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爭雄記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詩情鞭意公爵充考官
    台下千數百觀戲群雄此時都議論紛紛,四方人面升起嗡嗡語聲,要知這柳慕飛昔年為爭美艷夫人(彼時美艷夫人外號為玉府天狐,姓容名美艷),曾經力挫當代十大高手,其中包括赫赫有名的直隸顏家第一高手顏大先生。

    因此關於當年柳慕飛如何吟詩揮鞭,出劍傷敵的種種事績,至今仍然傳頌不衰。

    現下眾人又聽到藍大先生親口說出他只須一首詩就足夠考核之用,因此都紛紛談論起他的獨門絕技詩情鞭意,人人都心急和興奮,等著瞧他如何吟詩揮鞭,怎生將鞭法化在詩境之中。

    柳慕飛緩步走到台中,他舉手投足間,都自然流露出一種滯灑風度。

    他笑一笑向無名氏等人道:「你們雖是共有五人,但實在等如四位,慕飛不才,還要逐場領教,請諸位自定先後次序。」

    藍岳朗聲道:「柳前輩負天下盛望,我等勞動大駕,心下難安,這次序先後,一發煩前輩隨意召喚,諸位意下如何?」

    無名氏、祈北海,辛龍孫都沒有異議,顏峰卻遲疑一下,公仇私怨兩種情感在心中交戰,公仇是這柳慕飛曾經挫辱過他大伯父顏望,論理他今日當著天下群雄,應該先與他拼一死戰,洗雪前恥。私仇便是他和無名氏爭戰之舉,不但關係到他們自身聲譽,還有凌玉姬的歸屬更是重要。

    但他終究沒有出聲反對,柳慕飛道:「要排定次序,容易的很,我先講明動手之法。那就是我先挑選四首詩詞,或是悲壯沉鬱,或是淒婉纏綿,或是描摹女態,或是念悲決絕。先編上號,然後由你們抓,決定先後和哪一首詩詞,這個法子,諸位以為公平否?」

    這話也沒有異議,柳慕飛便道:「第一首是悲壯之詩,用唐人王翰涼州詞。第二首用本朝納蘭性德的院溪妙詞,取其淒婉纏綿。第三首用今世龔定公美人詩,第四首采唐未韋壯悼亡姬七律一首。」

    美艷夫人聽了他說出的這幾首詩詞,別的都不怎樣,獨獨最後一首韋壯的「悼亡姬」,分明是告訴自己說,他已把她當作已逝的愛寵。心中情思波蕩,暗生愛憐之意。

    吳遐上前安排抓鬮之事,結果是藍岳首先上陣,祈辛二人居次,顏峰第三,無名氏壓軸。

    老賭徒向眾人宣佈了次序之後便退到藍。葛,美艷夫人身側,四人商議一下,便分別站在這木台四角,共擔評判之任。

    柳慕飛絲鞭輕搖,姿態甚是舒徐。藍岳空手在他面前一站,雙方點點頭,隨即開始考試。

    柳慕飛面上忽然流露出悲壯沉鬱之容,朗聲長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他手中的絲鞭隨著詩聲激烈飛揚,每一鞭發出,幽怨悲壯兼而有之。藍岳雙掌上下翻飛,竟敵不住他這股氣勢,連連倒退。

    只聽他接著吟道:「醉臥沙場君莫問,古來征戰幾人回……」

    吟到這後面兩句,鞭勢直如浩蕩天風,澎湃波濤,藍岳退無可退,計窮力細,人人都看出他非毀在鞭下不可。哪知藍岳突然間接連點出三指,每一指都點在絲鞭之上,頓時將鞭勢完全瓦解。

    柳慕飛擊出最後一鞭,雖然無功而退,但藍岳頭額上己沁出點點汗珠。

    這首詩一共是二十八字,柳慕飛絲鞭一共發了十四招,招招都奇絕一時,不知從何而來,從何而去。藍岳從來使出的指法,也是神奇絕倫,只發了三指,就封住對方七招之多,這兩人的招數皆是千百群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奧手法。因此兩人分開之後,彩聲雷動,良久不息。

    藍岳抹掉冷汗,走到藍商一跟前,面上露出驚惶之色。藍商一哼一聲,道:「這三才指法我平生只傳過一個人,你從何處學到?」

    藍岳垂手肅立,道:「便是那人轉傳侄兒!」

    這話一出,葛山堂和吳遐都睜大雙眼。葛山堂怒道:「原來那舟子心機極深,當時裝出神智不清,瞞過我們四人……」他說的就是當年對付東海大離島魔鏡長老葉如時,他們四絕都曾傳授一個少年舟子三招絕藝。事畢之後,那少年舟子早得吳邏之教,裝出神智不清的樣子,是以其餘之人都沒有動念收回秘藝。

    藍岳忙道:「晚輩只學得我怕父三才指法,別元其他技藝。」

    吳接聲道:「這還可以,哼,我敢打賭此子苦練多年之後,有意闖入帝疆爭雄逐勝,是以特地傳授藍世兄三招指法,瞧瞧他出手成就如何再作定奪藍商一顏色,道:「這也罷了,岳兒你待會兒還要出手,老夫這就運功增長你的功力!」

    他們伯侄二人徑行落台,就在台前地上盤膝對坐。

    柳慕飛等到喧聲稍息,道:「第二陣是祈北海,辛龍孫兩位……」

    祈辛二人躍了出來,柳慕飛等他們立好門戶,當即揮鞭吟道:「椎道飄零不可憐……」

    鞭勢隨著淒婉吟聲,飄忽發出,如裔湘憂瑟,魚沉鷹起,孤月微明。

    祈辛二人才一接戰,便陷支繼之境。柳慕飛似是對這第一句特別欣賞,又從頭吟道:

    「誰道飄零不可憐,舊遊時節好花天,斷腸人去自經年。一片暈紅疑著雨,晚風吹掠鬢之偏,情魂銷盡夕陽前………

    這一趟鞭法使得迂迴往復,如絲剝不盡,只把祈辛二人打得頭暈轉向,不分東西南北。

    不少高手已經看出祈辛二人早就敗了,但柳慕飛卻似打得興起,好幾次留手不發。大家都以為柳慕飛手下留情,誰知等到最後一個「前」字之時,柳慕飛鞭勢卷橫出,同時之間將祈辛二人甩開丈許。

