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配好潛行至碼頭的方向,以及會合逃走的地點,立刻開始行動。伏行大約有十來丈遠,他們倆正好閒躲在一條破船之旁。
由破船右側繞過去,有一條小路直通長堤右邊的石階,那裡擠滿十數條各型各色的船。
唐英指一指那條小船,要徐經緯一個人潛到那些船隻之後,她自己則打算越過破船的左側,直接由正面抵達碼頭。
這一來,碼頭上的海寇,一定會將注意力集中在唐英一人身上。
徐經緯奪船的成功機會,就大得多了。
徐經緯打量一下情勢,覺得唐英如此安排,成功機會甚大,當下點點頭,起身準備行動。
可是唐英卻拉住他的衣袖,道:「公子!請作稍等一會兒!」
徐經緯回過頭來,漫問道:「還有什麼事?」
他的目光卻觸及唐英那一雙深湛的美眸,不禁愣了一楞。
只見唐英的眸中,充滿著盈盈殺機,正望著他出神。
徐經緯詫異地道:「姑娘眼光好怕人啊?」
唐英低下頭,道:「我此刻心中全是駭人的殺機,眼光自然怕人了……,』徐經緯「哦」一聲道:「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我真不相信像姑娘這麼美麗的少女,居然會有那樣可怕的殺機……」
他歇了一會,又道:「那些海寇真是該殺嗎?」
唐英倏地抬起頭來,堅決地道:「凡是威脅到我家小姐安全的人,都該殺!」
徐經緯聞言不覺大皺眉頭,心想:「看來唐英的作風已大出常人的理智,這樣的忠義,值得嗎?」
他仍在思忖之時,唐英又說道:「就拿此刻來說吧,連對公子你,我都有無限的殺機,公子你相信嗎?」
「你想殺我?」
徐經緯大吃一驚道:「難道說,我對朱姑娘的生命安全也有威脅?」
唐英毫不考慮地道:「是的!」
徐經緯深入一想,頓時意會過來,徐徐道:「原來姑娘深恐我今晚逃不出此地,所以有殺掉我之意,是吧?」
「不錯!」唐英道:「如果你逃不成,那麼邱真珠就隨時有機會自你身上探出擒捉我家小姐的方法,這點不能不有所顧忌……」
徐經緯心底涼了半截,他真模不透唐英心腔裡,所充盈的仇恨,是從何而來。
但他沒有出言駁斥唐英的意思,唐英卻又道:「不過,我能夠幫你逃離此地的話,我還是會盡我最大的力量去做的……」
徐經緯擠出一絲苦笑,仍然沒有開口,心裡頭卻說道:「你乾脆將我殺掉不就省事了嗎?」
唐英當然不知道徐經緯心裡有這個念頭,她緩緩自囊中取出一粒藥丸,道:「你趕快服下這顆藥丸,我們好早點動手!」
徐經緯接下那顆藥丸,看了一眼,道:「這…-這一定是顆毒藥吧?」
唐英雙眼透出冷漠,道:「不錯!眼下兩個時辰之後,藥力自然發作!」徐經緯仰望一下星辰,道:「兩個時辰之後正是天亮不久……」
「你用不著計算時刻!」唐英打斷他的話道:「如果我們進行順利的話,花不了一個時辰,就可以逃出他們的追捕,那時我自然會將解藥讓你服下徐經緯很冷靜地道:「萬一我毒發身死,我想我也不會怨恨你的!」
他一仰脖子,將手中的毒藥一口吞下去,望著唐英苦笑。
不問可知,徐經緯此刻的心情,大有啼笑皆非之感。
他本是為了唐英之故,才捲入這場是非,惹上了生命之險,不料唐英卻為了朱綺美的安全,逼他眼下毒藥,此舉說來不就是「恩將仇報」嗎?可是徐經緯眼下毒藥之後,心裡反而特別平靜。
唐英卻露出歉然之色,道:「咱們動手吧!」
徐經緯長吸一口氣,道:「你放心對付那些賊寇,反正我奪了船之後,非等到你不可……」
這話聽來似是有意諷刺唐英的,唐英道:「我要你服下毒藥,並不是怕你奪了船自行逃走,求你不要當我是那麼自私的人,好不?」
徐經緯心想:「難道為了朱綺美就可以那樣對待我?這不也是自私的舉動嗎?」
他雖有不滿,但他天性純厚,再聽見唐英語音柔軟,心裡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唐英握緊長劍,推一推徐經緯,示意他先繞過破船,然後按計劃動手。
正在這個時候,那堤上聚集的海寇,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後英一看到這種情景,黛眉微蹩,道:「糟了,我們這一耽誤,他們一定發現情況有異了!」
徐經緯道:「一定是那兩具屍體被發現了!」
唐英迅即道:「八成是這樣,這麼一來,他們再也不會相信只你一個在逃。」
徐經緯一點也不慌亂,他鎮定如常地道:「咱們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何不趁他們高手未集,情況未明之此刻,趕快動手?」
唐英道:「看來只此一途了,咱們動手吧!」
於是兩人方由破船的兩旁,循路掩向碼頭。
唐英動作之快,使徐經緯深信她的身手確是不小。
當他才掩到堤下的船塢之時,唐英已放倒了三名海寇。
兩人這一突然施襲,實是大出那些海寇意料之外,因此不但徐經緯奪船之舉進行得相當順利,唐英也殺得那十數名海寇招架不住。
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徐經緯便已奪得一條木船,劃向堤岸,準備接應唐英。
當他奮力將木舟划到離堤只有二丈多遠之際,鯊尾嶼四處突然螺角齊鳴,火炬四起。
那長堤之上,突然又擁來了大批海寇,將唐英層層圍住。
這個突變,使徐經緯駭得目瞪口呆,萬料不到鯊尾嶼應變之速竟至如此程度。
此時不僅島上火炬通明,連海面上也照得如同白晝,徐經緯一望之下,登時喪了膽,心想這如何有可能逃得成功?那離他二丈之遠的長堤之上,仍然激烈地纏著,唐英雖則殺死了不少海寇,但那有增無減的援手,徐經緯根本不敢相信唐英有突圍的機會。
情況越來越急,徐經緯卻不能將船划開。
不要說徐經緯需要唐英的解藥才能活命,就是在道義上,徐經緯也做不出舍下唐英獨逃的事來,因為沒有唐英纏住邵批海寇,徐經緯根本就沒有機會奪船而逃的。
所以徐經緯雖知拖下去情勢將更形不利,但他也只能焦急地等在水面上。
驀地,烏黑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了十數條快船鼓浪而來,從那船頭上的風燈,一望而知,那些快船,竟都是鯊尾嶼的盜舟。
這一來,徐經緯如果繼續停在海堤旁的話,等那些快船一攏近來,也、然難以遁形。
逃吧?徐經緯又不能,等下去也只有束手就縛一條路,真叫徐經緯進退維谷。他權宜一下利害,終於橫下心等了下去。
那些快舟來勢很快,一轉眼間已離海堤只有二、三十丈遠,徐經緯不覺歎了一口氣。
但是堤上的纏鬥場面,正在這個時候,倏地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只聽唐英嬌叱連連,兩手飛揚不停,首當其衝的前排海寇,登時慘呼之聲四起,有七。
八個人倒地氣絕!
