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知道這大片的竹林,內中藏有佛門降魔護法的陣法,略略借助竹林的曲折和林中的陰暗,令人生出幻象,自行迷墜於幻境中。
另外在竹葉中張布鈴網,以便那些高明的魔頭,不受幻象所侵,越林而出時,庵中也有警汛防備。
故此這片竹林陣,似難實易,有驚無險,實力差的人,當然無法出陣,而即使身手高明的魔頭,也難以不驚動庵中人而脫身竹林,此中消息,甚是微妙。
儘管鍾荃不明底蘊,但他一則是佛門高僧的入室高弟,二則本身功力已鍛煉至八分火候。焉會陷入幻境之中,以致心神迷亂?是以最多不過覺得眼前昏暗,有如夜色已臨,甚麼都瞧得不大清楚。
方纔那暗襲的兩尼,身形一閃即隱,實在不過是藉著陣法隱蔽身形而已。
鍾荃卻以為定是了不起的能人,心中大為戒懼。
他的眼光尚未從頭頂竹葉移開,忽然靈機一動,喜然間縱身而起。
卻聽一聲清亮的鈴響,從那邊傳過來,他不知是何原故,身形毫不停滯,穿葉而上。
竹葉叢密中,那片鈴網被他一頂,發出嘹亮的鈴聲。
聲音未歇,他心中已恍悟方纔那一聲,定是鄧小龍也打著同樣主意,故此觸動鈴網機關。
這剎那間,他雙手一分,已扯破鈴網,略一換力,便穿葉而上。
他提住一口氣,輕飄飄踏在竹梢上,身形隨著竹梢起伏,眼光卻向鄧小龍那邊仔細搜索。
猛覺身後簌簌微響,忙掉頭一看,只見一個灰衣老尼,左手倒持著長劍,右手堅掌當胸,雙眸炯炯,正打量著他。
鍾荃嚇一跳,以為方才在林中的女尼跟蹤芽葉飛上,卻不曾聽到枝葉之聲,這種身手,豈是自己所能相比?
那老尼法名萬線,乃是萬炒庵主的師妹,獨居於庵後竹林中一所植捨。
是以一聞鈴網警訊,立刻便能夠持劍來到。
鍾荃被人家先聲所奪,膽氣已怯,呆呆不動,顯然露出進退失據的樣子。
萬緣老尼冷冷哼一聲,似乎也瞧出對方的怯意,修地右掌虛虛所出,抱柏飛揚中,發出一股掌力,口中跟著喝道:「下去廣
鍾荃身形如行雲流水般移開數尺,但覺對方掌力拂身而過,甚是勁緊。
他愕了一下,只因對方發出這一掌,自己雖沒有真個去接,卻覺察出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高明。
萬緣老尼一掌落空,也自跨步移身,只因他們此刻身在竹梢之上,要不是身懷上乘武功,這地方連停頓借力也不能,何況發出掌力。
不過這竹林內另有古怪,這萬線老尼並非全恃輕功,而能夠從容在竹林頂上發掌擊敵,卻是腳下另有秘密借力之處,雖則僅僅是在枝葉中,暗暗藏有指頭股粗的鐵枝,腳底可以穩實得多。
但到底也不比平地,是以一掌發出之後,便不能再穩立原處,非跨步移位不可。
鍾荃又退了數尺,卻是向庵左退去,那邊盡處,便是萬丈懸崖。他心中f撞:「這老尼掌力雖不見得怎樣精純,但到底能夠在這種萬險之處發掌,這種輕功,的確是匪夷所思。」
心中尚未想完,只見那萬緣老尼左足提起,右腳點在竹捎上,乃是金雞獨立之式卻穩如磐石。右手戟指喝道:「你以為憑著一點輕功,便可胡作亂為麼?我華山大悲庵,豈容宵小撒野?還不趕快跪地自縛,隨貧尼去祈求庵主從輕發落。貧尼再一出手,那就悔之莫及了。」
鍾荃可不能像她那樣穩立不動,而是要不住移位換力。
前面一帶被那老尼封住,不知不覺便老是後退。那老尼的話人耳分明,心中不由得反駁道:「縱使我粉身碎骨也焉能失辱師門,跪地求饒?簡直是胡說八道。」
口中卻只關心地問道:「究竟你們把桑姑姑怎樣了?」
他們所要知的僅僅是這一點,只要這老尼一答出來,他們再也不會打擾這大悲庵。
可是對方哪知他們對這回答竟是如此渴切,而且也犯了大悲庵之忌,冷冷道:「你要知道麼?下去再講……」末後的四個字,修地變得聲色俱厲,接著斜斜欺身而上,足尖一點到暗藏鐵枝,右掌又疾推而出。
鍾荃疾如旋風般,又退開數尺,萬線老尼步跨連環,一連發出三掌,把鍾荃迫退老遠。
看看已到了懸崖邊沿,鍾荃還未知道。
萬線老尼到底是佛門中得道之人,此刻卻不肯因私人恩怨迫令鍾荃糊里糊塗掉下去,破了殺生之戒,忽地收掌凝身道:「你瞧瞧後面再退。」
