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二更時分,無名氏正在潛修內功,耳中感到極是輕微的步聲在頭附近的屋面上徘徊,心知正是羅葉兩人為他守夜,嚴防一切妨礙擾阻之事發生,不禁大是感激。
那羅葉二人分班巡邏,這刻正是輪到羅門居士,他為人老練沉著,雖是多日來毫無變故,可是仍然一點都不肯大意。依照多日來擬定的巡邏路線,不停地察看。
這條路線十分巧妙,不須有意掩飾,卻有地形之便,自會隱蔽住身形,等到有人發現他時,他也就同時發覺了敵人。
大約巡看了一個更次,摹地耳中聽到極是低微的響聲,生似是風吹落葉。
他眉頭一皺,立即隱起身形,忖道:「來人身手好俊,我雖不怕樹立仇敵,但事先仍以不露形變為妙,起碼先教敵人莫測高深……」
此念一生,立即取出一塊汗巾,蒙住口鼻。眨眼間一條人影飄落在他左側三丈之處,這人只要再越過一重門戶,便闖入他們所居的屋字後面的院子,那兒正是無名氏白天練習招數之所,目下空著正適合動手搏鬥。
羅門居士一縱身先搶人院中,那個夜行人猛一擊掌,靜夜中發出一聲脆響,便傳出老遠,接著也奔人院內。
羅門居士一眼就認出來人乃是列爵榜上的神指丁嵐,不覺一怔,還未開口,神指丁嵐已大聲叫道:「無名氏……無名氏……」
羅門居士心中大怒,想不到自己和十二金錢兩人苦心孤詣地為無名氏安排,日夕驚惕,卻終於被人在面前佔了先著。一怒之下,低喝一「看招」揮掌返面擊去。
原來羅門居士早知神指丁嵐與無名氏關係特別,是以不用問就可了然丁嵐此來,必是為了凌玉姬之事。進一步推測到神指丁嵐與十日前被自己擊斃的神行太保顧遠大有關連,不然的話,他決不會首先揚聲驚動無名氏,好教他曉得誰來了,卻放著眼前有個人站著而不開口詢問。
他一方面為了怕干擾無名氏憤怒,另一方面也因丁嵐機智過人,佔了先著而羞愧,是以他出手就使出全身絕學,掌劈指掃,招發連環。
他一出手,神指丁嵐連話也不敢說,趕緊全力應敵。他本來也是爵榜上列名的高手,可是數招才過,已經險象環生,腳下後退不迭。
要知神指丁嵐名列爵榜上第四級的子爵,而羅門居士則是第二級的候爵,相去達兩級之多,武功上高下已判,何況羅門居士搶制了機先,手下又毫不留情。是以僅僅數招就到了生死關頭。
無名氏聽到丁嵐叫聲,立時睜眼,疑惑地側耳而聽。
還未起身,一個人闖了人來,沉聲道:「無名兄切切不可出聲答應,待羅兄將他趕走便行啦!」
這人便是十二金錢葉葆,無名氏道:「兩位美意在下深深感銘,但這位丁兄………
葉不讓他有機會講得明白,插口道:「除了是凌姑娘駕到,不管是誰,無名兄都不能出見,免得無意中橫生枝節,你須切記不但你自身聲名生死繫於這一戰,最重要的還是凌姑娘,大丈夫若是不能保全妻子的話,雖死猶自辱及先人!」
這一番話只說得無名氏不敢哼氣,吶吶道:「葉大俠說得是,在下遵命」
外面的神指丁嵐正在發危之時,院牆上乍現精芒,暴射而下,如電掣一般疾攻羅門居士。
這個幫手來得及時之極,羅門居士發覺這道如雪刀光勢凌厲已極,心中已想到此人必是快刀幫幫主胡元,此時雖然有心想一舉擊斃丁嵐,事實上已辦不到。他本來也是老練已極,機智過人的老江湖。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心念陡轉,忖道:「我若不把他引走,只怕終被丁嵐叫喝出凌姑娘失蹤之事,打動無名氏的心,那時葉兄不能阻攔他不要出來……」