於是海寇的包圍圈迅速地擴大,唐英壓力大減。
她一步步往堤邊挪移,不時揚手打出暗器,果然將那些悍不畏死的海寇暫時鎮住。
但這種優勢並沒有維持多久,海寇突然有人大聲喝道:「三船主來了,大家將那丫頭收拾下來,衝!」
這一叫喝,果然又有十數名海寇,大吼衝了上去。
唐英左手一揚,立刻又倒了六、七名,其餘的又沒命退了回去。三眼神雕喝退了眾人,走到高唐英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來道:「敢情是唐姑娘駕臨敝島,難怪孩兒們奈何不得,幸會幸會!」
唐英冷哼一聲,道:「鄒不鳴!昔年本姑娘饒過了你一命,不想你卻落草為寇,還在台州道上暗算我,今晚本姑娘要你血濺五步!」
三眼神雕鄒不鳴哈哈大笑,道:「唐英!別人怕你獨門暗器手法,鄒某可決不將它放在眼裡,不信你再施展『滿天花雨』看看本座接得下或接不下!」
唐英雖然已不像剛才被圍攻時那樣,抽不出空來打量徐經緯的位置,可是此時她背向海面,依舊無法摸清徐經緯是否已將木舟划到預定的地點。
因此唐英為了要轉換面對的方向,突然一聲不吭地執劍攻向鄒不鳴。
這一招雖是淬然出手,但由於雙方距離太近,唐英劍式才出,三眼神雕鄒不鳴早已警覺。
他就勢格刀一撥,很輕易地便將唐英招勢化解。
可是唐英志在與鄒不鳴調換個位置而已,因此她招式一發便收,人卻如狂風般地欺向鄒不鳴。
此舉果然嚇了三眼神雕鄒不鳴一大跳,他以為唐英情急拚命,忙挪身閃避。
如此一來,唐英一溜身已落在鄒不鳴背後,等他反身戒備之時,雙方已經調換了位置,唐英正好面對著海面。
鄒不鳴以為唐英的第二招將連綿而至,不料唐英攻了一招之後,卻按劍不動,使鄒不鳴不禁一愣。
人還在狐疑之際,唐英已估量出徐經緯所駕木舟的位置,當時心裡放心不少。
於是她開始思忖怎麼才能在三、五招之內,衝出海寇的合圍,跳上徐經緯接應的船隻之上。
唐英很快地想了三個辦法,但都被她自己否決,因為她深知此刻的寇勢,咄咄逼人,絕非硬拚硬攻就可以逃得脫的。
因此她認為只有施點計謀,才能衝到堤岸之分,躍向徐經緯的木舟之上。
她把握了這項攻敵原則,立刻出招攻向鄒不鳴。
三眼神雕鄒不鳴對唐英的武功,早就有相當的戒心,加之他只希望能困住唐英,等黑海蛇娘邱真珠一來,兩人合力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收拾下唐英來。
因此唐英攻勢一發,鄒不鳴沒有正面阻擋的意思,立刻避向左側。
唐英並沒有趁鄒不鳴閃躲之際,向前直衝脫逃。
她知道鄒不鳴雖然不敢正面擋她,但鄒不鳴的守勢卻可變守為攻,她這一逃反倒敗露心機。
於是她銀牙一咬,根本不理會鄒不鳴挪避時騰出來的空檔,振劍直剁,一招「雞龍翩翩」,帶動點點劍花,直取鄒不鳴的咽喉部位。
鄒不鳴心弦一震,足走偏門,右手寬背大刀順勢一磕,「噹」一聲兩件兵器乍接驟分,他只覺得眼睛一花,已失去了唐英的方位。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很清楚唐英的暗器手法高絕一時,忙旋身搜尋唐英的位置。
這只是眨眼間的事而已,鄒不鳴還未弄清楚唐英的所在。
耳畔傳來唐英一聲輕叱,眼角掠過三點寒芒,敢情唐英已打出了暗器。
那三點寒芒來勢奇快,直取鄒不鳴的「期門」。「將召」及「肩井」三處穴道,看來必欲將鄒不鳴置之死地。
鄒不鳴大吼一聲,連磕帶閃,毫不費力地將三件暗器避過。
卻不料身形未穩,唐英又已嬌呼一聲,仗劍攻向他的上盤。
這一劍劍式甫發便收,鄒不鳴立知這是四川唐門施出「滿天花雨」的欺敵前奏!
因此他在唐英揚手作勢打出暗器之同時,疾如奔馬般地低身後退。
但他退了十來步之多,卻發覺後英並未打出暗器,抬眼一瞧,那唐英早已掠過海堤,投入漆黑的海面而去!
