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俏眼一膘,玉掌中暗捏著小羅抽中,裝著替朱玲去揭開這面紅巾,迅速地替她揩拭紅巾後的玉面。正待揭起紅巾,忽覺手指微涼,竟是淚珠滴落手上,她無可奈何地急急拭一下,便把這面紅巾揭將起來!
饒他諸人儘是江湖上魔頭,歷經長江大浪,千錘百煉了一副鐵石心腸,此刻也不禁心中微動,自家也辨別不出是憐情是憐愛。
只見朱玲兩道長長的秀眉,微微警整,星眼一漢秋水,黑白分明,眼睫處微沾淚珠,如清晨草間的露珠未干。挺秀的鼻子尖,輕輕食動,似是呼吸急促,兩片朱唇,微微顫動,竟是欲語還休的神態。那吹彈得破的玉頰上,本是略染丹朱,暈紅欲滴,此刻有淺淺的淚痕。
尤其是那雙妙目中,流露出心中幽怨自責之情,更是動人情懷!
她只看了石軒中一眼,便垂下眼皮,那一種不勝情的模樣,眾人都感覺得到,只要一根羽毛般輕微的打擊,她便再也受不了哪!
石軒中只在起初時顫抖了一下,及至朱玲柵搬走來之時,他又像尊石像似地,連汗毛也不曾動一根。待得朱玲向他萬福了一下,徐徐退開去,他裡眼一閃,道:「多謝教主5悅諸位高人奇土,石某緣份不淺。只是令徒朱玲,與我雖是相識,當時求藥,不過激於義憤,實不必言謝,倒教我生受了!」聲音有點嘶啞,卻顯得那麼冷漠。忽然又朗聲道:「人生若只如初見……閒話少提,教主盛筵,石某已經領過,就請賜招下教!」
廳中諸人,雖然全是身懷絕技之士,名揚天下,但對文墨之道,除卻有限兩三位之外,都非此道中人,因此連鬼母也不知道,石軒中只朗誦了一句話,裡面已大有文章了!
原來石軒中乃是念了一句清初一代大詞人納蘭性德的詞,那是一閣木花令,題為「擬古決絕詞」,他念的是第一句,全詞是「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放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現山雨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故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上半閉說人生之短促,好比草草一見,故此實不應有秋扇見捐之情事。而變心的人,往往指對方先變心!下半閉是拿唐玄宗自馬克坡一役後,楊玉環香消玉殞,他夙夜追憶思念,其情之深遠,比請貴顯了的薄倖郎,起初說什麼山盟海誓,天荒地老,到後來卻變了心,真有天淵之別!
他自然是借此來和朱玲決絕,並且暗暗機嘲諷罵她的變心。朱玲肚中雪亮,暗自逐句背誦這首詞,淚珠兒比這閉詞的字更多,點點滴滴地掉下來!
這時眾人都把注意力轉移到石軒中身上,誰也不曾發覺朱玲悲切的模樣,卻有一人注意到了,便度厲院西門漸。
石軒中大聲問道:「教主,我的寶劍在你們這兒,我是否可用那寶劍,與你動手?」
鬼母淡淡地道:「那柄青冥劍已被火狐崔偉帶走了,我可另找一柄給你使用!」
石軒中這際不覺愕了一下,付道:「好啊!連我的寶劍也給了人哪!分明是……哎呀!
若無奇冥寶劍,怎能補那五十手大周天神劍功力不足之處?這番凶多吉少了!」他面上微微變色,口中嘿嘿地冷笑幾聲,又橫心想:「罷了!我如今真是生不如死!若喪命在鬼母手中,總算是以一死報答師父教誨撫養的恩德,也教那賤人心裡不得安樂!」
於是昂然答道:「好吧!就請你借柄劍給我!」
鬼母站起來,一個吩咐人去取寶劍,一面向石軒中道:「廳外有比武的好地方,我們到外面去。」
石軒中道:「甚好,就到外面去!」當下也站起來,眼著鬼母走出廳,眾人都在後面跟隨著走出來。朱玲在廳堂內,不知出去看好,還是躲在此間?
怕只怕親眼看見石軒中血染當場。只聽耳邊有人道:「玲姑娘,你還是回房中休息一會吧。」卻是西門漸的聲音。
白鳳朱玲倏然一振雙臂,把攙著她的紫鵑和月香,震開幾步。只見她伸手把頭上沉重的鳳冠除下放在一旁,用衣袖抹掉頰上淚痕,瞪了西門漸一眼,邁步便走出廳去。
鬼母和石軒中已站在沙坪中心,眾魔頭煞星都散立在四周,遠遠觀看。鬼母正將一柄寶劍交給石軒中,她道:「這柄劍名為削玉,為我自用之物,雖不比你青冥劍神物利器,但極鋒利堅銳,也非凡品!」
白無常姜斤雙手捧著一根碗口粗的枴杖,那杖通體黑黝黝的,根節盤錯糾結,杖頭一隻黑色的鳩鳥,利詠前伸,此杖約模有五尺來長,便是鬼神震驚的黑鳩杖了!這杖重量逾百斤,單聽到這重量,已可知這完母的神力畢竟如何。
只見鬼母右手做揮,揮退白無常姜斤。石軒中道:「鬼母你何故不用兵器?」鬼母冷笑道:「跟你動什麼兵器?本教主只用一雙空手成全你便了!」
石軒中目光玉然一閃,大聲說道:「石某乃踐先師二十年前之約,鬼母你若在二十招之內,不能贏我手中寶劍,便是解散玄陰教,永不出世。此事關係非小,而且先師所約定的二十招,乃指你黑鳩杖而言,吉克母你不用黑鳩杖,石某決不動手,情願引頸就我!」他說完,「嗆嘟嘟」地擲削王劍於地上。
他這一著實出眾人意料之外,放著有便宜好檢,他都不肯要。九指種魔豬莫邪搖頭低聲道:「車老二,我一千兩銀子是輸定了!這小於眾狂啦!」車丕道:「這小子透著奇怪,若教主使用黑鳩杖,簡直不必用什麼神奇招數,一式「泰山壓頂」便完啦!」其餘的人,也有些低聲議論起來。只有朱玲一人,心中明白,當日石軒中飛身一劍,破去九指種寬裕莫邪萬斤神力的巨本,便說過他的劍法專破這種超凡神力,故此堅持要完母使用黑鳩杖。
鬼母雖是心高氣做,這時不禁猶疑一下,付道:「且不管這小子說的什麼,但他既敢孤身犯險,圖思一逞,必有自負把握之道,我還是用黑鳩杖上算些,再說這小子也真拿他沒法,他擲下寶劍不肯動手,教我也無法殺他!」想罷,便大聲道:「本教主本有好生之德,以空手接你寶劍不肯動手,本教主索性如你心意,但我兵刃沉重,只溢著一下,便成了肉餅,你再三思一下!」
石軒中道:「這事沒得再思了,石某定要見識黑鳩杖的威力!」一邊俯身去拾寶劍,鬼母接過黑鳩杖,微笑向四周的人道:「各位親眼共睹,非是本教主以大壓小,實是此子自尋死路!」她眼看眾人都點首稱是,自覺已站穩腳步,不致傳出江湖,為人所笑。轉身面對石軒中道:「可以動手了,我讓你先發招!」
鬼母哪知自己正是一著之差,落了石軒中圈套!倘使她仍用雙手,那麼穩可以在二十招內奪了石軒中的劍,甚至取他性命。這一中計用杖,事情便大不相同,要動手後方知結果了!