    台下彩聲如雷霆般升起,淹沒了一切。祈辛二人茫然起立正不知如何是好,老賭徒皺起眉頭,揮手喝道:「還不下台去?日後記得好好用功廣祈辛二人連忙躍落台下。

    柳慕飛絲鞭雖然已經停住,吟聲亦歇,但面上仍然籠著一層淒郁意味。

    老賭徒吳邏望他一眼,道:「小柳自是一代情種,可惜所遇非人,我老賭徒倒要聽聽你待會兒如何形容心中的美人!」

    柳慕飛想不到這個形容滑稽的異人居然看出他的心事,微微一震,道:「慕飛故習難除,情難自己,倒教高人見笑了。」

    吳道:「古人有云: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情,鍾情正在我輩。何人會曬笑於你?」

    柳慕飛感激他點點頭,道:「相識滿天下,知己有幾人,正是為慕飛寫照!」

    這時,台下震天喧聲漸漸沉靜,柳慕飛道:「請顏少俠準備!」

    顏峰應聲躍出來,意態悠閒地在他面前一站道:「請柳前輩賜教!」

    柳慕飛道:「不敢當得賜教二字,卻有句話要向少俠說明,便是今日你我交手,談不上其他恩怨。少俠想必懂得我意?」

    顏峰道:「晚輩省得!」

    柳慕飛點點頭,深深吸一口真氣,揮鞭吟道:「美人清妙遺九州,獨居天外之高樓……」

    只見他絲鞭隨著吟聲收發掃擊,神姿清澈,如瓊林滇樹,又如孤雲白鶴,翔舞天表。

    吳邏聽了這兩句吟美人詩,轉睛向美艷夫人望了望,覺得果是刻劃妥貼,無怪柳慕飛立即就迷詩境之中,渾忘世事。

    顏峰使出一路手法,拳劈腿踢,抓住鞭勢,雖是熾烈緊張,卻元絲毫敗象。

    柳慕飛接著從頭吟道:「美人清妙遺九州,獨居天外之高樓。春來不學空房怨,但折梨花照暮愁……」

    他第二次從頭吟起,句子依舊,但手法全非,這時顏峰可就大見險艱,全力拚搏。柳慕飛鞭法越來越發飄忽莫測,尤其是到了最後的一句「但折梨花照暮愁」時,更是極盡追憶惆悵而又宛轉憐惜之致。

    他的鞭法本是隨著詩中之情,自創新境。越是清深意切,就越發奇幻莫測。

    葛山堂動容,注視局勢發展。但他縱有通天能為,這刻亦元計可施。

    顏峰堪堪不敵落敗之際,忽地大喝一聲,雙拳翻飛,威力陡增。他的手法固然是奇妙莫測,但好幾個人都看出仍是葛山堂的拳法,早先業已使過,這回再使出來,竟然威力陡增,個中道理,甚是奇妙。

    原來葛山堂的拳法本是武林一絕,顏峰若是一上手就自顧自施展出來,柳慕飛無論如何也佔不了上風。但顏峰心意卻受對方影響,因此拳法威力只使出五六成。及至後來一落下風,他本是資質蓋世,聰敏過人之士,一看不論怎樣破拆都不對路,陡然醒悟出一個道理,心想你既然自顧自發鞭,我也可以自顧自發拳。

    這一來他心靈上的束縛頓時除去,拳法威力陡增,一直打到柳慕飛吟聲已歇,收鞭退開,仍元絲毫敗意。

    這兩人各顯奇能,短短一二十招之中,忽強忽弱,忽危忽安,只看得千百武林人物個個都幾乎喘不過氣來。

    彩聲又像雷鳴似升起,久久不歇。

    美艷夫人含愁脈脈,心中不住地吟誦著「春來不學空房怨,但折梨花照暮愁。」之句,未句「梨花」二字,本來就有象徵衰老的意味,何況折來照對「暮愁」,更添衰老之意。

    她一生毫無所懼,就怕「衰老」二字,這時心中湧起千百種恫思悵緒,幾乎要流淚哭泣。

    顏峰走到葛山堂身邊,葛老人大加慰勉,一副開心的樣子。低低道:「據我參詳出來的看法,柳慕飛正是藉此機會,向美艷夫人表示心跡。因此他最後的一首悼亡姬,未必能令旁人感動,但他自己定是感觸最深,因此,鞭上威力也得隨之增漲,無名氏能不能過這一關,連我也不敢預測。」

    顏峰暗自好生慶幸,卻見無名氏冷漠如故,一點也看不出他的深淺。

    群聲漸息,無名氏忽然走到美艷夫人身邊,道:「玉姬到底在什麼地方?」

    美艷夫人一怔,道:「她……她……」她本是機變百出之人,心竅玲瓏剔透。但這刻情思恫惆,一時之間比常人還要不如,道:「她失蹤了!」

    這話一出,不啻是睛天霹靂劈在無名氏頭上,只見他神色冷漠,道:「我不打了,我要找她去!」

    美艷夫人這時才醒過來,一看已經鑄成大錯,眼珠一轉,道:「好,你快去找她!」

    無名氏見她鼓勵自己,反而覺得不解,遲疑一下,道:「她怎生失蹤的?」

    美艷夫人道:「我不說,你踏遍大涯海角去尋她好了!反正你找回了她,她仍然不屬於你!」

    無名氏一聽這話有理,不覺失魂落魄。那邊柳慕飛叫他過去,他也不理。

    武林中這刻無人不知這無名氏的種種怪庭行徑,因此一看他冷冷漠漠,便知今日比武之事大有波折。

    神指丁嵐大叫道:「無名氏你不能不打!」羅門居士和葉葆則連連跺腳歎氣。

    無名氏聽到神指丁嵐的聲音,冷漠地投以一瞥。目光之中流露出不信任甚至怨怪之色。

    丁嵐抖丹田叫道:「神尼伽因大師親口保證凌姑娘的安全!」

    他的聲音淹蓋全場,人人都聽到「伽困大師」之名,但卻只有葛山堂。吳邏,美艷夫人,柳慕飛等有限七八個人聳然動容,無名氏淡淡道:「枷因大師雖是一代神尼,但我除非親眼見到玉姬,否則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神指丁嵐說不出話來,只好瞪大雙眼,心中替他急得要死。

    無名氏寂立片刻,舉步走到台邊,正要躍下。

    人叢忽然奔出一人,身上裹著黑色大擎,頭上皮帽已經掀開。無名氏一眼望去,只見此人云鬢霧鬢,面上自雙眼以下,掛著一幅白紗。

    他不覺大叫一聲「玉姬」,美艷夫人躍下木台,擻住凌玉姬腰肢,無限慈受自然流露。

    凌玉姬偎倚在她懷中,不知不覺叫了一聲「媽媽」,美艷夫人微笑道:「好孩子,你總算及時趕回,現在一切都好了。」

    無名氏精神一振,轉身走到柳慕飛面前,眉字間英氣勃勃,與剛才判若兩人,拱手道:

    「有勞前輩久候,還望恕罪。」

    柳慕飛道:「好說,好說,無名兄雖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但足見用情之深,令人感動!」

    他接著神色一整,道:「無名兄小心!」無名氏道:「柳前輩請指教!」

    柳慕飛絲鞭一揮,「鳳杏騖冥不可尋,十洲仙路彩雲深,若元少女花應老,如有媳娥月易沉……」

    他滿面悲搶之色,襯上滿頭自發,自有一種深入人心的力量。鞭勢隨著吟揮舞得飄渺杏冥,如孤鴻出沒,難尋蹤跡。

    無名氏雙掌前拒後封,招數平淡無奇,但每一出手,都是恰到好處,封蔽住全身空隙。

    他的打法與別人最是不同之處,便是靜多動少,只一出手,快逾電光石火,生似深知對方鞭勢來路,每一招封架都能搶制機先,恰到好處。

    柳慕飛聲調越發蒼涼淒婉,接續吟道:「竹葉豈能鎖積恨,丁香從此折同心。湘江水澗蒼悟遠,何處相思續舜琴……」

    這下半首鞭勢更是飄忽曲折,來去無跡。

    然而無名氏依;日從容自如,招招都抑制機先,封住門戶。

    柳慕飛吟聲已歇,鞭勢猶自盤空飛舞,似是餘情未盡。

    所有的人包括葛山堂吳邏在內,都看得凝神屏息,甚是緊張。

    柳慕飛忽又長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他手中絲鞭仍然極盡飄忽音冥之能事,開頭時無名氏仍然從容自若,但聽到「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兩句,摹地神色一怔,心中隱隱約約想起一點前塵往事的模糊影子。

    這一來掌招大見疏慢,柳慕飛那根絲鞭刷刷刷直抽人去,每一鞭都貼著他頭面胸腹等要害處掠過,當真問不容發,極是驚險。

    千數百觀戰的武林人物都看出無名氏已呈敗象,局勢比之早先藍岳和顏峰都更為危殆。

    人人都暗暗替無名氏著急。只因他過不了這一關的話,可就喪失與顏峰藍岳爭雄的資格了。

    偏向無名氏這一方的人都急得歎氣頓足,卻又元什可施。神指丁嵐待要高聲叫喊,羅門居士早有防備,碰他一下,沉聲道:「你一出聲,他就永遠過不了這一關啦!