鍾荃側首一瞥,駭了一跳,下意識地跨前兩步。
萬緣老尼喝一聲,五指張開,疾抓而進,欲以擒拿手把敵人抓住,以便發落。
鍾荃雖覺得敵人這一出手,並不怎樣厲害,但心中已認定對方深不可測,這一式雖然不起眼,但誰知其中有什麼奧妙變化?嘿了一聲,雙掌齊出,竟是雲龍大八式中「靈台擂鼓」
之式,以攻為守。
萬緣老尼在這瞬息之間,單掌連攻帶封,換了三式,但覺對方仍然流灑從容地遞了一掌進來,疾扣肘間捉筋穴,心中大駭,沉臂橫時一撞。啪地微響,掌肘相交。
鍾荃只能用出三成力量,哪及對方腳下穩實,又是以肘頂撞,力道絕大,不由得腳下一虛,連退三步,恰好已到了懸崖邊緣,嚴格說來,他簡直已在懸崖之外。
因為崖邊的竹樹已稍為向崖外傾斜,是以俯眼下望,已是凌空臨虛,深不可測。
他腳尖探處,忽覺異乎尋常地穩實,心中大為驚奇,村道:「天幸這兒有處大可墊腳,即使是發力換掌,也不懼了。」他並沒有思疑是大悲庵尼姑們弄的玄虛,一方面固然缺乏閱歷。一方面也因大悲庵的地位名聲,焉能鬧詭弄詐以取勝?有這個原故,當然不會往下誰想了。
萬線老尼震退對方,但見敵人已退到邊緣,再退半尺,便得掉下萬例懸崖。不過敵人恰巧站在鐵枝尖上,身形顯得穩如山嶽,雨珠匯成一道細流,淌過他強健虯突的胸部肌肉。
她不由得為難地躊躇一下,這刻她深知對面這少年,實非等閒之輩。
自己方才小看了他,差點兒沒吃虧,幸而腳下得力,才佔了上風,然而這可不大光明,並且可見敵人功力之高,委實在自己之上。
今日之事,要保全自己個人與及華山大悲庵的面子,非把這人收拾了不可。況且敵人乃是和桑清有淵源的人,當年庵主和桑清曾經比武而結下不解之仇,她和庵主同是萬字輩份,當年也偏袒著庵主,連帶桑清也有了仇怨。這些年來,不但仇怨末清,並且因屢有江湖人來華山大悲庵找尋桑清,有的是慕名,但大多數是尋仇雪恨。
庵主雖與桑清有仇,但到底是代表華山之首,焉能眼睜睜讓人尋上門,索取桑清下落?
為了本門聲譽,以及增厭那些自認了不起的魔頭們亂闖本庵,不得不出面驅逐來人。
是以送有凶斗之事發生,雖然總是大悲庵贏了,但這種麻煩便夠這庵中清修的尼姑們好受了。
逐漸大悲庵對付侵擾的人,手段變得甚為毒辣,總是將人家武功毀掉,方饒了一命,否則不惜開殺戒。
風聲傳出,十餘年間竟沒有人敢到華山大悲庵來摘鬧,這樣大悲庵的文尼們慢慢將仇視擾庵的人之心收起。而江湖上也漸漸將大悲庵十多年前那種激烈手段淡忘,以鄧小龍而言,出道已有十二三年,但也沒有什麼印象,因為他本身既與華山沒有來往,其次大悲庵以往曾毀的,儘是武林中邪派人物,聽起來似乎有鋤奸懲惡的含意。
是以這次上山,半點兒也沒料到大悲庵所以曾經激烈對付闖庵之人,不論是好人是歹人,都是因桑清所惹起。
萬線老尼和萬妙庵主同輩,自是比之白蓮等人懷有較深偏見。
這時她已確知對方乃因桑清而來,不免觸起仇恨之心,將佛門慈悲心腸收起好多。
當下劍交右手,徐徐舉起,身形作勢欲上。
鍾荃早料定這老尼定是本庵中老一輩高明人物,這一劍攻上來,自己赤手空拳,恐難接住。不自覺地吸一口氣,毛髮俱動,已施展出先天真氣,那般若大能力的功夫。
可是心中一動,忽然又恢復原狀。原來這一剎那間,記起了土行孫賀固便是慘死在這種功夫之下,自己已曾決心不再施展使用,是以立刻放棄。
在這緊張關頭,他反倒鎮定起來,雙目閃出炯炯精光,等候敵人動手。
忽地兩文之外,一個女性的蒼老口音大聲道:「三妹你怎麼啦?這廝可是她勾來的?」
萬線老尼的劍倏然垂下,退開三尺之遠,應適:「正是她勾來的。」
風聲颯然,雨絲中飄來一條及衣人影,手中提著一口精芒四射的長劍,年紀和萬緣老尼差不多,但鼻勾嘴尖,兩顴高突,看起來但覺是那種冷酷而心很氣狹那類人。
這老尼正是萬妙庵主排下來,第二位的萬國老尼,昔年是她一力主張以激烈手段應付擾庵之人,而也是她手底最為凶狠。
這萬因老尼似乎不必再想,疾然挺劍衝上。
鍾荃雙掌一錯,暗運全身勁力,並且盤算好應付之法。
萬因老尼腳下功夫比之萬緣可高出一籌,疾似旋風急捲,手中鋒快之極的長劍起處,一式「數點梅花」,直襲中盤。