當下朗笑一聲,偏身讓開這一刀,縱出院外。
此舉使得了嵐大大一怔,旋即想到若果無名氏就在這屋子之中,那人怎肯忽然退卻。他原是施展出獨步天下的追蹤之術循著已經模糊的少許線索遺跡追來,而那神行太保顧遠確是他的好友快刀幫幫主胡元特地派遣,向無名氏報訊,直到昨日他才因顧遠沒有回去而和胡元趕到北帝廟,發現顧遠慘死。當時有兩種判斷,一是無名氏已經被害,恰被神行太保顧遠見到,是故被人殺死滅口。一是無名氏在羅葉兩人從楚南宮他們口中探知,至今於他得知無名氏北帝廟之事,卻是從藍岳處查出,那羅葉二人出手搶先擊斃來人,免得洩漏凌玉姬失蹤之事,這後面的推測乃是他將心比心得出來的結論。
因此他一到了地頭便大聲叫喊,自信無名氏聽到他的聲音,定會出來,但目下敵人忽然退去,表示出屋中元人。丁嵐可就不禁想到第一個推測,即是無名氏業已被困甚或被害,故此才沒有聞聲出現,而對方也不阻止他人屋,說不定對方乃想趁機帶走無名氏。這些念頭就在他心中打個轉,已無猶疑餘地只好決定急追,免得那個當先追去的快刀幫主胡元被害。
他被對方搶攻了七八招,陷人生死險地,當時無法查看敵人手法,是以至還不曉得那蒙面人就是羅門居士,只知他功力高得出奇。快刀胡元雖然威名甚著,創立一幫,可是他的武功不過和自己不相上下,若是落單的話,定難逃敗亡的結果。這也是他急於追去的原因。
葉查聽出眾人已走,舒口大氣,無名氏忽然道:「丁兄趕來不知為了何事,我該出去見見他才是……」
十二金錢葉葆連忙道:「他們已經離開,也就算了,須知你現下分心不得,寸陰似金,決決不可為了外事分散了心神。」
無名氏頷首道:「葉兄說得是,小弟近幾日來已感到功力未純,最好能假以時日,同時許多手法招數越是揣摩參悟,其中妙奧越深難盡,反而令人有茫然無所適從之感。」
葉道:「你只要盡力了,即使打不過那顏峰,卻也於心無愧,倘若因別的事分散了心神,以致誤了大事,那時只怕萬死難贖……」
無名氏道:「這話正是金玉良言,不敢或忘,葉兄及羅兄鼎力護持,小弟感恩不盡!」
葉辭了出來,當下不敢遠走,仍然在無名氏房門外徘徊守候。
且說羅門居士一直奔出莊外,忽然在曠地上停住腳步,快刀幫幫主胡元首先追上,黑暗中劃出一道光華,迅逾掣電,直取羅門居上。
這一刀雖是劈得勢急力猛,似是有去元回,但羅門居士不敢作此想,一面揮掌斜拍刀身,一面腳下暗暗蓄勢待發。
快刀胡元待得敵掌堪堪沾到刀身,口中暴叱一聲,那柄去勢猛快和早刀倏然收回一尺,換了一個方向,再度疾劈對方。
這一招顯示出他湛深功力以及靈巧手法,的確可以開宗立派,而且稱為「快刀」二字。
羅門居士心中微凜,暗付如非早有準備,只要略有大意,這迎門第一刀就受不住。當下身形疾閃開去,當真是刀砍得快,閃得更快。
快刀胡元喝一聲「好身法」,揉身又上,手中快刀施展開來,湧出陣陣刀光,宛如潮水般沖激捲掃。
羅門居士實在一時破解不了,只好迭連後退。胡元見這十餘招迅快刀法還收拾不下敵人,忽然撤身退開尋丈,仰天大笑道:「總算找到對了人,尊駕貴姓大名,可敢見告?」
羅門居士哼一聲,忖道:「這人已測出我是殺死神行太保顧遠之人,這一來我卻不能不道出字號,免得日後被江湖同道恥笑。」當下應道:「區區姓羅名門,向居洛陽銀魚精舍,久仰幫主大名,今日有緣得見,果是名不虛傳!