    丁嵐道:「難道就讓他敗陣不成?」羅門居士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兩人對答之時,柳慕飛手中絲鞭刷刷刷又連攻三招,每一鞭也都貼著無名氏身上要害掠過,險是險到極點,但三招過後,依然只屬虛驚。

    葛山堂忽然洪聲喝道:「小柳住手!」

    他的聲音響震四野,觀戰之人無不感到耳中隱隱作疼。

    柳慕飛心收神領,停手躍出圈外,無名氏也如突然驚醒,回復正常神色。

    葛山堂道:「小柳你已打完一道,為何尚不停鞭?」

    柳慕飛道:「這位無名兄武功絕世,每一招都封架住我的鞭路,使我餘情不盡,無法自抑。當時也忘記一切,才接著打下去。」

    老賭徒道:「你後來吟的納蘭性德所作擬古決絕辭,似乎比前一首韋莊的悼亡姬詩還要威力倍增,無名氏雖然心游神移,但你再也贏不了他。」

    柳慕飛點頭道:「是啊,我也有此感覺!」

    觀戰的千百人本來都以為葛山堂只是主持公道,才喝住二人,現下一聽,敢情無名氏雖呈敗象,卻永遠不會輸敗。他們誰也想不出其中奧妙,不由得噴噴稱奇,互相猜測,四方八面便響起陣陣語聲。

    葛山堂轉眼望住無名氏,道:「原來你除了傳得小凌一身絕技之外,還得到伽因大師的大悲佛手心訣,是以舉手投足,行藏定止都妙含宇宙至理。老賭徒說得不錯,柳慕飛再打一百年都傷不了你!」

    無名氏茫然尋思斯語,沒有回答。

    柳慕飛朗聲道:「帝疆四絕中遺缺有後起之秀堪足填補,可喜可賀。我那老友居介州曾有誓言,若是元人能踏人帝疆之中,他永不將帝疆四絕之名錄入史中,如今此誓已破,在他也是大喜之事廣

    他接著仰天長嘯一聲,道:「四場考畢,慕飛告退了。」

    他雙臂一振,飄飛到木台邊緣,目光到處,正好與美艷夫人相遇。他不覺一怔,微嗟一聲,道:「從此天涯海角,容姑娘多多珍重!」

    美艷夫人聽他仍然稱她做「容姑娘」,芳心中悵恫不已,幽幽歎息一聲,道:「你永不見我了?」

    柳慕飛道:「看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我們不見也罷!」

    美艷夫人記起他剛才吟的擬古決絕詞,不覺低聲淒婉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敵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凌玉姬望著柳慕飛,柔聲道:「柳叔叔,謝謝你啦!」

    那一角的神指丁嵐面色一變,道:「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柳慕飛剛剛跨步,突然一個蒼勁聲音喝道:「柳兄且慢!」柳慕飛本是站在木台邊緣,這一向前跨步,一隻腳已伸向空虛之中,同時身形也是向前傾躍之勢。但耳中一聽有人喝叫,立刻硬生生煞住去勢,單以一隻腳定住在原處。

    這一手顯露出功力造詣,已臻絕頂之境,台下喝彩之聲登時如雷升起。

    人叢中出來一人,只見他身軀頎長,穿著一襲布衣,年紀約在五六旬之間,樸素之中又隱隱含有一種懾人威儀。

    他一邁步便上了木台,台下四方都有人驚叫道:「啊,是顏二先生……」霎時間人聲皆寂。

    要知武林之中,現下聲名最是顯赫的,要推武林第一世家直隸顏家,這顏家自從數十年前出了顏老大顏望之後,聲威如日中天,天下同欽!那顏老大顏望一生遊歷江湖,家中一切皆由顏二先生主持。自從顏老大於七八年前去世,顏家第一高手就落在顏二先生身上。此所以顏二先生一現身,全場皆寂。

    柳慕飛聽見人叢中有人叫出顏二先生之名,頓時記起二十年前擊敗顏望之事,心下已自瞭然,退後數步,拱手道:「顏二兄有何見教?」

    顏二先生向台上的葛山堂和吳邏二人作了一揖,然後應道:「不敢當得見教二字,兄弟特地上來向柳兄領教一招劍法!」

    台下觀戰的千百群雄聽說又有一場意外之戰,興奮地鼓噪起來。

    柳慕飛道:「柳慕飛多年來未動過此劍,顏二兄如不堅持此意,就讓兄弟使用絲鞭如何?」

    美艷夫人抱著凌玉姬縱上台去,千百道眼光都聚集在這個絕世尤物的面上。

    她道:「柳慕飛你昔年豪氣何在?」

    柳慕飛眼中光芒暴射,俊秀的面上陡然泛出傲色,立時有如變了一個人一般。但迅即便傲色全消,歎口氣,道:「年來做骨消磨盡,只為當年一段愁!」

    美艷夫人悵然退開一邊,不再說話。

    顏二先生道:「兄弟只求柳兄賜教一劍,若是抵擋不住,落個屍橫就地,只怪兄弟學藝不精!」

    顏峰接口道:「二伯父,侄兒可堪代你老接他一劍?」他說這話時,凜然,豪氣飛揚,面上找不到一絲險詐神色。

    顏二先生擺手道:「不用了,你雖堪當此任,但待會兒還有劇戰!」

    柳慕飛微一沉吟,收起絲鞭,道:「顏兄既己說出此言,自是不能收回,兄弟勉力一試!」

    他右手隨即接在劍柄上,眾人等了好一會兒,只見他神色凝重,卻不掣劍出匣。卻看顏二先生已經取出一柄長劍,神態極是專注沉凝,面對柳慕飛,彷彿已經開始交手。眾人元不大感訝異,想不通是何道理。

    顏二先生首先發難,長劍一抖,閃出七八道寒芒迅疾攻去。

    柳慕飛從容邁步,便從劍光中脫身走出,劍氣漫身淹過,竟元絲毫損傷,甚至連鬚髮也不曾飄動。

    顏二一柄劍指東打西,飄忽進擊,迅若雷霆,靜如山嶽,一連攻了七招之多,滿台皆是劍光流轉,只看得千百武林人物個個目瞪口呆,心中都暗道,顏家盛名不虛。

    柳慕飛在劍光中忽進忽退,右手一直按在劍柄之上,他的劍雖不離匣,可是顯然威脅極大,而且隱隱有一層劍氣護住全身,是以對方劍勢雖是凌厲,光氣縱橫,依然傷他不得。

    眨眨之間顏二先生已攻了十二招,一劍比一劍毒辣奧妙,變幻元方。柳慕飛直到此時,還尋不到可乘之極,根本不能出劍。若在二十年前,狂做蓋世之時,定必使出與敵硬拚的一招。但經過二十年歲月消磨,已經心平氣和得多,更深知自己這一招發出去,如若兩人功力悉敵的話,就變成兩俱傷之局,是以始終沉住氣,不肯妄發。

