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立刻把配方告訴了他,自然也須將紫雲丹□方完全說出,因為煉藥之時,那□方上的功訣關系重大。他似是發覺朱宗潛對那一段功訣特別注意,大有記住之意。但他卻沒有多想,亦不起任何疑心。
朱宗潛想了一會,才道:“聽起來似乎非找到那百歲紅花才行了,那麼咱們現下立刻全力進行吧!有煩大師把法音大師請來。”
一影大師迅即出去,把法音遣到朱宗潛房中,他自己因朱宗潛沒說話,所以便避開,不跟著法音。
法音與朱宗潛見面,他憂色重重,掩飾不住。
朱宗潛笑道:“大師打起精神來,晚輩如得大師之助,決計死不了。”
法音道:“但願如此,可惜的是你不能行動,如若不然,貧僧便不會如此焦慮不安了。”
朱宗潛道:“聽大師的口氣,好像晚輩的話只是說來安慰你的一般。但事實上並非如此,所以要您打起精神。”
法音果然精神一振,道:“假如朱大俠這回有法子找到百歲紅花,自救性命,貧僧雖知你是雄才大略之士,卻也不能不覺著難以置信了。”
朱宗潛道:“晚輩正要央求大師出馬,去把百歲紅花取來。”
法音訝道:“真有這等事情?那百歲紅花在什麼地方?貧僧立刻動身趕路。拚了命也不會誤了大事。”
朱宗潛道:“但這裡面有一節不易辦到,那就是大師你得手以後,便須立即返回少林寺,從此不得再入江湖。”
法音大惑不解,道:“在貧僧而言,不入江湖正償私願,只不知何故定須如此?”
朱宗潛道:“這一點將來自會明白,既然大師認為可以這麼辦,那麼咱們就開始准備,下午大概就可以出發。”
他要法音挪近床邊,這才低聲道:“大師萬勿譏哂,晚輩斗膽要指點你一點武功。”
法音大師眼中閃過訝色,但卻沒有說什麼話,只嚴肅地點點頭。朱宗潛低聲而迅速的背誦了一段口訣,法音大師頓時兩眼發直,整個人都傻了。
他乃是陷入沉思之中,但有時全身僧袍無風自動,獵獵有聲,生似是他全身毛孔都有氣體□出,景象可怪。
過了大半個時辰,法音這才長長的噓一口氣,轉眼向朱宗潛望去,疑惑不解地向他問道:“朱大俠這幾句口訣,已使貧僧功力增加數倍,這真是駭人聽聞之事。”
朱宗潛微微一笑,道:“大師的無相神功已經有了成就,晚輩可就要講出實話了。”
法音身軀忽然一震,道:“敢是與武當紫雲丹有關?”
朱宗潛頷首道:“不錯,一影大師允諾過歐大先生,決不把這段口訣,傳給少林之人。
因此,你雖然是得我所傳,但也不能施展,免得歐大先生疑是一影大師私相傳授,鬧出莫大風波。”
法音道:“貧僧可以永不使用,但朱大俠你傳給貧僧,又有何用意?”
朱宗潛道:“假如你不煉成神功,咱們就□不到百歲紅花了。”
法音訝道:“原來你要我出手強奪。”
朱宗潛道:“事實上也不是出手強奪,但必須成功就是了,尤其是當你對付自己人之時,更非煉就這一門神功不可。”
法音越聽越糊塗,索性不問,等他說下去。
朱宗潛道:“等一會大師和佟兄出發,去把百歲紅花取來。”
朱宗潛口氣之中,好像有十成把握,定可手到□來一般。
法音大師豈能不信,大喜應道:“好的,我們這就動身。”
朱宗潛道:“大師的無相神功,將要對付兩個人,假如運氣好的話,只對付佟長白兄一人也就夠了。”
法音奇道:“對付佟施主?”
他旋即吁口氣,道:“好吧,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反正你的心思,誰也休想測透。但除了佟兄之外,還有一個可能之人是誰?”
朱宗潛嚴肅地道:“晚輩不能確定是誰,但自然不外是貴寺的金羅尊者,或是武當的啞仙韓真人這兩位。”
法音慈眉一皺,道:“假如是敝派的金羅尊者,貧僧豈敢上前動手?即使是武當的韓真人,貧僧亦禮該退讓。”
朱宗潛道:“大師即管放心,晚輩只要使你心中有數,以免一旦對上手,你不以全力周旋,便說不定遭遇慘敗,咱們全盤計劃盡皆落空。反正到時你決認不出對手到底是誰,因為他們永遠不會暴露出身份的。”
他想了一下,又指示了種種機宜,最後才道:“大師也許奇怪我怎會知道他們手中會有百歲紅花的?這答案是昨天下午來訪的那位朋友探聽出來,告訴了我。”
法音道:“原來如此,他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李通天,由此看來,此人果然是通天曉呢!”
朱宗潛道:“不錯,此人天生有探聽世間一切奇怪事情的特殊能力,許許多多無形中發生之事,別人全未覺察,他卻能早早感覺得出,立刻調查,很快就弄得明明白白。這位李兄有意跟隨晚輩行道,但晚輩認為他的長才,世之所稀,定須讓他獨自在江湖上行走,方能發揮所長,是以我們只保持聯絡,不走在一塊。”
法音從這番話中,不但得知了李通天的奇才異能,同時亦窺測出朱宗潛善於用人,發揮每個人的所長。這正是兵法之中所謂“將將之才”,意思是他善於使用大將之人,這也就是領袖之才了。
法音依計出門,向佟長白道:“朱大俠有請。”
佟長白道:“他找咱嗎?好,你可得代守住房門。”
法音點點頭,他才邁開大步,行入房間內。
朱宗潛道:“佟兄,小弟打算托你和法音大師一齊去把百歲紅花取回來。”
佟長白大喜道:“咱早知只有你才有辦法,怎樣一個取法?”
朱宗潛道:“說來不算十分困難,但佟兄卻免不了吃點苦頭,這是小弟必須事先聲明和致歉的。”
佟長白道:“為了小朱你,咱沒得話說,你瞧著辦吧!”
朱宗潛道謝過,才道:“你拿我這支陰極針,刺入自己『玉闕』等五處大穴,每一針皆須一寸三分之深。施完此術,就和法音大師一道出寺,直到取得紅花在手,方可歸來。”
佟長白訝道:“出去亂蕩就可以拿到手嗎?”
繼而裂嘴一笑,道:“好,就這麼辦。”
他從朱宗潛枕下取出針盒,抽出陰極針,依言刺入。連刺了五針之後,身體並無異狀。
但他也不多問,放回陰極針,轉身出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法音,道:“老和尚,咱們走吧!”
這佟長白的聲音甚是響亮,隱隱有煩燥獰惡的意味。
法音大師心中一怔,一面點頭,一面想道:“佟施主怎麼啦?好像有人得罪了他,滿胸充滿了殺機一般………”
兩人迅即出了迎恩寺,誰也不講話,信步前行。不知不覺已走了六七裡,猛然間都一齊停住腳步。
原來他們兩人都發現身在荒郊之中,四下無人,是以停步流目打量形勢。
佟長白先開口道:“喂,老和尚,你打算往那兒去?”
法音雖然已得朱宗潛指示求藥時的機宜,但如何見得到想見之人,他卻毫無所知,亦不明白佟長白何以忽然變得這股粗野凶暴的態度。
當下說道:“貧僧不知道,我還以為你特意上這邊來呢!”
佟長白煩燥地深深一跺腳,邁開大步,又向前走。
大約走了裡許,便又停下來,凶睛一瞪,道:“法音,小朱要咱們取藥,可不是要咱們游山玩水,是也不是?”
法音道:“對呀!”
佟長白道:“對個屁,咱們眼下這不是在游山玩水嗎?”
法音心想:天下間若然有人像你這般凶神惡煞地游山玩水的話,那才是古今第一奇聞呢!
他微微一笑,道:“那麼施主勇往直前的走,竟是什麼緣故?”
佟長白怨聲道:“王八旦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難道咱們站在路上干耗不成?”
法音道:“當然不是呆立不動。”
佟長白哼一聲,道:“廢話,講了等如沒講。”
法音道:“事實上貧僧以為朱大俠已經告訴你地點和走法,是以貧僧一心一意的跟著,殊不料你也不知地點。”
佟長白眼中凶光閃爍,獰聲道:“胡說八道,剛才咱們一直是並肩而行,但你卻說是跟著咱,可惡的家伙!你這簡直是存心嘔咱。”
法音擺手道:“別生氣,你這是怎麼啦?”
佟長白厲聲道:“咱的老毛病犯啦,非得殺人見血,才能心情平和下來,此地找不到別人,就該你倒霉。”
法音頓時明白朱宗潛所說要對付佟長白之意,敢情這佟長白凶性發作,如若不能制服他,只有遭他毒手。
他也沒往深處想,淡淡一笑,道:“佟施主,你忘記了咱們的交情了,是不是?”
