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江湖 正文 第八章 奇門陣腿傷遭暗算
    在武林中,有一個家派稱為水仙官,這一派之人行蹤隱秘無比,在二十多年前,由於水仙宮主人華水仙,與少林方文水心大師,少年時乃是情侶,故此當華水仙開宗立派以後,駕水仙舫邀游江湖,水心大師便為她樹碑立字,保證登訪印證武功之人,必定得到公平決鬥的機會。

    水仙舫在三江五湖中泛游了十多年,聲名大噪,但這時突然作風大變,凡是登舫之人,勝則生還,敗則永遠失蹤。

    可是從來沒有登舫之人,能夠得勝生還。

    因此短短兩、三年之內,已不知多少名家英俠,或是武林黑道高手,登舫後永遠失去蹤影。其時水心大師已登上了少林方丈寶座,他的碑石,仍然立在舫上。所以天下之人,從不疑心有他。

    直到十年前,也就是水仙舫改變作風的兩、三年後,少林寺有一個高手藝成下山,登防挑戰,把華水仙擊敗,迫使她從此銷聲匿跡。

    這個高手,就是趙羽飛的師父於剛,亦即是方丈水心大師的小師弟,因此,趙羽飛輩份相當高,尊叫水心大師為師伯。

    但事實上趙羽飛不是由於剛傳藝,而是由高壽歲達百齡的木隱大師傳藝授功。這位木隱大師,乃是少林第一人物,是當今方丈水心大師、於剛等人的師父。

    木隱大師等人,雖然召來天下醫道第一的藥羅漢水乘大師,竟是無能為力。

    木隱大師雖然仍測不透於剛的病因,卻曉得問題嚴重。立刻親自找尋根骨任妙的人,以便接替於剛的護法責任。

    也是天緣湊巧,木隱大師在故交的後輩之中,遇見了趙羽飛。

    趙羽飛的祖父,乃是當朝的公侯,曾經掌握天下兵權,威震四夷。這位老元帥和木隱大師交情極深。

    所以當木隱大師討取他的孫子時,趙元帥馬上答允了。

    從此,趙羽飛到了嵩山少林寺,隔絕了繁華,苦修武功。前後不到十年,已經成就為少林寺數一數二的高手。

    他不但得到少林正宗心法,武功佳好無匹。

    同時又因木隱大師另有打算,曾先後召集少林門中各種有特別成就之八,將心得傳與趙羽飛。

    因此,趙羽飛的本事,深不可測,可說是博學多才,無所不能。

    他藝成之後,恰好水仙舫又重現江湖,繼續為惡,凡是登舫之人,都永遠失蹤。

    趙羽飛馬上被差遣去對付水仙宮,他仗著過人的機智,絕世的武功。還有就是他的風儀英姿,使兩艘水舫先後毀去,主持這兩艘水仙舫的,皆是水仙宮一流人才,一是於娉婷,一是吳仙客,全都芳心暗許,改邪歸正。

    水仙客一共有三艘水仙舫,另一個主持人,姓凌名春風,與上述於、吳二女,皆是華水仙的義女。

    當趙羽飛毀去兩舫之後,華水仙的義子范南龍,便約他到黃山去見尤麗君。因為尤麗君身染絕症,靈藥已窮,是以在黃山鎖魔崖囚香洞府之中,日夕借地火黑風之力,維持生命。

    但在地火、黑風出口之處,卻有靈藥。所有在水仙舫上失蹤之人,都是被送來採藥而喪生。

    當范南龍邀約趙羽飛之時,一則先說明尤麗君的無雙絕色,二則言明以地火黑風作為比鬥功力的工具,三則他利用炸藥機關,以同歸於盡威脅趙羽飛。

    因此,趙羽飛終於見到了尤麗君,這一位絕代的美人,果然使見過不少殊色美女的趙羽飛,也為之傾倒。

    趙羽飛冒險採到了火蓮,但直到其時,方知道尤麗君的絕症,是華水仙造成的。

    她以種種藥物,使她變得如此超凡約俗的美麗,但也發揮盡生命青壽的力量,使她日日面對死亡威脅。

    同時,趙羽飛也得悉這個華水仙.已經不是真的華水仙,而是九尾玉狐徐二小姐假冒。

    因此,才會做出震驚江湖的種種惡孽。

    九尾玉狐徐二小姐昔年敗在於剛手底之後,便以她的姿色和媚術,使於剛失足。

    於剛鑄了大錯之後,因為認定她是華水仙,則此舉無異是亂倫,是以內心痛苦無比,終於鬱鬱病死。

    徐二小姐一直等到他病死,這才重現江湖,再度肆虐橫行。

    誰知木隱大師棋高一著,又調教出一個趙羽飛。

    趙羽飛在囚香洞府中,只聽到過徐二小姐的聲音,得知她的惡毒好險,但未見過她的面,此所以現在他回想起來,這個女人在他心靈中,只是一個有聲的影子,無法描繪出她的面貌。

    這個女人,在趙羽飛殺死范南龍和徐三姨之時,已經颶然遠飄。據徐三姨說,她已用另一副面目,回到一個平凡人家中,規規矩矩的做了主婦。若然如此,則趙羽飛或任何人,永遠也找不到她。

    可是現在這個美貌少女,以他猜想,分明是水仙宮之人,而且最可能就是漏網的凌春風了。

    假如此女真是凌春風,則九尾玉狐徐二小姐便是已經再度出世。

    趙羽飛對於這一點,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他喜的是這個妖狐終於又露出尾巴來,假如找到她,不獨可以為師報仇,同時也能查明華水仙(他師怕早年的情侶)的情況了。