劍尖離著鍾荃胸前不及一尺,嗡然一響,震出數點寒光,分制胸前幾處穴道。
她這一劍的功力,比之和鄧小龍交手的白元文尼,同是使出一樣招式,可是威力判然有別。
鍾荃蘊勁蓄勢,單掌急探而出,竟是雲龍大八式中的「龍子初現」之式,巧妙之極地從劍光中探進去,指尖一拂,截胞奪劍。
劍風拂處,衣袖卷裂,可是他指尖已堪沾到敵腕。
萬因老尼做夢也料不到敵人有這等精奇卓絕的招數,能夠在自己劍光之中尋到絲毫空隙,探掌進來,自己的劍枉自有三尺之長,也擋不住人家猿臂一伸,閃身欺近。
當下冷喝一聲,劍收如風,眼看敵人身形微傾,已要乘隙衝出,口中一聲去你的,劍光暴盛,化為「孔雀開屏」之式,在敵我之間,布下一面劍屏。
鍾荃身形一仰,讓開這凌厲之極的守式。
哪知在劍光織成的屏風中,寒風一縷,修地光華盡斂,只剩下劍尖一點寒星,直探到咽喉要害。
這一下變招換式,乃是六合劍法中的神髓,招式相套,連環化生,端的奧妙無匹。
鍾荃但覺這一剎那間,自己生像已經橫下心腸,毫不動容。
俟得敵人精光耀眼的長劍挾著一絲寒風,堪堪點到咽喉之際,腳下用力一點,身形倒射而出,這一剎那間,雙掌挾著沉雄無比的內家真力,猛擊而出。
這一招股在敵人無法預測,以他所站地方,再也不能向後移動分毫。是以萬因老尼一劍遞出,只估料敵人向左右兩面閃避,接著連下煞手,必能將敵人迫下萬丈懸崖不可。
哪知對方竟然倒退縱出去,自陷死地。
摔不及防間,敵人掌力已壓腹而至,猛然運氣護體,身形微側,手中長劍順勢撒手飛出,劃出一道精虹,電射鍾荃還在空中的身形。
鍾荃使的正是雲龍大八式獨步天下的奇異身法「飛龍回天」,在空中一伸手,綽住敵人下毒手猛襲的長劍,跟著清嘯一聲,腰動腳險處,飄飄飛回。
那萬因老尼以數十年苦功運氣護體,側身硬挨敵人一掌。
噗地一響,身形便如斷線風箏,斜斜飛退幾步從林項掉下地去。
萬緣老尼衝過去,一把沒抓著萬因老尼,又覷見鍾荃飛出懸崖,兩件事湊在一起,不禁失聲尖叫。
但轉眼間,鍾荃已經飛回,萬緣老尼怒罵道:「原來是崑崙派的,你敢不把華山放在眼內麼?」
長劍一揮,不管掉下的萬因老尼,疾撲面上。
鍾荃仍然回到原來的位置,淵停嶽峙般屹立不動。
聽到對方提起自己的門派,不由得心中一凜。
眼看對方陷颶連戳三劍,光華亂閃,乃是拚命進手的招數。
自己不知怎地,像顧忌什麼似的,不敢使出本門劍法,長劍一領,斜斜削出,竟是施展出新近學來的攔江絕戶劍。
他一劍削出,立刻瀰漫著一股氣流游渦,正是那獨步天下的真磁引力。要知鍾荃乃是崑崙一等高手,學了那五招十五式正反攔江絕戶劍。
以他的根底,自是一學便曉。
加上兩日來潛心領悟以及偷閒操練,已是精純非常,比之當日力拒黑猿賀雄還精進得多。
萬緣老尼輕功上雖遜萬因一籌,但揮劍猛攻,竟是豁出性命也要收拾下敵人的樣子。
鍾荃心中甚駭,幸而這攔江絕產劍,畢竟是道家玄門中最為神奇的太清派的無上心法,雖然只有寥寥幾招,但一施展出來,其中玄妙神奇,真不是普通武林中人所能測付得到。
這時,一任萬線老尼連攻十餘劍,總是自動向分歪開,對方明明所取的是咽喉部位,劍尖遞到時,卻從肩上斜過,反而要追不及待地撤刻回來自保。
鍾荃有用過這攔江絕戶創法交手的經驗。
從從容容地一直使下去,由正方三招九式,直到反方兩招六式。
第一個循環之後,那股渦形氣流更加強烈,然而外表上卻更為隱晦,連風聲也逐漸消失,這種似弱實強的劍法,的確可稱是天下無雙。
庵中高樓上發出清亮鐘聲,當當兩下,震越山巔林表。
萬緣老尼倏然一滑腳,身形猛墜,鍾荃長身伸臂,運劍一黏一挑,把萬線老尼扯回竹林項消。
萬緣老尼面目失色,退開兩步,腳下尋到鐵枝尖端站穩,橫劍一哼,道:「崑崙小賊,你傷了我大悲庵的人,今日是個有死無生之局,你賣好也不行。」
鍾荃像給她打了一拳在心窩似的,震動一下,付道:「糟透了,她似乎不單根我,甚至連我師門也牽扯上啦,怎麼這華山的人都不講情理的。咳,江湖上何嘗也不是這樣?」他感慨地歎口氣。
只因他老是弄不明白,即使他們所尋的桑姥,乃是華山大悲庵的仇敵,也不妨先說個清楚,何以會一見面,便打個沒休沒完,無端結下仇恨?