佟長白煩心地道:“要不是咱們是好朋友,早就劈了你啦!咱忍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你若是真真正正的出家人,那就施捨一條手臂給咱。”
法音肅然道:“這話很有意思,貧僧決不吝惜一條手臂,自問也忍得住斷臂之苦。但貧僧須得弄個明白,那就是貧僧這條手臂,能不能使佟施主從今以後,不再犯這種奇怪的毛病?”
佟長白道:“那自然不行。”
法音道:“既然如此,貧僧豈能輕賤自家肢體?”
佟長白鋼牙發出咯吱咯吱的怪聲,十分可怕,獰惡地道:“那麼咱們只好動手拚上一場了。”
法音黯然一歎,道:“佟施主,咱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但終不免於動手拚斗,與其說是天意,倒不如說是惡魔侵入你心中,這是十分可惡可怕之事。”
佟長白搖動手中的兵器,那枚巨大的釘錘,把那三尺長的鋼□繃得畢直,發出金屬磨擦時的刺耳聲。
他厲聲道:“還用得看你告訴我?咱早在多少年前,已曉得被魔鬼附體了,你如是精通佛法,那就替咱除去心中的惡魔,如若不然,你只好自認倒霉。”
法音道:“我佛慈悲,貧僧早晚定必替施主你除去心中之魔。”
佟長白獰笑道:“等你活得成再說,呔!看錘。”
但聽“嗡”的一聲,勁烈震耳。那釘錘在朝陽之下,所有的尖利釘牙都閃躍出驚心動魄的光芒,迅若閃電般向法音光禿禿的頭顱砸下。
法音右肩一聳,架在其上的禪杖呼地彈地,向釘錘擊去。雙方使的都是重兵器,誰也不肯相讓,“當”的一聲大響,錘杖相碰,各自退了兩步。
佟長白厲聲大喝道:“好臀力,再接咱兩錘瞧瞧。”
又是兩下巨響過處,竟然是勢均力敵之局。
佟長白退後三步,瞠目道:“法音你的功力似是精進了很多?”
要知佟長白以往曾經跟法音較量過,是以深知他的造詣。
法音微微一笑,道:“施主在心煩氣燥之下,力道駁雜不純,如若除心中之魔,情勢當必大不相同。”
佟長白道:“這話有點道理,但咱卻定要試上一試。”
他掄起釘錘,再度進攻。這回雙方不約而同的使出奧妙招數手法,互作攻拆,並非再是一味硬拚氣力。
那佟長白施展出一身本事,凶狠威猛之極。稍差一點的人,單是見了他這一副凶相,就將駭得魂飛膽寒,無有抗拒之能了。
兩人翻翻滾滾的鏖戰了四十招,法音大師業已換使過四種杖法,仍然只斗成平手。假如他不是已從有相神功轉化入無相神功的境界,杖上潛力增強了許多,定然已抵不住佟長白這一輪猛攻之勢。
法音眼看竟然無法贏得對方,又變換杖法,改使一路“天王降魔杖”。這一路杖法只有四招,每一招化出四式,一共是四招十六式。
以前他老是不敢施展,因為這路杖法定須功力特強,力能藉以彌補杖法的空隙,不讓敵人趁隙侵入。
而另一方面由於他出杖攻去之時,杖法本身非是盡善盡美,只求攻敵得手,不用顧慮得太過全。因是之故,威力之強,天下無雙。
但見他朗朗大喝一盤,千重杖影突然收斂,清清楚楚的只是一根禪杖,當頭劈落。這一招稱為“廣目天王杖”,內含四式變化,由至簡變為至繁,奧妙無窮。
佟長白連掃三錘,法音的禪杖尚未擊落,但佟長白仍然感到無從封架之苦。他頓時激起了凶野惡性,厲吼一聲,撇下當頭劈落的禪杖不加理會,逕自抖錘猛撞敵腹。
這正是法音杖法中唯一的空隙,如若不是佟長白,別的人實是很難看得出這麼一絲可乘之隙。
這也正是法音必須以強絕無倫的奇功,彌補杖法空隙之時。
但見他左袖一揮,喝一聲:“去吧!”
但見左袖宛如灰雲湧出,托住釘錘,向左方送去。那枚釘錘來勢何等迅急強勁,莫說是一只軟軟的衣袖,即便是一堵石牆,亦能洞穿。
但法音衣袖一揮,竟把釘錘彈開,而他右手禪杖也趁勢一落,避開佟長白的頭顱,架放在他肩頭上。
他杖上傳出一股柔和然而強大的力道,重如山岳,佟長白兩腿居然挺不住,砰一聲跌坐在地上。
法音心中如釋千斤重負,伸手抹去額上的冷汗。要知他自己也不知道剛剛煉成的無相神功,能不能抵住佟長白這一錘。然而其時正是騎虎之勢,不得不冒險一試。雖然是成功了,他卻不由得沁出一額冷汗。
佟長白坐在地上,咧開大嘴,瞠目注視法音,眼光露出既凶而又驚佩之色,顯然法音這一手已鎮住了他。
法音道:“你沒事吧?”
佟長白道:“和尚你何必饒咱之命?須知咱心中之魔仍然迫咱非殺人不可。”
法音道:“慢慢來,誰教咱們是朋友呢?貧僧總得設法除去你心中之魔,方肯罷手,但現在咱們怎麼辦?你沒有忘了取藥之事吧?”
佟長白又煩燥起來,跳了起身,叫道:“誰忘記了?但咱心中煩得要命!”
他自知非是法音之敵,已不能向他動手,急得直跺腳,突然間放步向西北方奔去。
法音叫道:“喂,你往那裡跑?”
佟長白頭也不回,邁開大步,一逕向前奔行。
他們橫越過荒野和山林,走了許久,佟長白在一株大拭瘁面,忽然停步,向前面觀看。
法音趕到他身邊,眼光到處,只見一角紅牆,從山坡一片樹林露出。
法音輕輕道:“那不是一座廟宇嗎?”
佟長白道:“是呀,若是連你也看不出來,當真是枉為出家之人。”
法音訝異忖道:“奇了,他這刻似是不再煩燥狂暴,居然跟我開起玩笑來,這是什麼緣故?”
方在想時,佟長白又道:“法音,據你的看法,這寺內尚有什麼人物?”
法音道:“左右不過是一些僧侶罷了,難道還有別的人不成?”
佟長白道:“咱跟你打賭,冰宮雪女一定在寺內。”
法音大訝道:“冰宮雪女?貧僧雖然未見過她,但咱曉得她這個人。聽說她把歐陽幫主的公子歐陽謙劫走,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她到底是何許人呢?”
佟長白道:“咱也只知她是冰宮雪女而已。”
他突然現出含怒眼光,道:“咱要問問她何故劫走歐陽謙,瞧她可是看上了人家長的年青漂亮?”
法音訝然想道:“聽他的口氣,好像大為吃醋,這真是奇怪不過之事。”
當下微微一笑,道:“佟兄,咱們見到冰宮雪女之時,你先別找她麻煩,待貧僧向她討取了百歲紅花,你才可生事,不然的話,她一生氣不給靈藥,豈不是害死了朱宗潛大俠?”
佟長白恢復平靜,點頭道:“當得如此,但咱們把靈藥弄到手中之後,咱向她理論,如若她翻臉動手,你可得幫咱一臂之力。”
法音道:“這個自然,貧僧焉能坐視不管呢?”
他對於佟長白忽然不再煩燥之事,感到萬分驚奇。但目下取藥之事最為重要,是以無暇探究。
他們商量了一下,便一齊繞到山門前,但見那山門甚是古舊,只掩上一半。法音依照原定計議,當先入內。
他一逕行過荒蕪的草地,步入大雄寶殿。在殿內站了一下,看看四周沒右什麼可疑的地方,便參拜佛祖。
他曉得此時佟長白已經入寺,從左側繞經殿後。而由於他數十年參佛的結果,這刻在佛祖之前,心中仍然十分虔誠崇敬,神情肅穆。
到他起身之時,右邊的側門已站著一個黑衣人,年紀約是四旬左右,雙眼射出精明機警的光芒。
法音望了他一眼,合什道:“施主如何在這等荒僻的寺廟之中出現?敢是暗居於此的嗎?”
那黑衣人眼光閃動,上上下下打量法音,歇了一會才冷冷道:“你雖然精通武功,但卻當真是佛門中人無疑,你可是認識此寺的僧侶嗎?”
法音搖搖頭,道:“貧僧尚是第一次踏入此寺,也未見到主持的法侶,施主可知道他們在那兒?”
他抬頭四望一眼,又道:“此寺似是乏人照料,已經十分荒廢,殊堪浩歎。”
黑衣人道:“這兒找不出任何和尚,現在我有幾個朋友借住數日。假如你有意整頓此寺,過十天八天再來。”
法音道:“施主貴姓大名呀?”