    懼的是徐二小姐既敢出世,必定自認為有能力對付他,包括他背後的少林派在內。

    因此,他縱然步步為營,也未必能夠不敗。

    當他腦海中泛起了徐三姨和徐二小姐的影像時,心中不禁升起了難以形容的仇恨。

    這種仇恨,是獨獨對女性而發生的。因為徐家這兩個女人,實在太惡毒可恨了,使他深深覺得女人的可怕。

    這種仇恨心理的擴展,便使得他對眼前這個美貌少女,也沒由來的增厭起來。

    這個女孩子的聲音,還在他耳邊繚繞。

    她曾經問他,何以如此的狠心,但趙羽飛卻無法回答,他心中只是一股仇恨,使他對女性特別的憎厭,而他並沒有細加分析過,所以他亦無從回答。

    他冷冷道:「我最後向你一句,你肯不肯把內情說出來?」

    那少女現出萬分恐懼之狀。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憐,相信任何鐵石心腸之人見了,也將受到影響。

    但趙羽飛心腸一點兒也沒有軟化,他把她推到椅子前面。

    這張椅子,正是早先想讓趙羽飛坐的那一張。

    趙羽飛道:「你果真不說麼?」

    少女大概驚懼得連話也說不出了,美眸中充滿了乞憐之光。

    趙羽飛一直瞧看著她的面龐,是以她那使人憐惜心軟的表情,完全攝入眼中。

    可是他似乎一點兒也不受影響,冷冷道:「既然你不說……」

    話聲末歇,突然手臂一伸。那個少女在他掌握之中,全身脈穴被禁制,根本無法站立得穩。

    因此趙羽飛一鬆開手,她已坐在那張椅子上。

    她坐下之後,既沒有發出痛苦的叫聲,也沒有其他異狀。

    趙羽飛不覺驚訝起來,忖道:「鬧了半天,敢情此椅並沒有古怪。」

    但他從智慧所得的結論,明明告訴他這一張椅子上,必有某種厲害無比的裝置,而且是專門對付像他這樣武功精湛之人的。

    他忙攝起心神,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凝自查看這個少女的情形。

    要知往往一種情形,足以做成這等奇怪的態勢。例如此椅有極劇烈可怕毒力,任何人一坐上去,馬上會中毒身亡。

    然而放毒之人,由於他本身對此毒具有抗力,在相當的時限內,他可以挺得住。

    因此,趙羽飛不敢有絲毫疏忽鬆懈,仍然盯住此女。

    過了一陣,忽見她面色漸漸蒼白,眼中的神采,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趙羽飛一下子把她抓起來,手指觸處,但覺一陣冰涼之氣,從她身上傳過來。

    他馬上將此女放在另一張椅上,念頭一轉,不再查看此女,一徑躍出屋外。

    但見石頭還站在原地.不停地轉頭四下指望。遠遠看去,只見他那對招風耳直搖晃,特別扎眼。

    趙羽飛的目光掃向遠處,驀然看見在樹叢間,人影一閃即隱。

    他估計一下距離,曉得沒有法子可以追上,再者他也沒有追趕的必要,當即回頭招呼石頭過來。石頭依照他的指點,轉了許多彎,才抵達屋門前。

    他探頭探腦地向屋內張望,但見那美貌少女,靜靜地坐在椅上,於是大感滿意,例嘴向主人笑一下。

    趙羽飛表情嚴肅,道:「我們快點兒動手,把這間屋子拆去。」

    石頭也不問是什麼緣故,馬上動手。

    他的氣力大極,全身上下又不怕磚木硬碰。

    所以拆起屋來,速度極快。

    這座屋子外現很堅牢結實,其實只是巧妙的設計,使人生出錯覺而已。因此趙羽飛率同石頭,七手八腳,一下子就全部拆下。

    原本是屋內的那塊空地,還有桌椅等物。

    那美貌少女坐在一張椅上,一直沒有做聲。

    不過趙羽飛已看出她似乎略略好轉,相信這與解開了她的穴道禁制,以及離開了早先那張椅子有關。

    屋子完全拆除之後,石頭訝然四望,道:「大爺,怎麼這兒又變了樣子?」

    原來屋子四周的景色,已有顯著改變,例如早先本是平坦的草地,現在.卻有不少錯落雜生的小樹叢等。

    趙羽飛走到少女面前,低頭瞧她。她眼睛一轉,顯然十分軟弱乏力。

    石頭一眼瞥見,訝然叫道:「她怎麼啦?」

    趙羽飛反問他道:「你發現了什麼?」

    石頭道:「她好像全身沒有一點兒氣力似的。」

    趙羽飛道:「是的,你一點兒沒看錯。」

    石頭道:「她剛才不是這樣子的呀!」

    趙羽飛道:「她的樣子多著呢,有時笑,有時哭,你難道都忘記了?」

    石頭恍然道:「是啊,我可不能相信她。」

    趙羽飛道:「這世上有許多人,面上的表情,和心中的意思完全不同。比方說她向你笑時,心中未必是對你好。所以你不可輕信人家面上的表情。」

    石頭道:「是,大爺,我記住啦!」

    趙羽飛道:「這個女孩子,天生有一種本領,能夠表演種種表情。因此,她要告訴你說,她心中害怕,這時她根本不必說話,你就能從她面上瞧出來了。可是你要記住,她心中是不是真的害怕,誰也不知。」

    石頭道:「反正我牢牢記住大爺的吩咐,她的表情,我通通不相信。」

    趙羽飛道:「這就對了。」

    他的目光回到少女面上,道:「你的情況,絕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嚴重,假如你還裝出這副神色,我決計讓你再在那椅上坐一會兒。」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你知道我是說得出,做得到之人。」