    葛山堂道:「老賭徒你瞧結局如何?」

    老賭徒搖搖頭,凌玉姬實在替柳慕飛擔心,插口道:「柳叔叔不會輸?」

    吳道:「他既不輸,也不能贏廣葛山堂道:「這話正合我意!」

    凌玉姬道:「哦,原來打個平手!」

    吳遇道:「雖是平手之局,但局中人卻得同歸於盡!」

    凌玉姬大驚失色,連忙道:「老伯怕請分開他們吧!」

    吳邏道:「老賭徒出手的話,只怕天下人都不服氣……」凌玉姬望望他,又望望葛山堂,發覺他們決不會出手,情急之下,摹地疾奔出去。台上台下之人都不覺大驚,卻見她已被劍光捲住。

    台上台下數百人見到這等驚險景象,都駭得襟口元聲。

    凌玉姬被劍光卷人圈中時,正在作生死之鬥的柳慕飛和顏二先生初時還不曾發覺,直到她闖入圈內,並且不由自主地向顏二先生劍上撞去之時,兩人才暮地驚醒。

    然而在柳慕飛而言,因為凌玉姬背向著他,阻住他出劍之路,無法擊敵救援。在顏二先生來說,劍勢已發,收回已是無及,同時還得考慮到若是收回劍勢,一方面仍然難免殺死凌玉姬,另一方面卻予敵人以出劍疾擊的機會。因此在劍學上講究起來,這一劍萬萬不能收回。

    顏二先生這一剎那間心念輪轉,反覆考慮了六七遍。利害關係業已條縷分明詳列胸中,更不多慮,這一劍雖依然運足功力發出。

    這位歷盡滄桑的顏家高手乃是考慮到這一劍是殺死凌玉姬,別的人知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決不能怪他。若是盡力留情,凌玉姬多半難免一死,而自己還得冒被敵人乘隙攻人之險,太不化算。而最要緊的便是凌玉姬此女如若除了,侄兒顏峰和無名氏這一場架大概就打不成,因此顏峰就不須冒生死之險……

    他劍勢發出何等迅快,宛如電光一掣,劍尖已刺中凌玉姬心窩。

    凌玉姬尖叫一聲,身形摹地彈退,把身後的柳慕飛也迫得退了丈許。風聲颯颯數響,三條人影落在凌玉姬身邊,卻是葛山堂,吳遐和無名氏三人。

    只見凌玉姬星眸已閉,面色慘白,身軀向後便倒。無名氏伸手把她托住,虎目中淚水籟籟灑落。

    柳慕飛一眼瞥見無名氏落淚的情形,心中一陣激動,厲聲大喝道:「顏老二好毒的手段,柳慕飛今日和你拼了!」

    喝聲中揉身縱起半空,接著一提真氣,又升高了數尺,倏然在空中翻個觔斗,緊跟著就是長劍出匣,身劍合一化作一道劍虹罩射對方,但匣中之劍尚未掣出,耳中已聽無名氏淒厲喝道:「這兇手是我的……」

    柳慕飛心中電光石火般忖道:「不錯,他如不親手殺死顏二,如何能略消心中之恨……」當即又打個觔斗,身形反而退回七八尺,飄落地上。

    這等神奇身法,只看得台下千數百人無不目瞪口呆,加以台上風雲瞬息萬變,人人都忘其所以,屏息以觀。

    顏峰刷地躍到顏二先生身邊,沉聲道:「二伯父,侄兒在你這邊!」

    顏二先生心中大感安慰,要知直隸顏家近年來內部頗有暗爭,顏峰極力想爭取繼承顏二先生死後的領導大權。但顏二先生卻頗不喜這個侄兒,屬意他人。故此伯侄之間明面上沒有什麼,但暗底卻大有心病。

    顏峰退侍顏二先生身後,右手驕指如敦,緩緩向顏二先生背後伸出去。

    他手指去勢甚是緩慢,這時台下絕大部份人的眼光及注意力凝注在無名氏那邊,只有少數幾個人見到顏峰的動作。但這些人都不明白顏峰此舉用意何在,故此也只能詫異看著,無人做聲。

    要知道顏二先生一身武功,尤其是內功精絕深厚,顏峰久已深知。因此他雖然有意是暗算伯父,一來為凌玉姬報仇,二來借此機會除去眼中之釘。故而先穩住顏二先生,待他毫不防備,然後在後同加以暗算。他出指遲緩之故,便是免得被他發覺指風,立加戒備。

    美艷夫人這時雖是心懸愛女,但她更深知顏峰為人陰險狡詐,一看他自稱站在顏二先生這一邊,毫不因凌玉姬之死而心情有所波動,便知其中有詐。果然見到他出手暗算顏二先生,心中大喜。她自是想顏峰能殺死顏二先生,一來可替女兒報仇,二來顏峰從此身敗名裂,正是一舉兩得,自然不肯叫破。

    顏峰手指已離二先生後背上的大穴不及半尺,正要吐勁發力,耳中忽聽一聲嬌叱,道:

    「顏峰你竟敢當著天下英雄面前,殺害尊長?」

    隨著喝聲三點寒光疾襲顏峰,顏二先生迅如狂颶般轉個身,恰恰見到顏峰縮回手指,當下冷笑一聲,底下陡然飛起一腳。

    顏二先生這一腳踢得恰到好處,迫使顏峰必須在他的一腳或是那三粒寒星之間做個決定,選擇其一。

    美艷夫人心念一動,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她已想了不少事情。當下發掌遙遙一拍,嬌聲道:「他是葛老先生的傳人,誰敢傷他?」

    這一掌掌力過處,把那三點寒光全部震歪。顏峰斜斜躥開七八步,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美艷夫人乃是想到以顏峰這一身功夫,那三點寒星未必能取他性命。因此如果他傷在暗器之下,伯侄之間的一段樑子便從此化解。倒不如留下他的性命,好教這伯侄二人互相窺伺,隨便哪一個被殺,都是使她稱快之事。

    那邊葛山堂已洪聲道:「顏二你別忙著傷人,你自己目下已吃不了兜著走!」

    顏二先生略一尋思,突然微曬道:「凌玉姬姑娘可是當真死了?你們看清楚沒有?」

    無名氏正在傷心欲絕之際,根本沒有聽見這話,葛山堂,吳遇兩人定睛一看,吳沉聲道:「喂,小姑娘你幹嗎裝死?」

    凌玉姬果然應聲睜開雙眼,道:「我還沒有死麼?奇怪……」

    無名氏見她活轉來,不禁破涕為笑,凌玉姬站好身子,便用衣袖替他拭淚,無名氏全部心意都傾注在她身上,根本忘了還有千數百對眼睛。這對年輕人在眾目下,互相噓問安慰,神志舉止都是那麼自然,真情流露,全場千數百人竟沒有一個曬笑他們。