石軒中把劍鞘擲在地上,仰面長嘯一聲。多少悲恨雜慮,都從嘯聲中抒發出來,同時把手中削王劍微微一震,力透劍尖,只見銀光閃閃,灼爍奪目。
他嘯聲甫起,眾人都相顧駭然,連克母也心中微訝!冷面魔僧車丕用手肘一點九指神魔格莫邪道:「這小子定有來頭,你聽那聲音簡直要穿山裂石,內力造詣,不在你我之下!你一千兩銀子還有厚望!」九指神鷹忖想一下,微微搖頭。
便朱玲也覺得驚詫,奇怪石軒中怎忽然功力大有精進?她本身並非庸手,自然能在聲音中聽得出功力深淺。
石軒中嘯聲一歇,叫道:「石某先動手了!」手中利劍挽個劍花,虛虛向鬼母盾心指去。這正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劍中,第一手起武「仰觀天象」。
克母存心試他深淺,明知他這一式裡中藏無量變化,仍傲然不懼。黑鳩杖起處,激起一股杖風,攀然用左手持杖尖,用杖頭向石軒中當頭一下,她可未曾使全力下擊,但杖風如山,端地種勇驚人。
只見石軒中移形換位,劍尖衝破杖風,直指杖頭鳩鳥尖啄,電光火石般一觸,鬼母便覺出自己力量竟驟然消卸,心中一凜,暗忖道:「方今天下問,怕沒誰敢用這種劍法來破解我的神力!這廝端地算是膽大藝高,待我再試一下!」她的念頭不過一掠即過,真力已運至枝上,仍然原式下壓。
石軒中一點得手,忽然又覺鬼母杖頭摹生潛力,就像忽地移了一座山在杖頭,直壓下來。後目一閃,劍尖倏然跳彈,竟是沿著杖身點過去!鬼母知道再運真力,也是徒然,墓地撤杖橫掄,杖風如急蹌狂掃,直欲卷人離地而起。石軒中真氣一沉,急打個千斤墜,劍尖探處,刺破鳩杖潛力,輕輕一引,第二式「俯察河岳」,剛好化解對方神力。
好個鬼母不愧自稱天下無敵,她一杖掄處,已被石軒中引開,瞬息之間,她已杖交右手,變掄為戮,黑鳩一戮之時,已經急點上中下三盤各三下,一時化為十幾根黑鳩杖。石軒中舉重若輕,一式「生臨八角」,長劍一劃,剛好又破解了這一招。
鬼母心頭一怒,暮然使出黑鳩杖法,左右一搶,激起兩股狂風,迴環衝擊,那根黑鳩杖,霎時化作無數根,上盤下打,急攻過來。石軒中被那無形潛力一衝,禁不住身形後退,手中削玉劍,也自使出五十手大周天神劍,只見他身形轉處,「大衍如環」,「六龍馳馭」,「劍破三清」,「少陽再引」,「炎荒日永」,「五雲氮包」,一連幾招,劍尖劃處,著著都正好在黑鳩杖潛力俄風縫隙間,把那卷人欲飛的力量都破解了!饒這樣,他身形仍禁不住連連繞坪而退。
正是強弱懸殊,形勢分明,雖則鬼母一連十招,還未曾拾下石軒中,但旁觀的人,早已判斷出石軒中這套劍法,雖然精奇奧妙之極,但恐在三招之內,便得命喪沙坪之上。不過他們俱都目駭神搖,驚佩那鬼母果然天下無雙,難逢敵手。
石軒中但覺對方杖法,神奇無比,竟不知如何封拆才是,而且杖風和那股潛力,更是越發越難跋霞虛真人五十手大周天神劍,自己竟無法用來克制敵人,忙亂問倏然虛劃一劍,真氣沉處,身形在急風鼓蕩中屹立,心神合一,貫注到劍尖上,只一剎那間,形勢忽變。
只見他在杖風如山中,身形已經站定,不像十招前般一味後退解拆力量。劍尖斜斜上指,一似老僧人定,穩定如萬畝磐石,又如金剛伏魔,神威深微莫測,看似迂級實則極快地變招換式。鬼母陡覺仗影力量中,裹著一顆又滑溜又堅硬的東西似的,空自四面八方蹈隙抵暇,卻無一絲縫兒,霎忽間便攻了八九招。
鬼母是何等人也,已認出這少年的劍法來歷,心神大震。自己知道已和這少年拆了十八九招,大勢不妙,把心一橫,喝一聲「好個達摩劍法!」杖影倏收,橫杖微肥,冷冷道:
「第二十招了!接著!」
這時他們已移到沙坪邊上,高著那懸崖不過三丈左右,鬼母話聲一歇,持杖便戮,左掌已從杖後猛然一推。但見沙坪上的泥沙,應手而起,那石軒中活像斷線的風芬,在蔽天上沙之中,不由自主地向懸崖處飛去,眾人隱隱聽到他「啊」地一叫,似已受傷!