    少女眼中透出懼意,果然馬上振起精神,恢復青春的光采。

    她道:「我知道,你……你真是鐵石心腸的人。」

    趙羽飛道:「你曉得就好了。」

    他轉頭向石頭道:「把她連人帶椅,搬回家裡。」

    石頭毫無難色,因為這麼嬌小的一個女孩子,在他來說,簡直像搬稻草人一般的容易。

    當他將那少女連椅子一塊兒搬起來時,趙羽飛警告她道:「你別使什麼詭計。」

    少女道:「唉,我雙腳已經殘廢了,還能使什麼詭計呢!」

    趙羽飛沒有任何表示,因此對方猜不出他心中,對此究竟相信不相信。

    他用刀尖挑起那張有問題的椅子,便跟著石頭,往回路奔去。

    不一會兒,他們回到木石小築內。

    太陽已移到頭頂,敢情已是中午時分。

    石頭放下少女之後,便逕自到後下弄飯。

    屋子內只剩下趙羽飛和那少女,趙羽飛獨自入房打個轉,檢查一下木腳,但見石頭刻上的那個水字,已經被人削去。

    他泛起欣慰之色,點點頭,回身走出外間。那個少女的目光,一直跟著他。

    趙羽飛突然向她望去,眼中露出兇惡的意味。少女吃了一驚,趕快垂下目光。

    趙羽飛道:「現在你須得把名字告訴我了。」

    少女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我不說,你又把我放在那張椅上,是不是?」

    趙羽飛冷冷道:「那不一定,或者我用更殘酷的方法對付你。」

    少女道:「有什麼方法比死亡還殘酷呢?」

    趙羽飛狠硬地道:「每個人都有弱點,偶如針對這一弱點而加以傷害,將會產生比死亡還甚的痛苦,例如你……。」他拖長了聲調,面上泛起一種冷酷的愉快,這種表情,在一些以傷害他人為樂事的人面上,常可發現。

    他接著說道:「你最珍貴之物,莫如你的美貌和這對會說話的眼睛了。

    我只要毀去你的容顏,弄瞎你雙眼。這等刑罰,目是比死亡更殘酷了。」

    那少女沒有做聲,過了一陣,才道:「我姓秦,名叫美姬。」

    趙羽飛道:「我倒是有點兒失望呢!」

    秦美姬訝道:「為什麼?我的姓名不好麼?」

    趙羽飛道:「不是不好,而是你已不敢嘗試。」

    秦美姬不解道:「嘗試什麼?」

    趙羽飛道:「你應該向我報出假姓名,試試看我會不會毀你的?」

    秦美姬道:「我知道你是說得出做得到之人。」

    趙羽飛道:「那很好,你最好記著,我問什麼,你就據實地回答一切,免得自討苦吃。」

    他說完之後,就丟下秦美姬,獨自走出屋外。

    秦美姬深深歎息一聲,陷入沉思之中。

    過不一會兒,她忽然活動雙手和身體,但雙腳從膝部開始,完全失去知覺,不能移動分毫。因此,她雙腿雖然能動,卻沒有法子站立。更不能行走。但必要之時,尚可仗著雙手及腰腿之力,在地上爬行。

    趙羽飛站在外面,靜靜地觀看她的動靜。

    對於這個美女,他認為她大是工於心計,所以絕對不能輕易相信她。

    即使現在看見她的動作,但亦不可冒然相信。

    因為她可能想到他會在外面偷襲,因而施展她出色的表演天賦,在那裡裝模作樣一番。

    石頭不久就把飯做好,正要端到屋裡,趙羽飛忽然走入廚房,阻止他這麼做。

    他道:「我在這兒吃就行啦!」

    石頭道:「好的。」

    他也不問情由,便將飯菜放下,接著舉步出去。

    趙羽飛道:「你幹什麼?」

    石頭道:「我去把那姑娘搬過來呀!」

    趙羽飛一在動手吃飯,一面道:「別多事,現在還不是給她吃飯的時候。」

    石頭恍然道:「原來她還不餓。」

    飯後,趙羽飛就坐在廚房門外,望著草地稍遠處的樹林,悠閒地剔牙齒。

    不久,他顯然想打個瞌睡,漸漸閉上雙眼。

    石頭本想問他,要不要端飯給秦美姬吃,但見他睏倦欲睡,覺得不好驚醒他,便打消了這個意思。

    他閒著無事,落來蕩去,不知不覺蕩到屋門前。

    他也是無意中瞥見了坐在椅上的秦美姬,只見她雙眉深鎖,一派愁容,令人甚是憐愛。

    石頭舉步入屋,問道:「你可是肚子餓?」

    秦美姬道:「我不餓。」

    石頭心中對趙羽飛大為佩服,忖道:「大爺早就曉得她不餓呢!」

    當下又問道:「那麼你想幹什麼?」

    秦美姬搖搖頭,道:「有什麼事好做呢!」

    石頭道:「我寧可去挑水,也不願像你這樣,呆坐不動。」

    秦美姬苦笑一下,因為她知道這個醜陋的青年,是個渾人,所以自家雙腳不能行走之事,不必告訴他。

    石頭一轉身,坐在門檻上,開始專心地瞧著地面上行走的螞蟻。

    他顯得如此安樂自在,秦美姬突然感到非常羨慕,甚至有點兒嫉妒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喂了一聲。石頭回過頭來,詢問地望著她。

    秦美姬裝出一個甜蜜可愛的笑容,石頭看了,心中很快樂,也高興地咧嘴而笑。兩隻招風耳直晃動。

    秦美姬以非常親切悅耳的聲音,道:「石頭,你家大爺在哪兒?」

    石頭道:「他在後面打瞌睡。」

    秦美姬道:「你不打瞌睡的麼?」

    石頭挺一挺胸,道:「我白天從來不睡覺的。」

    秦美姬道:「好極了,那麼我就不必害怕啦!」

    石頭的胸挺得更高,道:「別怕,我在這兒。」

    他已經被這個美女的甜蜜笑容,親切的聲音,以及柔弱的態度,激起了男性保護女性的本能。

    秦美姬道:「那邊就是著名的靈隱寺了,是不是?」

    石頭道:「是的。」

    秦美姬道:「可惜我還沒工夫去瞧瞧。」

    石頭道:「也沒有什麼好礁的,但奇怪的是遊客特別多。」

    秦美姬道:「我真想去瞧瞧。」

    石頭道:「為什麼不呢?」

    秦美姬心中暗喜,忖道:「原來趙羽飛沒有吩咐他監視我。」

    她道:「我走不動呀!」

    石頭道:「我搬你去可好?」

    秦美姬大喜道:「好極了。」

    但她空自熱烈地等待了一陣,還不見石頭過來。秦美姬不禁有點兒光火,這是因為她並不是一個普通女子,論才智姿色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女性。

