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劫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巨靈掌輕取修羅手
    沈宇伸手一操,接了過來,掂掂份量,稍稍嫌輕了一點。

    賈濟之問道:「敢是太輕了一點兒?」

    沈宇暗暗驚異他的眼力,目中應道:「不要緊,也差不多啦!」

    馬充握刀虎視,雖然眼中凶光四射,但態度卻十分沉著,大有名家氣派。

    沈宇的長衫既沒有脫,也沒有拽起衫角,使人覺得他未免太自恃太輕放了。

    其實沈宇另有原因,他的寶刀綁在小腿上,雖然外面尚有褲管遮蓋,但如無長衫,仍然瞞不過人。

    他只是不想把寶刀離開身邊,才藏在小腿上。可是若被別人發現,方公榮勢必滋生誤會。因為他赴宴時,尤其是總捕頭的宴會,怎可帶著兵刃?

    馬充對於沈宇不脫外衣之舉,也十分憎恨,認為沈宇看不起他。

    雙方往當中一湊,互相說了一聲清,沈宇擺出門戶待敵。

    眾人但覺得他劍式精深,氣勢強大,顯然比時都又高了一籌。

    馬充人既凶悍,所修習的刀法,又是以攻為主。是以這刻大吼一聲,揮刀進擊,氣勢甚是威猛。

    但見他刀光電閃,鏘鏘鏘一連猛劈了三刀,卻都被沈宇巧妙地擋開。但馬充氣勢更盛,緊接著迅猛劈出連環六刀。

    沈宇在刀光籠罩之下,竟是逐一擋過,可是方公榮和賈濟之都瞧得直皺眉頭,因為縱然沈宇劍法十分精奇,功力十分深厚,若然一味被馬充強攻下去,遲早會失手落敗無疑。

    馬充果然繼續猛攻,而且氣勢強大,看來大可以連續攻上三五百刀而尚不致於釋銳枯竭。

    此時沈宇使出一路綿密劍法,宛如春蠶作繭,用劍光把自己全身密密裹起。起初旁觀之人,還不曾發覺這路劍法的神妙,直到馬充的長刀從四方人面狂風驟雨般迅攻了三十餘招,還不能佔到一點兒便宜時,這路劍法的威力才看出端倪。

    包括在圍牆另一邊觀戰的縹行人物在內,現在可就泛起了一種感覺,那就是沈宇的劍法,雖是深防固守為主,看來貌不驚人,然而卻好像任何人都永遠不能攻破他的劍幕。也就是說,這是一路永不能攻破的劍法。

    沈宇有他的想法,由於剛才馬充擊斃時都之時,曾使出一招詭奇凶毒的手法。這一招毒手比之他的兇猛的刀法,有上下乘之別。

    他一望而知,那是上乘武功絕學,頗似紫木大師用他講過的修羅密手。因此他必須小心翼翼應付,以免喪命於這等驚人殺手之下。

    還有一個理由,也使他不願馬上就施展出他的真正絕藝。那便是由於旁觀的都是公門和鏢行人物,他可不想太露鋒芒,以致被人嫉妒。

    馬充已經盡施全力,猛攻了四十把以上。但覺敵人劍法綿密堅韌無比,已使他泛起了簡直無法攻破之感。心下想道:「這一路劍法,似是少林寺的大悲劍法,據說功力深厚之士使得出來,不但無法攻破,尚有耗盡對手氣力之妙。這廝功力甚是深厚,久戰之下,對我大是不利,我得想個什麼法子才行。」

    他一時之間,想不出妙法,不禁微微焦躁,手中長刀的招式卻更見兇猛了。

    沈宇發覺對方心神搖動,雖然並不顯著,可是在他這等功力身手之人來說,已經足夠利用的了。

    但他沒有這麼做,忖這:「這廝武功甚強,何以會有這等現象發生?」

    他幾乎立即就悟出其故,原來馬充使出大開大闔的招式,刀刀猛攻,竟不大在意防守自身。

    沈宇心中不滿地哼了一聲,想道:「假如我不是收斂鋒芒的話,這傢伙如何能有這等放手猛攻的機會?想不到卻因此故,使他對我生出了輕視之心。」

    要知高手相搏,定必攻守兼顧。馬克只攻不守,顯然大有輕視對方之意了。

    事實上這也怪馬充,一來此人天生剽悍凶暴。二來沈宇的大悲劍法,本著佛家大慈大悲之意,只有守勢而無攻招,大見修習這等劍法,又能達到這等造詣之人,在理論上應是已施全力,也就是說沒有其他的高妙攻擊劍法。故此馬充放手進攻而不考慮防守,也不能說他沒有道理。

    方公榮等人見了馬充的凶毒刀法,以及他那種剽悍氣勢,都不禁暗暗凜惕,自問如不是沈宇把他擋住,今日這個局面一定很悲慘可怕。現在他們都暗感欣慰,因為看來沈宇足可抵擋下去了。