鬼母臉色大變,緩緩走向懸崖邊,俯頭去瞧,那石軒中早已墜入繞崖白雲中,隱沒不見。她瞧了好久,方始抬起頭,臉上的顏色漸漸恢復,但仍舊微微發青。
眾人都走到懸崖邊俯首下瞧,一邊大為恭維鬼母武功蓋世,有神鬼莫測之機。敢倩憑這一於絕頂高手,也不識石軒中後來使的什麼劍法,以及鬼母第二十招是什麼功夫。鬼母拄杖微微笑道:「諸位,那小子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劍法,前十招尚可,後來使的竟是已失傳的達摩劍法!」她歇一下,示意白無常姜斤,捧回那根沉重無比的黑鳩杖,又緩緩說道:「那是百餘年前僅餘的達摩連環三式,數十年前已失傳了,這小子竟會使這劍法,令人莫測其故!
我最後使的是龜山天柱功,左掌卻用陰門幽風把他吹下懸崖,便不跌死,但受了我半下龜山天柱,也一定難逃大限!」
這些魔頭俱都順耳而聽,心中拜服不已。都沒有注意到當石軒中飛墜懸崖之時,朱玲如響斯應,翻身摔倒,昏絕地上。厲魄酉門漸一直注意著她,這時飛縱過來,推開紫鵑和月香,兩手一抄,把朱玲抱起,竟自施展輕功,急縱人主壇去,匆匆將她送回房間的床上,自個兒又急急縱出沙坪,鐵青著闊大的面孔,聽鬼母說話。他舉動敏捷利落,竟無人發覺此事,鬼母自然更不知道。
厲晚西門漸長得雖然醜陋高大,人卻並不愚鈍,哪有看不出朱玲和石軒中是一檔什麼事,心中自然爐恨交集。只是「情」之一字,著實奇妙,他這刻唯恐讓師父瞧出來,責罰於她,故爾急急掩飾過去。
鬼母又緩緩對眾人道:「今日的喜事,屢生波折,恐怕兆頭不佳。此刻我決定改期再行成親之禮,這場婚事,暫潤一個時候。各位佳賓由香主們招呼盡飲,我有點要事,暫時失陪了。」
她說完之後,便一徑回主壇,並沒有在大廳中逗留,直接回到自己練功室去,在一個大薄團上,頹然坐下,面色又變得蒼白難看。厲魄西門漸跟著進來,他的神色比之鬼母更難看。此刻他一見鬼母的神態,不覺忘了自己的事,反手關了室門,然後蹲下低問道:「師父,你怎麼啦?莫非受了傷?」
克母用手輕指,他會意地在一個紫檀架上,取下一個小瓶,倒出一提藥末,調了開水,讓鬼母喝下。
歇了片刻,鬼母漸漸恢復原來神態,便道:「好險!我一世英名,差點壞在那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當時我如不拼著多花三年苦修之功,使用出陰門幽風,乘間又用龜山天往拉他一下,恐怕我們玄陰教,立刻要瓦解了,那小於若非內功造詣有限,憑我這未練成的陰門的風,怕也難移動他分毫。達摩劍法的確是神妙無方,威力不可窺測。收拾了這小子,可就沒有後患了!只是我在這三年中,必須閉關苦練,不能稍輟,更不能與人動手,適才我差點把持不住那根黑鳩杖ff!」
一席話把西門漸聽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當下鬼母使著他派人送帖給少林白雲大師和鐵夏辰,將重陽之約,改在三年後的重陽舉行。一面傳令玄陰教暫時封壇,所有教徒,都要蟄伏候令。內外六堂香主則自由活動,三年後再到碧雞山報到。
這一來等於解散了玄陰教,最少也挫抑了日益高漲的氣焰。玄陰教徒都不知何故,只好唯唯奉命蟄伏。內外六堂香主也不知其故,只酉門漸一人明白。
翌日,主壇上幾位來賀的江湖豪客,都陸續高開了。大廳中只剩下內外堂六位香主,以及白無常黑無常姜氏兄弟,西門漸則心懸兩地,在鬼母練功室門外及朱玲繡房之間往來踱噪,神情難看,似有極大心事。剎時間,昨日一番喜慶氣象,變得淒清回族!一於香主們各付想此三年中的行蹤出處,心中納悶。
忽然一個執事教徒,匆匆走進來,報告道:「眾位香主護法,昨日來過的那碧螺島主於敘初又來了,正在山上醫道問哪!」
眾人各個驚顧,鐵臂熊羅歷資格最老,當下揮手道:「知道了,你且退下!」那執事弟子唯唯退下。他微皺眉毛道:「這廝去而復轉,究有何故?教主已傳令任誰人也不能謁見,我等且一同出廳,好言應付,看看來意再說!」
於是一眾度星,都步出廳外,站在沙坪等候。只見在上山的盤迂石雕道上,一條人影,急如烈馬奔騰,直衝上來,正是那胖矮的碧螺島主於敘初。
霎那間,碧螺島主於敘初已走完石雕道,只見他平穩而又極為疾速地衝到沙坪上,勁風颯然撲面,他身形已離地站在請人面前。