忽地黑影一閃,萬線老尼的身後,多出一個黑衣老尼來。
這老尼身量高大,面方口闊,目光稜校,神態莊嚴有威,嚴然有大丈夫氣概。
「三妹暫且退下。」黑衣老尼道,聲音宏亮而清越。
萬緣老尼倏然收封退開,道:「庵主小心,這小賊乃是崑崙派的。」
鍾荃吃驚地著這位黑衣老尼,敢請她便是華山大悲庵的萬炒庵主,亦即是華山派掌門人。
正是人的名樹的影,鍾荃再狂妄也不得不對這一派的掌門人畏懼,何況他根本不是狂妄自大的人。
他抱劍躬身道:「晚輩鍾荃,參見庵主。」
「算了。」萬炒庵主拂袖道:「你這是晚輩參見之道麼?白眉大和尚和你怎樣稱呼?」
鍾荃不敢仰視,恭謹地答道:「是晚輩大師伯。」心中卻付道:「這番不得了,庵主若和大師伯有舊,我焉敢再逆犯於她?今番休矣。」
「哦?是你的師伯?」萬妙庵主嬰然凝視他一眼,頓了一下,徐徐道:「那麼你便是當今崑崙掌門普荷上人的弟子了,是麼?卻是這等年輕?」
鍾荃唯唯而應,心中更見惶恐。
其實他是白驚了,只因天下四大劍派,近二十年來,已沒有來往聯絡。
往昔老一輩的各派高人,雖有甚深交情淵源,但這些老輩高人,早早紛紛謝世凋歿,即如以華山和崑崙而言,那名震天下的心如神尼,和崑崙的高僧時有交往,及至百靈大師接掌庵主,也曾與崑崙的苦行禪師見過面。
其時百靈大師從苦行撣師口中得知他的大徒弟白眉和尚,天資卓邁古今,極是不凡,心中甚欲一見,結果總沒有到。
二十多年之前,百靈大師圓寂了,萬妙接掌庵主之位,便算是和崑崙絕了往來。
不過萬妙庵主往昔曾經數次聽過百靈大師說及崑崙的白眉和尚,武功必將是四大劍派中之首,是以印象深刻。
而白眉大和尚年紀比之萬妙庵主,還要老上十餘年。
萬妙庵主自己的關門弟子,便是白蓮女尼,已盡得華山本門心法真傳,她共有五個弟子,以白蓮為最年輕和武功最強,如今幾乎能和她相頜顧了。
可是年紀也有三十多一點,照理普荷上人的關門弟子也應比之白蓮大一點,哪知竟是個二十左右的少年;是以令她大為驚訝。
這萬炒庵主本來生性偏激,自負武功卓絕一代,但自從二十年前被木女桑清以精妙招數所敗,便潛心隱修苦練。
這些年頭來,火性也隨之磨掉許多,她天性中的偏激唯一的表現,便是在於委任那心手俱狠的萬因老尼為本庵執法大師。
這時她雖然對於萬因受傷而忿怒,但已不比當年那般一觸即發,何況這個不起眼的少年,乃是崑崙派的?那白眉大和尚她雖不認識,但從當年四派創會,所聞說崑崙鐵手書生何涪的厲害,便可想而知了。是以她並沒有輕視鍾荃之心,尤其鍾荃那種見到前輩,唯哈恭謹的禮貌,正是名門正派的特有教養風度,使她更加估高這少年的實力。
不過,她雖然沒有輕視,甚且估高對方實力,但這估計仍然沒有達到實在標準。
只因一則白眉和尚已將雲龍大八式融會貫通,威力遇非何涪用的可比。
二則難也不知鍾荃竟然練有先天真氣功夫,雖然僅屬初步,但也威力無窮。
三則鍾荃更學到玄門太清派唯一不傳劍法攔江絕戶劍。
這種攔江絕戶劍法所發生前真磁引力,簡直是天下武林中所未聞的科技。
從上述三點加起來,鍾荃的武功,實在和他的年齡相去不只天壤,誰也無法從他的年齡上,推出他的真正功力來。
其實這時武林中能手異人,迭出不窮。
大都是年少英偉,奇才天生,不但各將本門劍術武功發揚光大,而且還有好些遇合,潛光干年的神物利器,都紛紛在這時機出土,各尋其主。
鍾荃僅一出山,便曾遇到不少年輕好手,諸如玉郎君李彬。黑猿賀華。石中矮胖怪人潘自達,還有峨嵋後起之秀陸丹等等,無不各懷絕技,隨便揀一個,也足以震驚武林。鍾荃本身更是其中出類拔蘋之人,這些情形,便不是華山大悲庵主所能想像得到。
萬妙庵主屹立在竹捎上,宛如淵停嶽峙,她心中雖然甚憤萬因老尼被鍾荃所傷,但她是一派掌門,身份攸關,不便失言,徐徐道:「我大悲庵向例不招待男客人庵,而你們明著暗裡迭次闖庵,一身技藝,果然高明,崑崙得此傳人,實為可喜之事。」
她話聲稍頓,忽然變得嚴峻一點道:「如今沒別的可說的,你既仗著一身藝業闖進本庵,還須如此出庵。」
鍾荃惶恐道:「晚輩豈敢無禮,只因急欲謁晤桑……」
他的話聲卻被萬妙庵主宏亮的聲音掩住,她大聲道:「三妹,且借你的劍一用……」
萬緣老尼倏地扔劍,直射鍾荃。