    顏二先生一看她果然活了,一言不發,跳下木台,目光一掠,已見到碧蕭紅羅柳燕娘站在一邊,便向她點頭稱謝,逕自擠人人叢之中。

    葛山堂望一望吳,道:「照這樣看來,這位小姑娘已經練成伽因大師的無相神功了!」

    吳邏道:「不錯,而她自己居然還不曉得,真是咄咄怪事。」

    柳慕飛見無名氏,凌玉姬猶自互相安慰,唯恐有人取笑,連忙道:「玉姬你代我抵受一劍之厄,此恩自當永銘心中。」

    凌玉姬回頭道:「柳叔叔好說了,其實我真不曉得這麼危險呢!」

    美艷夫人過來把她拉到一旁,柳慕飛向眾人行個禮,逕自落台。

    只見兩道人影飛上來,卻是一直在台下傳功授藝的藍家怕侄。

    吳望望台上這三個後起之秀,不覺搖頭歎氣,道:「我老禿也該收個好徒弟才對。」

    葛山堂哈哈一笑,道:「機會有的是,他們還算不上是替我們出手的傳人!」

    藍商一點頭同意,道:「只不知凌兄是否作此想法?」

    無名氏記起黃山之麓傳授內功給他的凌波父,又想起凌玉姬,頓時豪氣飛揚,朗聲道:

    「我便是承繼帝疆四絕中的遺缺的人!」

    藍商,葛山堂,吳三人都哦了一聲,老賭徒道:「孩子你口氣太大了,須記取滿招損,謙受益,六個字,便可一世平安!」他到底是正派之人,心地良善,唯恐藍葛二人一接口,無名氏便將喪命在黃山始信峰頂,所以趕緊把話岔開。

    無名氏微微一笑,不再開口,心中暗忖道:「此事多談無益,還是等日後做到了,他們便沒話說!」

    藍葛二人以為他聽從吳之勸,便也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老賭徒接著又道:「現在老賭徒為你們三人主持一下,早點結束這一場,然後就輪到老賭徒清斷昔年的恩怨公案!」

    他掃瞥那三個年輕人一眼,又道:「你們三人若是分場作戰,先出手的兩人未免太過吃虧,若是三人一同上場,則必出人命,這倒難住我老賭徒了!」

    要知這三人同為爭奪凌玉姬出手,若是三人同時上場混戰,勢必有一個恰恰因兩人夾擊而喪生,剩下二人再作生死之鬥。

    顏峰最是險詐多智,朗聲道:「晚輩今日非生即死,寧死不輸,老前輩何須擔心人命!」

    藍岳望一望凌玉姬,心中打個寒顫,忖道:「我若得不到她為妻,今生今世已無一點趣味,雖然猶疑,何不決一死戰?」

    當下也大聲道:「顏兄說得是,今日之局,非生即死,老前輩無用多慮!」

    無名氏一見他們都說這話,自忖若是緘口不語,天下英雄都將以為自己膽怯畏死,是以也朗聲附和。

    老賭徒暗忖道:「他們為了爭奪凌玉姬,都抱著不得則死的決心,乾脆就讓他們作殊死之戰,免得日後活著也難過!」

    但他還是猶疑了一陣,才道:「好,你們三人一齊出手,但我先行聲明,上乘武功講究是乾淨得落,你們之中哪一個首先負傷掛綵,就喪失比武資格,須得立刻退下!」

    他這話自是有意為武林保存人才之意,但顏峰卻欠身道:「老前輩此法用意雖佳,但晚輩卻大膽請你老再加斟酌。」

    藍岳拍一拍身上塵土,曬然道:「死生二字豈在我輩心上,無名氏你怎麼說?」

    無名氏道:「你們要怎樣就怎樣!」

    吳見他們堅持死戰,實在無法,只好揮手道:「好吧,你們這就上前拚命便是!」

    藍岳,顏峰,無名氏三人舉步上前,成品字形一站,互相運功戒備。

    顏峰、藍岳都暗暗盤算好自己決不先動,待到其餘兩人拼上,方始乘隙伺虛出手夾攻,無名氏卻沒有想到這許多,只密切注意藍顏二人的動靜。

    三人鼎足峙立了一盞熱茶之久,還沒有動手之意,全場千數百人都等得是有點不耐煩,但又明知這正是暴風雨前夕的平靜,只要均勢一失,立刻就出現血戰拚搏之局。

    無名氏目光不時掠過藍岳,心中那股無名的憎恨越來越深。他自家也不知何故,自從第一次見到藍岳,心中的憎恨就已經存在。

    又過了一會兒,無名氏忍耐不住,長嘯一聲,摹地縱身向藍岳撲去,發掌迅擊。

    顏峰豈肯失此良機,也自迅急向兩人合手處撲去,他想也不想便知藍岳處於守勢之中,定必有隙可乘,但一撲到切近,忽然湧起對無名氏的妒火恨焰,心意立改,拳腿齊發,猛攻無名氏後背。

    藍岳已發出一指,破解了無名氏掌勢。他本是極端聰明之人,料想顏峰一定乘隙向自己下手,故此這一指發出,並不施展底下反攻敵人的變化招數。反而迅急旋開數步,趁著旋轉之勢,一招「大摔碑手」猛擊顏峰腰脅要害。

    顏峰心中罵一聲「該死的東西」,左拳疾出,接住藍岳的一掌,底下踢出之腿勢道自消,只餘下右拳攻勢,無名氏感到背上拳風襲到,半肩斜旋,一掌拍出。

    「砰砰」兩聲,顏峰左右拳都和對方二人碰上,登時震退七八尺遠,但覺胸口熱血上湧,真氣浮動。

    這時若果藍岳或無名氏向他出手,他因真氣浮動,自是無法抵擋,非死不可,但無名氏心心唸唸都集中在藍岳身上,顏峰一旦退開,他隨即飛身向藍岳撲去,雙掌連環迅劈。

    藍岳見他攻勢兇猛,心中微怯,同時也大感不解,想不出他何故認定自己兩番猛攻。這一來心中甚是紊亂,連應敵招數也施展不出。

    正在心慌意亂之際,耳中聽伯父藍商一的聲音道:「速以我親傳指法應敵!」

    藍岳頓時驚醒,疾快一指點出。無名氏自從學會了凌波父的修羅七訣和伽因神尼的大悲佛手這兩種根本之學,上陣對敵時,對方任何手法數一使出來,便有克制破解之法。

    但藍岳這一指點得神奇無方,一望之下,竟想不出如何克制,只好陡地撤回攻出掌勢。

    施展出凌波父十二散手中的「西風殘照」之式,一掌直擊,一掌橫掃,不但嚴密封住敵人指勢,還暗蘊反擊威力。

    兩人都無隙可乘,各自退開,那邊廂顏峰得這頃刻工夫,已經調運好真氣,回復常狀,暗忖藍岳剛才的一掌顯示出功力之深厚,前所未見,竟不知藍大先生到底使他增加了多少功力?現下須得考驗出來,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於是湧身直撲藍岳,雙拳先後猛擊出去。

    藍岳又出指抵擋,顏峰雙拳上發出那麼渾厚真力,盡皆被他一縷風破去。顏峰一見硬拚不得,雙拳化作虛勢,迅快一晃,領開對方眼神,底下陡然踢出一腳,藍岳指尖一沉,封住下三路,他對顏峰毫無怯意,是以能將「三才神指」奧妙威力十足發揮。

    顏峰不敢試他指上功力,迅如掣電般縮底下踢出一腳。上面雙拳化虛為實,猛急劈擊。

    他這幾招上下變化,迅速神妙兼而有之,觀戰群雄眼見這兩人對面互相作勢,大部份看不出箇中奧妙,只有極少數高手領略得出其間驚險。

    藍岳到底欠缺歲月浸淫之功,這刻指法已接續不上,當下使出本身精熟手法,一招「手揮五弦」,雙掌先後劈掃出去。

    顏峰心中大喜,拳上真力增加到八成,原式猛攻。兩人右手拳掌首先相接,啪地一響,藍岳腳下浮動,身形不穩。眼看另一隻手的招數碰上了,勢必當場吃虧。風聲颯然響處,無名氏已落在顏峰身側,出手奮攻。顏峰心中最是忌憚無名氏,這時寧可放過了取勝藍岳的機會,將攻襲藍岳的拳力轉移到無名氏身上。

    藍岳感到壓力消失,勇氣大振,不知不覺又使出剛剛學會的指法,一招「遙指天南」,側襲無名氏。

    這兩人合力夾擊之下,攻勢險惡。這一來無名氏反而居於劣勢。只見他左手一勾,指尖已勾中顏峰手腕,右掌橫掃出去,輕飄飄拍中藍岳手指。

    顏藍二人都不由自主斜斜衝開,顏峰的手腕和藍岳的手指都有一陣火辣辣之感。

    葛山堂洪聲道:「好小子,這一招可不是凌波父絕藝……」

    藍商一道:「達摩心法失傳已久,果然十分神妙廠無名氏微微一怔,心想自己乃是代表凌波父出戰,怎可施展別家絕藝?