黑衣人道:“你既是出家之人,最好不要多問了,快快離開。”
法音道:“施主庇護之心,實是可感,因此之故,貧僧不便隱瞞,此來實是專誠來訪,要見主事之人。”
黑衣人一怔,道:“你說什麼?想見誰?”
法音道:“施主說過還有幾位朋友,貧僧要見的是在你們之中作得主的人。”
黑衣人道:“胡說,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法音道:“貧僧不知。”
黑衣人道:“既是不知,如何能說專誠來訪?”
此人果然不同凡俗,一點破綻也不漏過。
法音道:“施主問得好,貧僧提一個人的名字,瞧瞧施主聽過沒有………”
黑衣人道:“是那一個?”
法音道:“朱宗潛朱大俠,施主可曾聽過他的名字?”
黑衣人仰天一笑,道:“難道說你是朱宗潛差遣至此?”
法音道:“不錯,貧僧法號法音,乃是少林門下。”
黑衣人點頭道:“原來你就是法音大師,兄弟早已聞名了,只不知朱宗潛何以得知我們借居此寺之中?”
法音道:“朱大俠不但武功蓋世,最驚人的還是那過人的才智,天下雖大,人才雖多,但如他之才,卻是永不復見。”
法音推崇朱宗潛之時,神色真誠,語調敬佩,都足以使人深信不疑,比之千言萬語,更有說服之力。
黑衣人沉吟一下,道:“聽起來大師容或有誇大之處,但他的才華超妙,卻定是無可置疑的了。兄弟亦曾聽說朱宗潛文武全才,智慧極高,乃是當代武林慧星,照亮了山河大地,使人不能迫視。”
他說到後面評贊之語時,法音點頭如搗蒜,大有恨不得再加上幾句之勢。
黑衣人不覺歎息一聲,道:“以大師在少林的地位,竟亦如此欽佩尊崇此人,可見得他當真是超凡絕世的高人了。”
法音道:“施主如若與他結交過,當必深知此言不假。”
黑衣人道:“朱宗潛曉得我們在這兒,所以要大師前來,是也不是?”
法音道:“正是如此,只不知施主肯不肯勞駕通報一聲?”
黑衣人道:“兄弟姓麥名炳文,這就去通報一聲。”
法音道:“有勞麥施主了。”
他心中一動,又道:“聽施主的口音,似是南方人氏,只不知與嶺南麥家可有淵源沒有?貧僧記得嶺南不少家派中,要推麥榮前輩最是高明。但他在武林之中,享名並不大,這自然是由於罕得在江湖走動之故。”
麥炳文露出大喜之色,道:“大師說的就是先父,想不到他老人家竟蒙少林名家推重,許為嶺南第一,這實在是想不到的殊榮。”
他立刻變得很熱心地又道:“兄弟這就進去通報,只是………”
他沉吟一下,才道:“只是主事之人有兩位,大師想見那一位呢?”
法音道:“那一位好見些?”
麥炳文道:“他們是一男一女,自然是男人好見些。”
法音搖搖頭,道:“不對,朱大俠要貧僧見那位女的。”
麥炳文訝道:“他早就曉得是一男一女了嗎?好吧,兄弟就去向霜夫人通報。”
法音心頭一震,道:“什麼?是一位夫人?”
麥炳文微微一笑,道:“不錯,我們都尊稱她為夫人,大師可是改變主意了?”
法音遲疑一下,忖道:“這就奇了,朱大俠指示機宜時,說是一位姑娘,但這個卻是夫人,我要不要改變主意?”
但他仍然敵不過對朱宗潛深植的信心,終於點頭道:“不,貧僧還是求見霜夫人的好。”
麥炳文壓低聲音,道:“大師務須小心,霜夫人很不好伺候。假如惹翻了她,兄弟說不定奉命出手,那時大師切莫見怪才好。”
法音道:“麥施主放心,盛情可感,但貧僧認為不必翻臉動手。”
麥炳文道:“那就好了。”
轉身行去,過了不久,一陣清脆的環佩聲傳來,緊接著兩個白衣女人,由兩名黑衣人陪伺走了出來,那麥炳文乃是其中之一。
但見這兩個白衣女人,一個的是三旬的美婦,另一個卻是十八九歲的清麗女郎,冷艷高華,使人不敢迫視。
法音感到那妙齡少女,美得出奇,連他出家了幾十年的人,也當不住仔仔細細的看她幾眼。
但覺此女奇在美得十分冰冷,有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味道。因而法音很放心的欣賞她。
他之所以能夠放心欣賞,便是由於這白衣少女的冷艷氣質,足以使任何人都不會生出非非之想。
法音隨即把目光轉投到白衣美婦面上,合什道:“貧僧法音,承蒙夫人接見,實感榮幸。”
白衣美婦泛現鄙夷不屑的神情,撇一撇咀,同那白衣少女道:“這和尚淺陋可笑得很。”
法音訝道:“貧僧那裡可笑了?”
白衣美婦轉眼注視他,目光十分凌厲,冷冷道:“假如你竟猜測不出自己如何淺陋可笑,我們就把你攆出去。”
法音大惑不解,目光轉動,無意中掃掠過麥炳文面上,但貝他向白衣少女呶一呶咀。他此舉自然是含有深意,法音不露痕跡地收回目光,投向白衣少女面上。
但見她還是那般冰冰冷冷的,並無其他異狀。不過法音已得到麥炳文暗示,是以這刻似是若有所悟。
他閉起眼睛,極力去捕捉那一絲靈感,在恍惚飄渺間,忽然醒悟,立即睜大雙眼,向白衣美婦望去,淡淡一笑,道:“貧僧敢是把對象看錯了嗎?”
白衣美婦一怔,法音心知已猜中了,暗暗透一口大氣。
那中年美婦點頭道:“果然有兩下子,不錯,我只不過是侍候夫人的人。”
法音迅即轉眼向白衣少女望去,心想:她年紀既輕,看起來還十足是個少女,想不到竟嫁了人。
方轉念間,但見那霜夫人冷冷的目光中,似有詢問之意。
當下說道:“貧僧奉朱大俠之命,特來奉訪。”
卻白衣少女插口道:“聽說他命在垂危,是也不是?”
法音道:“不錯,我們缺乏一味靈藥,是以無法施救。朱大俠傷勢雖重,但神智清明如常,囑貧僧至此奉訪,求取那一味靈藥。”
白衣美婦道:“什麼藥呀?”
白衣少女道:“定是百歲紅花無疑。”
白衣美婦大訝道:“他怎知我們定有此藥?”
白衣少女道:“說不定是發了急,逢人就求問。”
法音道:“貧僧深知此藥十分名貴,假如霜夫人慨然賜贈,任何代價,在所不計。”
霜夫人道:“這代價只怕你們出不起。”
法音道:“夫人何妨示知?”
霜夫人道:“你們把他救活之後,我便要帶走他。”
法音笑道:“這事只怕不是貧僧可以作得主的,假如夫人能使朱大俠同意,旁人自然沒得話說。”
霜夫人冷冷道:“你們人數雖然不少,但本宮還沒有把你們放在心上,因此你們同意與否,於事實全無影響。”
法音此時豈敢得罪她,只好點頭道:“夫人或者有這等把握………”
霜夫人道:“莫說是你們,即使是朱宗潛,亦是無能抗拒。我但須派出一人,三五十招之內,定可把他擒下。”
法音大師一聽機會已到,這正是朱宗潛曾經指示的幾種情況之一,當下接口道:“夫人此言貧僧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但貧僧急於知道的,卻是夫人肯不肯賜贈靈藥?”
霜夫人道:“那百歲紅花在我眼中,賤如泥土,倒不是不捨得給他。只要朱宗潛當真高明得有如江湖上的傳說,你不來此,我也會送去給他。”
法音道:“但夫人並沒有派人與我們聯絡過。”
霜夫人道:“問題就在於我不知道朱宗潛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法音沉吟道:“江湖上的傳說,夫人既不肯信,如何證明法,這倒是十分棘手的問題了。”
霜夫人毫無表情,只冷冷的望住他,法音卻在心中想道:“佟施主為何尚不出現?莫非是碰上另一個主事之人,以致發生了意外?”
他向另一個黑衣人望去,但見他面色紅潤,天庭廣闊,鼻梁高挺,大約是五旬上下的年紀,看起來不似是金羅尊者或是啞仙韓昌,因此他判斷定必尚有另一批人馬在後面。
他心念一動,說道:“夫人恕貧僧冒昧動問一聲,那就是尊夫可曾來了?”
霜夫人眼中射出忿怒的光芒,在他身邊的中年美婦厲聲道:“你說話小心點!”