鍾荃不覺微一仰身,劍交右手,正待揮劍去擋。
銀虹急射,離著鍾荃還有三尺許,那萬妙庵主伸出虛虛一抓,手掌離著那劍也還有三尺來遠。
卻見那道銀虹倏地斜飛,巧巧落在萬妙庵主手上。
鍾荃認得這種內家真力,乃是像隔山打牛那一類掌力變化運用。
不過像這萬妙庵主,能夠抓回數尺外的飛劍,功力之深,的確驚人。
要知凡是力量發易收難,不要說是將力量發出,還要把什麼東西抓回。便是尋常在招式變化中,想將發出的力量,隨心任意地收回,比之發出力量,不知艱難多少倍。
是以能將力量鍛煉到數尺外傷人,比之從數尺外抓物回來,其間的差別,便可以心領神會了。
萬妙庵主一到手,輕輕一抖,那劍嗡然震響,銀光耀眼。
她道:「你身臨絕地,本庵主理應讓你換地再戰。但素聞崑崙心法,能在空中回折方向,想來這絕地對你並無妨礙。」
萬緣老尼大聲道:「他方才便曾飛出外面,又復回到原處。」
萬妙庵主道:「如此甚好,你進招吧。」
她說得斬釘截鐵,神情語氣中自有一種令人不能違抗的氣度。
鍾荃遲疑一下,目光一觸萬妙庵主嚴厲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應一聲,道:「如此晚輩無禮了。」
但見劍光乍起,一縷寒風直奔對方眉宇,正是雲龍大八式中的起手式「龍子初現」。
萬妙庵主眼光一閃,看出鍾荃所站的是竹林枝葉中暗藏的鐵枝,是以才能夠發力進招,當下算準尺寸,上身微仰。
鍾荃眼看自己的劍尖,還差半寸不到,便不能沾上對方,除非離開所站位置。
但離開這僅有可以站穩之處,並不上算,立刻沉腕垂劍,改攻下盤。
萬妙庵主雙膝一彎,腳尖仍在原處,旋身一轉,鍾荃的劍尖恰好從腿彎處劃過,又是一招落空。
鍾荃心中明白那萬妙庵主乃是讓自己三招,然後再真個動手。
以萬妙庵主的資格,並非是狂妄之舉,當下刷地刺出一劍,直奔中盤,但僅僅是個虛著,並沒有真個刺出。
三招已過,萬妙庵主長笑一聲,銀光長劍翻處,當胸刺入。
鍾荃斜劍急掠,使出「固封龍庭」之式,萬妙庵主的劍尚未遞進,力透劍尖,修然化作數點寒星,籠罩住鍾荃胸腹。
叮叮微響數聲,那萬妙庵主施展的絕妙劍法,恰好碰著鍾荃也使出雲龍大八式中唯一守式,內力盡從刻上透出,急涼之間,宛如已布下一堵劍牆。
兩下一觸,發出數聲微響。
鍾荃心頭一震,付道:「這位庵主內力比我高出一籌,差點兒沒給她擠跌了。」
萬妙庵主也是大為驚訝,對方竟然有這種微妙的劍法,封住自己這一下絕招,而且內力造詣,的確是不比尋常。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一閃而過,萬妙庵主又是一劍刺出,這一劍去勢不急,但顯然勁力盡蘊,一觸即發。
鍾荃心中念頭一掠:「這一劍乃是欺我身陷絕地,是以這般刺來,我可不能像她那樣,能夠在僅可承受身軀重量的枝捎上,施展出這麼勁厲的內力。」
對方劍尖已刺到胸前,他心中忙著,手上也不能閒著,急急斜削出一劍,風聲跪創旋捲而生,正是那天下無雙的攔江絕戶劍。
這頃刻工夫,已經連創了三劍。
萬妙庵主真力凝聚在劍尖上,正如那裡暗藏著極厲害的炸藥,一燃即炸。
誰知鍾荃劍光連閃,但覺自己力量微微一歪,竟然刺向空檔,連忙沉聲一喝,斗地收回長劍。
鍾荃一連削出三劍,才使對方的劍歪開去,覺得相當沉重,自己力量用多了,腳下有點異樣。
萬妙庵主凝眸一瞥,微哼一聲,忽揮劍而攻,陡然間閃出千百道銀虹,直襲鍾荃。
鍾荃那幾招攔江絕戶劍使開了,又是一連削三劍,但覺寒風颯颯,漫身而過,心中正自讚歎這攔江絕戶劍法之神妙,猛覺腳下一沉,駭了一跳。
萬妙庵主劍氣如虹,疾然急戳。
鍾荃百忙中反劍一封,當地一響,兩劍相交。
萬妙庵主叱一聲,左手倏出,正好抓在鍾荃指腕之間。鍾荃腳下已虛,又吃萬妙庵主持住脫指,眼看手中長劍被奪。這時,真個連想一想的機會也沒有,倏然鬆手棄劍,同時已提氣運勁,身形似退還進,疾如電閃一衝,那只被人奪去了的右手,已抓在對方右手的脫指之間。
這一下臨機應變,沒有什麼名堂,因為究竟不能想像到有這種特別的情形而棄劍奪創,純然是他天資過人,浸淫又久,自然而出的招數。
萬妙庵主這刻正是劍掌都施展不出,還得提防對方纏上身來,那成了什麼樣子?