    本台之上只有一個老賭徒看出無名氏微怔之故,當下緩緩移到美艷夫人身邊。

    顏峰和藍岳二人心中不忿受辱,不約而同地一齊向無名氏攻去。這兩人一個拳腳交加,一個運指如風,霎時間已攻了四五招。無名氏奮勇封架,出手皆是凌波父的十二散手。

    顏藍二人攻勢有增無減,又是四五招過去,無名氏已顯出不敵之象。

    老賭徒側眼望一望美艷夫人,見她面含憂焚之色,這才低聲道:「無名氏功力比這兩人都要深厚,但仍然抵擋不住兩人聯手夾攻之勢!」

    美艷夫人兩眼不離戰圈,隨口道:「那怎麼辦?」

    吳道:「小凌的十二散手乃是武林絕學,可惜無名氏施展時微見走樣,似乎不是得自小凌嫡傳!」

    美艷夫人道:「是啊,有一招『天馬行空』凌波父曾親自指出我手法謬誤之處,但無名氏恰好就是錯在這個地方,所以我曉得你說中他的弊病廣這時無名氏業已險象環生,凌玉姬駭得全身發抖,幾乎急出眼淚。

    美艷夫人接著道:「他的手法只是得自玉姬口授,這等絕世之學何等深奧,自然難免有誤!」

    吳接口道:「既然如此,他便不是小凌的傳人了。」

    美艷夫人登時醒悟吳話中之意,當下大聲叫道:「無名氏你聽我說……」她連丹田真氣傳出聲音,無名氏自然聽見,但苦於被對方著著緊迫,連眼睛也不能眨一下,更加無法開口應答。美艷夫人雖是知他處境艱危,但又懷疑他過於專注,沒有聽見,心中一急,隨手把凌玉姬拉到身邊,舉手除下她的面紗。凌玉姬全副心思都傾在戰局上,面紗除下也不曉得。

    美艷夫人運氣迫出聲音,道:「你們快看玉姬!」

    這句話比符咒還要靈驗,激戰中的三個人都一齊偷眼一覷,只見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美人站在一起,手上招數登時在中途停住。

    無名氏躍開數步,喘一口氣,道:「她怎麼啦?」

    美艷夫人道:「我是她的母親,現下當著天下英雄面前,將她許配與你為妻!」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兩個絕世美人面上,再也移不開去。

    美艷夫人平時看不出年紀,但這刻和凌玉姬並肩而立,相比之下,可就看得比凌玉姬要年長得多,但也只如長姊幼妹,決難教人相信竟是一對母女。

    凌玉姬舉手摸摸面龐,發現面紗已失,立時張惶失措,顏峰第一次見到她的全貌,直是目眩神搖,心智迷失,藍岳前此已經見過,是以仍然能夠思想,朗聲叫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們三人尚未分出勝負廣顏峰摹地驚醒。也道:「當日我們是怎生約定,天下無人不知,夫人怎能反悔廣

    美艷夫人道:「我做主將她許配與無名氏是一回事,你們相爭又是另一回事,現下毋須爭論!」

    顏藍二人那肯不跟她爭論,正要開口,忽見美艷夫人把凌玉姬面紗收起,向她說話,於是齊齊忍出駁斥之言,等她講完再行爭論。

    只聽美艷夫人道:「你已有了丈夫,從此以後不須再戴著面紗,以免徒然惹出無限是非!我是你生身之母,自是有權改變你爹的話!」

    凌玉姬被千百對眼睛看得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美艷夫人隨即向無名氏道:「你只是凌家之婿,不是凌家傳人,出手之際,不須限於凌家絕藝!」她煞費苦心安排這個場面,為的只是要對無名氏說這幾句話。

    老賭徒吳邏見她機變過人,手段高妙,心中暗暗佩服,接口道:「這話說得是,你不是凌兄弟子,無須拘束武功路數!」

    無名氏心中豁然貫通,大感輕鬆。

    藍岳道:「假若今日在下贏了,請問夫人如何安排?」

    顏峰厲聲道:「那一日在華山中的約定便又如何?」

    美艷夫人道:「兩位還未得手,多說無益。只要你們之中有人佔得鰲頭,我自有公平之法。如若措置不公,藍大先生和葛兄也不肯答應,是也不是?」

    顏峰,藍岳一聽這話有理。果然不再多言。轉身之際,兩人目光互相碰上,顏峰趁機使個眼色,藍岳微微頷首。

    三人再度峙立,蓄勢待發。藍岳暗自忖道:「顏峰以陰險奸詐著名,莫要他趁機暗算……」

    誰知這一次顏峰卻是真心實意想和藍岳聯手,合力先擊斃無名氏,是以他首先出手向無名氏攻去。藍岳也隨即發動,出手夾攻。

    眨眼間三人激鬥了十多招,依然是以二攻一的局勢,可是無名氏這回卻揮灑自如,有攻有守。原來他一則不拘武功路數,得以放手施為。二來藍岳表面上和顏峰合作,其實處處提防,不用全力。

    台下群雄但見這三人兔起鵲落,出手如電,驚險之處真是一羽不能加,一葉不能落,既刺激,又熱鬧,因此喝彩叫好之聲,此起彼落,震撼大地。

    看看又鬥了二十餘招,顏峰已看出藍岳心意,大是惱恨,歹念隨之而生。他家傳武功都是從帝疆四絕處偷學得來,當下暗暗盤算道:「藍岳招招都施展三才神指的話,我便奈何他不得。設若偶一不用指法,我顏峰管教你立斃當場……」

    這三人當中只有無名氏一個人心中但坦蕩蕩,全神應付戰局。他最近兩個月來又練會了達摩秘發內的六招,合共是九招,這九招變化無窮,越是使用,越發有所妙悟,威力逐漸隨手法純熟而增加。

    葛山堂、藍商一兩人的面色越來越發凝重,原來這兩位絕代高手已看出無名氏漸具闖入帝疆爭雄逐勝的實力。最使他們不安的便是無名氏於今尚自年輕力壯,而他們已屬老邁之人,假以時日,無名氏勢必壓倒他們,稱尊字內!他們想到這個結論,都感到難以忍受,胸中湧起陣陣妒火般殺機。

    老賭徒看出他們心意,大是憂慮,環顧台上,卻沒有一個足以出手相助之人。

    無名氏越戰越勇,不論掌拍指掃,都別具威力,迫得藍岳也用上全力。又戰了數招,無名氏隨手一掌就迫開顏峰,接著快得如同白雲舒捲向藍岳連拍兩掌。藍岳一指點去,」只抵住他第一掌,下面指法已不能變化。當即使出一招「冰封千里」封架他第二掌。