法音愕然道:“貧僧這話如若開罪了夫人,萬望宥恕。”
中年美婦顏色稍霽,道:“你雖是不知內情,但眼力也實在太差了,像我家夫人,天下間的男子豈能相配?”
法音心中很不服氣,但卻不想爭辯,只道:“原來如此。”
中年美婦道:“天下男人盡皆卑賤,因是之故,夫人乃嫁與冰霜為妻,是以有夫人的稱號。”
法音總算是明白了,淡淡一笑,道:“假如朱大俠復元的話,他的才貌和武功,恐怕很少人能不佩服的。”
霜夫人道:“這樣說來,我非給藥不可了?”
法音道:“貧僧甘願作保,朱大俠必定能使你們改變對男子的看法。”
霜夫人冷哼一聲,道:“你倒是很有信心,但焉知不是騙我給你靈藥,以後之事,慢慢再說,嘿!若是如此,你個人生命固不足惜,難道也沒想到你少林寺可能被我一怒之下,毀作廢墟嗎?”
法音道:“這是是非問題,並非懼怕與否的問題。貧僧深信朱大俠足可以作天下男子的代表,如此而已。”
霜夫人似乎有點意動,轉眼向白衣美婦道:“我們非親眼瞧過,難以死心,你去把藥取來。”
白衣美婦應聲而去,霜夫人滿面紅光的向那個黑衣人道:“阿金,我不信朱宗潛果真如此本事,你可持藥前去,等朱宗潛復原,與他動手,務須在三十招之內,當眾擊敗他。”
法音懶得理她,但她的目光卻投注到他面上,說道:“你不要回去,我打算以後讓你跟隨阿金,做他的奴僕。”
法音眉頭一皺,道:“貧僧乃是佛門中人,已打算好替朱大俠辦過此事,便返寺潛修,不再踏入江湖。”
法音說話之時,腦海泛現那個被叫做“阿金”的黑衣人的容貌,不論是橫看或豎看,這人都不會是金羅尊者或啞仙韓昌。
因此他心中忖道:“這一回朱大俠恐怕是走了眼啦!說不定對方金羅尊者另有能人,身份竟不在金羅尊者及啞仙之下………”
此念一掠而過,但他基於對朱宗潛的信仰,仍然萬分小心,極力想避免這一場交鋒,是以說出返寺潛修之言。
霜夫人冷冷道:“你除了當場自刎之外,就非得低首降志為奴僕不可。”
法音肩頭一皺,心想:“這真是豈有此理之事!”還未回答,遠遠傳來一陣吼嘯之聲,如惡獸怒鳴,但又彷佛是在叫法音的名字。
霜夫人黛眉輕聳道:“春嫂、麥炳文去瞧瞧。”
那白衣美婦應了一聲,向麥炳文喝一聲“快走”,當先奔去。
但轉瞬間那陣吼嘯之聲,已移到近處,果然是在叫喊“法音”二字。但聲音十分刺耳難聽,假如不是法音在此,誰也猜不出這陣吼嘯之聲在叫什麼。
霜夫人玉腕一抖,發出一響極清脆的玉石碰擊之聲,業已奔出了大殿的春嫂和麥炳文,立時退回殿內。
法音向她手腕望去,隱約見到她腕上戴兩只白玉鐲,暗道:“這兩只玉鐲大有奇處,只聽這一下碰擊之聲,竟能傳出極遠,並且不為吼嘯之聲所掩,可知非比等閒,恐怕除了傳聲妙用之外,還可以當作兵器。”
他向霜夫人道:“聽這叫聲,相信是佟長白施主趕來了,貧僧出去喊他進來如何?”
霜夫人冷冷道:“用不著了。”
一振玉腕,玉鐲連響三聲,一聲比一聲清脆。
頃刻間,佟長白已奔入山門內的草坪,厲聲道:“法音,你沒事吧?”
法音大師在殿內應道:“貧僧沒事,施主請進來。”
佟長白邁動長腿,一陣狂風似地卷入大殿,凶睛骨碌碌掃過那霜夫人面上,隨即投向法音,道:“剛才有幾下響聲,震耳欲疼,那是什麼聲音?”
法音大吃一驚,道:“哦?竟能震耳生疼,那是聞所未聞之事,那是這位霜夫人搖動腕上的玉鐲,發出了響聲。”
佟長白懷疑地瞅她一眼,接著便問道:“藥呢?小朱不放心你獨自前來,所以咱就遠遠跟著你。”
法音一聽而知他剛才在後面搜尋,毫無所獲,當下應道:“霜夫人已答應派人送藥,但卻要貧僧在這位金施主手下當一名奴僕。霜夫人同時認為朱大俠可能徒有虛名之士,所以要金施主等他復元之後,當眾在三十招之內,擊敗朱大俠。”
佟長白眼射凶光,怒喝道:“放屁!誰有本事在三十招之內擊敗小朱,咱老佟把頭割送給他。”
霜夫人冷冷道:“那麼你的頭顱定難保全了。”
佟長白向她瞪眼睛,惡狠狠地道:“你別迫咱罵你,哼!哼!天下間有人能在三十招之內,擊得敗咱老佟已經找不到了,何況是小朱?”
春嫂冷笑道:“好一只井底之蛙?”
佟長白釘錘一揮,發出嗚嗚勁響,在空中劃個圈子,厲聲道:“你們一齊動手吧,看看三十招之內能不能擊敗咱家?”
霜夫人那冰冷而稚嫩的面龐,忽然綻開一絲淺笑,說道:“瞧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以你如此橫蠻粗野的態度,理應處死!但假如你武功真高明,卻又堪作奴僕之用………”
佟長白頓時氣得哇哇大叫,喝道:“閉口,再胡說八道,咱可要罵人啦!”
霜夫人道:“阿金,限你在十招之內,把他迫退十步。”
這話等如說要在十招之內擊敗佟長白一般。佟長白外表上似是忿怒之極,凶性大發。其實心中暗暗竊喜,想道:“咱老佟雙臂有千斤神力,你若是武力超凡入聖,想在十招之內,殺了老佟或者還辦得到。但如若想在十招之內,迫咱連退十步,那卻是萬萬辦不到之事!這回咱老佟定是有贏無輸的了。”
姓金的黑衣人應一聲“是”,舉步走了出來。但見他身量相當雄偉,面色紅潤,相貌堂堂,怎樣看也不似是受命於一個女子之輩。
佟長白大步沖過去,猛可煞住去勢,轉眼向霜夫人望去道:“慢著,假如他十招之內,不能迫咱退後十步之多,便又如何?”
霜夫人似是有十二成把握,道:“你說如何便如何?”
佟長白道:“如若他辦不到,你就把藥給咱帶返。”
霜夫人道:“不但如此,我連這和尚也一並放了,你瞧可好?”
佟長白道:“好,那麼若是怕輸了,你想怎樣?”
霜夫人道:“你非輸不可,不必提什麼條件了。”
佟長白又是冒火,又是暗喜。冒火的是這個美女如此的不把他放在眼中,實是可惱。暗喜的是她故示大方,則自已只有便宜而全不吃虧。
法音接口道:“既是如此,夫人何不先把靈藥賜交貧僧,免得事後還須多一重手續?”
霜夫人道:“你們信不過我,我卻不怕你們會飛上天。”
她掏出一只玉瓶,丟給法音。法音打開一看,清香撲鼻,知道果真是百歲紅花,數量還真不少。他已深明訣竅,淡淡問道:“此藥夫人收藏了多久?”
霜夫人道:“總有兩三年了,你何以有此一問?”
法音道:“貧僧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佟長白深吸一口氣,喝道:“老金,來吧!”
姓金的黑衣人舉目凝視著他,初時並無異狀,但很快的那對目光就變得像鷹隼一般凌厲,並且越來越強烈,到後來簡直有如兩道電光一般。
佟長白大喝道:“你想使邪法是不是?”
姓金的黑衣人低哼一聲,一舉步已到了他面前,動作之快,宛如鬼魅。佟長白駭一跳,釘錘嗚一聲當頭砸落,沉雄勁厲之極,瞧來連一座山岳也可以砸扁。
姓金的黑衣人一閃身,趁勢還擊了一掌。但佟長白的錘變化極快,“嗚”一聲已改直砸為斜掃。
對方不但沒有迫退佟長白,反而得先行閃避敵錘。佟長白得理不讓人,舞動釘錘,迅快無倫地連攻了三錘之多。
這三錘把那黑衣人直攻得閃避不迭,繞圈疾奔。佟長白怪笑之聲不絕於耳,釘錘使得更急。
轉眼之間,兩人已拆了七招之多。佟長白莫說是一步都沒有退過,甚至他可以隨意往前迫進。
因此,看這種倩形,休說是十招之內,要迫佟長白退後十步之多,即使再來一百招,亦絕無可能。
然而此時法音大師卻眉頭一皺,大聲道:“佟施主,千萬小心了。”
話聲中但見那姓金的黑衣人突然一拳擊向釘錘,竟是以硬碰方式出的手。佟長白心中大怒,奮力運錘,加急掃去。
“當”的一聲悶響過處,佟長白的釘錘震得反過來向後激飛。佟長白為了煞住錘勢,不讓釘錘反擊中己身,只好往後疾退。一口氣連退了十六七步,這才控制得住這枚釘錘。
但不用說他也是落敗了,霜夫人冷笑一聲,道:“佟長白,你已退了幾步呀?”