高手相持,無論是時間或空間,所爭者並非常人所能感悟得出來,決不至於貼身相纏,那簡直是笑話了。
萬妙庵主面色沉寒之極,微哼一聲,雙臂倏然一振,排山倒海般發出內家真力。
鍾荃啊一聲,身形直甩飛開去,卻見那萬炒庵主腳下暴響,身形也掉下去。
可是人家可不會有事,只須稍為伸手抓住密麻的竹枝,便可定住身形,但他自己卻不由自主地飛出竹林崖外。
他方纔曾經飛出崖外一次,已經知道腳下乃深不可測的深壑,只因水氣迷濛,雲霧傍崖繚繞,不知究有多深。
這時因是被萬妙庵主摔出懸崖,便不能和上一次股轉折飛回,當下心中大駭,身形已如彈丸飛墜,眨眼間下落了兩文許,眼看快要越過竹林平地。
這時必須自力更生,心中電急轉過幾個念頭。
須知他這種雲龍大八式身法,能夠在空中轉折回飛,一則只仗著招式神奇,有如雲龍在天,二則乃是崑崙獨有一種心法,能夠將真力凝煉至近似有形之物,是以能在空中推動身體。
不過,人總是人,如果要隨心所欲,也得要有準備和架式才可。
這時他還有一步絕技,便是施展出般若大能力,這種先天真氣的功夫,自然比之那種由後天內家真力凝煉的力量神效得多了。
可是他又曾經立下決心,不到將這種般若大能力練成功之後,決不再次使用。
然而此刻又是自己生死一發的關頭,倘若不及時使用出來,沒希望能夠飛回竹林地面。
則這一急墜而下,定是粉身碎骨無疑。
心中的矛盾,在這瞬息之間,實在教他夠受了。
求生的本能強烈地抬頭,強烈得令他毫無考慮餘地,當下雙掌情灑地向下一按,曙然大響一聲,下墜之勢立住,跟著雙腿一端,身形便如神龍盤空,修然向竹林飛去。
他的腳還差那麼兩尺才到地,眼前白光一閃,竟是一口利劍,急刺小腹。
鍾荃雖在危急自救之際,身手仍不紊亂,尤其那劍上帶出的風聲,便知那人功力有限。
立時使個身法,橫移丈尺許落下,單掌已電閃急探。
那個暗襲他的,乃是個年輕女尼,持劍那手的虎口間,可以看到一些血漬。原來是方才持鉤襲擊鍾荃的兩女尼之一,她的虎口裂了,自然劍上無力。
鍾荃一把奪過長劍,小臂一振,那女尼啊一聲,踉蹌跌開四五步。
他一劍在手,膽氣又壯,卻不敢往竹林中鑽,沿著竹林外的懸崖邊緣,急急前走。
一眼瞥見兩文外的崖內凹處,下面另有山崖突出,而且似乎有路可通別處,當下腳下用力一頓,凌空飛起。
這個當兒,卻聽到後面有幾個女尼喝叫之聲。
他一掠兩文許,到了那邊,閃眼下望時,下面突出的危崖離著還有五丈許高。
剛才在那邊隱隱瞧見似乎別有通路,這一走近了,反而瞧不出是不是絕地。
他把心一橫,暗忖道:「前無退路後有追兵,我打又打不過過人家,又怕竹林中昏暗,與其力盡受擒,不如跳下這危崖再算。」
身後竹林內又有聲響傳出來,鍾荃咬一咬牙,提氣往下就跳。
五丈餘高並非說著玩的,輕功稍差的,必定無法提住那口氣,便以鍾荃的身手,也得甚是小心才行。
他安然落在危崖上,舉目四瞥,卻見左右有路可走,連忙尋路前走,繞過這崖角,便是一片山坡,一直延伸出去,心中不禁大為欣喜。