鄒不鳴一怔之下,登時憬悟上了唐英的大當。
原來唐英先後以凌厲的劍招及暗器攻他,並非情急拚命,而是要使鄒不鳴無暇提防,她便可突然抽身躍入海中。
鄒不鳴心中雖有點懊惱,可是他一見唐英躍入海中,心想:「這回你更休想逃得掉!」
他心念猶在打轉,靠近堤邊的海寇已有人高聲嚷道:「三船主!你快些來瞧,那邊好像有船隻接應!」
三眼神雕鄒不鳴一面趕到提邊,一面忖道:「原來那丫頭有人接應,才敢躍入海中……」
他急得大聲叫嚷:「快!快點投出火把呀!」
那些海寇立刻有人向海中投出火把,由於不斷的擲出,因此近堤岸七。
八丈遠的海面上,一時火光耀眼,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一條小船載著唐英,漸漸劃向深海,不一會便消失在火把的照射範圍之外。
鄒不鳴濃眉一皺,光禿禿的前額微冒汗珠,吩咐他的手下道:「你們快駕船攔截,並打燈通知前面的四船主,叫她就在前面以快船圍捕!」
這一連串命令下達,那些海寇立即分頭辦事,行動迅速,果然不是尋常的烏合之眾可比。
再說唐英躍下徐經緯安排接應的船隻之後,徐經緯一言不發,即刻操槳將船奮力劃向外海。
他出身近海漁村,對操槳划舟,素有訓練,因此那條快舟在他操縱之下,快如疾矢,破浪而行,不到片刻工夫,就已離岸十數文。
可是迎面那十數艘寇船,卻越來越近,徐經緯一見勢頭不對,只好停止划槳,緊張地對唐英道:「唐姑娘!我們恐怕不容易越過那些敵船的攔截唐英冷冷道:「我知道,事已至此,我們只好硬著頭皮硬圖,你依照我的吩咐操槳,其餘的我來應付……」
這時前面那十數條寇船,在離他們五丈多遠的地方,突然減低了速度,並開始排開搜索的陣勢。
唐英很快地道:「前面的船隻想來已得到我們奪船圖逃的消息,他們就要出動搜捕了!」
徐經緯握著槳柄,道:「我們是不是繼續往前走?」
「是的!」唐英迅即接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自然要往前衝!」
徐經緯一看敵船的間隔,雖只三、五丈遠,但他們船上的燈光,絕不可能將周圍照得通亮,因此如果小心從中穿過,是很有可能逃出攔截的!
當下他精神倏振,雙掌交相一搓,握好槳柄,將船輕輕一劃,再度往前衝了過去。
徐經緯的操舟技術,的確高人一等,他不但運槳如飛,而且保持著最低的破浪之聲,悄然前敵船而進。
設使情況不變,他們這種大膽地迎向前去,委實很有可能出其不意地,擺脫黑海蛇娘邱真珠的快舟攔阻。
眼看著他們已接近到敵船二丈之內,正是最緊張的時刻。
那些敵船卻在這個時候,燈火大亮。
將船與船之間的海面,也照耀得如同白晝。
原來寇船早就備有長竹竿,他們在竿尾各自繫上一盞特大的氣死風燈。
將它伸入海面,頓時將兩船間的間隔,整個照明起來。
黑海姥娘邱真珠這一手,不但太突兀詭奇,而且時間拿摸得恰到好處,使徐經緯和唐英兩人,一時難以逃遁,終於暴露在寇船燈光的照射之下。
由此足見,邱真珠早就算定有人在她攔截之下,必然會冒險闖過她的船隊。
所以她故意將攔截隊形,空出三、五丈的距離,好誘使企圖闖關的人,大膽投入地的陷餅。
這一計說來也玄,玄在唐英根本沒料到黑海蛇娘邱真珠的船上,會備有用長竿懸掛的氣死風打。
徐經緯一見行蹤敗露,正在進退維谷不知所措之際,唐英及時提醒他道:「繼續往前衝,不要停下來!」
她這一提醒,徐經緯根本不知她用意何在。
可是他仍是依照唐英的囑咐,運起全力,將船順勢往前劃開!
轉眼之間,木舟已距離該船只有一丈遠近,但仍然鼓浪而進,沿著敵舟之間隔,直穿過去。
這一來,他們等於陷入兩艘敵船的合圍。
可是唐英自有她的主意,她算準了兩邊的距離,等她的木舟,堪堪抵達敵船的間隙前方只有五遲遠之剎那,基見她兩手飛揚,「哧,哧…-」數聲,兩邊敵船上的所有照明設備,悉數熄滅!
同時,徐經緯運足全力,已將木舟順利劃過敵船之間,再猛力加勁,舟行如箭,早閃過敵船船陣,將他們拋在後頭。
但是徐經緯這時突然有精疲力盡之感,他雖然奮然使力,那木舟前行之速,卻越來越慢。
唐英發覺有異,忙道:「徐公子!速度不能慢下來,我們還沒脫出險境!」
她猛然看見徐經緯額前暴出青筋,兩眼突出,咬牙咧嘴的樣子,又道:「你……你支持不下去了?」
徐經緯氣喘如牛,哪有力氣回答她的話,只連續地點頭。
唐英微皺蛾眉,還沒有表示出她的意見,背後寇船突然傳出一陣隆隆鼓聲。
她迅速對徐經緯道:「敵舟已開始重新調度,你休息一會,讓我觀察一下,他們將用什麼陣式對付我們……」
徐經緯如奉聖旨,將雙槳一擺,便仰著身子喘氣。唐英趁這刻四望寇船,只見他們之間的距離已有二、三十丈遠,心裡略略寬鬆。
但那隆隆鼓聲隨風飄來,聽來相當刺耳,而那些敵船,也開始在鼓聲的指揮之下在迅速移動中。
從敵船從容佈陣的情形看來,只要他們兩翼一包抄,唐英他們仍然難保不被追上。
不過,唐英覺得他們機會仍多,一者外海很大,海寇的快舟很難維持完美的追捕陣式。
是以他對徐經緯說話時,口氣依然充滿信心,她道:「徐公子!你如果能將木舟控制好,不受海浪沖擊的影響,我們逃走的機會一定有,你做得到嗎?」
徐經緯還在氣喘不休,不過他卻堅決地點頭。
唐英見狀大是放心,道:「那麼你再休息一會,等我看出敵舟在陣的苗頭,咱們再決定往哪個方向走!」
黑海姥娘邱真珠所率領的船隊,在鼓響的催促調動下,首尾相銜,已由兩翼縮小包圍圈。
唐英看了一會,突然喃喃自語道:「黑海蛇娘這種佈陣之法,是最尋常的兜網式,難道說她想用這種陣式對付我們?」
徐經緯突然插言道:「這兜網式雖是最尋常的行舟佈陣之法,可是也最易移型換式,靈活之至,我看黑海蛇娘邱真珠一定另有打算!」
這席話顯出徐經緯對行舟佈陣內行得很,唐英詫異地看著他道:「你好像對行舟佈陣有相當的研究?」