快刀胡元驚異地喊了一聲,道:「原來是名列侯爵的羅門居士,無怪我那顧兄弟內傷如此之重,只不知我那顧兄犯了何罪,竟遭如此悲慘下場?」
這時神指丁嵐也落在場中,接口道:「果然是羅門居士,唉,這怎麼辦?」
羅門居士微微一笑,道:「本人也素知貴幫主太保一向行俠仗義,非是卑鄙之輩。是以下手之後,深覺後悔。不過其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又是騎虎之勢,如若不下毒手,便得壞了大局!胡幫主這一問教本人元言可答,一個月後羅某親自到貴幫領罪如何?」
快刀胡元按住一肚子怒火,道:「居士用不著如此謙恭客氣,一個月後敝幫赴洛陽銀魚精舍請教就是!」他轉面向丁嵐道:「兄弟還須趕回辦理顧兄弟身後之事,如若丁兄沒有別的差遣,恕我早退!』
神指丁嵐心知無名氏必定在此,當下向他道謝告罪,拱手送走了他,回到場中。正要詢問羅門居士關於無名氏之事,忽然一道人影劃空而至,落在場中,朗聲道:「丁兄久違了,你老遠趕來找我,有何見教?」
丁嵐舉目一看,只見無名氏卓立面前,雖在黑夜之中,但神采煥發,更見俊美挺拔。
他想起這件要急於告訴他之事,果然一如羅門居士,葉葆他們所慮,定必使他心分神散,甚日連數日後之約也可能趕不上。這一來不免躊躇起來,一時難以置答。
羅門居士心中大急,卻又不便開口,免得露出馬腳,只好接口道:「我正向丁兄請間呢……」轉眼一看丁嵐猶疑之狀,靈機一動,接著道:「你剛才說除了帝疆那位之外,還有些什麼足以震動武林之人?」
神指丁嵐迅速作了決定,道:「還有一位最使武林同道動心的就是武林太史居居介州,卻怕他還未到達廬州皇恩寺便已送命……」
無名氏訝道:「這話怎說?武林太史居介州雖說是身上被刺上帝疆四絕最得意的三招,故此人人都欲得之而甘心,但難道說他自家竟連一招也練不會麼?若是他把十二招都練會了,加上他本身深厚的功力,誰能動得了他?」
神指丁嵐道:「這事你有所不知,昔年帝疆四絕聯名向武林同道傳話,說是這十二招有意流傳武林,任何人只要能從居介州身上看到。都可以修練。只有居介州本身不得學這一十二招,他不但曾經向天發下毒誓,而且答應過若是學了這些招數,只要使用出來,帝疆四絕就要出面擒捉住他,點住他的穴道,教他不能尋死,然後脫光衣服吊在黃山山麓,任憑天下武林同道到那兒觀著他身上的十二圖……」
無名氏不禁伸一下舌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無力敵天下高手,唉我想他這樣活著也沒有意思,倒不如自尋了斷!」
羅門居士道:「他自殺的話,又怕別人不肯死心,總要找到他的屍首,把皮剝下來,如此恥辱真是死難瞑目,是以只好苟延殘喘,東藏西躲。兄弟往昔也是熱衷於追查居老的一份子,現在頗覺後悔,真不該那樣做。」
無名氏道:「羅兄可曾見過他?」
羅門居士道:「何止見過,我和他交手五次,其中有三次都是我擊傷了他,唉,想起來心中當真侮疚。」
神指丁嵐道:「兄弟也聽說居介州曾被許多高手圍捕,有一次被羅兄擊瞎一眼,這話不知是真是假?」
羅門居士歎口氣,默默承認。無名氏不覺從心中湧起悲憫之念,暗想這武林太史居介州實在可憐,大概這數十年來他都像驚兔一般東奔西竄地活著,這種顛沛流離提心吊膽的生活,真是生不如死,卻偏偏又不敢死。如此滋味,恐怕誰也想像不出。
再想到這居介州本屬癡人;日友之一,若不是大勝將軍呂飛忽然生出「畏懼」之心,隱姓埋名。還有那位馬癡歐陽銘,為了心愛名駒被奪,以致都不出世的話,居介州有這兩個武功高強的好友維護,仍然可以稍為安心一點。