佟長白兩眼大睜,射出又忿怒又駭異的光芒。要知他那張面孔宛如一塊熱銅,全無表情。是以心中的情緒,都是從雙眼中透露出來的。
法音大師緩緩道:“這位檀樾好高明的手法,使佟施主全無防范之下,失手敗落,只不知他拳上套著什麼物事,如此堅硬?”
姓金的黑衣人微微一笑,舉手輕揚,但見他手中有一方黑布,軟綿綿的,一如普通的布料。
法音大師道:“莫非檀樾以本身功力,運注在這一方黑布上,包裹著拳頭,就抵拒得住佟施主的釘錘一擊嗎?”
姓金的黑衣人道:“正是如此。”
法音向佟長白道:“佟施主相信不相信?”
佟長白沉吟一下,才道:“信不信已是次要之事,即使他有什麼寶物護拳,不虞受傷,是以能硬擋咱一釘錘,這也不算違規犯禁。而咱老佟服氣的是他的拳力太強勁了。”
法音笑道:“這話雖是有理,無奈貧僧還是不能置信。”
霜夫人道:“這有什麼信不信的呢?”
法音道:“或者他護拳的寶物,具有反震任何沖擊力量之妙用,則他這一拳贏了佟施主,便不能令人心服了。”
霜夫人哼一聲,道:“也是井底之蛙,好吧,你如果不信,也上前試上一試,這回限定他赤手空拳,不許使用任何物事。”
法音道:“好極了,這條件還是一樣嗎?”
霜夫人道:“那有什麼不可以的?據說你遠比不上佟長白凶狠,因此這次動手,以一招為限。假如你在一招之內,能保持後退不超過十步,就算你贏啦!”
法音唯恐她變卦,立刻道:“謹遵尊意!”踏前數步,橫杖待敵。
性金的黑衣人收起那方黑市,徐徐上前。但他每一步跨出之時,都呈現出一種堅強雄偉的氣勢,實是足以使對方心生畏懼。
法音手中禪杖也自微微移動,他針對著對方步伐的方向以及速度,暗暗以至為精微奧妙的招式抵拒。假如他武功未曾達到這等水准,則單是這未動手之前的一陣暗斗,已經得棄杖認輸了。
性金的黑衣人神情間沒有什麼變化,但兩道閃電似的目光,罩定對方,實在有沮懾敵膽的威力。
但見迫到法音面前五尺左右,便煞住前進之勢,沉聲道:“你眼力雖高,能及時測出我反擊佟長白的先機。但這僅只是見聞廣博,並非就有足以抵拒本人一擊之能,我勸你還是認輸的好。”法音肅然道:“施主大有慈悲之心,貧僧至為感激,但時勢迫人,難以自主,只好辜負施主的隆情盛意了。”
姓金的黑衣人輕嗟一聲,道:“大師說的倒是實話,世上之事往往是時勢迫人,難以自主,那麼你得小心了。”
法音道:“貧僧恭候指教。”
姓金黑衣人雖然停止了前進之勢,並且說不少話,但那股堅凝強大的氣勢仍然絲毫未減。
但見他緩緩舉起右掌,然後不徐不疾地迎面拍出。
他一掌出手,頓時氣轉風翻,如狂飆忽至,怒濤突生,發生了奔騰呼嘯之聲,聲勢極是驚人。
法音大師禪杖向他掌勢掃去,動作不但不迅速,反而如挽千斤重物,現出十分吃力的神情。
霜夫人以及春嫂、麥炳文三人一見法音的杖勢,無不驚詫瞠目。因為法音分明乃是使出一種神通奇功,竟是屬於先天真氣的一類。這等造詣,真教人夢想不到。
姓金的黑衣人掌勢一落,似有似無地擊中禪杖。但見法音身軀一震,全身僧衣飛舞甚急,獵獵有聲。
瞧他的樣子,顯然是抵敵不住姓金的黑衣人一擊,大有乘風而逝之勢。
佟長白又是驚佩,又是著急。他乃是當代雙凶之一,武功何等高明,早已瞧出那老金功力超凡入聖,舉世難有敵手。但也看出法音使出“先天真氣”一類的神功,是以驚佩不已。
至於他著急的是法音雖然使出絕世神功,可是比起那老金,顯然尚非其敵。因此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也借給法音,以便捱過對方這一掌的力道。
說得遲,那時快,只見法音身子向後便退,騰騰騰一連退了八步之多,那春嫂清清楚楚計算步數。
她口中喝出“九步”,法音果然已退了八步,而此時法音上半身仍然向後傾,全身的僧袍兀自向後飄飛,一望而知對方那一掌之力勁猛如常,絲毫未曾衰竭消減。
法音努力奮抗,身子有那麼一剎那間是凝定不動的,只等過了這一剎那便是分出成敗之時了。
在他而言,目下正是與一種強大絕倫,能令人連意志也壓垮的力量相抗衡,並非純是“力”的角斗。
因此之故,他除了施展尚未精純的“無相神功”力抗之外,還須以精神意志,跟這種壓力相抗。
局外之人,全然無從得知他此刻正在千辛萬苦之中,拚命支撐。不論是在體能上或是意志上,只要稍一軟弱,登時得敗陣,絕無半點僥幸的機會。
這一剎那間,他耳中忽然好像聽到了朱宗潛的聲音,頓時勇氣大增,信心轉強,猛可向前一挺,站穩了身子。
那春嫂張大咀巴,等著喊出“十步”兩字,忽見他站穩了,竟驚奇得連咀巴也忘了合攏。
佟長白大笑一聲,道:“法音你真行,不愧是少林寺調教出來的高手,咱們回去吧!”
法音喘一口氣,面色恢復正常,向姓金的黑衣人稽首道:“檀樾功力超凡入聖,已可列當世無匹的宗師。貧僧今日僥幸過了這一關,此生已可以無憾了。”
他語言之中,對那姓金的黑衣人充滿了崇敬佩服,並且還蘊含著一種奇異的感情。要知他聽朱宗潛說過,此行定將碰上“金羅尊者”或是“啞仙韓昌”,朱宗潛並且推測說,他們不會以本來面目出現。
法音初時並不認為這老金就是那兩大異人之一,但現下接過他的一掌,心知那是少林本門無上佛力神通之一,稱為“涅盤印”,亦屬先天真氣之一種。
據他所知,少林全寺百年以來,只有金羅尊者煉成這一宗神功,是以獨步宇內,被天下尊為“三大異人”之一。
因此他這刻已確知對方就是金羅尊者無疑,故而語言之中,除了崇敬之外,還蘊一種深沉的悲哀。假如時勢許可的話,他一定會詢問這位少林長老,何以竟聽命於一個女子?難道他已不把出身的少林放在心上了?
春嫂大概是想變卦,冷哼一聲,霜夫人忽然擺手道:“算了,讓他們回去吧,等朱宗潛復原之後,我們定要首先會一會他,瞧他有何本事,竟能支使這些高手?”
法音向她道謝一聲,轉身大步出寺。佟長白默然跟著,堪堪奔到迎恩寺,佟長白加快腳步,伸手揪住法音,問道:“喂!你當真等小朱復元之後,就回返少林潛修嗎?”
法音道:“貧僧果有此心。”
他回答之際,已發覺佟長白又流露出煩燥凶惡的情緒。
佟長白大怒道:“小朱要人幫忙之時,你卻撤手不管了,這算是那一門子的朋友?”
法音曉得他肝火大動,正是無事生非之時,當下微笑道:“咱們還不忙著談這個,你猜猜看朱大俠會不會焦急地等候著咱們?”
佟長白一怔,道:“對啊!咱們快回去,把藥交給你那師兄。”
他們奔入迎恩寺之時,禿天王楊元化首先迎上來,問道:“聽說兩位去求靈藥可曾得手?”
佟長白喝道:“老禿走開,時間寶貴。”
楊元化嘻嘻一笑,道:“那就請吧!”