徐經緯倏地露出飛揚的神采,將身子坐正,道:「不瞞姑娘說,我雖然不會武功,但自小就熱衷於研究陣式之法,不要說水中的行舟佈陣我略知一二,就是陸上的行軍對陣,奇門陣法等,我也涉獵不少……」
唐英興奮地道:「那再好也沒有,我這人天生愚笨,這些佈陣的玩意兒我最頭痛。你看目前我們該如何應付?」
徐經緯略一環顧漸漸圍攏過來的敵船,沉吟一會,才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黑海蛇娘在包圍圈縮成直徑十五丈的距離,一定會命令將陣式收成餓虎式,然後熄滅所有外圍船隻的燈火。」
「餓虎式?」
唐英訝然問道:「邱真珠如果用這種陣式,我們不是更可趁亂覷空而逃嗎?」
徐經緯解釋道:「她如果沒有熄滅外圍船隻的燈火,或者是在白天的情形下,我們確可覷空而逃……」
他頓了一頓,指著周圍的寇船,又道:「可是此刻伸手不見五指,邱真珠大可在縮小包圍之時,先將外圍船隻停住,然後再抽出三、五艘備有照明設備的快舟,衝入圈內兜捕我們,我們必然顧此失彼,撞上外圍那些隱伏的船隻,而難逃一捕……」
唐英立刻會意,道:「嗯!我們一見有船隻過來,必會設法逃遁,而他們不但可以用照明設備將我們的行蹤告訴外圍的船隻,同時又可以將我們追得精疲力竭,委實不容易逃脫……」
他們說話之間,敵船已移行至十五丈方圓,形成一個圓圈圈,將唐英他們圍得水洩不通。
隆隆鼓聲就在此時,更然而止,徐經緯猜得一點也不錯,黑海蛇娘邱真珠,果真在周圍十五丈的地方,下令停船。
海浪拍擊著木舟,嘩啦之聲,在這種緊張的情勢之下,聽來特別刺耳。
遠處鼓聲重新擂起,敵船的燈火在鼓聲響起的同時,∼齊熄滅,只留下四面八方共四艘船的燈光沒有滅掉。
那四艘亮著燈光的船隻,又開始移動,直駛向圓圈中央而來。
唐英歎了一口氣,道:「一切都在你預料之中,我們即使逃過那四艘船的追捕,也逃不了外圍那些敵船的虎視眈眈!」
徐經緯沒有回答,因為他正在運智思付破陣之法。
這情景叫唐英更加難過,她想:「你懂得佈陣之法,卻不知破陣之計,又有什麼用處?
兩人各有心思,而那四艘敵船,已疾駛而至。」
眼看著最接近的那艘快舟,僅離開他們不及五、六立遠。
時刻已在千鈞一髮之際,徐經緯突然將雙槳揮動,移舟划向最近他們的那艘快舟。
唐英忍不住嚷道:「公子!你這去送死啊?」
徐經緯一面使勁划行,一面匆匆道:「姑娘!您將暗器扣好,只管將他們船上的照明打滅便行了!」
唐英已沒有時間考慮,她扣緊五枚飛石,定好身子,「颼!颼!」數聲,朝那快舟上的五盞燈火,打了過去。
那燈光登時應聲而滅,徐經緯將長槳一操,木舟正好與敵船惜身而過。
一晃之下,兩艘船已然離開了一、二文遠。
但徐經緯不進反退,嘩地將木舟方向一轉,竟然又掉轉了頭,往圓圈中心回航。
唐英雖則大惑不解,但她並沒有驚叫出聲。
這時第二艘寇船,正好迎面而來,他們的船型較大,船速比徐經緯所駕的木舟快得多。
因此他們可以不必考慮會不會撞船。
徐經緯這方則不同,是以他將木舟迎向敵船,簡直是瘋狂的舉動。
轉眼間,徐經緯所駕木舟,眼看就要與第二艘寇船正面撞上,只聽他舌綻春雷,大喝一聲,說道:「唐姑娘!打滅他們的燈光,快!」
他喝聲才起,唐英雙手飛揚,掌中飛石已順勢而發,那敵船上的燈光立刻熄滅。
可是敵船仍然鼓浪而來,燈光雖滅,卻仍可用直進之勢,將徐經緯他們的木舟,撞個粉碎。
說時遲,那時快,徐經緯操舟之術,確是不同凡響,只見他左槳一沉,那木舟尾部,猛向敵船左側撞上。
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徐經緯右槳倏地往前一推,那條木舟,竟似飛魚船的躍出海浪,再一著水,已飛躍出十數丈之遠。
唐英被徐經緯這一手操舟之術,嚇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喝彩道:「好一手撞船借力,看來我們脫困有望了。」
原來徐經緯剛才不但避開了敵船正面相撞之厄,而且借那船尾與敵船相撞之力,就勢使木舟彈離開去,這一手的確驚險大膽。
然而徐經緯卻做得完美無缺,精彩之至,難怪唐英要大聲讚歎了。
他們的木舟雖避過兩艘敵船的攔截,但危險仍未解除,衝入陣中的兩艘敵船,依然燈火通明,將他們的位置照得一清二楚。
徐經緯不容敵船改弦更張,他要在黑海蛇娘邱真珠發現他企圖破陣之前,以相同的手段,將剩下的那兩艘敵船的燈光,悉數打滅。
因此木船甫脫出第二艘教船的追纏,徐經緯旋即將舵一轉,他所駕的那艘木船,又筆直朝第三艘追擊而來的寇船,破浪迎了上來。
唐英已明白了徐經緯的心意,因此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兩船接近的速度與距離,兩手扣緊十塊飛石,蓄勢以待。
片刻之後,木船迎向寇船,後英如法炮製,飛石連揚,又打掉了第三艘敵船的照明設備。
徐經緯也以輕巧的操舟之術,將木船盪開。
這一來,海面上只靠一艘寇船照明,光線已大為減弱,唐英頓覺心中的威脅減低了許多,不覺舒了一口氣。
但徐經緯卻道:「唐姑娘!咱們危險未除,且慢放鬆心情!」
唐英道:「依公子你的看法,邱真珠還會有什麼花樣?」
唐英顯然已非常佩服徐經緯對行舟佈陣之法的瞭解,是以才有此一問。
徐經緯道:「姑娘!你看,剩下的那艘尾船,已回航歸隊了……」
那四艘備有照明設備的寇船;果然已快速往回駛,足見黑海蛇娘邱真珠所市下的餓虎式陣法,已被徐經緯所破。
唐英見狀喜道:「邱真珠她的行舟佈陣法奈何我們不得,你看我們是不是趁現在往外衝?」