大家又談了一會兒,無名氏問起夏雪,丁嵐告訴他已經成親,現下在廬州等候。
他們一道走回去,無名氏向他們告個便,說是要思索一些武學難題,獨自向莊外走去。
羅門居士既不好攔阻,又不便跟蹤,只好擔著心事和丁嵐到屋中,丁嵐與葉凜見過,便道:
「兄弟本來實是有極急之事,但如若告知無名氏,他勢必擱下廬州皇恩寺之約,這卻如何是好?」
葉葆道:「到底是什麼事?丁兄快點賜告!」
丁嵐道:「兄弟已見過美艷夫人,那還是凌玉姬姑娘剛剛失蹤第三日之事!據夫人親自對我說,凌姑娘是自行失蹤的,兄弟當時還不敢深信,但美艷夫人為了要兄弟代她訪查,所以取出凌姑娘留下書信,信中情致纏綿,道出她得知美艷夫人乃是親生母親的欣慰及哀怨,最後一段是要夫人傳話給無名氏,若果他當真到廬州皇恩寺比武的話,她這一輩了就永不理睬他,也不要見他。口氣極是決絕,但又不是衝動之言,兄弟根據信上的氣味,加以信上語氣詞句,才敢深信不疑……」
羅門居士道:「丁兄追蹤之術天下元雙,既是如此說法,必定錯不了廣丁嵐道:「羅兄不必過獎了,兄弟後來跟斗跌得大啦!所以才會耽擱至今!當時兄弟立刻循各種線索追蹤,一直追到襄陽西郊的荒山之內,發現一座頗為雅致的石室,屋外的花圃極是幽麗,名花異卉不可勝數。人得屋內,卻查元人跡,從屋中種種跡象顯示,凌姑娘走了不久,而且還是被屋中之人劫走,凌姑娘還曾經苦苦掙扎,當時她必是極度驚恐,所以才會在桌上及椅背上留下指甲抓的痕跡……」
他略略一停,打量羅葉兩人一眼,又道:「兄弟心中大為著急,趕快循各種線索急追,一共有三條線索,每一條線索在五十里後斷去,現也查不出來。」
羅葉兩人大驚:「後來怎樣了?」
丁嵐道:「後來兄弟往回去,急欲向美艷夫人報訊,哪知才走了數十里路,昏暮中經過一片樹林,忽然聽到凌姑娘呼叫救之聲……」
他這一番經過至此奇峰突出,羅葉二人都目瞪口呆,不敢出聲打斷他的話。
丁嵐想了一想,才道:「其時兄弟連忙循聲人林,果然嗅出凌姑娘的氣味,但一任我尋遍整片樹林,仍然找不到她的下落,也沒有再聽到她的聲」
他面色忽然微微變動,接著道:「這時兄弟不禁生出疑懼之心,只因這等事委實是平生未見,除非是鬼神妖怪之類將凌姑娘劫走,兄弟才無法找得到她。當下盤算了一陣,決定以退為進,先行走開,詐作失望而退,然後才設法捲土重來,出得樹林,忽然一道人影攔住我去路,竟不知他從何而至。
兄弟勉強定住心神,凝目看時,卻是一個蒙住頭臉之人,身材比普通之人略矮,卻瞧不出男女老嫩……」
羅門居士道:「此人既是蒙住頭面,定非生人元疑,否則豈須遮起面目,怕人認出?」
丁嵐道:「不錯,兄弟其時也想出此理,是以膽氣一壯,問他是否就是據劫凌姑娘之人。那蒙面人點頭,打個手勢要我動手,兄弟自是非出手不可,唉,哪知十招左右,就被那廝推了一掌,幸好那人掌上不發內力,只摔了一個大觔斗,兄弟心中不服,再上前動手,這一回十五招左右,又摔一個觔斗,第三回再行動手,三十招時不但被那廝摔個觔斗,而且真氣浮動,略受內傷,兄弟這時才死了心……」
羅門居士道:「此人不顯露本身武功,所以單用一種手法對付丁兄,此所以到第三次動手時,須得三十招方始取勝!」
十二金錢道:「羅兄被武林大史居介州許列為侯爵之位,果然盛名不虛,似這等精闢見解,鍺非武學上有獨到之見,決難作此剖析!」
羅門居士道:「葉兄過獎了,兄弟是將心比心,妄作臆測而已。對不是對,還得待事社證明。剛才言猶不盡,還有一點就是這個神秘蒙面人只是武林罕見高手,決非帝疆四絕之一!」