這時連忙展動身形,一瓊兩王文,急急逃走。
他可不知從這邊轉過去,已是繞過蓮花峰。
眼前僅見一座山峰屹立,這便是雲台峰,他一時也不管什麼方向,直奔過去,到了那座峰腰,沿峰過去,峰那面陡直得多,當下向峰下疾奔。
他從一處斷崖躍下,猛見右面向峰內凹入處,有個三丈圓的深潭,在峰潭之間,有兩座石屋,築建得甚是精緻。
潭中一塊石頭,像劍尖般直伸出水面,石頂大約有四五尺方圓。
像這樣一個潭,當中又有這麼一塊石頭,倒是古怪得有趣。
這時,正是鄧小龍返村途中,雨勢越發大了。他赤著上身,雨水淋在身上,流過古銅色光滑的皮膚。
生出一陣陣清涼的感覺,這使他有點兒振奮,生像那種清涼的感覺,使他的心也稍稍冷卻,因而生出輕微的愉快。
他沒有去注意那兩座石屋,突然衝動地清嘯一聲,飛向潭心的怪石上。
腳尖還未沾石,石屋那面傳來一聲清叱,人影一閃,疾撲而來。
他吃驚地掃目一瞥,但見那疾撲而來的人影,乃是一個少女,頭上包著一塊淺青頭巾,瓜子形的面孔,細長而亮。
身材頎長苗條,穿著一身緊身青布衣裳。
她手中持著一口青色的古劍,劍柄上的劍穗也是青色。
劍尖下垂,顯然來勢雖急,但並無傷人之意。
鍾荃腳尖一探到石頭,猛覺其得如油,險些仰跌,連忙打個千斤墜,身形方定。
那少女飄飄在石上一落,忽然向前一傾,鍾荃還未曾想到應不應伸手扶她時,青光一閃,寒風到面,竟是一劍已刺到他面前。
鍾荃腳下不敢移動,勉強一仰頭,手中長劍已急刺敵腹。
這一式正是以攻為守,圖謀自救。
那少女輕輕咦一聲,身形往右邊一側,已移開一步,手中青色古劍,已決要戳在鍾荃肩井穴上。
鍾荃心神真個被他擾亂,只因方纔她一落身在石上,直像是要撲跌似的,誰知卻是出劍的身法,一連兩劍,把他弄得手忙腳亂,心神也不能定下。
這刻連忙一晃身,躲過敵劍,可是心知對方這一定是連環而上,況且腳下又不穩,只好身形微向前傾,打算掉在石上也比掉在潭裡好一點。
果然對方劍收如風,修又砍出,直奔下盤。
鍾荃這時剛好腳下一滑,自動探到向石,支撐身軀。對方一砍,剛好砍在他的刻上,生像他早知對方有這一招,預作拆解似的。
那少女驚噫一聲,收劍退開兩步,凝視他一眼之後,忽然皺眉呸了一聲。
鍾荃剛好站穩身軀,見她一臉厭惡之色,征了一下,忽然靈機一觸,大聲問道:「姑娘可是姓桑?」
青衣少女哼一聲,斥道:一你管得著麼?」一劍斜砍而至。
這一劍的來勢甚是古怪,尤其使創名家,極少以砍勢出手。
鍾荃覺得彷彿極熟,像是什麼地方見過這種劍法,但實在又未見過,心中動念之時,手中長劍已斜削而出,發出武林未睹的真磁引力。
那青衣少女一連砍出三劍,來路不定,煞是古怪難測,他也一氣削出四五劍,卻覺得雖能封住敵人攻來古劍,但全然不像以往使用時之奧妙,仍然要留心而削,不能漏出絲毫空隙。
雨越發下得大了,從髮際直沿下來的雨水,把眼睛也蒙住。
他手上一吃力,心中不覺有點溫然,禁不住大聲喊道:「怎麼華山的人都蠻不講理哪?