    側邊的顏峰一聲不響,倏然欺近,拳出如風,猛襲藍岳腰脅要害,藍岳萬想不到顏峰這時忽施暗算,已經無法抽手抵擋,只好運氣護住脅下要穴。「膨」的一聲,這一拳打個正著。藍岳只覺五臟六腑一陣劇疼,登時失去知覺,身形隨著拳力打橫飛出丈許。

    顏峰一擊得手,揉身猛攻無名氏,雙拳如風雨交襲。無名氏一怔之下,被他迫退四五步之多,才能穩住身形。

    藍商一縱落侄兒身邊,摸摸他的脈息,沉聲一歎,取出一顆丹藥放在藍岳口中。台下縱上一個青衣女子,雙眼含淚,道:「他還活得成麼?」藍大先生搖搖頭,道:「難說得很,老夫雖然用去僅存的珍貴靈丹,卻不知是否能挽救他的性命……」他上上下下打量這個青衣女子一眼,道:「你是瑛姑麼?岳兒曾經提起過你!」

    瑛姑雙淚籟灑下,行了一札。藍商一歎口氣道:「老夫從前不傳他心法之故,就是知他根基淺薄,到了要緊關頭之時,禁受不住敵人的重手法一擊!並非因他聰明才智低於別人!

    唉,今日果然這般下場,你如果有意思,可以把他帶走,或者在你悉心調護之下能夠挽回性命。」

    瑛姑不敢多耽時候,連忙抱起藍岳,縱落台下,逕自走了,她從現身以至離開,都不向美艷夫人和凌玉姬看上一眼。

    台上這時只剩下無名氏和顏峰二人激烈爭持,那顏峰凌厲進擊,一味施展葛山堂所傳的六六三十六路天罡拳腿法。他拳腳之上威力絕大,因此無名氏幾次以絕妙手法反擊他都相應不理,迫得無名氏只好收招封擋,不然就得出現同歸於收的局面。

    他雖是佔了優勢,但葛山堂卻不時皺眉搖頭,似是大大不以為然。

    顏峰一直凌厲進擊,這一路天下第一的拳腳招數已經反覆施展了兩遍,無名氏突然大喝一聲,雙手齊出,左手抓住他右拳脈門,另一隻手則抓住他足踝穴道。

    顏峰全身乏力,無由掙扎。無名氏將他舉過頭頂,作出摔死他的姿勢。

    全場千數百人沒有一點聲音,人人都在等待這結束的最後一剎那。

    無名氏一抬眼,恰好見到帝疆四絕之一的葛山堂,不覺手勢一滯,朗聲道:「葛前輩可要接住他?」

    葛山堂搖搖頭,道:「老夫不接!」原來他早就知悉顏峰為人險詐無情,今日眼見他出手暗算他伯父顏二先生,深感此人太以卑鄙惡毒,加上他出手暗算藍岳,奸詐百出,其時葛山堂雖是唯恐他不能取勝,但顏峰得手之後,這個絕代高手就大為後悔,覺得自己實在傳錯了人。是以無名氏一問,他想也不想便說出答案。

    無名氏雙臂一挺,把顏峰舉得更高,心中摹地記起另一個人,不禁轉頭望去。

    只見她白前要飄飄,綽約多姿,這刻美艷人衰的花容上,佈滿驚恐震駭之色。

    無名氏心中一軟,忖道:「她為人最是仁慈,怕看一切慘醒景象,我若是當著她眼前將顏峰活活摔死,只怕她一生一世都不能忘記!」

    全場之人都被他的動作挑起是緊張情緒,個個心膽懸吊在半空中,就等他那麼一下。

    無名氏心念電轉,終於輕歎一聲,把顏峰放下,轉身走到凌玉姬身邊。凌玉姬滿面含笑,如春花吐艷,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感激地道:「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無名氏點點頭,兩人四目交投,從眼光中互相傾訴心中情意……

    老賭徒走到台口,宣佈無名氏獲勝,四下彩聲雷動。當下眾人躍下木台,那千數百武林人物見好戲收場,都各自紛紛散去。

    葛山堂和藍商一早已走得沒影,台下只餘無名氏,凌玉姬,美艷夫人。羅門居士,丁嵐、葉謀等人。四下擁擠的人群漸漸散去,忽見楚南宮、靈隱山人,莫庸,苦行禪師等數人過來,大家都向無名氏,凌玉姬道賀。凌玉姬初時還自笑逐顏開,但後來被眾人的目光看得漸感不安,神情變得十分黯淡。

    顏峰在那邊的台下,有如一尊石像,動也不動。一張馬面拉得長長的,目光不時閃動,顯然正在想什麼心事。

    丁嵐談起那日追蹤凌玉姬之事,美艷夫人則問她何以留下遺書,不讓無名氏赴約之故。

    凌玉姬支吾以對,羅門居士和葉葆丁嵐等三人已知道無名氏身世之謎就在這廬州之內,因此也曉得凌玉姬絕不能在無名氏面前道出原委,忙道:「凌姑娘深愛無名兄,所謂關心者亂,自然判斷不清,誠恐無名兄戰敗,所以設法阻止!」

    葉道:「不錯,凌姑娘此舉也是人情之常!」丁嵐接口道:「但她卻不知江湖上的規矩,因此反而做成錯誤,險險使無名兄心神受擾,好險好險!」

    美艷夫人道:「我們且回城去,今晚大排筵席,為這兩小口子慶祝一番,再行擇吉成親!」

    楚南宮不知廬州和無名氏的關係,大聲道:「好極了,無名氏天生俠骨,武功蓋世,凌姑娘仁心慈腸,貌美如花,正是珠聯壁合,何不就趁今日交拜大地,成就一段美滿良緣?」

    靈隱山人莫庸等都同聲贊成,羅門居士覷見凌玉姬驚惶之色,忙道:「不可,不可!眼下武林人物都聚於廬州,這等婚煙大事,勢必招來千百賀客,試問如何應付?即使應付得了,無名氏和凌姑娘也將筋疲力竭,元疑自尋煩惱!」

    楚南宮怔道:「然則卻在何地成親?」

    葉謀道:「婚煙大事乃是人生百年大典,兄弟主張鄭重從事,我們都是武林中人,筋強力健,不怕辛勞,莫如立刻起程前赴金陵,那兒才是真正的大地方,適宜鋪張大宴賓客!」

    丁嵐道:「此計良佳,兄弟首先贊成廣其餘之人都沒有什麼意見,只有美艷夫人幾自沉吟。

    羅葉丁三人都十分緊張,只因美艷夫人身為凌玉姬之母,乃是主持婚事之人,自然要以她的話為準。

    凌玉姬比他們更加不安,一則為了害怕美艷夫人決定前赴廬州,二則為了自己不守父親嚴訓,除下面紗,三則這等哄動天下之事,凌波父的生死使她心頭遮布上一層陰影。

    美艷夫人察覺出她神色陰鬱,大是訝異,道:「姬兒你有什麼心事?」凌玉姬搖搖頭,道:「沒有什麼,女兒想到金陵走走!」

    美艷夫人沉吟道:「這也使得,但你須得把心事拋開。」

    無名氏柔聲道:「你不舒服麼?」凌玉姬強笑道:「我很好!」

    數丈外的顏峰忽然大聲道:「這世上虧得有這麼愚笨之人,連她的心事也不曉得!她是在憂慮她父親的生死,與她身體何干廣

    楚南宮厲聲喝道:「干你什麼事,少說話廣這一於高手之中,誰都曉得顏武功高強,沒有人敢出聲斥責,只有楚南宮膽粗氣豪,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