原來他已見到法音的眼色,是以忍住怒氣,並不發作。
法音找到一影大師,把藥瓶交給他,便和佟長白趕去見朱宗潛。
因為他發覺佟長白情況不妙,生怕惹出禍亂,是以首先要找朱宗潛求救。
朱宗潛斜倚榻上,精神還好,正與歐陽慎言等人說話。
他一見佟長白、法音二人進來,立刻從枕下取出陰極針,丟給佟長白道:“速速連刺『混元』、『交會』兩穴。”
佟長白如受催眠一般,取出銀針動手便刺。
朱宗潛一算時辰,便又同法音道:“有勞大師代為施計,此乃背後之穴,佟兄不便自行動手。”
法音拈過寶針,凝神候令,朱宗潛一連報出五處穴道,法音應聲出針,毫□不爽,然後把寶針還給朱宗潛。
旁人都不明白朱宗潛何以會向佟長白施展金針刺穴之術,只有法音會得此意,也因而對朱宗潛的機警更加佩服。
佟長白長長透一口大氣道:“小朱,藥已經弄到手啦!但你的麻煩也可大了。”
朱宗潛道:“有什麼麻煩?”
佟長白道:“那個女孩子,自稱霜夫人,手下之士高明無比,她說等你好了之後便來找你,這豈不糟糕?”
法音道:“這是急不了之事,也說不上糟糕。”
佟長白道:“你是不食葷的和尚,當然不會明白。小朱他長得如此英俊,本事過人,那一個女孩子見了他能不傾心?這才是麻煩之處。”
法音恍然地哦了一聲,歐陽慎言那麼老的江湖,也不禁微微一笑。
佟長白略一頓,又道:“咱瞧那霜夫人跟冰宮雪女定是一路的,她也狡黠得緊,居室之內,連一件東西都沒有,所有的物件,一股腦隨身帶著。咱先到後面搜索,竟全無所得。”
法音插口道:“朱大俠可知道這霜夫人的來歷嗎?”
朱宗潛道:“不曉得,她可曾抖露武功?”
法音道:“沒有,但她的手鐲很奇怪,能發出清脆響聲,遠傳數裡,不為別的聲音所掩,貧僧認為那必是異寶。”
朱宗潛點點頭,法音又道:“但她手下的能人卻高得驚人,就像那王屋山中,與令狐老人拚斗過,那個戴著斗笠的黑衣人一般厲害!只怕就是同一人也未可知。”
佟長白道:“這些人如此厲害,還須聽命於一個女孩子,真是太以奇怪之事。”
朱宗潛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以為他在研究那霜夫人如何能支使那些高手之事。但其實朱宗潛心中有數,根本是在想著別的。自然是個很有趣的問題。
他默默想道:“假如佟長白說得不誤,那霜夫人喜歡我的話,我要不要接受?本來男女之間,逢場作戲,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不是有夫之婦,以致拆散了家庭,便不傷陰騭了。可是一般世俗之人,定會加我以喜歡女色,始亂終棄等罪名,目之為老教罪人。其實呢,那一個男人不喜歡女色呢?唉!悠悠之口,可以爍金,我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到了晚上,一影大師得歐大先生之助,煉成靈藥,□來給朱宗潛服用。
第二天,朱宗潛已可起床行走,但未可出力勞動。第三天便已甚是強健,到了第五天,朱宗潛自覺已和昔日一模一樣,功力不但未減,反而似略有增厚。
在他修復功力這一段日子中,江湖上平靜無事。那春夢小姐等人亦不曾到迎恩寺或者在其他地方露面。
因此龍門隊群俠都覺得很不解,都推測不出這武林局勢將有何種巨大變化?不過據歐陽慎言分派手下,四出查探所得到的消息,卻知道春夢小姐這一派人馬,完全集中於洛陽城,看她這等陣勢,分明也是在觀望局勢,等候某種變化。
這天晚上,佟長白被人弄醒。一看卻是朱宗潛,登時大喜,壓低聲音,道:“怎麼啦!
可是有事要辦?”
朱宗潛道:“不錯,快起來。”
佟長白迅即起床,提起釘錘跟著朱宗潛,在夜色中奔出迎恩寺。
奔了數裡,朱宗潛才開口道:“你還記得法音大師返回少林之事嗎?”
佟長白道:“當然記得啦!這禿驢太差勁了,咱們這兒正須人手,他卻拍拍屁股返寺去了。”
朱宗潛道:“那是我的主意,這裡面另有原因,所以他非走不可!但可惜的是他竟不能平安返寺,咱們現在就去查探一下,假如來得及的話,趕緊救他出困。”
佟長白道:“他武功強絕一時,誰能攔阻得住他?”
朱宗潛道:“霜夫人手下的老金武功不更高強嗎?他也得聽霜夫人的命令,可知那個女孩子手段何等厲害。”
佟長白道:“霜夫人說過等你復元之後,自會找你。”
朱宗潛道:“連你也不知我今日已經復元,別人更不會知道,正因如此,咱們才能忽出奇兵,搶占機先。”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已迫近城門。路邊忽然傳來一下擊掌之聲,朱宗潛斜掠過去,樹影中閃出一條人影,與朱宗潛低低說了幾句話,旋又隱沒不見。
朱宗潛回到大路上,不再向城裡走,卻是折向西北方,迅快奔去。大約走了十四五裡路,他才停下腳步,轉頭向佟長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法音大師已被敵人所阻,前面有一所道觀,甚是荒僻,法音大師就是被囚於此觀之中。”
佟長白道:“若然敵人實力太強大,咱們還是多召些人手,比較妥當。”
朱宗潛道:“咱們著重智取,不以力敵。照我的估計,這座道觀之內,實力可強可弱,如是強大的話,則咱們所有的人全都趕來,仍然不敵。如是敵勢甚弱,則咱們兩人已足夠了。”
佟長白笑道:“自然是不出強弱兩者之一。不過你能確知他們強的時候強過咱們所有的人,弱的時候又弱於咱們兩人,這便不易測度了。”
朱宗潛道:“佟兄久居長白山中,定必能效虎嘯狼嗥之聲。”
佟長白道:“會,會,就算是老獵戶也聽不出是假的。”
朱宗潛道:“好極了,咱們迫近道觀時,你等在東面和南面,發出嘯嗥,兩頭奔走,使人疑是有不少猛虎惡狠出沒。我趁此時入觀,定可瞞過敵人耳目。你大概擾亂一炷香之久便暫時停止,瞧瞧對方可有人出來查看………”
佟長白道:“知道啦!”
朱宗潛道:“別忙,我請問你,假如有敵人出來查看,你便如何應付?可要出手嗎?”
佟長白瞠目道:“這要問你自己呀,咱如何知道呢?”
朱宗潛一笑,道:“如若有人出來查看,那就□露了他們實力不強的□密。而這些出來查看之人,必是觀內留守之人當中最強的!因此,我希望你繼續以吼嘯之聲,誘他們遠出,盡量拖延時間,好讓我有工夫救人。”
佟長白不解道:“如何便見得有人出來查看,即是力量薄弱呢?”
朱宗潛道:“這是我大膽的想法,假如有老金那等高人在觀中,人人沉得住氣,根本不把虎狼放在心中,想來就不會派人查看。總之,我一聽到虎嘯狼嗥之聲再起,我便迅快搜索全觀,下手救人。”
兩人約好兩三種聯絡之法,朱宗潛這才繞個大圈,兜到觀後,片刻間只聽遠處虎嘯狼嗥之聲大作,漸漸迫近道觀。
朱宗潛側耳而聽,果然像極了,而且聽起來好像有幾頭猛虎和不少惡狠,在觀前亂竄,這虎狼之聲一齊出現,已是十分稀奇之事,何況又是在這等平陽之地,竟也有虎狼出現,更是可怪。
不久,獸聲沉寂。朱宗潛迫近了後牆,卻耐心的等候著,並不立刻逾牆而入。又過了一陣,突然又聽到了虎嘯之聲,相距已遠得多。他心知這是佟長白見有敵人出查,所以誘他們遠出。於是更不遲疑,一躍而入。
他肆無忌憚的四下搜索,間中見到一些黑衣勁裝大漢。但朱宗潛反應迅速,身法奇快,對方都沒發現。
頃刻間,已搜過全觀,並無任何人囚禁在內。但他一則接到丹青客井溫的情報,深信必無錯誤。二則以他觀察所得,這一座道觀,果然像是冰宮這一路人馬的重要巢穴之一。
因此,他判斷必有□密處所以安置囚禁之人,當下便用心推測地形,最後走到一間孤立的石屋,但屋內有燈光射出,接近一看,屋內只有一張方桌,一張木榻,兩條長板凳,陳設得十分簡陋。
此時在桌邊有一個黑衣人坐著,在燈下看書。還有一個黑衣人躺在榻上,似是已經入睡。
他看了一下,瞧出靠屋子右內角的地面,有一方石板,石板面上有一枚巨大的鐵環,可以掀起。
朱宗潛拾了一粒石子,暗暗調運功力,慎重地瞄准,這才抖腕發射,直取榻上之人。石子穿窗入室,發出嗤的一響破空之聲,觀書之人驚訝顧視,榻上的同伴已被石子擊中,閉住了穴道。
朱宗潛左手掣出天王刀,右手拔出芙蓉劍,大步入室,殺氣騰騰,把那個黑衣人迫得一腳踢開長板凳迅即掣出一對點穴『金厥』,作勢迎敵。
這黑衣人年約四旬左右,面貌清秀,頗有書卷氣。
朱宗潛沉聲道:“在下朱宗潛,尊駕報上名來。”
那黑衣人道:“兄弟褚元章。”
朱宗潛聽了他的口音和姓名,加上他的兵刃,不禁一皺眉頭,道:“久仰山東褚家追魂七□之名,想不到竟在此地得晤。”
褚元章咀唇動了幾下,竟沒有發出聲音,敢情對方刀劍透出的殺氣,太以強盛壯大,迫使他不能不全力抵拒,以致連分心開口也有所未能。
朱宗潛趁他心神未定的一剎那,推刀挺劍迫將上去。那哧哧的步聲,快慢相同,尺寸如一。
褚元章泛起大駭欲死的神情,朱宗潛沉聲叱道:“掉轉身子,便不傷你性命。”
褚元章似是全無選擇的餘地,點穴『金厥』乏力垂下,掉轉身軀,朱宗潛長劍電疾刺出,劍尖剛碰到對方背後的衣服,立時收回。
他以□傅上乘劍術,劍尖只刺破對方的皮膚,內力湧出,已制住對方的穴道。當即奔到屋角,把芙蓉劍橫銜口中,騰出右手,拉挽鐵環。那方石板應手而起,燈光透射入去,但見下面右一道樓梯。
他並不立刻躍落,卻彎腰向底下叫道:“法音大師,朱宗潛來也!”
