍前撲之勢都陡然中止,打橫粘成一排。
萬家愁輕嘯一聲,猿臂一揮,只見五具行屍連成一吊,離地飛起,一齊飛墜向懸崖之外,一轉眼間已飛墜無蹤。
現場上剩下萬家愁,連連喘氣。
但他仍然考慮到可能還有其他行屍或潛伺在側的敵人來襲,更不遲疑,趁著還有一絲氣力,拔腳急奔,霎時穿入樹林內,直到深寒之處,忽然一交跌倒,就此昏迷如死。
天邊現出曙色,清晨的山風更為寒冷。
在斜坡上的斷指鬼使身子動了幾下,慢慢爬起身。
他臉色蠟黃,倦容滿面,站立之時身子微微搖晃,似是站不大穩。
事實上他當具已是筋疲力竭,尤其是心力已摔,精枯神散。
但他心中卻念念不忘一件事,所以還支撐著爬起身子。
「我斷指鬼使若不能趁機殺死萬家愁,死難瞑目。」
這是橫亙在他心中的固執念頭,因為他雖是一直癱伏在地上,卻還能勉強運餘力觀察萬家愁和五屍那一場生死之鬥。
斷指鬼使不知道萬家愁身負內傷,還以為萬家愁後來跌跌撞撞地奔人樹林,乃是被五屍所傷。
斷指鬼使認為萬家愁傷得很重,倒是有機可乘。
如若現下找到了他,定可不費吹灰之力便殺死了他。
這個想法激起了他殘暴天性中眼毗必報的復仇意念,故此一直拚命調息聚內力,直到這刻,才奮力爬起身,便向樹林行去。
人得林內,漸漸覺得步伐沉重艱困尤其是問避樹木荊叢之時,更費氣力。
他知道自己也差不多了,若是這一口氣松,極可能當場倒斃。
現下除了仗著多年修為所剩的一點底子之外那股狂熱的報仇意念,才是真正使他能夠支撐下去的力量。
又走了十餘文,忽見前面不遠的樹下,有個人倚樹而坐。
斷指鬼使精神一振,步伐登時輕快了一點,緩緩走到這個深仇大敵萬家愁前面。
他喘幾口大氣,盡力穩住身形,然後才慢慢彎腰,右手伸到腿肚子,那兒綁著一柄鋒快短刀。
他發顫的指頭感覺已很麻木,直到摸到整個刀把,才慢慢握緊。萬家愁眼睛忽然睜開,但眼珠沒神沒彩,一望而知他也是筋疲力盡,只比死人多一口氣而已。
這兩個仇敵互相凝望,誰也沒有動彈。
曙光從枝葉間透落,漸漸四下明亮起來。
萬家愁似乎是受到黎明來臨的鼓舞,眼神漸漸凝聚,使人感到他意志極是堅韌強大。
指鬼使眼中的凶光也是漸漸增加,他渴望拔出短刀,撲將上去,把鋒快的刀刃插入敵人心窩,但又知道自己的氣力的的確確已經竭盡,如果拔刀而直不起身子,只怕一交跌倒,再也爬不起身了。
故此他不敢輕舉妄動,必須善用這一絲殘餘的氣力才行。
過了片刻,萬家愁蒼白的面上,忽然泛起笑容,接著還開口緩緩退:「你今天休想殺死我……」
他歇了一下,才又遭:「咱們耗下去,你一定比我先死。」
斷指鬼使頭腦雖是昏沉,卻也聽見而且明白對方的話,但他可不願開口說話浪費氣力。
只聽萬家愁又道:「來呀,你為何還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