徐經緯道:「寇船的佈陣之法,雖已無功,但是他們仍布下兜網式在外圍伺機而動,我們仍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怕要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唐英道:「你的意思是說,要等他們新的陣式布成之後,我們才開始行動?」
徐經緯道:「在下正有此意……」
唐英詫然問道:「為什麼?這樣做豈不有點違背『出敵不意』的仗陣原則嗎?」
徐經緯道:「這是沒辦法的事……」
他指著周圍海面,頓了一下又道:「我們目前離敵船之距離,估計也有十數丈之遠,如果出其不意地衝過去,最快也得一柱香之久,而在這段時間之內,黑海蛇娘恐怕早已將新的陣式布好,姑娘你試想,一等到我們接近他們之時,會不會有機會衝出重圍呢?不一樣還在未定之數嗎?」
唐英∼想徐經緯的話是有道理,不過她仍問道:「但我們乾等在這裡,情況依舊不明,難道能比衝過去穩當?」
徐經緯堅決地道:「自然穩當得多了……一來我們有機會推敲敵舟佈陣新法,從容破它,衝過去則不免手忙腳亂,為敵所乘。二來我們以逸待勞,使敵人有一種神秘之感,自比冒失往前衝陣要來得高明……」
後英正要說話,外圍的寇船突然燈光大亮,那低沉的鼓聲,又已咚咚響起。
是以她改口道:「看來黑海蛇娘新的陣式,已經佈置完竣了?」
徐經緯凝目而望,好一會才緩緩道:「這一回,我看咱們難逃劫數了唐英道:「情勢其已那麼險惡了?」
徐經緯歎了一口氣道:「黑海蛇娘邱真珠想來已發覺了咱們以飛石對付她照明的計策,這回她已用護網將燈光罩住,我們卻如何是好?」
那些寇船已疾駛而來,唐英注意到從寇船射出的燈光,果然有一條一條的黑影,顯然那些照明設備,均已加上了燈罩保護著。
唐英著急地道:「那怎麼辦?這∼來我們豈不要完全暴露在他們燈光照射之下了嗎?」
這話問得多餘,徐經緯心想:「唐英已失去了鎮定,我不應該也被險惡的情況所惑!」
此刻寇船陣式大變,因為合圍的範圍已收縮了許多,那些寇船遂採取兩層的包圍圈,交叉重疊鼓浪而來,簡直密不透風。
徐經緯突然道:「唐英姑娘,準備好衝陣!」
唐英驚道:「他們的陣式密不透風,我們衝去除了船破人亡之外,哪有機會衝出重圍?」
徐經緯道:「不然,你不覺得此刻海浪比先前兇猛得多嗎?」
唐英道:「縱使海浪比剛才還大,我們脫困的機會仍微,咱們乾脆不要妄動逃走之念,等他們靠近之後,讓我跳上船去,殺它一場痛快,也好撈點本錢!」
徐經緯搖頭道:「姑娘此舉只是匹夫之勇,末到絕望之時,這樣做太不值得!」
唐英訝道:「莫非你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有信心想逃?」
徐經緯還沒說出他的打算,四面寇船已全數攏了過來,最近的距離,估計不超出六丈遠。
於是徐經緯急忙道:「姑娘!我自信有把握利用翻滾的海浪,借力閃躲敵船的碰撞,你有沒有信心以飛石擾亂敵船的掌舵駕駛?」
唐英看了一下敵船道:「硬打落他們入海不易,打得他們無暇照顧船舵卻不難……好吧!咱們沖它一場!」她一言甫畢,前面敵船所帶動的海浪,已在木舟的正前方,宛如排山倒海般的罩了下來。
接著敵船船頭的灰白巨影,出現在唐英的眼簾!
只見徐經緯看準那巨浪的來勢,雙手微將木槳一劃,一條木舟已沿著浪頭,兜轉開去。
但背後敵船已然撲上被徐經緯闖出的空檔,自木舟左側,撞擊而來。
唐英就在此時,飛石出手,噗噗數聲,打得那艘企圖撞沉木舟的敵船,一時控舵不及,往右偏開。
這一偏,徐經緯精神倏振,將木舟朝左一轉,正好躥進一道淚流,徐經緯只把船槳控穩,那木舟便已隨勢疾馳而去。
這一情勢正在徐經緯預料之中,卻顯然大出黑海蛇娘邱真珠的意料之外。
她的合圍陣式,無非要以密集的船陣,使徐經緯的木舟避無可避,然後再將之撞沉或擄獲。
不意浪頭太大,加上兩船並行之間的距離太小,行進之時難免將船側海浪帶得更高更大。
反而給善於操舟及深知水性的徐經緯有機可乘。
他盡量將木舟隨波逐流,那麼每當舟身撞向寇船之剎那,由於海浪必然沖激對方船側面引起反激浪頭,反而能使木舟在碰撞之前,依勢自轉方向。
因此寇船無論如何,總是差那麼一個浪頭的距離,卻是沒法將徐經緯的木舟撞著。
徐經緯和唐英就是這般得海浪沖激之助,配上他本身的操舟技術高超。
以及唐英飛石擾亂了寇船控行之力,終能在敵舟之間,穿行無礙,眼看著就要脫陣而出。
黑海蛇娘邱真珠在主船之上,將這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大叫不妙!
假使在十數艘快舟圍困之下,被徐經緯安然脫困的話,這事傳出江湖,黑海蛇娘邱真珠的一世英名,勢將付之東流,她哪能不焦急?於是她下了嚴令,不論生死,務必要將徐經緯和唐獎的木舟,截留下來。
黑海蛇娘邱真珠命令一出,寇船之上,登時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鼓聲。
這陣急驟的鼓聲,隨風飄進徐經緯和唐英的耳中,使他們兩人全吃了一驚。
唐英迅速對徐經緯道:「徐公子!邱真珠已情急奔命,我們要加倍小心才是廠徐經緯定下心神,道:「事已如此,咱們再也不必有什麼顧忌了……」
他好像才下了決定,準備與寇船拚似的,使唐英大是不解。
只聽徐經緯又道:「唐姑娘!等下雙方錯船之際,你儘管用飛石將敵船上的風燈繫繩打斷,我們來個火燒寇船。」
唐英聞言興奮地道:「對啊!∼旦那風燈掉在甲板上,進烈之後必然會引起火頭……我們剛才為什麼不用這個法子?」
徐經緯苦笑道:「剛才我還不忍施出這種慘絕的手段來,如今情勢已逼得非做不可了。」
唐英聽得啼笑皆非,暗罵一聲「愚蠢」,心想:「你這傢伙吃了那些海寇的苦頭還不夠多啊!