    但像石頭這等醜陋蠢漢,居然也敢戲弄她。所以引起了她被傷害被侮辱之感,不由得大為氣惱。

    她那雙善於表達情緒的眼睛,讓人一望而知她已經生氣了。

    石頭道:「你很不高興麼?」

    秦美姬道:「當然啦,誰叫你騙我?」

    石頭道:「我不是騙你,而是要告訴我家大爺一聲。」

    秦美姬頓時心灰意冷,忖道:「若是告訴了趙羽飛,如何還去得成。」

    她猶有餘恨地閉上嘴巴,不再開口。

    過了一會兒,石頭忽然道:「秦姑娘,你還生氣麼?」

    秦美姬道:「生氣便怎樣?」

    石頭道:「若果你還生氣,我這就搬你前去就是。」

    秦美姬訝道:「這話可是當真?」

    石頭道:「我從不騙人的。」

    秦美姬道:「好,你肯就快點兒。」

    石頭輕而易舉地把她連人帶椅,端了起來,舉步行去。

    這木石小築就在靈隱寺的後面,因此,只須穿過一片樹木,就到達寺後的園子。

    石頭邊走邊道:「這靈隱寺由朝至莫非,都有香客。有時碰上什麼佛誕節日,人更多了。好在此寺地方很大,後面這些禪院精舍,便沒有香客蹤跡了。」

    秦美姬道:「你別打寺內穿過,免得讓人家看見,大驚小怪的。」

    石頭歎然道:「是啦,若是寺中的師父見了,一定會呵斥我的。」

    他馬上繞路往寺前走,他路徑甚熟,行得甚快。

    這靈隱寺位於西湖北高峰之下,殿宇巍峨,彈房幽靜,門前澗水溜玉,畫壁流青,加上飛來峰,冷泉亭等勝景,可以說是美不勝收。遊人至此,聽得梵唄鐘聲,都不禁塵俗皆滌,襟懷一清。

    秦美姬道:「石頭,若是趙公子醒來,不見了我們,豈不擔心。」

    石頭道:「不妨事,咱們瞧瞧就回去了,不要花很多的時間,大爺每日一打坐,都要個把時辰。咱們回去之後,他還沒起身呢!」

    秦美姬聽這個渾人之言,深信不疑,當下大為寬心。

    轉眼間已到了廟前,石頭道:「咱們從山門進去,就是大殿,殿前有許多古廟,高得不得了。」

    秦美姬道:「別慌,我要看看風景,先在這外面瞧一瞧。」

    石頭端著她,走近山門。

    有幾個香客,見了這麼一個矮胖醜陋少年,抱著椅子,而椅上坐的一個美貌少女,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石頭咕味道:「有什麼好看的,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秦美妮不禁好笑,道:「如果有人看見我們,而不覺得奇怪的話,那才是奇聞呢!」

    石頭道:「哼,你不幫我,反倒幫起外人了?」

    秦美姬但覺這話甚是親切,不覺一怔,竟答不上話。

    石頭把她放下,看著一些香客進寺,又有些香客離寺回家,山道上頗不寂寞。

    這香客們有些就在他們旁邊經過,石頭渾渾噩噩的到處瞧看,對於過往之人,全不注意。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突然在秦美姬身邊停下腳步。

    秦美姬轉眼向他望去,大感意外地輕噫一聲。

    但見這個中年男子身穿長衫,外表斯文,但氣派甚大,一望而知非富即貴,決計不是普通老百姓。

    他的眉毛特別黑濃,斯文之中,又頗有權威的味道。

    秦美姬道:「二哥,想不到你竟也親自出馬。」

    中年人點點頭,道:「看來你是失敗了。」

    秦美姬道:「是的,現在是我唯一逃走的機會。」

    中年人道:「你的腳怎麼啦?」

    泰美姬道:「齊膝以下,全都麻木。二哥一定帶有解藥在身吧?」

    中年人道:「抱歉得很,我沒有解藥。」

    秦美姬道:「那麼你先把我帶走也行。」

    中年人道:「三妹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裝的?」

    秦美姬感到事情不妙,訝道:「這話怎說?」

    中年人道:「你坐過輪椅,這一輩子休想復元,除非是再世了。」

    秦美姬黯然歎口氣,道:「這樣說來,我終身殘廢的命運,已經不能更改了?」

    中年人道:「是的,而且不瞞你說,愚兄是奉命來殺死你的。」

    秦美姬道:「大哥已知道我被迫坐那輪迴椅之事麼?」

    中年人道:「四妹和五妹已報告上去,大哥隨即下令,要我相機行事,取你性命。」

    他停歇一下,又道:「想來你一定能夠原諒我們,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因為你的耐力有限,遲早會被趙羽飛追出一切秘密。」

    秦美姬面色變得十分蒼白,軟弱地點點頭。

    石頭在六、七步外看見,訝道:「秦姑娘,你不舒服麼?敢是著涼生病了?」

    秦美姬向他苦笑一下,她的表情竟能如此清晰地表達出她內心的意思,因此石頭馬上向那中年人瞪眼睛,怒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中年人平和地向他笑了笑口中道:「三妹,只有他一個人麼?」