神指丁嵐心中大大服氣,道:「羅兄這話何以見得……」
羅門居士道:「這道理很簡單,兄弟見識過帝疆四絕中的葛山堂老人的絕藝,的是名不虛傳。以他們的功力造詣,用不著拿丁兄磨練招數手法。試想那蒙面人連用同樣手法擊敗丁兄三回,一次比一次困難,可見得這一套手法必有疏漏破綻,未臻完善。不過經過與丁兄一戰之後,日後再用同樣的手法,其威力理應突增猛晉,這正是因丁兄試招之後修改的結果!」
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由丁葉兩人不信,當下都不再潔駁。丁嵐道:「兄弟第三回敗退之後,那蒙面人冷笑一聲,開口道我在此處等候無名氏一個半月,如若他不在四十五日之內趕到,凌玉姬就不再是他的妻子了,你可以找到無名氏代我轉告此言!,我這時方從聲音及言詞內聽出此人乃是男子,但年紀老少卻仍然聽不出來。那蒙面人飄然人林去了,片刻間林中傳出凌姑娘的驚叫聲,那叫聲倏忽間己移動二三十丈,可見得她是被那蒙面人挾著,更可見出這蒙面人身法之快,遠出我意料之外,怪不得無法查出一點線索羅葉兩人聽了他後面的話,都在心頭加上數百斤大石一般的沉重。
羅門居士輕嗟一聲,道:「也許那天兄弟將快刀幫神行太保顧遠擊斃之舉竟是錯了……」
葉道:「過去之事不必再提,目前應如何決定,看看是否還有補救之道?」
神指丁嵐搖頭道:「現在已經太遲了,那蒙面人的限期即是廬州皇恩寺約會之日的前兩日,也就是明日到期,從這兒趕到襄陽,最快的腳程也須六七日,趕到那兒,早就過期啦!」
羅門居士跺腳道:這便如何是好?」
十二金錢道:「咱們三人人一同連夜趕去,讓無名氏獨自到廬州皇恩寺赴約,仰免兩頭落空,兩位以為如何?」
羅門居士尋思半晌,道:「此法本來可行,但有兩點顧慮,一是無名氏獨自赴約的話,難保不在中途聽到凌姑娘失蹤的消息,大受刺激之下,因而無法力拒強敵。第二個顧慮是那蒙面人的武功可能不是我們三個人所能匹敵,此人即使不超出封爵金榜所有之人,也應是第一級公爵有限的幾位高手之一。」
葉慨然道:「咱們三人縱使送了性命,但也強勝死在床第之上,武林人下場自當如是!」
丁嵐也頷首道:「兄弟深得無名兄眷顧,就算為他戰死,也在所不辭!」
羅門居士豪氣勃發,道:「兄弟豈是怕死這輩,咱們這就擊掌為誓,遲早總要聯袂找到這個蒙面人,與他一拼。」
他停歇一下,又道:「不過目前卻不宜衝動,我們送了性命不打緊,最怕的是這一頭無名兄又赴不成約,或是戰敗,這又是咱們的罪咎。倒不如壯士斷腕,下定決心,先設法將無名兄平安送到廬州皇恩寺,一路上嚴密防備,不讓任何人將消息送人他耳中,悍使他得以一心一意與顏峰比武。」
丁葉兩人鄭重考慮之下,覺得除此之外,別無更妥善之法,只好同意了。
丁嵐自此便住下來,到了第三日的清晨,四人束裝就道。出莊之後,只見道旁備有一輛雙馬雙座的輕便馬車,還有兩匹鞍羈俱全的快馬。
一個彪形大漢上前向葉行禮,道:「在下林勇,奉了敝局總頭王靖之命在此恭候諸位大駕!」
葉替他向眾人引見了,那林勇似是早已受囑,別的話一概不說,上車持鞭待發。當下由羅門居士陪同無名氏上車,葉丁兩人則騎馬隨後跟著。
無名氏見們們都安排得十分妥當,心中大是感激。一車兩馬電掣風馳般向廬州進發,走了兩個時辰,已馳出百餘里路,四匹駿馬早已力乏,滿身大汗。此時廬州只有三十里路左右,離約會的午時則還有一個時辰之久。
車馬忽然停在一片樹林前面,林中立時出現四匹駿馬,由另一名大漢牽著。趕車的林勇躍下去,迅即換上兩馬。那邊丁葉二人也都換了健馬,接著向前趕路。