哼!偏偏有辦法回敬他們卻不拿出來,還甘心跟他們捉了一夜的迷藏!」她心裡雖很恨不平,氣徐經緯存有「婦人之仁」,可是一想到徐經緯「火燒寇船」的絕招兒,卻什麼忿恨也都忘記了。
興奮之時,第一艘寇船已出現在唐英的左側三丈左右的地方。
她將寇船上那盞盞掛在桿上的風燈看得分明,心裡一陣狂喜,握住三把飛刀,凝目注視。
這時正好又有一道狂浪急襲而至,徐經緯大喝一聲:「小心」將槳一翻。這回他不再順流而下,卻是將木舟駛進漩渦之中,任其打轉。
一木舟雖然轉得厲害,但卻穩住了下衝之勢,唐英一俟漩渦消失,舟身將又平直之時,候他將手中三把飛刀,打向寇船上的風燈吊繩。
那吊繩經飛刀一劃而斷,三個風燈隨即應聲落在甲板上,一聲破碎,四濺的火油,立刻將甲板燒了起來。
那邊第一艘寇船著火燃燒,這邊又有一條快舟疾趕而至,唐英還未及找到目標,好要出飛刀,寇船上卻又先下手為強。
只見自那船上的左側船頭,忽地飛來三條鐵鏈,鏈頭都是十幾斤重的大鐵錘。
這三條鐵錘一拋了下來,徐經緯已知不好,他將木舟死力撐住,不讓側向寇船,想避開鐵錘的重擊。
無奈風急浪大,徐經緯費盡了力氣,木舟還是被捲了過去。
徐經緯大叫「不好」,唐英這才發覺黑黑的大鐵錘砸了下來。
這一砸若被砸中,人身成為肉泥絕無疑問,就是木舟被砸著,也非船破入水不可。
唐英不禁驚叫一聲,只見徐經緯不知哪來的神力,猛力將雙槳一頂,那木舟居然微微頓了一頓呢!
這一頓雖則不能抵住海浪的捲滾,可是在這一頓之下,那三條長鏈居然有二條不夠及上木舟,便自墜在海中,濺起一股花。
只見一條長煉迅速飛到,但也因木舟一頓止勢,那鏈尾所掛的大鐵錘,掉下之後,正好擊中木舟前頭的外側。
雖然這一擊之下,木舟前已打爛了一個缺口,所幸並未翻覆沉沒。
唐英氣得柳眉倒豎,她疾揚飛刀,立刻又將那艘寇船的風燈打落,於是第二艘寇船,登時又陷在熊熊火光之中。
有兩艘寇船著火燃燒,那情景已夠徐經緯和唐英兩人精神大振,渾忘了那船中鐵錘的厲害。
尤其唐英正是興高采烈,大聲叫道:「徐公子,靠右首!我好發刀攻敵!」
右首果然已出現了一艘寇船,但唐英飛刀還待出手,當頭卻已看到又是三條鐵鏈,急拋而至。
那三條鐵鏈自然都系有鐵錘,但見那三個大鐵錘,疾如星墜,又往木舟猛然碰落。
這回徐經緯根本沒有將木舟挪閃的機會,舟身已看著實實的被一錘擊中。
砰然一聲巨響,那木舟猛烈一陣搖晃,差點翻覆在波浪之中。
木舟沒有在一擊之下沉沒,但海水已急速灌入裡邊,看來傾覆只是時刻遲早的問題而已。
唐某雖在這雜亂之中,她仍不忘將飛刀出手。
「刷,刷…——」」
數聲,寇船應聲著火,一時與先前那兩艘寇船一樣,火光沖天。
海面上因為有三條寇船燒將起來,一下子已火光大盛,配上那些呼天搶地的海寇,那情景的確叫人觸目驚心。
黑海蛇娘邱真珠損失了三條船,終於不敢再行搶攻,她下令鳴金退卻,卻將所有船隻退離二十丈遠,便自打住,但依然形成合圍之勢。
徐經緯和唐英在木舟之上,雖因此得獲喘口氣的機會,不料他們所駕的木舟,就在此時因受創不輕,開始湧入大量海水。
這一變化,使徐經緯和唐英大為震驚。
海水毫不留情地自破洞中灌了進來,唐英雖全力用雙手將水撥到舟外,無奈海水有增無已,終於使木舟開始傾斜。
不料在木舟傾斜之剎那,又有一陣七、八丈高的駭浪,迎頭蓋下。
那木舟哪經得起這一股巨浪襲擊,只一聲輕隆,便已沉沒,僅露出半截船尾,在海中載浮載沉的!
舟中的徐經緯和唐英兩人,也同時被摔落到海裡,隨波起伏。
徐經緯在慌亂中,不忘抓牢木槳,因此他落水之後,還有木獎助人,沒有被捲人海中。
唐英則在巨浪沖翻了木舟之時,就已不知去向。
徐經緯抱緊木槳,望著茫茫大海,連個影子也不見,心中不覺一陣愴然。
此刻黑海蛇娘所率的寇船,又已鼓聲大作,疾馳而來。
泡在海水中的徐經緯,一看這種情形,唱然一歎,心想:這回恐怕難逃一死了。
敵方的快舟眨眼間已出現在徐經緯左近,並開始在海面上搜索,好幾次差點就搜出徐經緯。
但徐經緯深知被發現只是遲早問題,是以他根本就懶得避開他們,只默然地抱住船槳,等候被捕。
因為風高浪大,搜尋委實不易。
然而他們並沒有放棄搜索的行動,依舊在海面穿梭而行,全力尋找孫希定和唐英。
不意正在此時,東北方向突然火箭連天,戰鼓頻催,一批巨型海船,破浪而來。
徐經緯還未弄清楚這一批海船的來歷,那些搜索他的寇船,突地敲起一陣急鑼,掉頭而去。
寇船去得好快,不多久就已消逝在徐經緯的視線下,海面上一時又恢復了黑暗與平靜。
那批不明來歷的大型海船,仍然全速朝徐經緯落海的地方趕了過來,片刻之後,已能看到他們巨大的桅桿和船首。
徐經緯猛然有個想法,這批海船會不會就是官家的兵船?他泡在海水中一心只是如此期望,而且越想越有可能,他思忖道:「那些海船來勢洶洶,顯然不是黑海蛇娘邱真珠的救手,否則地為什麼要遁走?」
既是邱真珠的敵人,那麼除了是官兵來料之外,還會有哪一方面的人馬?徐經緯覺得他自己的判斷,應該不會太過離譜才對,當下心情大為寬鬆,巴不得那批官兵快點趕到。
他抓住木槳引頸眺望,那批官船沒多久已然駛近,船上所射出的燈光,越來越光亮。
徐經緯精神大是振奮,等為首的那艘海船朝他一接近,他立即伸長了手臂,準備高聲喊叫,以引起船上官兵的注意。
沒想到徐經緯剛把手臂舉了起來,墓地發現那海船之前桿上,高掛著一幅鮮明的藍旗,大畫一個「徐」字,有數名手執寬背刀的紅巾大漢,正探首在海中搜尋。
徐經緯一看勢頭不對,忙將右手縮了回來。
再仔細一瞧,赫然發現那批海船之上,竟然都是亡命海中的海盜!