    在院牆另一邊的幾個人,都是老江湖了。首先是屠孟飛退開兩步,其餘諸人,也離開了那道縫隙。

    他們互相瞧看一下,又都點點頭,心中會意,當即一齊縱上牆頂,特地顯出身形,以增聲勢。

    馬先發現許多人在牆頂現身,由於此牆比普通的樓高出很多,所以凡是上得去之人,自然皆是武林好手。

    他一看眾寡之勢過於懸殊,而沈宇這個敵手又無法迅即擊敗,念頭一轉,萌生退意。

    沈宇何等機警,見他眼珠轉動,便明白他的意圖了。

    馬充突然收刀躍開丈許,再一個起落,人已站在最外面的矮牆上。

    他沒有立即逃走,凶威凜凜地橫刀嗔視。

    沈宇高聲道:「馬兄,咱們還未分出勝敗,何故退開戶馬充暴戾地道:「你們的人越來越多,俺可犯不著戀戰。」

    沈宇道:「馬兄如是從今以後,不再踏入方大人管轄地面,方大人尚可恕諒你這一次。

    如若不然,那就回來,待咱們拼出一個勝敗再說」

    馬充獰笑一聲,道:「咱們早晚定要分出高下,你等著吧!」

    他看看這等情勢,犯不著多說狠話,以致迫得對方眾人非追擊動手不可,當下躍落巷中。那些公人得到方公榮命令,都不作聲。於是一共十幾對眼睛,目送那殺人兇犯,楊長而去。

    一眾鏢師都躍落院中,方公榮望望時都等三人的屍體,長歎一聲,道:「想不到時都入獄之故,竟是為了躲避馬充。」

    外面的公人已翻牆進來,把那三具屍體扛抬出去。

    賈濟之道:「方大人說得是,像地煞刀馬充這等仇家,實在很不好應付。時都一定是走投無路,才想到入獄躲避的一看。」

    方公榮向沈宇抱拳道:「今日多虧沈兄出手,並且得以目現沈兄絕藝,大大開了眼界。」

    沈宇忙道:「在下未能留下那凶人,心中慚愧之至。」

    屠益飛道:「沈兄的劍法高妙之極,其中有幾招很像是少林心法,只不知兄弟有沒有猜錯?」

    孔任重笑道:「屠兄也是少林門中名家,難道還會看錯麼?」

    屠益飛道:「兄弟雖是出身少林派下的六合門,但少林派下門戶甚多,各有絕藝心法,是以無法盡識。」

    沈宇點點頭,道:「屠兄猜得不錯,在下這套劍法,確是源出少林。據說輾轉相傳至今,其中有些招式已與原來的大不相同了。」

    屠益飛道:「原來如此,但剛才沈兄施展之時,已經極盡森嚴精妙之能事,全無空隙可乘。若是求得真傳心法,那一定更驚人啦!」

    沈宇心中一笑,付道:「這才是正式的真傳大悲到法,你們哪裡得知。」

    他不但沒說出來,還直在點頭,表示贊同屠孟飛的看法。

    當大家告辭出來,張弘揚和沈宇回到住宅。張弘揚一面派人去請向相如,一面召集鏢局人馬。

    他們在廳子裡坐著,沈宇見他匆匆忙忙的召集人手,不知有何用意,心下甚是納罕。

    張弘揚打發下人去了之後,才向沈宇解釋道:「今日與馬充結下的梁子,定須告訴向老才行,我瞧馬充此人,與一般江湖人物大是不同。」

    沈宇道:「這等事情,自應告訴向老前輩。」

    他停歇了一下,又問道:「只不知東主你何故召集局裡眾人戶張弘揚道:「不瞞沈兄說,我認為馬光一定不肯罷休,是以打算先行佈置,至少在聲勢上,使他有所顧忌。」

    沈宇這才明白張弘揚的用意,他自家心中有數,哪裡要別人幫忙?況且以馬充這等人物,局裡的鏢師就算十個八個一湧而上,也不夠他殺的。

    可是現下已經來不及阻止,索性不去說他,心想:「張弘揚終究是未見過真正高手拚鬥大場面的人,故此拿捏不準那馬充的武功造詣,竟想叫那些三流角色幫助我,雖然此舉錯了,可是他看得出馬充不肯罷休,這等眼力,倒也不比尋常。」

    不久,向相如已經趕到,接著鏢局的人手,也陸續來到。由於這兩天正在準備兩路鏢貨出發事宜,全鏢局的高級人員都在,聞得召集,都趕來了。

    鏢局一共有七人來到,其中一位副總鏢師,其餘六名鏢師,皆是鏢行老資格的人物。

    他們對於鏢局裡聘請一個外人來做總鏢師之幾乎都感到不滿,尤其是副總鏢師梁仲達,正當盛年,在深鏢行業中也有點兒名氣,武功不弱。而他居然不曾升為總鏢師,心中最是不服和難過。

    這些人可沒有一個是簡單之輩,眼見沈宇如此年輕,又不是內行,大家都暗打不合作的主義,不過表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

    當這些人與沈宇會面敘談時,向相如可就暗下軋出苗頭,便把張弘揚拉到一旁問道:

    「這些傢伙都沒有見過世面,只不知在你面前,可曾露過不滿的口風沒有?」

    張弘揚搖搖頭,道:「他們不會露口風的。」

    向相如道:「聽你的口氣,敢情你也瞧出這些人不滿沈宇兄,對不對、』張弘揚道:「不錯,但這不是可以用言語勸服他們之事,定須沈兄日後露點兒真功夫,才鎮得住這些人。」

    向相如道:「你找我來有何事情」』

    張弘揚把午間之事說了,最後解釋道:「那馬充武功卓絕,刀法凶毒之極,實是我平生所僅見,當時我方人多勢眾,故此馬充才逃走了。」

    向相如沉吟一下,才道:「地煞刀馬充頗有名氣,當然不是庸手。你敢是生相沈宇應付不了他麼?」

    張弘揚道:「馬充乃是天生十分凶悍之輩,對今日之事,必定不肯罷休。沈兄很可能無法取勝,故此我召集人手,預先佈置一下。」

    向相如微微一笑,道:「鏢局的人手擋得住馬充的長刀麼?」

    張弘揚道:「縱是不敵,但到底人多勢眾,諒那馬克也不敢欺人太甚。」

    向相如麵包一沉,道:「你向來穩健細心,這等做法,乃是你一貫作風,無足為異。但今日這一宗事情,卻完全佈置錯了。」

    張弘揚平心靜氣地道:「我明白向老的意思,你老人家對沈兄很有信心,所以認為不必一些武藝平凡的人幫忙。」

    向相如道:「不錯,你對他也沒有信心,是不是?」

    張弘揚道:「你老有所不知,我親眼看過沈允與馬充拼了數十招,沈兄只有防守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因此除了敬邀向老你助陣之外,還多找一些人手,以壯聲勢。」

    向相如斷然道:「這些人通通用不著,連我也在內,全然不必多事,沈宇的一口劍就足可以收拾了馬充。」

    他說得那麼肯定堅決,張弘揚不便再反駁,只好說道:「既然向老這麼說,我遣散梁仲達他們便是了。」

    向相如念頭一轉,道:「那也未必,你暫時留住他們,商討鏢局之事。馬充不來便罷,若是登門尋事,正好讓梁仲達等人開開眼界,以後他們就不敢不服了。」

    張弘揚道:「好吧,但向老當真深信沈允能贏麼?您何以這麼肯定呢?」

    向相如道:「這道理以後才告訴你,你先跟大家談談。」

    於是張弘揚主持此一臨時會議,他一面出題目,一面指名某一個人報告,以便沈宇得以瞭解鏢局各方面的情形。

    他們談了個把時辰,已將鏢局各種情形,以及種種問題都大致提了出來。沈宇因而獲得全盤的情況,感到自己已經是局內之久了。

    突然間一名僕人奔往來,向沈手報告道:「外面有個大漢,自稱馬充,定要求見總鏢師。」

    梁仲達等人,由於已來此地,故此沒有聽到有關沈宇和馬充激戰的消息。他不禁皺皺眉頭,道:「這人是誰?」

    另一名老鏢師魏齡接口道:「莫非是總鏢師的老友?」

    沈宇搖頭道:「不但不是老友,竟是對頭冤家。」

    梁仲達訝道:「這廝如何這般高明?居然能找到此處來。」

    沈宇向那僕人吩咐道:「請他進來。」

    接著才解釋道:「這個仇家,才結了沒有多久,說來話長,等我解決這重公案之後,才向諸位報告。」

    只聽外面傳來一陣粗暴響亮的聲音道;「沈宇,滾出來送死。」

    這陣話聲內力充沛,只震得廳中眾人耳鼓嗡嗡作響,登時無不曉得來人武功十分高明。

    眾人轉眼望去,但見外面站著一個滿面鬍鬚的彪形大漢,手中提著一口連鞘長刀,氣勢剽悍。雖然已見廳中人數甚多,仍然毫無忌憚之意。這些人雖武功普通,但眼力卻不差,都斷定這個登門尋仇之八,必定十分扎手難惹。