    秦美姬道:「是……

    聲音低而含糊,顯然是不想說,但在習慣之下,又不敢不說。

    中年人得到這個答覆,眼中馬上現出森森殺機。

    他擔心的只是趙羽飛,若不是趙羽飛,縱然有別的高手在場,幫忙石頭,他也不放在心上。

    關於趙羽飛這名健僕之事,他們早已探悉甚詳。

    因此,這個中年人一點兒也不必防備對方會玩花樣。

    他暗暗提聚起功力,向石頭行去。

    石頭雖是不知人心的詭詐,可是他自家那全無機巧的心,卻有相當靈敏的直覺。這刻,他已覺出對方大是不懷好意。

    不過他全然不懼,還挺起胸膛,打算把這個人攆離此地。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掠過秦美姬的面上。

    在這一瞬間,他已從秦美姬的眼色表情上,得知了一切。

    他毫不含糊的曉得,秦美姬急切地希望他逃走,她甚至用表情告訴他說,這個人很厲害,武功很高強。

    石頭如果是在往日,必定不管這許多,仗著一身硬功,上去與這中年人打一架。

    但上回趙羽飛已給他嘗過苦頭,同時他殷殷告誡之言,已深深烙刻在他心中,因此,他可就不敢自恃了。

    那中年人走到距他幾步之時,石頭突然間一轉身,飛奔而去。

    此舉大是出人意料之外,連那中年人也不禁一愣,石頭安然遁去,頓時已去得無影無蹤。

    石頭這一去,自然會把趙羽飛勾來。

    中年人轉回頭,冷冷地瞪著秦美姬。

    秦美姬忙道:「二哥,小妹可沒有通知那廝逃去。我若是使用本門傳聲,你一定也聽得到。況且,你如順利得手,小妹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中年人道:「他本是個渾人,如何會及時逃走?」

    秦美姬道:「這個小妹也不知道了。」

    中年人道:「他忽然開竅,倒教我感到十分頭痛。」

    秦美姬道:「二哥目下還有什麼猶疑的。趕快帶了小妹,離開此地,也就是了。」

    中年人道:「這也是我第一個想法。」

    秦美姬道:「這樣說來,二哥還有第二個想法了?」

    中年人道:「不錯,我第二個想法,便是殺你滅口,然後孤身逃走,毫無牽累。」

    秦美姬知他說得出,做得到,絕對不是虛言恫嚇。因此,心中大是沮喪,射出絕望的眼光。那中年人不但沒有馬上動手,甚至沒有舉步走近她。

    秦美姬心中突然泛起了希望,抬目向他望去。

    她問道:「二哥為何尚不動手?」

    中年人道:「咱們同門學藝,相處多載,總不免有點兒感情。」

    秦美姬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接著笑了一下,道:「原來二哥竟是心軟而下不得手。」

    中年人道:「你不相信麼?」

    秦美姬道:「我相信與否,恐怕對事全無影響,是不是?」

    中年人道:「是的。」

    秦美姬道:「那麼你有何打算?」

    中年人道:「我打算帶你一道走,據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咱們師父,能夠破解輪迴椅的威力,使你恢復如常。」

    秦美姬似是吃了一驚,道:「師父,他老人家不是已經仙逝了麼?」

    中年人道:「假如真是仙逝,你這一輩子,不但永無恢復之望,而且雙足的麻痺之感,會逐日向上發展。什麼時候發展到心臟,你就什麼時候死亡。」

    秦美姬道:「哦,原來我不僅是終身殘廢,而是連這一條殘命也不能保了。」

    中年人道:「這是一大秘密,四妹、五妹她們都不知道,你回後千萬別洩漏。」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決定盡力帶你去叩見師父,但你必須與我同心合力,抵禦一些艱險危難。因為咱們師父隱居之處,連咱們也不易抵達。」

    秦美姬似是對於如此神秘奇詭的事,司空見慣。

    故此毫不表示驚異,還道:「這個自然,師父向來在居處周圍,設下重重禁制。」

    她已相信對方所以提出這一點,是因為自己諳通奇門遁甲之學,雖得自師門傳授,但目下已是青出於藍。

    因此,也許二師兄亦有事想去叩見師父,但如果不借重她胸中所學,必定過不了那些凶毒絕妙的陣法。

    那中年人這刻才過來,一伸手,把她連人帶椅,端了起來。

    他迅快走到樹後,把秦美姬放下。

    接著,脫下長衫,攤在地上。再將秦美姬抱起來,放在長衫上。

    秦美姬道:「二哥不敢背著我麼?」

    中年人道:「不是不敢,但這樣在必要時,還可騰出雙手應敵。」

    他笑一下,又道:「愚兄自是情願抱著你走,可是目下情勢不同。」

    他用長衫兜著這個美女,提將起來,用背脊頂住。往山下急步奔行而去。

    他奔行了一陣,突然閃入路邊濃密的樹叢內。

    過了一陣,人影復現,仍然是那樣子背著個大包袱,循山路迅疾奔去。

    不多時,已來到湖邊。

    一艘小船,沖波破浪的向岸邊駛來,操槳之人,是個魁梧黧黑的大漢。

    這艘小船,雖然沒有什麼標記。但從這個中年人的走法,以及小船迎上來的姿態,可見得必是前來接應的。

    那中年人抵達湖邊,斜刺裡忽然躍出一人,攔住他的去路。

    但見此人頭髮蓬鬆,衣服皺亂,唇額間的鬍鬚,也是多日未剃,完全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樣子。