地下傳來“哎”的一聲,竟是女性口音。朱宗潛心頭一震,刷地縱落,快逾電光石火。
目光到處,但見這道樓梯下面,是一個地下室,但他只能見到半截,另一半被一道布幔隔斷,瞧不出幔後是何等光景。
朱宗潛認為這下面另有冰宮的人,也就是剛才那一下女性口音。這個女子如若早一步利用法音大師性命作威脅,迫他退出,他豈不是功敗垂成了?是以急急撲落,此時更不遲疑,伸手疾掀布幔。
布幔揚起一角,只見裡面是一道鐵柵,把此室分隔為兩截。但這裡面的一截,當中又有一道布幔隔為兩間。牆角上方有一盞燈,把這邊的一間照得雪亮。
他首先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蹲縮在一隅。除了她之外,並無別人。接著他可就看出一間四室之內,竟用鐵柵隔出一條道路,通過之人,必須轉幾個彎,然後跨過那裸女,方能抵達出口這一面。
朱宗潛雖是聰明絕世,但一時之間卻不明白這裡面的彎延通過有什麼作用?他放下布幔,橫移到右旁,再掀起布幔,想瞧瞧這右邊的鐵柵內是何景象。
這一掀開布幔,才知道竟是一堵磚牆。因此,這地下室的後半截,雖是分隔為左右兩個囚室,但他只能從左邊的一間望入去或是通行。
他回到左邊,運力振臂,把那一大幅帷幕扯下來,於是磚牆鐵柵完全出現在眼前。鐵柵上有一道門戶,外面用巨大的鎖鎖住。
朱宗潛左手天王刀精芒電閃,“嗆”的一聲,已把鎖頭砍斷,隨即動手拉開柵門。那裸女又驚叫一聲,好像受到襲擊的羔羊,縮成一團。
朱宗潛奔入去,轉到她身邊,道:“姑娘先出去,這邊有人沒有?”
那個裸女沒有開腔,朱宗潛突然轉身出去,撿起布幔,又奔入去,把這一幅布幔圍蓋在她身上,這才又道:“姑娘且到外面等候,待我查過右邊這一間,再作道理。”
那裸女得了遮蓋,這才緩緩抬頭。
朱宗潛一眼瞧見她的面孔,登時驚得呆住。
他迅即恢復冷靜,柔聲道:“你可是林盼秋姑娘嗎?怎會被人囚禁在這兒?”
林盼秋一副羞澀之態,朱宗潛立刻曉得若要明白她的被囚始末,定必費去許多時間因此他一伸手抱起她,迅即走出外面的一間,道:“咱們等一會再談,讓我先進去瞧瞧。”
林盼秋低聲道:“裡面有一位老和尚。”
朱宗潛道:“那一定是法音大師了,他能不能走動?”
林盼秋道:“可以,但他一直打坐。”
朱宗潛不再多問,疾奔入去,轉了幾轉,到了那道間隔的帷幔前面,伸手扯掉這一重布幕。
但見還有一道鐵柵,阻住去路。
鐵柵的那一邊,法音大師盤膝面壁,趺坐不動。朱宗潛並不立刻驚動他,先察看這間像籠子般的四室。
首先使他印象甚深的是這一道鐵柵,雖是不易拆毀,但柵上有一道門戶,只用鎖頭鎖住。以法音大師的功力,實是不難撞毀此鎖,破門而出。
外面的一重鎖亦難不住他,至於出口一方石板,並非在外面閂死,法音大師亦可以沖出。
再說到守衛的兩人,也不是絕頂高手,以法音大師的功力身法,若是只想逃走,實非難事,然則他何以不如此之圖,莫非他已甘心情願被困於此?
他的腦筋動得很快,到了這時,已深信冰宮之人一定向法音施了手腳,使他大有顧忌,不敢強闖。
朱宗潛念頭一轉,眼光落在林盼秋身上,頓時恍然大悟,忖道:“是了,這一邊通路彎曲,林盼秋又是赤身露體,則法音大師出來之時,非見到她以及從她身邊擦過不可,假如冰宮之人,在法音大師身上施了手腳,使他自知若是見到女性的裸體之時,便將無法抵制欲念而犯了色戒,又由於法音大師理智尚在,深知此是他成敗生死的關頭,所以一時面壁入定,不敢作逃走之想,正因如此,冰宮方面的防守,根本很隨便。”
他想出這個結果,微微一笑,揮動寶刀,嗆一聲,砍落鎖頭。法音大師身子微震一下,似是從定中醒來。
朱宗潛用充滿了信心的口氣,沉聲道:“法音大師,在下特地來助大師驅滅心魔。”
法音大師上半身劇烈地搖晃起來,使朱宗潛直覺地感到他正是向那心中之魔抗爭交戰,以致有此現象。
他嘿的一聲,把芙蓉劍銜在口中,大步上前。右手已掏出了陰極針,迫到切近,揚手向他背後“神封穴”上刺落。
這一針乃是成敗關鍵,假如他針勢將及之時,法音忽然躲開,事情便麻煩了,即是顯示出法音已受冰宮之人控制了心志,正如別的黑衣人一般,再也難以自拔。
不過他自家也有一般極堅強的信念,認為自己在法音心中的地位,足可壓制冰宮之人所施之術。
這股信念形成了他的氣勢,那支銀針不快不慢地刺落去。
但見法音身軀又劇烈的震動一下,突然動也不動,朱宗潛手中的寶針,當即刺入穴道,甚是順利。
朱宗潛施展康神農所傳的□傳驅毒神針手法,針落如風,霎時間已刺了五針之多。最後收起寶針,長長吁一口氣,說道:“法音大師,現在覺得怎樣了?”
法音深吸一口氣,道:“謝謝朱大俠及時救援,貧衲有生以來,以這兩日最是痛苦難熬,但若換了敝寺幾位師兄在此,他們武功容或比不上貧衲,但這等色欲邪魔,決計不能搖動他們的湛明禪心。”
朱宗潛隨口說道:“這裡面大有學問,在下不敢妄論。”
但他卻突然記起了一事,問道:“以大師之見,對方施展的邪異之術,如是佛法高深之士,單憑定力,便可以與之對抗嗎?”
法音道:“常言道:是心病還須心藥醫,心病尚且如此,心魔自然也須以禪心降伏。”
朱宗潛若有所悟,道:“領教了,咱們走吧!”
兩人一道出去,朱宗潛猿臂輕舒,抱起了林盼秋,迅疾跨上樓梯。
那木屋內的褚元章等兩人,兀自不醒人事,朱宗潛心知他們幾個時辰後,自然恢復如常,是以不加解救,一直出去。
他循原路出了這座道觀,只聽遠方不時傳來狼嗥虎嘯之聲。
法音大師聽了一會,訝道:“此地那得有虎狼出沒,寧非稀奇之事?”
朱宗潛停下腳步,道:“那是老佟的絕技,連大師也給瞞過了,現在咱們得分道揚鑣啦!”
法音道:“聽你的口氣,似是還有一場大麻煩,若然貧僧猜得不錯,何不讓貧僧一道前往,多少總有幫助。”
朱宗潛搖搖頭,卻轉眼注視林盼秋,道:“姑娘何故被冰宮之人收拾得如此慘?”