    沈宇站起身,應道:「馬兄來勢洶洶,看來今日決難善罷干休啦!」

    馬充道:「不錯,俺難得碰上敵手,今日定要與你痛快決戰一番。」

    他的目光這時射向廳內其他的人,又道:「俺與沈字之事,如果有人有力量打算干涉,最好現在講明,免得俺多殺一些無能之輩,污了俺的寶刀。」

    沈宇向眾人說道:「外面這一位是刀法名家地煞刀馬充,兄弟與他有點兒過節,今日之事,諸位萬萬不可插手。」

    一眾鏢師與他從前既不相識,亦未建立交情,當然不會輕率魯莽的出手幫他。況且目下也是看看他的本領的好機會。

    只聽馬充又遭:「那個老兒姓甚名誰?」

    眾人看時,但見馬充目往向相如,問的當然就是他了。

    向相如道:「老朽向來不管別人的閒事,尤其是沈宇兄也應付不來的話,老朽也就只有抱頭鼠竄的份兒了。」

    他說話之時,站起身來向廳門行去,又道:「不過依老朽看來,馬兄來此向沈兄挑釁的舉動,實在太愚不可及了,老朽告訴你,此地所有的人,決不介入你們的紛爭中。假如馬兄膽力夠強的話,我們打算在一旁觀戰。」

    馬充乃是高手組的人物,性情剽悍是一回事,觀察力之高明,並不受性情影響。這也是一個人能躋身高手之林的條件之一。

    他對向相如一點兒不肯小覷,認定只有他乃是唯一具有威脅力的敵手,所以向相如不插手的聲明,他內心中十分歡迎。

    向相如這一出去,大夥兒連沈宇在內,也都出去。

    馬充壓力脫顧,厲聲道;「沈宇現出敗象之時,你們都不插手干擾麼?」

    向相如道:「只要馬兄有這等本事,你就算當場殺了他,我們也不哼一聲。」

    馬克冷冷道:「老兒你未免把沈宇估計得太高了。」

    向相如道:「沈兄當然也有戰敗之時,但卻不是馬充你這等人物可以辦得到的。」

    沈宇跨步走出座落寬敞的院子中,左手提著長劍,尚未出鞘。

    他神志從容,風度飄逸,自然而然形成一種使人不敢輕忽的氣勢。

    馬充的目光回到沈宇面上,道:「你死期已到,有什麼話,快快交待,老子一動手,你就沒有機會開口了。」

    沈宇淡淡一笑,道:「馬兄的信心雖是堅強,無奈世上之事,十有八九是不如人意的,馬兄今日想收拾了我,只怕沒有那麼容易,隨便請問一聲,馬兄何以如此仇恨兄弟?咱們結的梁子,並沒有到了這等地步呀!」

    馬充仰天獰聲大笑,道:「好教你沈宇得知,一來你是俺不可多得的敵手,可以痛快放手拚鬥一場。二來你曾經為時都之事,與我動過手。任何人只要沾上時都之事,俺就非得殺了他不可了。」

    沈宇道:「時都與我全不相識,同時又是在他被殺死之後,我們才發生衝突,如何把他與我扯在一起?」

    馬充冷冷道:「這是各人的看法不同,不必多問。」

    沈宇笑道:「你說得也是,既然你已尋上門來,說之何益。反正你也不會就此罷手。」

    馬充道:「是呀,你不如放光棍一點兒的好,橫豎俺絕不放過你,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時都在一段逃亡的時日中,和那些江洋大盜混在一起,前後最少劫了八九次鏢貨。據格所知,連你們鏢行中很有名的金刀太歲劉萬里,就是死在他劍下的。」

    一眾縹師都發出驚詫之色,並且低聲交談。原來一則金刀太歲劉萬里極有威名。他被殺之事,一直為同行之人十分關心,如今得知兇手之名,就足以使這班人聳然動容的了,何況這個能夠殺死劉萬里的兇手,竟是死在馬克刀下,由此可見得馬充的武功,自然是更高強了。

    沈宇道:「這一點兒兄弟倒是不知道,只不知你的消息從何而得的?」

    馬充道:「俺從山東陽谷縣開始,一直追到此地,時都的事情,俺還有不知的麼?」

    沈宇接口道:「兄弟記得時都曾經說過,你馬兄是奉命殺他的。因想以馬兄這等人物,還有什麼能指使得動你呢?現下得知馬兄乃是從山東陽谷縣來的,這才明白了。」

    馬充訝道:「依明白什麼?」

    一眾鏢師甚至向相如亦大為驚訝,尤其是那些鏢師們,他們雖然見識過不少場面,閱歷甚豐。可是沈宇與馬充的對話,都能使他們驚奇,因而不知不覺中,認為馬沈二人比他們高了一層。

    這些人對沈宇的觀感,本是十分不服,因為沈宇既年輕,沒有名氣,又沒有鐵硬的後台支援,憑什麼一來就當上總鏢頭,如今一聽,敢情這個年輕小伙子,真有他的一套。

    沈宇談談道:「兄弟現下已明白馬兄乃是奉謝夫人之命,前來誅殺時都,我猜得對不對?」『

    馬充張口結舌,那副樣子,已等如回答了。

    沈宇道:「若是謝夫人差使你誅殺時都,那便不足為奇了。」

    馬充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沈宇道:「我知道謝夫人的公子謝辰,武功高明得很。」

    馬充猛可醒悟,道:「哦,你莫非遇上了陳春喜姑娘?」

    沈宇一愣,道:「陳春喜?她在哪裡?」

    馬克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對,陳春喜還在陽谷縣。」

    他舉目向沈宇注視,又道:「俺曉得你與厲斜拚鬥過一場之事,便是陳春喜說的。她現下跟隨著謝公子學藝,大概已成為他的人啦!」

    沈宇記起了海邊漁村中,那個面色紅潤,青春煥發而又樸實的少女。也同時泛起了胡玉真的影子,忖道:「是了,一定是胡玉真把她弄到陽谷縣去的,因為胡玉真乃是謝辰的未婚妻,也曾在那海邊漁村露面,至於她怎麼把陳春喜弄去的,那就須得的當面問過才知道了。」