這一次只須用普通速度馳騁,約莫奔行了二十里左右,忽見大道上黑壓壓一片人馬,少說也有五六十騎,攔住了去路。
羅門居士一揮手,葉丁二人縱馬領先,馬車則墜後十來丈跟著。
神指丁嵐和十二金錢一忽兒就衝到那一大群人馬之前,只見馬上之人個個勁裝疾服,盡皆帶有兵刃,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人物。
神指丁嵐勁上繫著的紅中,特別惹人注目,那正是他的獨特標誌。此人以往在江湖上出名的心狠手辣,威震武林,是以一到達那群人馬前面,已經有許多人認了出來,紛紛傳告,並且讓出道路。
丁葉兩人衝入人馬群中之後,便勒住坐騎,兩人一齊站在鞍口,登時高出許多,所有的人元不望見。丁嵐厲聲道:「兄弟是神指丁嵐,這一位是十二金錢葉兄,諸位集結此處,有何用意?」眾人一聽另一個竟是當代大俠。
都議論起來,發出一片嗡嗡之聲。
近處有個大漢洪聲道:「咱們都是武林朋友,只想先行瞻仰無名氏風采……」另外有人接口道:「對,我們要先看看武林第一美男子無名氏……」
丁嵐厲聲道:「他就在後面的馬車上,與他同坐的是銀魚精舍羅門居士,諸位要看儘管看,但馬車經過之時,不論哪一位嘴皮一動,作出講話之狀,兄弟兩掌就要送給他嘗嘗。兄弟的暗器算不了什麼,但葉兄的十二攻金錢鏢可不是說著玩的。而且他這十二枚金錢上都餵了毒。此外,羅門居士雙手也都藏著暗器。話說到此處為止,我等為了大局著想,是以言詞之中不免有得罪之處,務請諸位朋友包涵!」
他內功深厚,口齒清晰,一定一句都明明白白地傳人眾人耳中。
這五六十騎儘是武林名手,江湖豪傑,本來都不是畏死怕事之人,可是人人肚中明白丁嵐他們想禁止洩漏的是美艷夫人找尋凌玉姬之事,所以大都體諒丁嵐葉涼此舉,有些存心搗亂之輩則當真懾於這幾個人的威名,哪敢哼氣。
葉在馬鞍上舉手一揮,那邊廂的林勇立時驅車疾馳。
穿過人群之時,無名氏感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面上,反倒不好意思,垂下目光。
馬車從人牆中穿過,丁嵐在前,葉謀跟在車後,都萬分緊張地監視著所有人的動靜。
這麼一段數十丈短短的距離,竟使得羅門居士,葉僳和丁嵐這三名高手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馳了過去,平安元事。不久,馬車便到了城門。
無名氏忽然雙眼發直,左張右望,面上神色變動得十分劇烈。羅門居士看了心中大為緊張,暗忖這等高手搏鬥之舉,更須比平日冷靜沉著才行,怎的他心緒如此彼動紊亂?如果不找出根源,設法使他在短期內恢復冷靜,這一戰非輸不可。
當下徐徐道:「無名兄,你心中有什麼事?」他盡量將聲音放得十分自然。
無名氏哺道:「這兒的景像我好熟悉,難道是我的故鄉?唉,唉,故居何處,令人不禁緬懷觸想……」其實他這刻的心境遠不是言語所能說出。他不但覺得周圍景象十分眼熟,同時心中隱隱約約浮起一個女人的影子,這個女子卻不是凌玉姬。而他這刻彷彿又記起不知哪一天曾經見過這個與他十分親近的女人……
最使他心情波蕩的是那個深藏心底的隱秘痛苦這時又湧上來,教他十分沮喪灰心……
羅門居士心頭一震,突然吩咐趕車的林勇道:「林兄,往皇恩寺可有別的路徑?我不想穿城而過!」
林勇放緩車行速度,想了一想,道:「有,可以繞城過去。」這時已人城門,他以敏捷的手法勒轉雙馬,掉頭馳去。
葉丁二人急急跟上來,羅門居士只打個手勢,他們便不詢問。