    但這個年輕人那兩道長長的劍眉,銳利明亮的眼神,卻使他有一股迫人的英氣,教人不敢生出輕視之心。

    那中年人趕緊煞住腳步,以免一直衝到對方面前。

    雙方站定了,互相瞪視。

    中年人道:「尊駕一定是趙羽飛趙大俠了?」

    那個年輕人點點頭,道:「不錯,區區正是趙羽飛,閣下貴姓大名?」

    中年人道:「兄弟文公柏。」

    趙羽飛道:「文兄打算前往何處?」

    文公柏道:「兄弟打算赴杭州城裡。」

    趙羽飛道:「哪兒有什麼人在等候於你?」

    文公柏道:「沒有。」

    趙羽飛道:「你們千方百計,把我惹了出來。可是一個個又行動鬼祟,不敢正面與我見個真章,使我大感迷惑不解。」

    文公柏笑一笑,道:「趙大俠前此所遭遇的,只不過是開場戲而已,兄弟馬上就會回轉來,正要向趙大俠討教。」

    趙羽飛道:「這話稍為有點兒意思了,但本人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可讓文兄輕易離開。」

    文公柏道:「兄弟自知武功有限,不是趙大俠的對手。」

    趙羽飛道:「你意思說願意束手就縛麼?」」

    這時趙羽飛已看見那艘前來接應文公柏的小舟,業已靠岸,位置就在他左側三丈左右。

    但舟上的黧黑大漢,沒有躍上岸。

    因此,趙羽飛也不去理會他,一徑盯住文公柏,道:「你既然不肯束手就縛,那就亮出兵刃。」

    說話之時,他自己已掣出長刀,啪一聲把刀鞘丟在地上。

    雙方相距只有丈尋,趙羽飛的刀一出鞘,登時有一股森寒刀氣,直衝過去,形成凌厲強大的氣勢。

    文公柏禁不住退了一步,但對方的刀氣反而有增無減。

    因此他肩頭一搖,背後的長形包袱,馬上滑到前面,變成一面盾牌,阻擋對方的刀氣。

    這個包袱裡面,乃是秦美姬。趙羽飛當然知道,因為他在寺門已看見文公柏的一切動作。事實上當秦美姬在木石小築勸說石頭,帶她到寺前瞻仰之時,趙羽飛已經在屋外聽見。

    是他以傳聲之法,叫石頭帶她前去。

    其後的一切經過,都在趙羽飛監視之中,而石頭後來忽然遁去,使文公柏大感驚詫的,亦是趙羽飛以傳聲命令石頭那樣做的。

    因此,當文公柏把包袱移到前面,抵擋他的刀氣之時,趙羽飛便不能不撤消一大半以上的壓力,免得包袱內的秦美姬,在毫無抵抗能力之下,被這強大的刀氣所傷。甚至因而喪命。

    文公柏迅即拔出兵刃,卻是一把半圓形的月牙刀。

    趙羽飛雙眉一皺,虎目中射出銳利的光芒,冷冷道:「這等兵刃,武林中使用的倒是不多。」

    文公相似是被他神威凜凜的氣派所攝,面上現出恭謙的神情,道:「是的,但區區自知不是趙大俠的對手。這種奇門兵刃,只能唬唬別的人。」

    趙羽飛道:「你口中的話,與你的行動不一致,可見得你必是另有勝算。」

    他舉步向文公柏行去,動作不快不慢,但卻使人感到他步伐堅定,氣勢雄渾無比。這刻縱然有千軍萬馬列陳在他面前,也阻擋不住他前進之勢。

    除了這股驚人的氣勢之外,文公柏還感到另一種微妙可怕的威脅。

    那就是當他前進之際,那不快不慢的行動,已形成了一種節奏。這一節奏,宛如無形的羅網一般,已把文公柏緊緊罩住。

    因此,文公柏這刻不論是出手攻擊,抑是退走,都沒有法子擺脫這種無形的壓力。

    若是進攻,則不出十招,便將變成牽線傀儡一般,一舉一動,完全在對方的節奏控制之下。

    若是到了這種地步,文公柏的下場,自然是有敗無勝,有死無生了。

    假使文公柏迅即躍進,趙羽飛亦得生出反應,馬上如影隨形般追去。而此時文公柏的速度,已被納入對方的節奏中,任他何等迅快,也逃不掉。

    在正常情形之下,文公柏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他的武功強過對方,出手硬拚,把敵人的節奏壓力衝破。

    文公柏早就認定雙方的功力造詣,對方比自己高明。

    因此,他可不敢走硬拚之路。

    但見趙羽飛已迫到四尺之近,長刀業已蓄勢待吐。

    文公柏口中大喝一聲,一面以頭頂住那個包袱,向前猛地推送出去。

    那個包袱呼一聲蕩起,向趙羽飛迎面撞去。

    這時趙羽飛當然可以用刀劈或掌拍,把這個包袱,震了回去。

    但包袱內的人,是他見過的秦美姬,此女起初來意雖是不善,出身也十分神秘。

    但她那張表情極多的面龐,如此美麗,凡是男人,總不免會泛起憐香惜玉之。

    再者,她已失去行動之力,無法反抗,而是任得文公柏擺佈。所以趙羽飛不能怪責她阻礙自己行事。總而言之,當包袱迎面撞到之時,趙羽飛伸掌一拍,抵住這個包袱。

    他的手掌一觸到包袱,不但曉得包袱內是一個人的軀體,甚至可以辨別出那是個女人的身體。頓時一股強大的暗勁,從包袱傳過來。趙羽飛手掌微微退了一尺,登時將對方的勁道化解了。