    只聽馬充又問道:「沈宇,你如何得知謝夫人之事,快快從頭說來。」

    沈宇笑了笑,道:「馬兄這等口氣相問,兄弟縱然告訴你,亦不便出口了,並且訪問一聲,假如我不從頭說出,你便又如何?還不是一死而已。事實上我說與不說,你都不會放過我的,對不對?」

    馬充為之語塞,只好粗暴地道:「你說不說呢?」

    沈宇道:「我倒是想說,但你如不道歉,我便不說。」

    馬充一想,人家的理由十足,反正說了也是要死,不說又何妨。

    他的確須得弄清楚此人的消息來源才行,因為上次他奉命追殺時都之時,謝夫人與他已有了默契,準備展開殺戮武林高手的行動。他們一不為利,二不為仇,這種行動只不過是尋找刺激而已。

    由於謝夫人要出世,所以有關她之事,務須盡量打聽明白。基於這一點,以馬充這等凶悍之人,也不得不低頭了,說道:「好,好,俺向你道歉,適才言語不當,請你包涵一次。」

    沈宇點點頭,道:「這才像話。」

    有些鏢師幾乎失笑出聲,因為這等情況,實在滑稽得很。

    沈宇接著又道:「關於陽谷縣謝家,我老早就曉得。他們謝家修羅密手,乃是武林數種最上乘絕藝之一。」

    馬充面色微變,但覺這個青年,越來越發深不可測。

    沈宇又道:「至於謝夫人的事,是這次入川時得悉的,她原是巫山神女的人,後來才嫁到謝家,對不對?」

    馬充面色一沉,道:「不錯,你知道得太多啦,俺須得設法使你永遠說不出來。」

    沈宇道:「除了我之外,在此地的人還不少,他們都聽見了咱們的對話,你也要使他們通通說不出話麼?」

    馬充道:「這一宗等咱們打過了再說。」

    沈宇冷笑一聲,道:「你為何現在不敢說,難道兄弟還須利用你的話,使這些朋友出手幫助我麼?」

    馬充一想也對,如果沈宇為了要這些人助拳,何須多費口舌氣力。

    當下獰聲大笑道:「好教你們得知,俺一殺死了沈宇,便輪到你們,一個也活不成。」

    沈宇顧視眾人一眼,看見了他們面上泛起忿怒和震駭的神色,這才說道:「馬充兄,閒話休提,今日不但你放不過我,連我也不能給你活著離去,一來兄弟好把你閣下拿去見方公榮方大人銷案。二來似你這等凶毒之人,活著對你自己無益,對世人有害。」

    他嗡一聲抖下劍鞘,手中的三尺長劍,發出一片耀目精光。

    馬充猛一甩刀,沉重的刀鞘呼一聲向沈宇激射,沈宇一劃撥開,馬充的長刀已經迅急劈到。只聽鏘鏘之聲不絕,轉眼間馬充已連續砍劈了七八刀之多,攻勢銳不可當。

    全廳之人,見這馬充如此勇悍,刀法如此了得,無不失色驚顧。他們雖說對沈宇懷有成見,但到了這等勝敗生死的關頭,敵我之勢,自然分明,都不希望沈宇落敗。

    沈宇運劍封架,甚是嚴密,馬充的攻勢完全受阻。

    目下他的情況又與早先不同,前此他與馬充拚鬥之時,在場觀戰的人,除了方公榮之外,還有各鏢行的總字號人物。因此他便不想施展全身所學,免得旁人知道他的真本事,從而發生嫉妒疑慮等心理。

    這刻在場觀戰的,儘是他行將統馭的部屬,他必須借此良機立威,教這些人個個心服。

    所以他封架了七八刀之後,突然一招「騰續起風」,創勢起處,不但把敵刀硬碰回去,同時還欺身進迫。

    馬充但見敵劍斜豎著欺人來,劍刃固然隨時可以砍刺,連劍柄亦隨時可以化為撩撞之勢。

    他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出任何破折之法,百般無奈之事,怪叫一聲,壓力疾退。

    眾人聽了他的怪叫聲,大都為之毛骨悚然,敢情在這叫聲之中,強烈地表現出極度的忿怒意思。

    誰也不明白馬充為何如此忿怒,連沈宇亦有此感,禁不住躍開了數步,凝目待改,口中問道:「馬兄何故一怒至此?」

    馬充限中發出咆哮之聲,道:「掩平生大小百餘戰,從來沒有被人硬生生的迫退的,你還是第一次迫退了我。」

    沈宇恍然道:「原來馬兄因此而怒氣填膺,想來馬兄這一生中,亦未曾敗落過,對不對?」

    馬充傲然道:「俺還未逢敵手。」

    沈宇道:「這話可曾包括謝夫人在內?」

    馬充道:「她當然不同。」

    沈宇道:「馬兄不但天生神勇,武功更有獨到之處。在下若是能擊敗你,那只是僥倖而已。」

    馬充厲聲道:「閉口,你現下還未得勝,說這等活作甚?」

    沈宇道:「兄弟只怕馬兄性情暴烈,萬一落敗,立刻回手一刀自刎而死。」

    馬充罵道;「放你的狗屁,老子既不會敗落,亦不會自刎。」

    沈宇道:「這樣子好,請!」

    他擺開門戶,封式高遠森嚴,與之前此曾經施展過的少林秘傳大悲劍法,通然不同。

    馬充凝目觀看,心頭凜然,付道:「這小子真有兩下子,我可不能小覷了他。」

    他念頭一轉,已有計較,當下大吼一聲,搶刀猛攻過去。

    委時間,這兩名武林高手,又殺在一起,但見沈宇劍式平談深遠,以簡駁繁,攻守兼俱。

    那馬充則攻多守少,手中長刀精芒電閃,耀人眼目,氣勢之悍,實是罕見。

    只見他一連攻擊了七八招,沈宇不但沒有被他的威所撼,反而步步向前,馬充卻是邊攻邊退。

    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沈宇無論在劍法上,在功力上,都達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故此馬充雖是猛攻之勢,但每一次攻勢不逞,便不得不退了。