馬車在小路上轉來轉去,無名氏不住地向四周打量,面色變化得十分劇烈,此刻他又隱隱觸及那道記憶之門,可是卻是他自己沒有勇氣打開。
羅門居士忽地點在他睡穴之上,無名氏正在心散神馳之際,竟抵不住他的指力,登時閉眼睡著。
葉丁二人策馬貼車而馳,一面商討應付這種的局勢,羅門居士毅然道:「丁兄煩你立刻轉回去,迎住那數十騎武林朋友,請他們傳訊與天下英雄,說是無名氏改了比武地點,就在剛才我們路上經過,離廬川北門只有七八里的北關坪上……」
他轉回頭望住葉,道:「你負責通知對方以及美艷夫人等……」
葉丁二人一想除了此法之外,更無善策,葉道:「好,就這麼辦。那皇恩寺乃是廬州有名寺院,無名氏若是本地人氏,該寺必是舊遊之地,咱們只好做主更改。」
丁嵐道:「還有就是那兒不屢廬卅地面,無名氏總算沒有違背凌姑娘留書之言………啊呀,莫非凌姑娘早已知道無名兄心中隱秘,所以激烈反對他的赴約?唉,如果她不曾陷入惡人手中,咱們可就做對了。」
當下各人分道而去,葉快馬加鞭趕到皇恩寺,只見好一座叢林古剎,這刻到處都是勁裝疾歎高瘦肥矮不等的人。他一到達,立刻有許多人上來打招呼,但他已元暇,他方自陷入寺內,遙見山牆右方那一大片曠場之上,聚集著數十人,其中有憎有道,有男有女,一望而知那兒之人盡皆是武林極有身份地位之人。
葉想起一事猛可停步,忖道:「不好了!若然顏峰當著這些名重一時的武林各派領袖,指責無名氏擅自改變約會地點,於理不合。這一來事情就不好轉回了。本來此事沒有什麼大不了,最多立刻把無名氏召來此地,然而目下就因無名氏心靈波動,料是觸景憶起舊遊情司所致,是以決不能來此赴約……」
只見人叢一陣騷動,原來一位白衣美人從偏殿走出。
葉更加吃驚,忖道:「美艷夫人已經到了,只不知顏峰到了未曾?」
他終是一代大俠,見多識廣,胸中自有常人不及的機智謀略。當下想出一什,轉身出去,向外面的人宣佈說無名氏和顏峰已經轉赴城北的北關坪。
那些人知道這十二金錢乃是輕性命,重言諾的大俠,自然深信不疑。立時互相輾轉傳告,一忽兒百數十騎都紛紛出寺,蹄聲震天,漸漸遠去。
寺內的數十高手都聽到聲息,正在訝異。十二金錢葉藻這時才奔了人來。
他徑向美艷夫人大聲道:「無名氏請兄弟轉告夫人,他和顏峰在北關坪拚鬥,請夫人速速移駕!」
這話當即引起所有的人的驚訝,他們都聽到早先遠去的震天蹄聲,加上葉凜這麼一說,人人都不再深思,紛紛起身。
美艷夫人道:「無怪這兩個主角至今都不見蹤影,我們快去吧!」
她自有許多高手簇擁著,很快便從寺側出去,片刻間走個乾淨。
這皇恩寺內本來人馬雜沓,大有水洩不通之勢,便前後不到半盞熱茶時分,便人跡皆沓。
這時只剩下一個十二金錢,他見這一計成功,暗中叫聲僥倖,自個兒仍然留在寺內。
過了不久,一個中年尼姑緩緩走人來。葉抬目打量一眼,只見這中年尼姑皮膚白晰,眉目秀麗慈祥,約是三四旬上下年紀。
他一看不認識,便不多言,況且這個中年尼姑除了雙眸清澈湛明,隱隱透出一種深沉的智慧之外,別無可疑之處。
那中年女尼四下看了看,清澈的眸子內閃過一絲疑惑的雲,旋即消失,靜靜靠山牆邊站著。
眨眼工夫,兩條人影從山門迅走人來,葉舉目一瞥,只見當先的一個身量矮胖,頭顱半禿,雖是六七旬的老人,但面色紅潤如嬰兒,正是帝疆四絕之一的矮神葛山堂。
後面跟著一個年輕人,長得面長如馬,但氣字堂堂,步履輕快沉實,正是武林第一世家直隸顏家的後輩高手顏峰。
十二金錢平生不知輕歷過多少死生場面,但今日卻不由得心中十分緊張,暗忖此刻如果一個應付不好,自己一身安危倒不要緊,但無名氏的榮辱得失,以及與凌姬這一宗好事,都繫在眼下的應對!