他怒容滿面地環射眾人一眼,還未開口,鐵管熊羅歷抱拳道:「島主去而復轉有何見教?敞教主此刻坐關人定,未能親自迎接……」
「哼!冷陰姬例會躲起來!我要尋地理論!」於敘初肚皮一腆,怒氣沖沖地口答。
請人這時已把他打量清楚,只見他稍微有點狼狽,臂上綵衣扯破了一塊,頭髮和身上也沾了好些草屑,只是神情依然傲然如昔,日氣強硬。羅歷又抱拳道:「微教主此刻實不能見g,島主若有吩咐,做座等若不能把承,便代為轉稟,務請島主見有!」
碧螺島主於敘初怒目填道:「這事你們做不了主,冷陰姬既不出來,我自去見她,我知道她練功密室所在。」說完,邁步便走。
鐵臂熊羅歷攔道:「島主留步,敞教主實是有令,不能見客!」他後面站著的陰陽重於龔勝,手搖折扇,「嘻嘻」冷笑數聲,九指神魔格莫邪也偶然一哼。
於敘初冷笑道:「果然是她授意,你們試攔攔看!」說著話,身形如行雲流水般朝羅歷左側衝過;右手驕指如劍,疾點羅歷胸膛,左肘已衝向九指神魔軟肋,趁九指神魔一閃之時,伸臂驕指去劃他旁邊的冷面魔僧,帶起利刃劈風z聲。
他一招出手連取三高手,兩臂動處,就像兩把寶劍似的,果是劍術大家氣度。三人忙問開時,日影一閃,向於叔初迎面蓋下。於叔初一低人,在白影下鑽過,忽黨兩股風聲,分襲咽喉正中的金律和小腹下的兩處大穴。頭上那團白影,也急削耳後「洪堂穴」,都是認穴準確,手法狠辣迅疾。
好個碧螺島主於叔初,在這生死呼吸之間,墓然矮身斜跨,如螺陀一轉,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已避開這三下煞手。右臂在旋轉之時猛然伸縮,宛如毒蛇口中的七寸子。只聽裂帛一聲,人影亂問,這沙坪上形勢又變。
原來那團白影,正是陰陽童子龔勝手中的陰陽扇,這把扇子,扇骨乃白金合精鋼打成,尖頂處鋒利無匹。扇面乃采五指天山蠶絲所織成,兵刃不傷,為破暗器之利器。扇面一邊素白,一面玄黑,稱為陰陽扇。他早就不忿碧螺島主於叔初那種夜郎自大的神氣,此刻已有借口動手,便在己方三人一門之時,凌空飛起,陰陽扇往於叔初華蓋頂劃下。及見於叔初低頭一鑽,忙使出「風中落花」式於,身形搖擺間,手中扇子急削敵人耳後大穴,不道敵人真個武功蓋世,又自避開,他一沉真氣,身形如花落絮飛,輕飄飄遇落在進廳堂的道口,持扇待敵。這一頃間,適才被襲三人也閃過來,與他並排站著,冷面魔伯車丕臉色惡劣,長衫下截已被於敘初驕指劃破,方才裂帛之聲,便是因此。
人判官秦昆山與子叔初對面峙立著,原來他在陰陽子龔勝凌空下擊之間,急如電光火石般抽出一雙判官筆,分點敵人兩大穴,只憑他抽筆點敵這價迅疾身手,已顯出名下無虛,的確是縱橫湖海的大度頭。可是也點敵人不著,還讓敵人在匆急問避之際,運臂如劍,劃破了車丕的長衫。
乍合即分的一剎那,彼此心中雪亮。無怪於叔初狂做一世,敢。請他的劍法已是練到身劍合一之境。他一雙手臂,簡直便是兩柄利劍,而應敵那種滑溜狠毒,更高人一著。
至於這六位香主,各有絕藝,雪山雕鄧牧,也縱到四人一旁,並排站立,只剩下火判官秦昆山,手持雙筆,和碧螺島主於叔初對峙相望。白無常黑無常姜氏兄弟,各自撤劍在手,退守在廳門口。
形勢險惡,一觸即發。碧螺島主於敘初狠狠一哼,打肋間拉下寶劍,只見一溜銀光出匣,光芒強烈,一望而知是把百煉好劍。他厲叫道:「島主若不略施手段,諒你這班妖魔小丑未知利害!」其實他心裡可不是這樣想,面前這六個人,無一不是叱吒一時的超凡人物,他再。自負些,也不敢輕視這幾人,自然是有其他打算。
後面一列五人,不禁各個動怒,但只有雪山雕鄧牧從腰間撤下一把精光閃閃的緬刀,其餘的人都沒有掏出兵器。這是因為鐵臂熊羅歷乃以金剛散手馳譽武林,根本沒有兵刃,九指神魔請莫邪乃以掌力稱雄,早年所用的外門兵刃跨虎籃,在練零星介成白骨掌力之後,便摒置不用。冷面魔僧車工則以一雙寒雲袖,久樹聲名。於是變成六人之中,一半有兵刃,一半則空著雙手。
碧螺島主於叔初左手劍決一領,右手長劍一揮,銀光急劃,逕襲站得最外的火判官秦昆山,秦昆山不敢怠慢,左手筆斜斜一封,右手筆已疾敲敵臂。哪知於敘初乃是指東打酉,銀光尚未劃出,已如急颶閃電般,捲向雪山雕鄧牧。
未等鄧牧招架,長劍一斜,截向陰陽童子龔勝,口中還喊出陰陽童子的綽號來。後面的姜氏兄弟看得清楚,禁不住目駭神眩,哪曾見過這等神奇莫測的劍法!