    沈宇施展全力,硬是把馬充迫得一步步後退,連接退了六七步左右,他精神一振,目閃奇光。手中長到隨著清嘯之聲,突然招式大變。

    但見他劍決如風,人矯似電,霎時,四方八面都是閃閃的劍光,竟然向馬充搶攻起來。

    向相如請不自禁地大聲喝彩道:「好劍法,沈家絕藝,果是威風得緊。」

    沈宇猛可縱起,卻是忽起便落,創光如虹,突破了對方刀圈。馬充厲吼一聲,躍出數丈,手中長刀,已哈呀呀落在地上。

    只見這個滿面鬍子的大漢,肩胸之際,已被鮮血染上一塊。

    沈宇彈劍長笑,道:「馬兄你可認得本人使的是什麼劍法?」

    馬充濃眉斜剔,兀自殺氣騰騰,道:「少林寺好像沒有這等凌厲國悍的劍法。」

    向相如排髯道:「馬兄想是出道稍遲,還未見識過七海屠龍沈木齡,沈大俠獨步宇內的劍祛。」

    馬充訝道:「哦,這是屠龍劍法?」

    沈宇道:「向前輩過獎了,寒家劍法算不了驚人絕藝。」

    馬充點點頭道:「俺既是敗於號稱字內無雙的屠龍劍法之下,那也不算很大的恥辱。沈兄若是還有氣力,咱們不用兵刃,對上幾掌如何?」

    沈宇立刻丟了手中之劍,爽快地道;「好,兄弟再領教馬兄幾招。」

    馬充雖是明明聽沈宇提起過謝家的修羅密手功夫,可是仍不以為意,因為這等奇功絕藝,講出名稱不難,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不容易。並且料想對方萬萬猜不到自己亦練成了兩記修羅密手。

    這修羅密手乃是可以窺武道巔峰的一種絕藝,深不可測,講究的是從敵方無隙可乘的守勢中,如光透琉璃,忽然已把敵人擊斃,故此稱為修羅密手。

    馬充雖然只練會了兩記,但能刻苦用功,達到化境,使這兩記也可以縱橫天下了。他已試過這門絕藝的威力,是以心中有恃無恐,深信必能取勝。

    沈宇舉步迫近,運聚功力,揮掌劈去,口中喝道:「馬兄小心了看招。」

    馬充感到敵掌勁道凌厲,宛如開山大斧一般,當下一面封拒,一面忖道:「這廝一雙肉掌功夫,真有點兒火候,無怪膽敢棄劍出鬥。但他卻沒有想到俺練就了謝家奇功。」

    沈宇掌勢橫劈直削,掌風鋒利如刀,一連攻了四五招,馬充已感到難以支持了。

    這時不論是馬充也好,旁觀之人也好,無不認出沈宇這一路掌法,竟是少林寺極為著名的巨靈掌法。不過沈宇使出來時,卻與平常所見的巨靈掌法有點出入。自然沈宇乃是使得成力十足,大有劈山填海、劃地成河的雄渾氣勢。

    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亦為之神搖目眩。忽見沈宇左手化為拳勢,忽砸忽搗,凶威迫人。

    眾人細看時,認出此是少林寺流傳甚廣的伏虎拳,可是在沈宇手中使出,卻有一種驚世駭俗的威力。

    直到這時,眾入方知少林武功,得有真傳之人,施展之時實是與眾不同。

    他們還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沈宇的巨靈掌中,夾雜使出伏虎拳之時,正是馬充施展修羅密手的時刻,沈宇一連數拳,都正好封死了馬充的毒手。

    馬充心下駭然,但覺對方這種掌中有拳,拳中央掌的武功,極盡奇變之能事。

    要知少林寺的巨靈掌和伏虎拳,本非以詭奇取勝,但兩種手法一齊施展出來時,卻有奇正相生之妙,威力方面,增強了不知多少倍。

    馬充只不過練成了兩記修羅密手,在沈宇這等絕世武功之前,焉能逞強施威?

    觀戰之人,眼見沈宇雙方使出兩種不同的拳掌,招招精妙,人人莫不歎為觀止,為之目駭神搖不已。

    馬充攻敵不下,膽氣大怯,心中泛起逃生之意。

    但他又知逃走之舉,大是不易,因為一來沈宇已佔上風,掌握了局勢。二來他認為算得上是敵手的向相如,正虎視眈眈,這一關最是難以闖過。並不是向相如武功高得可以當場收拾他,而是只須攔阻那麼一下,沈宇便可追了上來。

    故此馬充必須避過向相如的攔阻,在理論上,他僅僅不朝著向相如那邊的方向逃走即可。但在事實上,馬充已居於劣勢,突圍逃走之舉還須等候機會,假如此一機會,不容許他避開向相如,他也沒法可想。