他一驚之下,第一艘船已到了他的左前方三丈遠的地方,徐經緯忙不迭將身體潛入海中。
他胸口怦怦跳動,真是又驚又駭,萬沒想到送走了一批海盜,又遭遇另一夥窮神惡煞。
當徐經緯露出頭到水面換氣時,那批海船已在他附近繞了幾個大圈,停留了一會兒,又鼓掉而去。
徐經緯望著那批來去匆匆的寇船,心裡想道:「原來這一批寇船來此的目的,只是為了趕走侵入他們地盤的黑海蛇娘邱真珠而已!」
他雖然受了這麼一場虛驚,可是邱真珠被他們一嚇而走,倒也免了徐經緯一場災厄,所以徐經緯對那批突如其來的寇船,還真感激哩!
此刻海面上除驚濤駭浪之外,就只有徐經緯獨自在海中飄流。
邱真珠率船離去,徐經緯又避過另一批海盜的搜索。
此時,他人在海中飄浮,心情雖已恢復了平靜,但人卻極端的困乏起來。
他想嘗試著用手划行,然而連握住木槳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只好趴在木槳尖端,半浮在海水中,任那海浪沖來衝去。
海水很冷,冷得徐經緯咬牙苦撐,還是不免發抖打顫。
漸漸的,他開始有昏昏欲睡之感。
一抹晨曦照射在白色的沙灘之上,海浪單調又貧乏的衝擊聲,使昏然欲嘔的徐經緯,感到既親切又熟悉。
地趴在沙地上,努力用全神去領受這一陣熟悉的海濤聲,以支撐住逐漸消失的意念。
他內心狂喊著:「我不能昏睡過去……我要趕快找到唐姑娘要解藥……」紅日昇得好快,轉眼之間,朦朧的晨光,已開始變得明亮起來。
徐經緯奮力地從海水中朝海岸爬行過去。
他急促地喘著氣,佈滿血絲的雙眼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意念在消失中,胸內湧起一股酷熱,使他口渴難耐,四肢更形倦乏。
是藥力發作的時候,看那一輪旭日,已升出了地平線,天是亮了。
徐經緯再也沒有氣力前爬,他頹然地躺臥在沙地上。
開始等待死神的來臨。
這時,他突然覺得死亡的可怕…-她想到他那年邁的母親…-朱綺美、唐英、甚至邱真珠。
他很自己將事情看得太天真,世後海捲入這場是非,此時他唯一的心念,就是活下去……胸中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徐經緯已不敢相信他自己有活命的希望。
當他開始陷人昏迷之時,隱隱之中,似覺唐英出現在他的眼簾,此後他什麼也不知道,終於昏絕過去。
徐經緯再度清醒之時,發覺自己躺在一張石床之上,離石床不遠之處,則坐著七、八個人湊在一起說話。
他放眼打量四下環境,只見他處身之處,原是一個很大的石洞之內,洞中打掃得甚是乾淨,而且火炬通明,刀槍並陣。
徐經緯一望之下,立即知道這石洞原來是個盜窟,不禁心底一涼,趕快閉目不敢動彈。
耳中傳來室中有人說道:「唐姑娘!令師兄傷勢不會有礙吧?」
只聽唐英道:「我已餵他眼下本門療傷之藥,大概也該醒來了!」
徐經緯正弄不清楚唐英怎會好端端與那批海盜混在一起,耳中又傳來後英的聲音道:
「此次小妹與家師兄如非及時得獲貴會援手,此刻怕已葬身魚腹廠,小妹心裡正是感激萬分!」
那名首先開口的大漢,哈哈大笑道:「姑娘不用客氣,令師兄與姑娘是遠來的貴客,本會理應保證航程的安全,否則本座怎能向余泛老交待?」
唐英道:「提起余泛老,小妹想請教徐壇主一件事,只不知貴會通過余泛老聯絡了多少道上朋友呢?」
那回答的大概就是徐壇主,徐經緯聽他道:「余泛老雖受本會會主之托,但聯絡的對象只有他老人家一個人知道,本座實也不知……」
唐英「哦」了∼聲,道:「余泛老此舉雖可保守秘密,但卻也容易被外人趁機混入,難道貴會亦可以放心嗎?」
余壇主道:「姑娘之言甚是,不過余泛老行事一向謹慎,諒來不至於會發生問題才對,否則會主怎會信任他。」
雙方沉默了一會,只聽唐英又道:「此事小妹想來終有不妥之處……」
姓徐的壇主問道:「有什麼不妥之處?」
唐英很慎重地道:「就拿我和家師兄來說吧,若非徐壇主認得我,我們兩人身上一張余泛老的介紹函也沒有,貴會怎能接納?」
徐壇主笑道:「唐姑娘出身四川唐門,本會請都請不來,如今得承泛老推介,本會怎敢拒絕?」
唐英依然道:「可是我身上並沒有泛老的推介函件呀!難道貴會不怕我是冒名混進來的?」
徐壇主道:「這是什麼話,唐姑娘使名滿天下,道上的朋友有誰不識?我們決計不會起什麼疑心……」
唐英輕笑一聲,道:「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貴會對我當然不會有所懷疑...」
「只是萬一今天落水的是兩名貴會不識的貴客,而他們身上的推介函也跟我一樣,被海水泡爛丟棄了,貴會該怎麼辦?」她不待姓徐的回答,又道:「是接納呢還是不予接納?」
徐壇主道:「姑娘之言甚有見地,不過本座相信本會會主會處理這種場面的,而且決計不會虧待所有遠道而來的貴客……」
唐英道:「既是如此,小妹就放心得多了,否則無意中得罪了余泛老約來的朋友,對泛老和貴會都不是件解釋得清的事,對不對?」
徐壇主連連稱是,於是他們話題轉入一些武林上的見聞。
徐經緯聽聽沒趣,遂用全神思忖唐英和那姓徐的之間關係。
他越想越難瞭解,為什麼唐英會跟這些海盜扯上關係?他們口中的余泛老又是誰?這些人通過余泛老的推介,正在進行什麼事?這一連串的問題,使得徐經緯大感迷惑。