陰陽童子龔勝既怒且佩,扇子一舉,封住一襲,只見碧螺島主於叔初胖胖的身形一轉,手中長劍抖起萬點銀光,剛好分別擋住秦昆山如影隨形的雙筆,與及鄧牧變封為我的緬刀。
他萬點銀光一斂,已見另外三人上抓下拿,分別插手進攻,掌風如山,呼呼急迫,尤其車丕為勢更急,雙袖抖起兩朵寒雲,勁拂面目。
於敘初適才接住三般兵刃,早覺出這幾人內力造詣,都高人一等,看似容易,實在略感困難才擋過三面夾攻。此刻更不怠慢,施展出碧螺劍法的精妙絕招,一式「浪湧千重」,劍勢迫出如巨浪排空,暮然一卷。這一著使出來,威力比之昔日仙人劍秦重所使,真有天淵之別。羅歷請莫邪等三人哪敢從劍氣如流之間硬攻,都縮手變招。於敘初已自變招為「輕鷗掠波」,銀光急掠,竟是因攻後面的火判官秦昆山。秦昆山雙筆連環疾點,一式「名登鬼錄」,似守還攻。卻見於叔初長劍一領,身劍合一,逕刺雪山雕鄧牧。
一時之間,但見於叔初劍光化為一道銀練,如長虹貫日,縱橫飛舞,迴環急攻。著著搶佔先機。
使六堂香主,一時難以聯手合攻。
只是這六人都是身懷絕技之士,這種形勢,只維持了一刻,便俱都展開絕技。尤其那陰陽童子龔勝,手中那柄陰陽扇,倏黑倏白,忽上忽下,如穿花蝴蝶般隨著劍氣飛舞起來。雪山雕鄧牧本以輕功最擅長,此刻一味身懸半空,往來盤旋,手中緬刀激起光芒如雪,伺隙下擊。秦昆山雙筆似是判官點名,著著指向於叔初全身穴道,陰狠毒辣。餘下三個空手的,都叱吒連聲,掌風重如山嶽,急提硬打。
碧螺島主於叔初力敵六名高手,兀自保持均勢,一支長劍直似蚊龍出海,神妙無方,上下揮霍,竟自凌厲環攻了二十餘招!
他漸覺這六個度頭壓力漸增,知道他們已經能夠逐漸施展出絕藝,不僅當初被他佔了先機,付道:「我國的已達,此時不走何待?」
當下回心轉意,慕然使出連環救命三招,只見他劍光如環,化成三個銀團。身隨劍走,打車丕和請莫邪之間,衝開一個缺口,縱出戰因,陰陽重於龔勝國射凶光,如影隨形,落在於敘初面前四五尺遠,張口一噴,一層淡淡的白氣激射出來,手中陰陽回乘勢一扇,那股淡淡的白氣,已經襲向於敘初西門。
碧螺島主於叔初昔年孤身仗劍,縱橫江湖,久經大敵,耳目聰敏,此時機價價打個寒戰,想也不想,手上長劍疾撩,銀光如堵,擋住那股白氣,一兩縱身後退,厲聲叫道:「今日你們六人聯手,姑且放過一道。可記著別走孤落單,撞在島主手中,頂上頭顱便不穩了!」
他叫聲激盪間,身形已向山下石雕道迅疾急退。
鐵臂熊羅歷兩臂箕張,作勢攔住五人,不要追趕。只見陰陽童子龔勝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地道:「我拼著損耗真元,運動先天一氣功,竟被那廝劍氣擋住,真是扎手強敵!」
冷面度增車丕氣忿忿地低頭去瞧自己的長衫,那兒已劃破一道大口子。人判官秦昆山抱筆搖首,嗟歎道:「這廝火氣沖沖,怕是吃了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等人的虧,欲尋教主理論!」
羅歷皺眉道:「按說這於敘初的武功,其造詣之精純,以及應敵時之機智毒辣,應付一個諸葛太真,該是綽有餘裕。火犯崔偉也非腐手,尤其他的火器,神仙難逃。驚必不至吃虧吧?
怕是他雖未吃虧,但認得是教主佳賓,故此轉頭來理論也未可料!」
冷面度增車丕憤然道:「請老大,我們反正閒著,不如跟蹤追蹤,看看究是什麼來龍去脈,若有機會,也可伸手消一口氣!」
「這主意甚好,我也陪兩位走一趟。」
接口的原來是雪山雕鄧牧。他們三人都是外三堂香主,幾天來甚為投機,故此有這提議。
九指神魔也同意了,鐵臂熊羅歷道:「三位此去無妨,只是匆失三年之約便了!」三人諾諾應了。剩下這三位香主,內中鐵臂熊羅歷和火判官秦山都是鬼母手下舊人,地位又高,不便離開。陰陽重子龔勝卻因施展先天一氣功,大傷元氣,也就不願跋涉他往,留在這裡好修煉復原。
請莫邪等三人,都是江湖家客,說走就走,用不著收拾行裝,當下彼此別過,便依著昨日於敘初走的方向,往東而去。
暫且按下碧雞山諸度行蹤,再說在中州西北,有一處地方,名喚萬柳在,乃屬懷慶府治。這萬柳應佔地甚廣,良田千頃,處處楊柳垂植,大概便是得名來由。此時已是深秋,楊柳的葉子早就枯黃脫落了。
這萬柳莊少說也有萬餘戶人家,卻非一姓族居,約有十餘姓,內中以李姓最大。近數十年,因為李族出了一位才子,在康熙年間,由進士及第出身,歷任外官,晚年以戶部侍郎致仕,歸隱田園,為萬柳莊首戶。此人官諱光鴻,宇邦鯽,因歷任胡官,致仕後依然聲望顯赫,李族的人也因此沾光得勢。
李光鴻今年已逾七旬,昨年方始得子,卻是連誕兩雌,此後便無所獲。因此膝下只有兩女承歡,大的已是雙十年華芳,名月娟,小的也是二九佳人,芳名月華,都持字閨中,尚未許人。本來以李光鴻這等問閱門第,即使疼愛兩女,尚未出閣,也應訂下親事。何況兩女俱是長得月貌花容,人如其名,年來不少門戶相當的富貴人家,遣人提親,都不得要領,莫明其故。
李光鴻雖是年逾七旬,身體卻十分硬朗,原配夫人劉氏老蚌生珠,兩女俱為所出,幾年前已經物化。尚有側室柳氏,是這萬柳莊人氏,過門已有三十年,卻無所出。另有姬妾兩人,一名婉兒,一名小鳥,全是劉氏夫人未歿之時,為李光鴻招納入室。那時節講究孝道,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以這名堂納妾,便皇帝也不能干涉,任他妒婦如虎,亦無能禁夫納妾。況且身為顯貴者,誰無三委四妾。李光鴻素以儒節自勵,只因無後,方始置納姬妾,算是極為難得的了。