    忽聽向相如大喝道:「諸位請注意,這廝已打算逃走,咱們但須能夠阻延他一下,就可以粉碎他逃走的奸謀了。」

    眾人轟然而應,紛紛掣出兵刃,凝神等候。

    向相如這一著果然攻著馬充要害,使得他不能不打消了逃走之意。

    沈宇精神陡長,運掌疾劈,把馬充震退兩步。

    馬充身子還未站定,雙掌已分別發招,使出修羅密手中的一記絕藝。沈宇乘隙欲進時,竟被他這一記絕藝迫住,無法攻入。

    沈宇冷冷道:「修羅密手果是名不虛傳,可惜今日碰上了我。」

    馬充自料進不掉,把心一橫,厲聲道:「你便如何?俺還沒有把你這小子放在心上。」

    兩人一面鬥嘴,一面動手。沈宇道:「假如換了你是謝辰,還可以這樣誇口,但在馬兄口中說出來,卻不免笑掉人家的大牙啦!」

    馬充罵道:「媽巴子的,謝辰那個沒種的東西,豈能和我相比。」

    沈宇道:「謝辰再沒出息,也不致於打逃走的主意。馬兄可不見得是什麼英雄人物。」

    他這話乃是攻心之計,口氣顯得好像與謝辰相熟似的,果然馬充為之一愣,轉念尋思。

    沈宇突然掌勢逆拂,從一絲空隙中攻入,啪的一聲,甩了馬充一個耳光。

    這一記雖然用不上真力,卻也把馬充打得眼前金星亂冒,衝口罵道:「操你奶奶的,這算是哪一門的功夫?」

    罵聲未歇,腰間又被沈宇拳頭掃了一下。原來沈宇發現對方喝罵之時,中盤露出空隙,卻來不及變招換式,只好又施故計,拳勢逆掃,果然去中敵人。

    馬充被對方這一拳掃得馬步浮動,腰間疼痛萬分。

    但他久經風浪,深知這刻已是生死一發的關頭,不敢怠慢,使出修羅密手的另一招,立時把對方攻勢封住。

    沈宇一面發出譏嘲笑聲,一面拳掌並用,迅攻不已。

    只是馬充已經改變策略,一味但求無過的打法,反覆使出那兩記修羅密手,居然抵住了他的攻勢,霎時間又拆了八九招之多。

    旁觀之人,明明見沈手已佔上風,卻是久攻不下,不由得都暗暗替沈宇著急起來,生怕他一下失手,反而毀在馬充手底。

    沈宇何嘗願意戀戰,似這等拳腳如風更兼力遭強絕的近身肉搏,實是凶險不過。縱是制佔了上風先手,亦動輒有失著喪命之慮。

    但馬充的功力火候已達到高手的境地,這刻作困獸之鬥時,實是不易擊破他的守勢。當然謝家的修羅密手,在這等場面中,也發揮了驚人的威力,成為馬充尚能支撐殘局的主要原因之一。

    兩人看看又激鬥了六七招,沈宇拳掌路數一變,專門反逆出手。一時之間,碑啪之聲不絕於耳,原來馬充猛挨耳光,發出清脆的響聲。

    但這等反逆手法,無法用上氣力,所以馬充雖是一連挨了五六下,卻不曾負傷,戰鬥力量亦不曾減弱。

    要知武功之道,不論是兵刃拳腳,皆須因勢發動,如果是明明向右掃拍的掌勢,硬是在發勁吐力之時,改為反手逆拂,勢子便與勁力對消了,但正因如此,沈宇可以輕輕易易連著打對方耳光,換句話說,也就是馬充根本防不到他的掌勢逆出之故。

    沈宇哈哈大笑,道:「馬兄臉皮好厚啊,兄弟實是拿你沒有辦法。」

    馬充怒氣潮湧,罵道:「他媽的,你才不要臉。」

    沈宇道:「我的臉皮薄得很,若是被馬兄摑上幾下,不死也得自殺。」

    馬充被他激得急怒攻心,發出凶戾之性,大吼一聲,猛向沈宇撞去,拳腳齊飛。

    他的攻勢雖是凶厲之極,但卻犯了武功中的大忌。還未打中敵人,胸口已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

    但見馬充龐大的身形,宛如稻草一般退飛六七尺,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馬充在地上一滾,便要爬起來。才抬起了上半身,便碰上遠在數尺外的沈宇的目光。

    他也想目回敬過去,然而沈宇的目光,即如迅雷閃電,又如快刀利劍,不含半點兒喜怒哀樂之情,筆直從他的眼睛射入他的心窩。

    馬充只覺對方這兩道目光,簡直就是剛才的一拳的延續,具有強大無倫的殺傷力。

    他立時曉得自己無論如何凶悍暴戾,也沒有法子搖撼對方的堅強鬥志。委時間,不勝則敗,馬充身子大震一下,再次摔向地上,動也不動。

    旁觀之人,只道馬充是爬起了一半之後,傷重不支而死,殊不知在最後的一剎那間,雙方已用意志拚鬥了極激烈的一招。假如沈宇的心靈,不是修練到無懈可擊的地步,只要稍一動搖,馬充生出感應,便可在對方退縮的意志中,獲得力量,再作困獸之鬥了。

    眾人雖是不明白這等精微奧妙的變化,可是在馬充倒斃之後,有一陣子兀自不能驅散那種喘不過氣之感。

    向相如首先拂髯道:「沈兄今日真是教老朽等人大開眼界了。」

    沈宇謙然道:「向前輩過獎啦!」

    向相如道:「依老朽看來,這馬充的剽悍之性以及他的一身武功造詣,已不是一般時下的高手可以相比的了。」

    沈宇對這話感到很難置答,因為他如果承認了,而馬充卻是死在他手中,他豈不是等如自己捧自己麼?但事實卻正如向相如所說,馬充的確是超過一般所謂高手的人物了。

    這一役之後,不但南京鏢局的舊人,對他的武功才智都十分佩服。即使是其他的鏢局,亦因為沈宇把馬克的屍體交給方公榮銷案,得知此事。由於馬充的武功,已是眾所目睹的高強,是以沈宇的聲名,馬上從這些人的口中傳揚開去。

    沈宇的聲名,隨著日子消逝而增長,很快就變成全國鏢行矚目談論的人物。此外,他不著痕跡地引進了七八個人,除了王二郎和林峰兩人,被聘為鏢頭之外,其餘的都是趟子手或在局內任職。

    王二郎乃是諸若愚的內佳,王玉玲的弟弟,一身武功,是諸若愚親自從小調教出來的,當然錯不了。那林峰卻是沈宇自己挑選的,他發現此人天生臂力特強,頭腦靈活,反應極快,知他是個可造之材,故此特地選了出來,充任鏢師。

    南京鏢局的生意,自從沈宇當家以後,蒸蒸日上。沈宇內有向相如,外有諸若愚為他助陣,故此其中有些生意乃是同行故意讓給他,存心使他遭遇麻煩,他都能及早發現,得以妥善應付過去。

    同行間的暗鬥,反而使他有機會發揮本事,因而名氣越發響亮。另一方面,他亦得到方公榮的幫助不少,使得生意滾滾而來。

    各方面的情況,都使沈宇感到很滿意。現在只須等候時機,等到局中所有舊人完全派出去,他便可以按照地圖,發掘黃金窟了。

    掘金之事,非同小可。因為根據沈宇等人的調查,顯示這南京鏢局的前身,原是一座深院大宅,經過數度易主,昔日的房屋樓台,有的已經變為平地。而黃金窟的位置,正是在後園中。

    因此他必須等候適當的時機,方能發掘,以免洩露秘密。又因業務鼎盛,他是剛剛上任掌舵之人,自然要以全力應付,所以把掘金之事,延擱下來。

    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幾個月。這一天,由方公榮介紹,沈宇親自接洽一件大生意。

    那是本城最大的一家金店,托運一批珠寶到京師去,這批珠寶,價值數十萬兩之巨還不說,其中的還有好幾件,乃是朝廷權貴所定,萬萬不可失落。因此,透過方公榮的關係,這家金店找上了沈宇。