何況唐英言語中,似乎已宣稱徐經緯是她的同門師兄,她到底在搞什麼名堂?為什麼要隱瞞徐經緯的真正身份?徐經緯在沒有摸清楚底蘊之前,自然不敢貿然坐起來,因此仍舊閉著雙眼,靜靜地躺在石床之上。
片刻之後,唐英突然說道:「家師兄此刻仍然昏迷不醒,徐壇主能不能借個僻靜之處,讓我替家兄推拿行功?」
徐壇主道:「當然沒問題,隔壁就有一間石室可供姑娘使用。」
唐英道聲謝,立刻走到徐經緯之旁,道:「為了盡快使家師見清醒過來,我決定用本門推宮過穴之法幫助他行氣,請徐壇主派人看守門……」
徐壇主道:「姑娘放心,不會有人打擾的……」
於是徐經緯被人抱進一間五室之內,他一直緊閉著眼睛,任由人擺佈。
過了一時,倏聽唐英道:「徐公子!你可以睜開眼了……」
徐經緯聞言坐了起來,只見石室內只有他和唐英兩人,登時神情一鬆,笑道:「唐姑娘!沒料到還有命與你相見……」
唐英道:「稱現在覺得怎麼樣?」
徐經緯舒舒身體,道:「好多了,是不是姑娘讓我服下了解藥?」
唐英道:「除了我之外,還會有誰?」
徐經緯苦笑道:「真是做夢也沒想到……」
唐英道:「昨晚自落船之後,也自忖沒有生還之理,幸虧徐力率船趕到,將我撈上了船,不想卻找你不著,今晨才在沙灘上發現了你,還好沒有誤過服下解藥的時辰,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徐經緯問道:「徐力定必是那徐壇主吧?姑娘怎認得他?」
唐英道:「徐力是海龍會的壇主之一,我們的師門與海龍會有點關係,所以我認得他!」
徐經緯道:「海龍會?一定是橫行江浙一帶的海盜幫派,他們為什麼跑到這附近來?」
唐英道:「海龍會會主老神君雄心勃勃,看來有意聯絡山賦和海寇橫行全國,詳細內容我也不清楚。」
徐經緯望一眼她的神情,見她一臉茫然,心想唐英很可能確是不清楚海龍會的真正圖謀。
可是那徐力為什麼要將唐英視為上賓?她真是不清楚老神君的圖謀嗎?徐經緯正想問問唐英,唐英卻已先開口道:「海龍會不論有什麼圖謀,反正對善良百姓均屬有害,我們應設法查一查……」
「查?」徐經緯驚道:「就憑我們兩人之力?」
唐英道:「是啊!」
徐經緯皺眉道:「唐姑娘!你有武藝在身,還可湊合與海龍會的人周旋……我這個泥菩薩,什麼用?」
唐英笑道:「目前我們已混了進來,不裝下去是不行了,所以咱們何妨將錯就錯,能查出海龍會的陰謀自是最好,橫豎我們非況下去不可,你說是也不是?」
那是當然的道理,徐經緯豈會不知?海龍會既已將他和唐英誤認做他們的同道.人在人家的島上,自然只有硬著頭皮偽裝下去了。
問題是到底如何偽裝下去,這點關係他們兩人的安危,徐經緯不能不問明白。
於是他道:「海龍會這次有沒有正式邀請你來?」
唐英道:「沒有,因為我離開四川唐門已有三年之久,他們怎會邀我來此?」
徐經緯訝道:「可是姑娘看來跟他很熟檢,這是怎麼一回事?」
唐英道:「熟什麼?我還不是昨晚才認識他們的!」
徐經緯道:「哪怎麼可能,剛才我明明聽見你和那姓徐的腳得蠻起勁的唐英接言道:
「那姓徐的知道我確是出身四川後門的人,自然對我客客氣氣的。」
徐經緯恍然道:「這麼說,他們確是透過那名叫余泛老的人過過四川廟門派人與會,而你又正是唐*懺,所以他們就以為你是被派來此的,對嗎?」
「大概是吧!」
唐英沉吟一會,又道:「所以我一落到他們的手中,就順著他們的口氣,自承是應余泛老之約而來的,還說你是我的師兄……」
徐經緯道:「余泛老是什麼人物?」
唐英道:「這人我倒有點耳聞,他是黑道中最得人緣的魔頭,據說不論水陸雙方的黑道幫派,跟他都有點淵源。」
「原來如此……」徐經緯道:「難怪海龍會要請他出面代邀人手……」
兩人沉默了一會,唐英又道:「你現在應該已經瞭解我們的處境了吧?」徐經緯道:
「知道了,咱們是師兄妹,應余泛老之邀來此,半途被黑海蛇娘追擊落海……」
說到這裡,徐經緯突然改口道:「海龍會的人好像跟黑海姥娘邱真珠他們那一夥有嫌隙,姑娘有沒有發覺到?」
唐英道:「這些人在爭地盤我早有所聞,否則徐力不會相信邱真珠追擊我們之事,是為了阻止海龍會擴張勢力的。」
徐經緯吐了一口氣,道:「設非他們之間水火難容,我們再怎麼樣也難混進海龍會來。
接下去我們該如何行事?」
唐英道:「由於此地情況不明,我們大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有機會當然還是逃之大吉。」
徐經緯聞言忖道:「真是倒霉透了,往後的日子,看來還是凶險的。」
他心念才動,神情頓時露出焦慮來。
唐英深深地看他一眼,才道:「我們這條命算是揀了來的,公子有什麼好怕的?」
徐經緯歎了口氣,道:「話雖然這麼說,但身處如此凶險的境地,怎能不令人憂心忡忡、』唐英輕輕一笑,走到石室門口,道:「你先定下心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咱們也該出去面對著他們了!」
徐經緯下了石床站好,苦著臉道:「但願不要露出馬腳才好,否則我已心寒膽裂,再也經不起什麼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