他往日外放為官之時,曾得名師傅授太極拳,數十年來,操練不輟,精神老而彌佳。只對閨房間事,不免甚為冷淡。蓋練武者恆以色事為首戒。他每日凌晨即起,到莊外溜一圈,便是太極門中所謂行功,真個雨雪無間。這兩年來,雖然懷有甚大心事,卻仍然操練不歇。
這天凌晨,他照例出莊,溜了一個大圈,忽然匆匆回來,在外碰到好些早起的鄉人,那些鄉人都恭敬地問安道早,如在往常,他多半和矚地招呼回答,或者攀談幾句,可是這次卻顯得甚是匆忙,只點點頭便走回家去。
李家本是書香世族,房子甚是氣派宏闊,高大深造,大門之內,迴廊曲檻,院落重疊,一時也說不完。除了他自己一家之外,尚有好些遺文本家同住,故此頗不寂寞。這時在大門外那雙石獅子處,一個家人正持著掃帚掃著門外大石階的落葉。
李光鴻設理會他,自顧自走進大門,一個家人揉著眼睛,打門房內走出來,見了他連忙躬身道早。李光鴻道:「李成,你多喚幾個人,找扇2河板,把莊外石丘邊臥著不動的人抬回來,我看此人尚未氣絕,也許有救!」
家了李成愕然應一聲,李光鴻道:「快點,這冷的天氣,凍也凍死了!我在書房裡等候。」他官味十足地一特頷下的白鬚,走向書房去了。
那書房分作內外兩間,自成院落,甚是幽恬靜雅。小院中植有一叢芭蕉,此刻早就焦黃了,院牆邊一個木做的葡萄架,上面爬滿了葡萄籐。
在書房中早有一個小婢,持著盥具等候。原來他常常獨宿在書房,柳氏便打發一個小婢,清早來服侍他盥洗等。他洗過臉,漱完口之後,又有一個小婢,捧著一個食企,原來裡面一碗清燉燕窩,還有一個小盤,盛著面做的點心。他在書房外間,慢慢地吃著。
歇了一會,把早點吃完了,便聽到鬧哄哄好些人的聲音,走人小院來。卻是幾個家人,用一塊闊板,抬著一個人進來,那人還用棉被裹著,他滿意地點點頭,命家人將那人移放在書房的一張籐床上。
他移步緩緩走近那人身邊,察看那人臉色,便道:「這人口目緊閉,眉頭深鎖,恐是患有內疾。李忠,你去弄一碗熱酷來。李明,把我的救急散找出來!」
兩個家丁嗷然應著,只片刻間,兩樣東西都齊全了。李光鴻親自動手,先命人撬開那人牙關,挽起頭項,把那碗熱酷,和著藥散,灌人那人口中。一會工夫過去,那人面色轉紅,眼皮做動。李光鴻高興地道:「好了!好了!這人已經醒轉啦!」一手又去特頷下白領。
他話聲方歇,那人已睜開眼睛來,打量了眼前景物一下,心中明白是回什麼事,忙掙著要下床叩謝。李光鴻俯身按住他道:「你剛醒來,快躺著別動,此刻不是行禮言謝之時。」
那人姜頹地躺下,低聲道:「多蒙老恩公賜手相救,在下感銘恩德,未能言宣!」
李光鴻揮手命家人退出書房,哈哈笑道:「老夫行將就木,能多積一分功德,便覺其樂無窮。尊駕言語風雅,斐然成章,同是斯文一脈,實不必言謝!」
那人緩緩抬手扶試去臉上塵土,低低問道:「敢問老思公,此是何地?並乞賜告尊諱!」
「此地名萬柳莊,屬懷慶府治,老夫李光鴻,早年服官帝都,今已致仕。」
「原來是李大人,在下汝州鍾靈,一無所成,於身流落至此,蒙大人洪恩下救……」
「老夫看閣下眉宇間,清爽之氣撲人,應是雅士,切勿再以大人相喚。老夫致仕已久,頗喜說略人間枷鎖,針見如不見外,清改稱W!」
鍾靈連聲不敢,但拗李光鴻不過,只好改稱「老先生」,當下李光鴻道:「老夫與懷慶府除府台,略有交情,故爾敢於伸手救人,換了別人,雖有救人之心,卻恐是非叢集,難以應付理!」說罷一笑。
鍾靈振衣起床,精神越發振奮,方才奏頓之色,一掃而空,極口恭維李光譜幾句。李光鴻見他渾身塵土,衣服也破碎不堪,便道:「鍾兄想是久因征途,風塵滿身,且隨小婢綠美,到裡面洗澡換衣,再來傾談!」鍾靈連忙拜謝,隨著那名喚綠苔的小婢子,走出小院子。
兩人來到一所們院,裡面有個澡間,綠美喚人挑來熱水,又有人送來一身儒生衣服。鍾靈拖上房門,脫換身上骯髒不堪的衣服,覺得身上那股氣味,連自己嗅著也難受,忙跳進大澡盆,盡情洗浴。
且喜旁邊還有兩大桶熱水,他見這盆水已浮滿一層污垢,便走出澡盆,把污水倒掉,另換兩橘。
那水桶少說也有五六十斤重,甚是巨大。鍾靈長得文文弱弱的卻毫不費力,抬起水桶倒水。他痛快地洗完之後,自覺精神煥發,換了衣服,便如卸下百斤重擔似的。當下他在那堆舊衣服當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玉區,小心翼翼地指在懷裡。這才走出澡間。卻見那綠委在近處等候,引他到了隔壁一間房中。這房四面都鑲著大鏡,左面牆邊一個本架,上面擺著一盆熱水,他以為在這裡抹面,便走過去,只聽那綠窯橋滴滴地道:「請相公坐下,詩婢子替你洗頭!」
鍾靈自個兒照照鏡,不覺笑了一下,原來鏡中映現出他滿面坐上,頭髮蓬鬆,也是沾滿了泥沙草屑,他咬慌地道:「綠美姐姐,不敢有勞玉手,小生自己洗便是!」
綠妾微笑道:「此是老大人吩咐婢子,相公不必推辭!」鍾靈聽她居然應對煙雅,不禁打量她一眼,這綠去年紀大約十五六歲,長得嬌小玲球,滿面靈慧之氣,不覺沖D道:「鄭家詩婢,豈建多讓?」
只見綠苔微微呶嘴邊:「相公你好沒來由,小婢怎能和鄭家相比?請相公作速洗頭吧!」
鍾靈見她微有輕蔑自己之色,便乖乖坐下,延頸掉頭,讓她洗泛。
可是心中卻仍然驚佩這麼一個小婢子,居然值得自己說的話,那李老大人可想而知了!