    沈宇回來與向相如、張弘揚商議,道:「這一票生意,客戶指定要我親自押運,至於運送方式,卻不加指定,任我自行裁決。」

    向相如道:「既是方總捕頭介紹,這趟買賣非接不可。」

    沈宇道:「不錯,何況人家出的酬勞,比平常高出十倍。其他一切開銷,另行報銷。這等條件,實是優厚之至。」

    張弘揚道:「北上京師這條路,近時很是平靜,故此看來應該不成問題,不過這趟生意接是不接,仍然請總鏢頭自行決定。」

    沈宇道:「向前輩剛才提及方總捕頭的關係,本局已不能不接這趟生意了,我打算以暗鏢方式,把紅貨送到京師。」

    向相如道:「要不要老朽也走一趟?」

    沈宇欣然道:「向前輩肯出馬相助,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張弘揚皺起眉頭,道:「兩位都如此謹慎從事,敢是發覺有不妥的地方?」

    沈手搖頭道:「沒有,向前輩的想法呢?」

    向相如道:「這一票簡直是送上門的肥肉,沒有半點兒不妥。」

    張弘揚道:「既是如此,相老何故不辭辛勞,要跋涉這一遭?」

    向相如笑一笑,道:「你最好問問沈宇,」

    沈宇道:「向前輩是不是有同樣的想法,在下不得而知。我個人的看法是這票生意太順當了,利潤之豐厚,亦令人難以相信。從各方面想,都沒有一點兒問題,所以在下反而感到有點兒放心不下。」

    向相如撫掌道:「正是,正是,這票生意風險太小了,反而教人疑慮不安。」

    張弘揚笑道:「兩位難道寧可多接一些有風險的生意麼?」

    向相如道:「話不是這樣說,我們這一行規矩是風險越小,報酬越低。這一件卻恰恰相反,焉能不令人起疑?』」

    張弘揚道:「但這批紅貨,價值太巨,報酬自應豐厚。」

    沈宇道:「但這報酬過於豐厚,這已是不爭之實。也許我們全都過份小心,總之,我認為這一票生意,必須全力應付才行。」

    他們計議至此,已成定案。黃昏時分,沈宇秘密會見了諸若愚,再與他參洋這件事情。

    諸若愚聽完他們的結論之後,凝眸尋思起來。

    一旁的王玉玲向沈宇嫣然一笑,輕鬆地道:「沈總座最近忙壞了是不是?」

    沈宇道:「怎麼啦,我可是得罪了你,所以連稱呼也改變了。」

    王玉玲道:「不,不,我們難得見面,談不上得罪。」

    沈宇道:「不是我不願來看你,而是村主再三吩咐,不是緊要關頭,不許接觸連絡。」

    王玉玲泛起寬慰之色,道:「那麼你意思是說願意常常來看我了,是不是?」

    沈宇哪能聽不出她言外之音?他亦知道這種露骨的話,以一個少女的身份,已經是最大限度,所以不可隨口敷衍,以免傷了她的自尊心。

    幸而他終是經過風浪之人,當下微笑道:「有些事請你應該想得到呀!」

    他接著岔開話題,問道:「我剛才向村主所說的一切情況,你都聽見了,只不知你有什麼看法?」

    王玉玲果然集中注意力在這件事,略一尋思,道:「好像沒有什麼可疑的。」

    諸若愚接口道:「這一趟買賣,自然非要沈兄你親自出馬不可;否則對方公榮無法交待。」

    沈宇道:「這一點已無疑義,村主還有何見教麼?」

    諸若愚道:「沈兄好說了,除了你必須親自出馬之外,還有一點至為重要,那就是向相如老先生不可同行。」

    沈宇一愣,道:「村主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向前輩相助,反而會壞事麼?」

    諸若愚道:「有向相如老先生同行,於你實力增加,自然更是千穩萬妥,可是我請問一聲,何以向相如要與你同行呢?」

    沈宇道:「有他同行,可以增加穩妥呀戶

    諸若愚點點頭,道:「不錯,因為這一筆生意價值太巨,酬勞極豐厚,所以你們便加倍小心,務求萬無一失。」

    沈宇道:「諸老既是知道,何故還要問我?」

    指若愚道:「因為這一宗生意,顯然既十分穩妥平安,而又能令你們出盡全力運送。這一點摸得很明白,所以如果你們這樣做了,便可能會發生問題。」

    沈宇道:「褚老這話怎說?」

    諸若愚道:「我的想法是撇開這一票生意不談,在你的鏢局來說,不論是價值連城的紅貨被劫也好,一車米糧被劫也好,在聲譽上的損失,仍然是一樣的。」

    他這麼一說,沈宇登時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諸老乃是顧慮到局中好手盡出之後,再有生意上門,便恐怕無人能擔得起風險了,是不是?,,諸若愚道:「假如我想打擊你們,也會用這種出奇制勝的手段,體或者會認為一宗小生意發生問題,不足為慮。可是如是有心之人要打擊你們,不發動則已,一發動時必是多方下手。他們將在一夕之間,只除了你和向相如所保的紅貨之外,其他的鏢貨,完全劫了,這麼一來,江湖上馬上風風雨雨的傳說,就算你能逐一起回鏢貨,其時亦不易使人相信你們當真完全起回。」

    沈宇面色凝重緩緩頷首,道:「諸老說得對,假如真有這麼一批人想打擊我們,以前的順利局勢,當必屬於他們預定計劃中。他們等到南京鏢局聲名大著之時,才下手打擊,方足以使江湖轟動談論。」

    王玉玲道:「只不知這個假想的敵人,你們能不能猜測出來?」

    沈宇思索了一陣,搖頭道:「想不出來,簡直毫無頭緒。」

    諸若愚道:「你想得出才是奇怪之事,對方如果沒有一點兒把握,深信你疑不到他頭上去的話,焉敢出手整你?」

    王玉玲道:「村主雖是言之成理,可是對事實卻沒有一點兒幫助,說了等如不說。」

    諸若愚道:「誰說對事實沒有幫助,至少我們從那些沒有嫌疑而有這等力量之人著想啊!」

    沈宇道:「眼下身負南直隸地面治安重責的方公榮,既無一絲可疑,卻有這等力量。」

    諸若愚搖搖頭,道:「成份不大,再想想看。」

    沈宇道:「除了官家的力量,那一定是有組織的江湖道了。」

    諸若愚道:「你在這幾個月當中,打通了山西、河南、鄂北等路線,在這些路線上,最少有兩起人馬具有這等力量。」

    沈宇道:「請老指的想必就是晉城的清風堡和襄陽的陰陽教了,對不對?」

    諸若愚道:「不錯,這兩路人馬,不僅是雄踞一方,而且曾是黑道上的霸王,現在雖然遠比不上他們最盛的時期,可是在全國各地?仍然有不少黑道人物或幫派服從他們的命令。」

    沈宇沉吟道:「這兩路勢力的主腦,我都親自見過,回想起來,他們似乎不致於招惹我。他們現在仍然強大,分踞水陸要衝之地,坐收厚利,何必自找麻煩?就算弄垮了南京鏢局,於他們有何好處?」