    顏峰冷冷一笑,沒有做聲,楚南宮又喝道:「你賴在此地偷聽我們說話,這算什麼英雄行徑?」

    眾人都不做聲,美艷夫人曬道:「他不敢走開之故,便是怕他伯父收拾!」顏峰面色微變,似是震驚於美艷夫人的智慧。

    他迅即恢復冷靜,道:「這話只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這一半只有凌姑娘。羅門居士,葉大俠和丁嵐兄聽得明白!」

    無名氏,楚南宮等人都訝疑地望望這四人,只見他們面色都變了一下,尤以凌玉姬為甚。這一來都心知必有緣故,無名氏道:「到底是什麼事?」一言未畢,數丈外傳來一聲長笑,聲如騖鳳,響徹雲霄。

    眾人都轉眼望去,只見木台的另一側站著老賭徒,獨自仰天長笑。

    笑聲未歇,空中傳來一陣拍翅之聲,眾人抬目望去,只見一群飛鳥衝下來,就在吳的禿頭上兩三丈之處盤旋低飛。

    眾人還道吳表演奇功,用笑聲招來這一群飛烏。可是眾人心中最是迷惑的,便是這一群飛鳥之中,有鷹有隼,有鷗鴿,鴿子,還有麻雀,形形色色。這些種類不同的飛鳥竟會聚在一塊兒,實在是罕見罕聞之享。

    那群飛鳥在他頭上盤旋數匝,摹地斂翅束翼,疾墜下來,轉眼間跌了一地。只一落地便即僵斃,不再動彈。

    這時連顏峰那麼陰沉多智之人,也驚訝得張開嘴巴,別的人更不用說了。

    緊接著一陣異聲從東邊傳來,頃刻間出現數十道影子,貼地滾馳,都向老賭徒衝去。

    眾人運足目力一看,驚訝得瞪大雙眼,原來這數十團影子竟是一群家畜,其中有雞有狗,有貓有羊,這一群家畜似乎也是聽到老賭徒的笑聲,特地趕來。

    老賭徒面帶微笑,望著這一群家畜,轉眼問已衝到他面前兩丈之內,摹地先後倒地,完全僵斃。

    顏峰用力敲一下腦袋,自語道:「怪事,怪事,真是匪夷所思……」

    老賭徒道:「你若猜得出其中緣由,老賭徒便把平生絕學人鬼八大劍傳授給你!但限你在一年之內參透,逾期無效!」

    顏峰精神一振,道:「這話可是當真?」

    吳道:「老賭徒平生從元戲言,但你得趕緊走開,老賭徒要將謎底揭曉!」

    顏峰哪敢怠慢,生怕失去這個天大良機,趕緊飛馳而去,轉眼間無影無蹤。

    凌玉姬,羅門居士,葉葆,丁嵐等四人明白吳此舉乃是暗助無名氏,設法支開顏峰,使他一時來不及揭開無名氏身世之謎。

    美艷夫人訝道:「吳兄你會變戲法?」

    老賭徒揮手道:「你們速赴金陵,老賭徒在練功夫!」

    羅門居士接口道:「吳老前輩既是這麼說法,我們這就動身前赴金陵!」

    眾人開始移勸,向東面走去。走了十餘里,美艷夫人停步道:「哪一位想得出他變的是什麼戲法?」

    沒有一個人出聲回答,凌玉姬突然道:「我回去問問他!」

    無名氏微笑道:「算了,想不出也沒有什麼關係!」

    凌玉姬堅持道:「我要回去問問他老人家,但不要你陪我!」

    無名氏怔一下,道:「你最好別一個人亂跑!」凌玉姬道:「只此一次,不要你陪我!」無名氏無可奈何地聳聳肩,楚南宮朗聲道:「兄弟願陪姑娘走一趟!」無名氏最是敬重此人,當下拱手道:「如此有勞楚兄了!」

    美艷夫人沒有做聲。

    凌玉姬回頭走去,楚南宮大步跟隨。不久已望見那座平台,只見老賭徒。吳猶自站在台上,遙眺四方。

    他們奔到台下,吳道:「兩位回轉來作甚?」

    凌玉姬道:「請問吳怕伯,你變的什麼戲法?」

    吳搖搖頭:「不關我事,是別人變的!但卻是世上一宗絕藝,不是戲法。」

    凌玉姬接著道:「吳怕伯可知道我爹爹的生死下落麼?」

    老賭徒吳邏定眼望住她,只見她滿面愁容,楚楚可憐。」暗忖自己已經活了八九十歲,但這個女子的嬌容仍然能打動自己,怪不得天下武林中無數高手為了此女甘心拚命搏鬥。

    他實在不忍得眼見這個女孩子宛轉嬌容,當下道:「令尊今日不曾現身,無怪你要想到生死二字!」

    凌玉姬一聽這話,淚水已湧滿眼眶,吳邏又道:「不過據我老禿所知,令尊對美艷夫人成見甚深,有她在場,決不肯現身並非奇事!但這一說終嫌牽強,還有一個理由,較為滿意!」

    凌玉姬忙道:「好伯伯,你老快點說吧!」

    吳道:「令尊近二十年來武功每況愈下,已難在帝疆中立足,以他那等人物,自然要發奮圖強,故此他可能在某一處極為隱秘之所,埋頭練功,人間消息,根本不曾傳人他的耳中!」

    凌玉姬透出一絲笑容,抹掉淚珠,道:「我爹只要健在的話,不論他神功練成沒有,我都不讓他再上黃山爭雄。」

    她仍然沒有走開之意,吳訝道:「你沒有事就最好回去,此地凶險得緊,不宜久留!」

    凌玉姬躡喘半晌,才道:「我爹命我遮住面孔,但我媽卻要我除下,唉,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求伯伯指教!」

    吳道:「她果真是你的媽媽?」

    凌玉姬點頭道:「不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曾問起我身上的痞記,我身上雖然沒有,但那是被我爹用藥水脫掉的!」

    吳想了一想,道:「父母之命,雖是如天之大,但也得衡情度理,可行者則遵,不可行的亦不須盲從……」

    話猶未畢,七八丈外傳來一冷笑,接著一條人影凌空飛來,晃眼落在台上,卻是個鬢髮如銀的美貌婦人。從她雪白的頭髮看來,最少也有七八十歲,但看她的面容,卻只像是四旬上下之人。

    她道:「胡說八道,父母之言焉能不聽?」

    陪笑道:「程姑娘說得是,但像她目下情況,應當聽從父訓?抑是慈命?」

    凌玉姬早先聽葛山堂說起過,當即知道這個白髮美婦就是那位毒仙程珠,接著又記起祈辛二人現身上台時,曾經施展這位毒仙所傳的絕藝,弄倒了一排人,踏軀而過,這種以人身作橋樑道路的手法,既是毒仙傳給祈辛二人,而這二人上台後又自稱是吳弟子,迫得吳非出頭否認不可,從這種種跡象看來,毒仙程珠分明正是吳的仇家對頭。

    她從葛山堂口中己聽知毒仙極是難惹,心中不禁暗暗替吳擔憂。

    毒仙程珠沉吟道:「父訓母命都難違背,那就只好兩命皆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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