(接東漢大儒鄭玄家,婢僕均讀書,後世稱為詩婢。)
這一洗足換了六七盆水,方始洗淨。綠美掩口輕笑道:「相公這頭,想是同悟空大聖借來的!」妙語雙關,暗中闖他是猴頭,而又骯髒齷齪,因為孫悟空在佛祖的五指山下,被壓了五百年,頭上都長出青草來了!
鍾靈咪纏著眼睛,不讓熱水流進眼裡,好容易等地香自己拭於面上水漬,才抬頭起來,白她一眼,懶得去反駁她。綠美這時看清楚他的面容,那股風蔑的神色,忽然退淨。拿起很流,替他梳頭,編好一條油亮烏黑的大辮子。鍾靈這時在鏡中,瞧見自己簡直換了一個人,精神奕奕,唇紅齒白。本來被水弄紅了的眼睛,此刻已恢復原來的明亮浪激,竟是個俊俏書生!
他站起來,文雅地向綠委揖謝,綠會這時不知怎的,不敢驕矜,還了一萬福,日中連聲「不敢」!
她帶領著他,回到李光鴻的書房。
李光鴻一瞧鍾靈,也不禁驚訝,連忙請他落座。
鍾靈拘謹地坐下,即使他動作迂級,還顯出十分別迪康酒。綠委勤快地張羅著,捧來一杯香茗。鍾靈暗裡皺皺眉頭,肚中低得直響,便不敢喝茶,恐怕更加飢餓難當。李光鴻像是甚為高興,自己學起茶盅,連連邀他同喝,一面道:「這茶葉是我早年知杭州府時,帶回家的龍井,普通人拿銀子也沒處買,鍾兄請嘗嘗看!」
他只好持起茶盅,慢慢品押,果然香生齒類,其味清絕,便讚歎幾句。可是那只右手,不知不覺揉一下肚子。
綠芙侍立一旁,妙目注視著他的動靜,這時若有所悟,稟道:「老大人,日前姑娘親自熏制了兩隻山雞,說是密與大人下酒,又著小婢制了好些蛋黃細面,如今用以奉客,是最好不過了!」
李光鴻一持白鬚,笑著說道:「你說得正合我意,快去端來奉客!」綠苔嗷然應聲,飄飄走了。鍾靈所了什麼熏山雞和細面,肚子裡作個反應,大鬧起來,卻不由得感激地向她背影投了一眼,巴望她快些弄出來。付道:「這小婢子好靈慧,知道我肚子餓了!」
這裡李光鴻甚為高興,順口尋些學問的典事,和他聊著。他打點起精神,盡心應付,竟是甚為淵博通順。李光鴻問知他了身一人,無個去處,便道:「鍾兄才高八斗,清雅出群,老夫一世為官,自覺俗了!既是先生未有高處,老夫有意清鍾兄屈就西席,不但小兒們能親臨教誨,即老夫也可時接通人,未知鍾兄意下如何?」
鍾靈料不到有此機會,大喜過望,連忙謙謝答允了!只聽李光鴻又道:「鍾兄人浴之時,有家人報請莊外五六里遠的山邊,有一條小桶粗的大蛇,斷為兩段,死在山林斜坡之處,鍾兄可是打那邊走來的?」
他連忙搖首,回答不知此事,同時說出自己幼時,被一個惡乞打傷,每逢勞動過度,便會人事不省。這次傷發得最重,若無李光鴻相救,恐怕會被冷風吹僵。
李光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這時綠苔已托著一個棗紅色的漆盤,走進書房來。另外一個小婢,已在桌上擺好匙模。他愉眼一覷,這些食具都極為名貴。綠苔把漆盤中的食物移在桌上,卻是一盤雞絲炒麵,又一盤撕開了的山雞腿肉,還有一個小青新,盛著醬油。向香和面香,撲鼻而來,他如久旱之望雲霓,有點急不及待,卻又不能露出老客之形,斯斯文文地和李光鴻相讓著,慢慢一著一著地吃著,心中甚舌。綠丟一分香他幫忙,滅(好多自,放在他的小沉悶,他了弘得有點東西下了肚子。
儘管他是慢慢吃,到底把整盤面和那盤熏山雞腿肉,搬進肚子裡。李光鴻不過是作陪,略略吃了幾著而已!綠美支使另一小婢,把食具都撤下,自己卻另沖了兩盅龍井茶,端了上來。
李光鴻持持自須,向綠答道:「你去命人收拾那暖紅軒,鍾克生已俯允為本府西賓,使住在那兒。另外通知總管李明,著棟兒、權兒、樂兒、渠兒等不必再到家塾,改隨鍾先生教讀,明日方始正式行禮。並告知娼兒和華兒,到時也出來拜見先生。啊……若娟兒精神不佳,便由得她好了!」
綠委應了自去。李光鴻對鍾靈道:「老夫一生只得兩女,大的輪為月娟,小的名為月華。其餘所說的都是任孫兒,老夫兄弟共有四人,老夫居長,三個弟弟都在三年前故世,各有兒女,全都娶媳或出?