    諸若愚道:「我並不是認定了他們與你為敵,只不過他們方有這等力量,你不妨列為考慮對象。」

    他們其後還討論了一番,最後還是沒有比較肯定的結論。

    王玉玲送沈宇出門,邊走邊道:「你們可能是庸人自擾也未可知。」

    沈宇道:「但願如此,可是我越想就越認為諸老之言,極是有理。」

    王玉玲道:「唉,村主一向料事如神,只怕這一回也不容易出錯。」

    她這樣想法,顯然亦認為南京鏢局將會有問題發生。

    沈宇突然挺挺胸膛,豪氣飛揚,笑道:「這樣也好,任何一件事業,都不會沒有困難挫折的。」

    王玉玲拉住他的衣角,使他停步在大門邊,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沈宇道:「假如對方將在幾條路上一齊下手,我就算不去京師,也無法分身逐一親自押運。」

    王玉玲道:「可是你也不能任得事情自然發展啊!」

    沈宇道:「你有何高見?」

    王玉玲道:「高見談不上,但如果你能說服老闆,在你們赴京期間,暫停其他的生意,豈不是就可無事?」

    沈宇笑一笑,道:「可是以後呢?我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呀!」

    王玉玲眉上泛起愁色,沒有作聲。

    沈宇感覺得出她誠摯深厚的關懷,但他一方面又懷疑她的關懷,是不是純粹出於友誼?

    假如含有別的因素,也就是說她對他的感情已超過了友誼範圍的話,那就不大容易處理了。

    他的腦子分作幾方面活動,一面尋思著王玉玲的問題。另一方面縹局的危機,索繞不散。

    忽然間他得到一個靈感,這個念頭是從王玉玲的話中獲得啟示而產生的。他略一揣摩,便道:「我可能有法子解決,玉玲你稟報村主一聲,請他準備幾個得力人手,回頭我把幾條路線,以及押運的人馬貨品等細節記在紙上送來,這些鏢貨,都是在我出門期間押運的,我要那些人暗中跟著,不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可插手,只須跟蹤劫鏢之人就行啦!」

    王玉玲道:「然後你逐一前去起回鏢貨麼?」

    沈宇道:「被劫的鏢貨,我決定放棄不要了。」

    王玉玲訝道:「這如何使得?你就算有足夠的家當,也賠不起呀!況且有些貨主堅持要回他的貨物,不惜興訟。官司一打下來,南京鏢局的名譽就垮到底啦!」

    沈宇道:「你說得甚是,但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咱們接下來的鏢貨,根本不曾運出南京城一步。」

    王玉玲恍然大悟,道:「你預先通通掉包,所押運的,全是不值錢之物,是不是這樣?」

    沈宇道:「不錯,這麼一來,咱們這路鏢發被劫之事傳了出去,反而增加了本局威望。

    因為此舉證明本局消息靈通,能預先防範一切意外。當然啦,等到咱們查出鏢局加害咱們之人,予以痛懲之後,本局就可一躍而為全國第一流的鏢局了。」

    王玉玲欣然道:「對,你也變成天下第一高手了。」

    沈宇道:「這真是想不到的演變,不久以前,還是個心灰意懶的很不得早點死掉之人,現在卻加入鏢行中,我告訴你,假如我們都猜錯了,根本沒有人劫鏢的話,那就無話可說,如果正如咱們所料,有人出手劫鏢,內情一定不簡單,除了同行的嫉妒,黑道人物合力打擊等原因之外,可能與我的私仇有關。」

    王玉玲吃一驚,道:「你當真這麼想麼?」

    沈宇道:「是的,只要揪出了幕後之人,我沈家的慘劇大概就全有點兒頭緒了。」

    他再吩咐過王玉玲一些細節,這才出門而去。回到鏢局,天色已經黑齊。

    寬大院子內點燃著七八支火炬,數輛鏢局的大車和許多人影正在忙碌裝貨。

    沈宇靜靜地看了一陣,王二郎的聲音傳過來,道:「大哥,老闆又來啦!」

    沈宇道:「很好,請他到這兒來。」

    王二郎不敢多問,轉身去了,不一會兒,便陪著本局東主張弘揚來到廊上。

    張弘揚遙望一眼那些正在裝貨忙碌之人,便道:「沈宇兄,這一宗生意有問題麼?」

    沈宇搖頭道:「貨沒問題。」

    張弘揚泛起一絲笑意,道:「那麼是人有問題了?」

    沈宇道:「目下本局上上下下過百人手,有一大半是經過考察挑選留下來的舊人,另外一部份是新僱用的,都經過調查,決計沒有問題。」

    張弘揚笑意消失,緩緩過:「那麼何事使你憂慮?」

    沈宇一轉頭,目光如電,銳利地盯著這個中年人,嚴肅道:「本局的隱憂,除了同行眼紅嫉妒,以及一些獨霸一方的黑道人物有理由暗中打擊咱們之外,還有一個重大原因,東主知也不知?」

    張弘揚何等老練,已經猜出了幾成,當下道:「沈兄這話真是有如奇峰突出,使人不勝驚奇。不過照事論事,如果本局行將發生事故,則對方人馬不是為了公仇,就是私怨了。」

    沈宇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東家猜得很對。」他的目光仍然緊緊凝視著對方。

    張弘揚又道:「本人由上一代起,就干的鏢行行業,這一行雖說是接觸甚廣,恩怨極多。但大體上都不過是小思小怨而已,而且我們有一個習慣,就是把這些恩怨都深深記住,逐一了結,決不疏漏。」

    沈宇道:「東主說得很明顯了,不錯,若是私怨的話,可能是從我身上引起的。」

    張弘揚聳眉一笑,道:「哪一個人踏入江湖之後,能夠全無恩怨的?沈兄不必放在心上。」

    沈宇道:「東主既肯包涵和支持,別的話小弟也不必再說了。只有一點小弟須得奉告了,那便是即使是小弟本身,也不知道仇家是些什麼人,這話,只不知東主信不信?」

    張弘揚道:「這裡面必有道理,我豈有不信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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