這兒究竟有沒有姓桑的人?」
「有又怎樣?」那少女身形在石上移動得十分自然,腳下毫無溜滑之弊,她尖聲回罵道:『你才是野人哪,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
罵聲中,那柄青色古劍益發斜砍堅砍,怪氣之極猛攻。
鍾荃覺得勢頭不佳,因為他只要微微移動,立刻便感到站不住腳。
而且對方劍法厲害之極,專在想不到的地方斬砍過來。自己的攔江絕戶到法,連環施展,也僅僅能夠守住。
幸虧這五把十五式劍法,不必移動身形,否則大是不堪設想。
反之對方腳下毫無顧忌,身形騰挪進退如履平地,一點也不怕他刻上發出的真磁引力,運劍如風,著著進迫。
若是在平地上,對方的內力,比自己遜色一籌,定能以雲龍大八式將之打敗,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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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光越閃越亮,威勢更增,劍風隱隱帶出萬木濤嘯之聲,入耳驚心。
鍾荃一想不妙,猛然力聚劍身,發出內家真力,一式「固封龍庭」劍連續斜劃而出。
青衣少女連攻兩劍,都像研在極厚的鐵牆上,震得芳心悸跳,不由得攻勢略懈。
他趁這當兒,清嘯一聲,收劍飛身而退。
那青衣少女腳頓處,破空飛起,身形之輕快急疾,難以形容,但見一溜青光,銜尾追及。
鍾荃在空中頭也不回,一式「龍尾招風」,反手戳出,剛好夠上部位,極巧妙地削向敵腕。
青衣少女又使出怪招,斜劍一抽,當地撩在他劍上,不由得身形略挫。
鍾荃卻反而加速前飛,霎時遠離了兩文許。
那青衣少女落向潭邊岸上,腳一沾地,正待騰身而起之際,一道白虹急射而至,風聲勁厲之極。
連忙運足真力,舉劍一黏一撩,把對方扔來的長劍挑飛。
鍾荃已飄然遠遁,身形極是迅疾。
那青衣少女呸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個野人也敢來姥姥潭撒野麼?我若不是師父坐關練功,須人守護,不追上擒住他,審明白底細來意才怪哩!」
口中雖是這樣說,但兩道秀眉卻輕輕鎖住,懷疑地搖搖頭,自語道:「但我真能擒住那廝麼?」
鍾荃已走得老遠,他心中已決定必須趕快找到鄧小龍,等他出點主意,大概這裡定是桑姥姥所居之地。
鄧小龍聽完了他的話,想了一會兒便道:「不管內情如何,我們也得再走一趟,到時再看情形吧,可是,我們已得罪了大悲庵的人,只怕後患無窮,真是豈有此理。」
雨一直沒有停,甚且越落越大。
傍晚時分,鄧小龍認為明日也不會是晴天,說將出來鍾荃大是喪氣。』可是這位農夫主人,卻說明日大有放晴之望,又把鍾荃的心說得活了。
一宿無話,次晨絕早醒了,但見窗下仍有飄綿細雨。
趕到用完早點,那雨竟然停了,天空也逐漸開朗,鍾荃像孩子般快活起來,興興頭頭地跟著鄧小龍出門。
他們仍然不帶兵器,徒手空身,直奔雲台峰下的姥姥潭。
鍾荃當先帶路,來到姥姥潭邊,但見潭水粼粼,清可見底。
潭中怪石依然兀立,也像潭水一樣顏色,敢情是上面青苔滿佈,加上雨水,難怪其滑如油。
鄧小龍不必鍾荃再說,已知崖壁和潭水之間的兩座石屋便是了。
山間的靜溫,使一切都染出一種幽幽的美,鄧小龍想一下,命鍾荃先躲起來,然後輕咳一聲,人卻不走過潭那邊去。
石屋中走出一人,正是那位青衣少女,但手上沒有提著劍。
她在那邊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狐疑地問道:「你是迷了路吧?」
「姑娘請了,在下鄧小龍,奉了一位長輩之命,欲拜謁華山前輩桑姥,卻無從得知桑老前輩下落。」
青衣少女啊一聲,道:『你找桑姥有什麼事?是奉哪位前輩之命?」
她問的甚不客氣,而且神情有點異樣。
鄧小龍疑惑地注視她一眼,但覺這少女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那青衣少女面色一沉,冷冷道:「你究竟是誰療眼光語氣,都露出敵意。
鄧小龍收攝心神,朗聲道:「桑姥前輩既然具名邀約劍會,卻不解在華山這麼難尋下落。」他的話,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語。
青衣少女面色忽然寬和,微笑道:「你是四大劍派麼?桑姥便是我師父,你再告訴我究竟是哪一位前輩命你來,我好稟告老人家呀!」
鄧小龍見她一氓戒懼,便變得甚是天真,但仍然堅持道:「請姑娘稟告桑老前輩,說是鄧小龍奉命來謁便行了。」他的綽號是天計星,肚中自然有一套。
只因當年桑清對他甚是愛惜,教他許多劍法,而她與鐵手書生何涪,既然有那一段感情,當然不能忘掉當日一切事情,亦即不會忘記了他。
於是,倘若桑姥即是當年的華山玉人桑清的話,她一定知道是誰遣他來的,而予以接見,否則便可考慮逕自離開之法,不必真個晤會了。
青衣少女哼了一聲,不悅地搖搖頭,拒絕他的提議,但隨即又高興地微笑起來,道:
「那麼你就說你是哪一派的,我立刻替你稟告。」
她的一顰一笑,都令他產生一種飄渺綿遠的懷念,那不是她麼?正是那位桑姑娘啊!當時她年紀雖輕,而且隔得又久,但此刻卻讓他聯想起來了。
他同時又發覺這位清麗絕俗的青衣少女,流露出空谷幽音,鞏然而喜的情緒,「她該是太寂寞了,這種年紀,住在這死寂的空山……」他想。
「你就說華山派好了,姑娘。」他也微笑道:「真的,我沒有騙你。」
她的眼珠轉一下,心中雖不相信,但鄧小龍的表情又是那麼地真誠懇摯,使她不願意去懷疑他是說謊。
可是她又希望知道內情,即使一點兒,於是,她搖搖頭,沒有做聲。
露出堅持等候他再說些什麼的神情。
鍾荃躲在一塊石頭後面,只因石頭太矮,不得不稍為伏下,一叢紅紫相間的野花正在他面前,散出一股噁心的氣味,使他甚是難受。
然而,鄧小龍正在好整以暇地和那青衣少女扯著閒話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