法音覺他問得好沒道理,林盼秋已道:“他們恨我不肯歸降,所以利用我來對付這位大師。”
法音想道:“朱大俠果然有道埋,凡事都不是常人所能預料得透的。”
心頭正贊佩間,只聽朱宗潛道:“原來如此,但你又何故不肯歸降,我斗膽猜一句,是不是你向他們問過歐陽謙兄之事?”
林盼秋道:“是呀!”
玉面不禁微紅,大有不好意思之態。
朱宗潛道:“他們一定要把歐陽兄當作奴僕,是也不是?”
林盼秋點點頭,法音插口道:“他們以前也曾要收貧衲為奴呢,這批人好生沒道理,為何喜歡廣收奴僕?”
朱宗潛道:“這話只限於男性,冰宮對女性特別優待,只抓男子充當奴僕,這是因為冰宮主人乃是女性之故,好啦,現在請大師幫個大忙,把林姑娘送走,你然後才返回嵩山。”
法音大吃一驚,瞄了林盼秋一眼,但見她全身用一方布幔包裹住,如若行動,必定露出身來,是以非得有人抱持而行不可,自己年紀雖老,但卻是個出家人,抱著一個以布幔遮體,裡面一絲不掛的美女,如果被人得知,那真是百口莫辯之事,這如何使得呢?
老和尚方自吃驚,林盼秋已慌惶地叫道:“朱大俠,我自己會走。”
朱宗潛眉頭一皺,道:“你自己走,以你這等落難形狀,能走多遠?”
他接著恍然地點點頭,又道:“恐怕你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句話吧,你到底想說什麼,關於歐陽謙兄的安危嗎!”
林盼秋似是鼓起勇氣,用力地點首承認。
朱宗潛憐憫地望她一眼,柔聲道:“歐陽兄在他們手中,並無危險,本來你大可以假意歸降於冰宮,但既然遇見過我,他們不會相信你是真心投降了,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的好。”
他的聲調態度,都含蘊得有一股使人不能不信的力量,林盼秋不敢反對,法音聽出這位姑娘有危險,觸動了慈悲心腸,不再推辭,道:“朱大俠,你即管去吧,這位小泵娘交給老衲便是。”
朱宗潛稱謝一聲,疾馳而去,也不管法音如何解決這個難題,為的是他急於參與另一宗大事。
他發出三聲狼嗥,那味道又與佟長白的不同,接著便放步疾奔,不一會,已趕到了城邊。
片刻工夫,佟長白依這暗號所約的方向趕來,與他碰面,兩人翻越過城牆,疾向城內奔去。
到了一座邸宅門前,只見門戶緊閉。
佟長白壓低聲音道:“這不是春夢小姐大軍駐扎之地嗎!”
朱宗潛道:“不錯。”
他一直走上台階,又道:“你在外面等候,如若聽到我一聲長嘯,你可速速趕返迎恩寺,召集所有人手前來援助,最要緊的是武當派畢玄通真人,不可遺漏了他。”
佟長白訝道:“怎麼!他們會向你動手,咱們一去一來,時間上趕得及嗎?”
朱宗潛道:“趕得及,咱們要對付的並非春夢小姐,而是冰宮這一路人馬,我現下進去,如若猜得不錯,已足以使春夢小姐這一幫的實力增加不少,縱然還不如冰宮,相差也很有限,等到你們一趕到,我們就可以壓倒對方了。”
佟長白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等咱把人手召到,方始入內?”
朱宗潛道:“我此舉有很深的用意,除了存有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之心以外,還想暴露某一個人的弱點。”
佟長白大惑不解,道:“誰?是不是咱們的人?”
朱宗潛搖頭道:“當然不是,我要使他在某個人眼中顯得比不上我。”
佟長白自知很難弄得明白這個人的心思,便閉口不再詢問,朱宗潛伸手一推大門,果然隨手而開。
他大步進去,還隨手掩上了大門,剩下佟長白獨個兒在大門處發愣。
朱宗潛一直往內走,到了第二進尚未見人影,頓時醒悟。
隨卻轉向右側急行,果然穿過兩重院落,便見到一道門外,有十餘個勁裝大漢,正都集中注意,向門內瞧望,有些則爬在牆頭窺看。
朱宗潛輕輕一縱身,躍到牆邊,也學旁邊一個大漢那樣,雙手扳住牆,只突起半個頭顱,向裡面望去。
但見牆內竟是一個巨大露天的場子,四周插有數十支火炬,把那偌大的場子,照得亮如白晝。
場中影綽綽人數不少。分作兩大陣營,南首的一群人,不是白衣,就是黑衣,色調鮮明強烈。
北首的一群人,衣著、服裝俱不相同,看上去似有點散漫,在這南北兩方的陣內,顯然都有受傷之人。
朱宗潛伸頭看時,恰好見到雙方已結束了這一陣,下一陣尚末開始,是以場中無人□斗。
可是從雙方劍拔弩張的形勢看來,顯然是風雲險惡,氣氛十分緊張。
他首先注意地向北陣望去,但見春夢小姐、令狐老人以及副使大人陸宣忠、九指翁袁負、紫金環戈遠、大力神洪振、踏雪無痕張奇、鐵面神判逢靈、鄱陽漁隱鄆水雲、迷魂聖手呂鈞等人。
但其中有三四個人業已負傷,輕重不一,一望而知。
此外,春夢小姐以前帶在身邊的三婢四僕,亦皆在場,其中彭二、蔡三本已受過傷,但經過了這幾日的療治,大概已經痊可了。
朱宗潛的目光在這些人面上一掠而過,最後凝定在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的面上,只見此人年約三旬出頭,身上穿著得很隨便,上層留著一抹短髭,襯上那國字臉膛,顯得極有氣派,神態威嚴。
他雖然未見過此人,可是心中卻知道他是誰,頓時熱血沸騰,雙目冒火,恨不得立時過去,一刀劈死此人。
他為人沉潛多智,自然不會做出這種鹵莽之舉。
當下又轉眼向南陣望去,只見穿白衣的盡是女子,竟有六人之多,其餘穿黑表的,全是男人,一共有十三四人,其中也有三四人負了傷。
他頓時發現南陣已擒下了化名為曹洛的計多端,坐在陣中的地面上。
那些黑衣人除了四五個人外,其餘的大都有黑布蒙面,使人無法辨認出真面目。有些更是連頭帶臉都蒙住了,只露出一對眼睛。
這一來,南陣之人實在使人感到神□莫測,此時一個黑衣人步出場中,手提一把厚背砍山刀,只怪笑一聲,並不言語。
北陣霎時出來一人,卻是大力神洪振,手持短戟,兩人也不打話,出手便拚。那黑衣人颼颼颼連砍三刀,起先的兩刀靈活巧妙之極,似是擅長以花巧刀法勝敵之人,但第三刀卻硬砍在短戟上,發出震耳的一聲大響。
這一刀竟把洪振震得退了三步之多,北陣人人失色。只因洪振外號“大力神”,素喜硬拚,罕有敵手。
但那黑衣人一刀震得他連退三步,則這黑衣人膂力之強,實是足以驚世駭俗。
洪振雖然手腕微麻,但他還不服氣,揮戟力掃,招數才發,春夢小姐嬌聲喝道:“洪大人別硬拚。”
一面揮手發令,便有一人迅若飛鳥般躍了出去,卻是以輕功見稱武林的踏雪無痕張奇。
黑衣人只怪笑一聲,刀光連掣,便把張奇也卷入刀圈之內。
朱宗潛倒抽一口冷氣,忖道:“那冰宮聖母數十年來,不知已收服了多少高手,這個黑衣人分明不是武當啞仙韓真人,亦非少林金羅尊者。但武功之高,已足以驚世駭俗。”
原來那黑衣人一把厚背砍山刀,竟把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洪振和張奇兩位高手,盡行圈入刀光之內,雖然尚未占取上風,但洪、張二人看來亦很難贏得了他。
令狐老人一頓手中血拐,高聲道:“真是咄咄怪事,怎的邛崍項老三也在他們陣營中出現了。”
那使刀的黑衣人怪笑一聲,道:“令狐兄真好記性,咱們三十年前只見過一面,居然還認得出兄弟。”
他口中說著話,那柄砍山刀卻使得越見凶猛,發出刺耳驚心的“嗚嗚”之聲,張、洪二人被他一輪猛攻,竟退了六七步之多。
在場的人雖然盡是名家高手,但卻沒有幾個曉得“邛崍項老三”是何來歷。朱宗潛出道雖遲,但他自從得悉冰宮之□以後,想到既然金羅尊者和啞仙韓昌也被冰宮收服,定必尚有許多其他異人高手,遭遇此等命運。
因此之故,他特別留心往昔武林中的人物,尤以李通天供給的資料最多,這刻一聽邛崍項老三之名,便了然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