    文公柏一鬆手,那個包袱向地面墜落。他自己迅即側跨兩步,揮刀向趙羽飛攻去。

    但見那柄彎彎的月牙刀,劃出一道雪白精芒,挾著凌厲風聲,疾取趙羽飛的上盤。

    若論形勢,趙羽飛仍然略佔上風。他只須一手推開包袱,另一隻手,刀勢迅出,則主動之風,仍可掌握幾分。

    可是趙羽飛卻不得不退後一大步,手掌新住那個包袱,輕輕放在地上。他身子還未伸直,刀風已襲到頸子。如果他閃避不及,則刀光落處,也定必身首異處,屍橫當地。

    趙羽飛猛一側身,長刀電光石火般挑起。

    噹的一聲,兩刀相觸。

    那文公柏使的是影字訣,手中的月牙彎刀,不僅沒有被對方挑起,反而緊緊壓住敵刀。

    趙羽飛心中冷冷一笑,迅提一口真氣,刀上的內力,頓時增加數倍。

    文公柏直到這時,才算是真真正正試驗出對方功力造詣。

    當時但覺敵刀之上,力道強大絕倫,直向上掀起。他壓制不住,手中之刀已經移動了尋尺。

    這刻趙羽飛如果尚有餘力,只須再推力反擊,文公柏就難逃落敗傷亡的劫難了。

    誰知地上的包袱中,忽然伸出一隻女人的手,快逾閃電般抓中趙羽飛的小腿。

    這只女人手掌的指甲,又尖又長,生像五把小刀一般,全部刺入趙羽飛的小腿肉中。

    趙羽飛悶哼一聲,硬是抬起被抓的腳,猛可踹在包袱上,把那包袱踢出六、六尺遠。

    這個包袱只不過是文公柏的外衣,這一腳踢開去,登時散開,現出裡面的女人。

    趙羽飛一眼望去,但見這個女子,一頭長長的金髮,膚色特別白皙。

    由於只是匆匆一瞥,所以對她的容貌,不曾看得十分清楚。大概的印象是,這個金髮女子,長得不俗。

    他長刀一揮,已架開橫削而至的月牙刀。

    原來當他抬腳踹踢之時,文公柏趁此空隙,撤回刀勢,而又再度發招。

    這正是他何以膽敢與趙羽飛拚鬥內力之故,敢情他另有伏兵。而包袱中的女子,竟已掉了包,不是秦美姬了。

    趙羽飛屹立如山嶽,氣勢堅凝,使人生出山河搖撼之感。

    文公柏大為吃驚,振腕揮刀,連攻四招。只聽鏘鏘連聲,他的刀招,皆被對方擋住。趙羽飛也不敢分心,無暇去瞧地上的女子。

    忽聽身後兩丈左右,一個宏亮震耳的男子聲音道:「四姊,你怎麼啦?」

    那金髮女子俯臥地上,雙肘撐起上半身,抬頭望著趙羽飛,沒有出聲回答。

    文公柏厲聲道:「她沒事,老六你先幫我收拾下這廝。」

    趙羽飛不必回顧,已知道後面之人,必是操舟的黧黑大漢。而從他們稱謂上,又可得知此人乃是他們那一夥中,排行第六的人。

    老六洪聲道:「二哥放心……」

    話聲末歇,人已迅急撲到趙羽飛身後。但見他手中的四尺長鐵槳,挾著勁烈風響,攔腰猛掃。

    趙羽飛頭也不回,反手一刀劈去,當的大響一聲,竟然硬是把那十分沉重的鐵槳盪開。

    老六喝一聲好大的腕力,手中鐵槳呼的一聲,又向他頭上砸下。

    趙羽飛橫刀硬架,兩件兵器相觸,登時又發出一聲響亮震耳的聲音。

    文公柏的彎刀已從側峰攻上,一面喝道:「老六加點兒油,趁他不能移動,趕緊收拾了他。」

    但他凶毒的刀招,卻被趙羽飛的左掌拍出,封住了後著變化。

    一眨眼間,文公柏和那燻黑大漢,宛如走馬燈般繞著趙羽飛,連續攻了十六、七招之多。

    趙羽飛一直雙腳牢牢釘住地面,分寸未動。以一口長刀,一隻左掌,或是硬架,或是巧打,接下幾輪攻勢。

    他已經用了平生的本事,施展出最精微奧妙的手法絕招,才勉強抵擋住敵人的攻勢。

    原來他小腿被那排行第四的金髮女子抓了一下之後,登時完全麻木,若然不是他當時醒悟得快,不但沒有用全力對付文公柏,反而運功護體的話。則目下一定不僅只是麻木,大概已經受傷倒地,任得敵人生擒或是殘殺了。

    他雖是煉就了天下九大奇功之一大金鐘神功,可是他並非全力運功護身,又加上敵人乃偷襲,是以封閉不住,仍然一絲陰寒之毒侵入,整條左腿,失了知覺。

    現在他擔心的是,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壓制住這一絲陰寒之氣,而使左腳恢復行動之力?

    那文公柏和老六兩人,忘命猛攻迫得他沒有時間運功抗傷。

    另一方面,也許他們是極力纏住趙羽飛,以待援兵趕到。

    以目前情形而論,趙羽飛對付文公柏和老六兩人,已經感到吃不消了。假如再來上一個,或者那個金髮女子恢復氣力,起身出手助戰,則他今日的下場結局,不問可知了。

    趙羽飛沉毅地應付這等凶險艱危之局,心中毫不氣餒,亦不急燥。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危險萬分,甚至可以說是已經絕望了。

    這是因為他知道不會有高手前來救援他,唯有借自己的力量以自救。但他有什麼機會呢?逃走既不能,拼下去的話,最多再支撐十招八招,就變成有心無力,再也不能支持了。

    不過未到身首異處,血濺當場以前,他不但不灰心絕望,甚至全然不考慮投降這一回事。

    在今日的情勢之下,假如他馬上奔刀投降,多半尚有活命之機,如是掙扎下去,對方在全力撲攻之下,便很難在最後舉頭,及時煞作了,趙羽飛不但施展出平生的本事,應付那柄鋒利的彎刀和沉重的鐵槳。同時用盡了他的才智,找尋活命的機會。

    只聽老六一面猛攻,一面吆喝道:「四姊的冷魂爪何以不濟事了?這小子還凶得緊呢!」

    文公柏道:「人家已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哪有這麼容易倒下?」

    他一刀向趙羽飛咽喉抹去,反而險險被趙羽飛反擊所傷,駭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他並不曾駭得失了判斷力,口中繼續道:「老六你放心,他快支持不住啦!」