間了。一眾孫兒,如今不下二十餘個,除了年紀大小,未曾開蒙的之外,十餘人中唯有二弟的孫)販兒、樞幾。以及三弟之孫樂兒,四弟之孫渠幾略為聰穎可人,故煩先生教誨!」鍾靈忙欠身遜謝。
他又道:「那綠美是次女月華貼身之婢,靈慧可人,先生可有此感?」
鍾靈極口稱是,他道:「老夫那次女,賢慧伶俐,老夫就指望前的承歡了!那大女月娟,唉……」
他忽地持須沉吟,長歎無言,一似懷有什麼沉重的心事。鍾靈車便多言;唯唯否否地敷衍著。
李光鴻像用力抹開什麼似的,用力一抹白鬚,又說道:「老夫J國官多年,自信有些服力,見先生眉宇清明,一團正氣,故敢以侄孫章萍相煩……」
鍾靈搶著答道:「在下既受老先生再生之德,又踢我良枝,自查多稍效大馬,盡力圖報。大德不言謝,在下永銘五內!」
當下兩人談鋒移轉,李光鴻發覺這鍾靈,雖然學問尚算不錯,睡多每別有超妙見解。但對鬼城人世事情,卻未見深刻體會。
談了許久,綠美已來覆命。
他自家也覺得做有倦怠之意,便道:「綠美,你帶鍾先生到暖紅軒休息,那李明怎地不來見我,著他批個合適憧兒,讓先生使喚!」
鍾靈問言,起身揖辭,恰好那總管家李明進來,李光鴻親自吩咐了取待小憧之事。
他隨著綠妾穿過桓鱸郝濱鴕惶醵湯齲便來到曖紅軒。
只見又是一個院落,兩旁開著的是月亮洞門,月亮門外接著兩道長廊,前後相通。院中滿植花樹,都是迎春、機杏、海棠牡丹之同,可以想像得到春天來時,那片燦爛褲鹿的光景。如今看來卻不免惹人悲秋情懷。
軒內一個小廳,廳前一道增廊,左右兩間,各有一個房間,右面那間房,已經抬擔好,錦帳繡多,重帷厚但,床邊懸著一盞銀燈,靠自處擺著一張國石面紅本桌,兩邊分擺著曲腳高背椅,都有棗紅厚絨坐墊鋪著。
窗框上兩盆白菊,花正鮮妍,撲鼻清香。桌上有筆硯等物陳設著,這房內雖是富貴本色,卻擺設得不俗,鍾靈喜形於色,顯出有點呆頭呆腦。
綠條笑道:「相公,這房子還住得麼?」
鍾靈憶道:「住得,住得,便神仙也不敢婊!」
地道:「相公大約走了不少路,請休息一會吧!婢子要口到倚琴接了!」
鍾靈詢問似地望她一眼。
他這:「倚琴樓是我家二姑娘所住。這後宅裡共有兩座樓,一是窮岑樓,在內宅左面,為我家大姑娘所居;一是傳琴樓,便是二姑娘香日,婢子乃取待二姑娘的人。」
鍾靈點點頭,向地道謝過。綠會一笑走了。
這裡神靈獨a一人,四下瞧著,真有疑真疑幻之感。瞧到厚軟的波多,不覺引起倦意,和衣料在床裡,微微嗅到一股甜香,便十分舒服地圇上眼睛,卻驟然又痛苦地翻個身,把面龐埋在繡枕上,雙眉微動,竟是輕輕呢泣起來。
但隔了一會,他便沉沉睡著了。
到了午間,綠美手拿著一條卷軸,走進曖紅軒來。看見一個小廝,蹲在一叢海棠下,煞有介事地賠著什麼。
綠范道:「玉書,你在礁什麼?不去伺候先生產這小廝抬頭道:「我在贈螞蟻打仗哩!
相公還區著未醒,姐姐也來瞧瞧麼?」
綠美設理他,逕6走進房間去。只見鍾靈和衣仰臥著,也沒蓋被,便走近床去,準備替他蓋上被子。眼光好處,只見他下面鼓起高高的,甚至突兀得眼。綠美雖然在位和未懂事之間,部禁不住差紅雙須,輕輕曄一口,那顆心兒,像只小鹿船上下亂憧。連忙抱起被子,正待替他蓋上。哪知被角讓他醫住,抽檢之時,鍾靈震損一下,修然張開眼睛,只差點沒跳起來,把處更嚇了一跳,「噗」地把手上卷軸掉落床前地上。
鍾靈叵度甚快,目光一封,已辨別出是誰人,見她花睿失色,以為自己嚇著。
連忙道:「對不起,我把你嚇著啦!」
說著話,在床上弓身垂手去拾那卷軸,這時使發覺自個兒身上那事,不覺也自玉面飛紅,半晌沒把那卷軸抬上來。
停了一會,他才拾起那卷軸,坐起身來,送給綠妾,只見她兩頓暈紅,悄然接過卷軸,扭轉身去到自邊,把它擺在桌上。
背著面提高聲音道:「這卷輪是我家二姑娘著我拿來,掛在房內,好讓相公無事欣賞……」
鍾靈「啊」了一聲,從床上起來,十分誠意地道謝過。
說道:「那是相什麼卷軸,承你家小姐盛情,可折殺小生了!」他一邊伸手去拿那軸子。
綠美這時漸把心兒定下,國務送那卷軸給他,卻是低著頭兒,不敢和他眼光相觸。她早就覺得這個俊俏文雅的書生,兩道目光就像兩棲刺刀一般,十分銳利,而且食量更大得驚人,那盤面和雞肉,教她和小姐兩人同吃,準得食個兩三天。
當下鍾靈請她持卷酋的絲繩,自己慢慢打開來,卻是五尺來長的條幅,設色鮮妍,氣格清老,乃是明代徐清籐的格實圖。右上方題著兩行字,下有「文長」落款。圖中只有一顆爛熟綻開的石榴,一皮紅勝丹,實瑩如珠。
鍾靈忘卻適才尷尬之事,搖頭擺腦地讚賞起來。接著又四面張望,找尋地方懸掛。
綠立微笑道:「在那面牆壁上,已有釘子,是早先懸掛著東坡先生的墨寶條軸遍下來的,那幅字已被二姑娘搬回倚琴樓時除下,現在把這幅掛上,正好合適!」她一面說著,一面去搬椅子,擺在牆邊。
鍾靈道:「待小生來掛,綠妾姐姐你瞧著好了!」
綠美輕輕搖頭,道:「哪有讓相公動手之理,婢子自該勞動,沒的讓老大人知道了,怪責下來,婢子可吃不消哪!」
他聽了只好負手無語,看著她把椅上坐墊拿掉,又找張小凳子,疊將其上,然後仔細地爬上去,身形都顯得不大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