    誰知趙羽飛忽然雄威大發,刀光飛旋灑射,硬是將這兩人合圍的圈子迫得擴大了不少。

    老六口中哇哇大叫,配上鐵槳掃擊在長刀上的聲響,使人發覺他正是陷入既憤怒而又震驚的境地中。

    文公柏大喝道:「老六沉住氣,這廝只是迴光反照而已。」

    喝聲中他配合老大的攻勢,一招「平沙落雁」,迅攻敵人下盤。

    這時假如趙羽飛能夠縱躍自如,則只須一蹬步,就可避過這一招。

    無奈他雙足移動不得,手中長刀,又被老六的鐵槳牽掣住,來不及抽回自保。

    他雙眉皺處,怒叱一聲,揮掌向文公拍拍去。

    這一掌挾著強勁的內力,疾劈敵人胸口,實是具有隔空傷人之威。

    但文公柏的刀勢發動在先,而且彎刀的尺寸部位,已經夠得上了。他如是不顧一切的使足這一把,趙羽飛定須雙足齊斷。而文公柏本身,雖然受傷,也不過是一點兒內傷而已,並不嚴重。

    趙羽飛何嘗不知此理,但他實在只有這一招,可以撈一點兒本錢。

    雙方招式快逾掣電,只見刀鋒從趙羽飛左腿劃過,登時血光冒現。

    而文公柏則毫無損傷,這是因為他已閃避敵人掌力之故。

    在他說來,實在犯不上挨這一招,因為再鬥下去,趙羽飛根本全無希望,所以他側身閃了一下。

    由於文公柏的躲閃,是以刀招也就使力不足,只劃破趙羽飛的大腿,冒出血光。

    說得遲,那時快,只見趙羽飛刀勢宛如迅雷疾發,劈中了老六的鐵槳,當的大喝一聲,那根沉重的鐵槳,猛然盪開。

    趙羽飛長喝一聲,人隨刀走,唰地衝出圈外。

    眨眼之間,已出去了七、八丈。

    文公柏和老六都不禁一楞,因為趙羽飛忽然能夠行動,實在教人測不透其中的古怪。

    要知趙羽飛若是行動自如,以他的功力造詣,對付文公柏和老六,乃是有勝無敗的局面。既然他能行動,何故又甘受一刀之危?他為何不跨步閃開?

    文公柏望著那個青年的背影,愣呵呵地道:「不得了,老六,咱們怎生得了?」

    老六也張大嘴巴,道:「我陳大名今日總算開了眼啦,他連四姊的冷魂爪也不怕,咱們焉能殺死他?」

    他們突然警覺,一齊轉眼,向地面望去。

    但見那個金髮女子,正好向他們望來。

    他們的對話,她當然都聽見了。

    這個金髮女子深透的美眸中,流露出迷惘的神情,向他們直搖頭歎息。

    文公柏走過去,道:「四妹,你覺得怎樣了?」

    金髮少女道:「我還好,大概斷了兩根肋骨吧!」

    文公柏道:「只斷了兩條肋骨,真是你的運氣。照理說他那一腳,是可以把你踹死的。」

    金髮少女道:「是的,他當時一定還以為我是三姊,所以沒有下毒手。」

    老六插嘴道:「四姊,你的冷魂爪照例中人必死,何以這回趙羽飛不但沒死,甚至其後還能恢復行動,莫非你也是爪下留情麼?」

    金髮少女含怒瞪他一眼,道:「胡說,我怎知他後來會腳下留情的?如果他不留情,而我沒有用上全力的話,豈不是自尋死路?」

    文公相道:「不錯,四妹當時必曾用上全力無疑。」

    金髮少女道:「他的護身神功,威力強大無匹,如果我不是偷襲,根本傷他不得。」

    文公柏沉吟道:「照理說你既然傷了他,則他縱然不死,也應當幾天不能動彈。但他居然連一炷香還不到,就恢復活動能力了。」

    金髮少女道:「我倒是看透這個道理,趙羽飛能夠迅即恢立行動能力,完全是二哥你所賜的。」

    文公柏和老六都不覺一愕,實在不明白她這話怎說。

    「四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髮少女道:「趙羽飛功深力厚,中了我冷魂爪之後,當時實是半身麻木,轉動不靈。

    若是此時,我們沉住氣,用別的法子對付他,他一定被我們擒殺無疑。」

    文公柏道:「他仍能揮刀應戰,誰也近不得他的身,四妹這話,恐怕考慮欠周。」

    金髮少女道:「正因為他雙手尚能活動,所以我們不該硬攻,應該使用毒藥暗器,四面夾攻,他只要中上一枚,就逃不掉了。」

    老六陳大名道:「咱們使用毒藥暗器,固然可以趁他轉動不靈之時,前後夾攻,使他不能全部檔過。可是問題就是出在這裡,他並不是當真轉動不靈,當他危險之際,仍然可以縱躍進去。」。

    金髮少女道:「不,不,以我看來,趙羽飛之所以能立刻恢復行動之力,主要是因為二哥給他那一刀。由於趙羽飛功力精湛,能把我冷魂爪的毒力,迫聚在一起,趁著受到刀傷,鮮血迸流之際,同時迫出體外。是以馬上恢復了行動之能。」

    她停歇一下,又道:「假如他不是受到你的刀傷,體內毒力,無處宣洩,便須等到相當一段時間後,以精純功力,克服了毒性,方能復原。」

    陳大名道:「若是這麼簡單,他何不自己刺自己一刀?」

    金髮少女道:「你問得好,可是趙羽飛當時想不到此法可解,當然,他以後若遇上這等情形,就會自行砍傷自己,以便迅即復元。」

    文公柏道:「你大概走不動了,可乘坐老六之船,現下時間也差不多,咱們發動第三計劃,瞧瞧這回趙羽飛活得成活不成?」

    他目送金髮少女落船駛去,這才獨自轉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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