他灑步上前,拱手道:「葛老親自駕臨……」底下的話尚未說出,葛山堂兩眼一翻,沒好氣地道:「無名氏呢?」
顏峰迅速四瞥一眼,冷冷道:「葉兄可別告訴我們無名氏改期再戰!」
葛山常道:「你看出什麼朕兆?」
顏峰道:「此事已傳遍江湖,若非另有變卦,不會音元人影!」
葉道:「顏兄猜得很對,此事果然有點變卦!」
葛山堂仰天大笑道:「總算他也有自知之明,這麼說來,他不啻認輸了,哈……
哈……」
顏峰狠狠道:「他想改期的話,我是決不答應的!」
葛山堂道:「這個自然,難道還讓他準備十年八載再行動手不成?」
十二金錢忙道:「無名兄並非改期,仍然要在今日約定之時與顏兄見面。但只是改了一處地方而已。」
葛山堂怒道:「改一處地方?誰准許他的?不行,我說不行!你叫他來此見我!」
十二金錢見他氣勢洶洶,大有一言不合便即動手之意,心想這人好生驕做自大,我豈是隨便任人支來指去之輩?當下神色一冷,道:「依葛老的話,那是非要無名兄來此不可的了?」
葛山堂怒猶未息,道:「當然啦廣他自從得傳少林寺山海二僧的絕藝以來,一生歲月都消磨在上乘武功之中,是以不懂俗世的禮貌過節,此刻態度雖是極壞,其實卻不是向葉而發。
十二金錢道:「那麼葛老自行派人去叫他便了,在下不管此事!」
葛山堂登時將怒氣轉到他身上,大喝道:「你想找死廣葉抗聲道:「葉葆豈是貪生怕死之人,葛老如若賜教,葉某唯有盡力周旋!」
葛山堂氣極反笑,就指道:「憑你也配!」
顏峰忽然低聲道:「葛老爹萬萬不可殺死此人!」
葛山堂一怔,道:「為什麼?」
顏峰低聲道:「晚輩看今日情形,無名氏已將消息傳了出去,因此武林之人盡皆轉到那邊等候觀戰,我們若果不去,而又不留下一個見證,天下誰知我們曾經赴約?」
葛山常沉吟道:「這話也是點道理!」
顏峰又道:「這葉葆在武林中聲譽甚高,說的話無人不信,留下他一命對晚輩只有好處,無名氏反而不利!」
葛山常想了一想,道:「好,我們走,誰耐煩轉來轉去……」
十二金錢葉謀心中大急,暗想這事已經鬧僵,自己若是活著的話,不但沒有面目去見無名氏,而且日後還是顏峰的活見證。
此念一起,死志立決,朗聲大喝道:「想葉某行走江湖數十年,幾時受過這等恥辱,葛山常你雖是名列帝疆四絕之內,但葉某卻不能忍受這口氣。」
葛山堂厲聲道:「你侍怎樣?」
葉道:「我要與你決一死戰!」
葛山堂道:「想死還不容易?來,十招之內,管教你身首異處!」
顏峰大聲道:「葛老,他就是想死啊廣葛山堂恍然悟,道:「好小子,老夫偏不讓你如願,我先摔你一百個觔斗,然後折斷四肢……」
活聲中只見他頭顱一晃,已經移到葉僳面前,快的難以形容。
葉聽了對方之言,方自心亂如麻,正待設法自裁,免得受此奇恥大辱。
就在這一剎那間,一直靜立不動的女尼忽然誦句佛號,聲音圓妙清朗,送人耳中,令人泛起一陣安詳慰貼之感。
她接著走出來,徐徐道:「葛老如果心中真有把握,何不攜同令高足去尋無名氏施主?」
葛山常怔一下,道:「你以為我心中沒有把握,所以藉故不去?」
女尼道:「老擅越非是胸有成算之人,決不會藉詞規避。但今日之事,若是傳出江湖,卻難禁天下之人不作此想!」
顏峰怒道:「你是誰?為何故意拿言語激怒葛老改變初衷?」他也是利害之人,這話不向葛山堂說,卻直接潔駁對方。
女尼微微一笑,道:「貧尼只是方外之人,對於這等江湖恩怨仇殺之事,本應掩耳而過。但若是如此,豈不趁了顏施主的心願?」
她也不指出趁他什麼心願,但葛山堂卻登時明白她意指顏峰有心藉故規避此戰。
他沉聲道:「顏峰,你心中有沒有把握?」
顏峰躬身道:「晚輩信念堅強,必勝此戰!」
葛山堂道:「如此甚好,我們找他去!」
十二金錢葉怔道:「無名氏就在城北外的北關坪上候駕!」
葛山堂微微頷首,轉身走去,走了數步,忽然停步回頭,細細打量那中年女尼幾眼,面上泛起驚訝之色,道:「世上果真有返老還童,自發變黑之事?」
女尼舉掌合十道:「破七情,去六欲,便是要訣,老擅越可拋得掉怒好勝之心?」
葛山堂恍然地哦了一聲,搖頭道:「辦不到,辦不到,領教了……」這時方才當真人步出寺,顏峰緊緊跟隨,一轉眼已無蹤無影。
十二金錢抱拳欠身道:「多蒙大師出言解圍,永銘恩德,還想請教大師法號稱呼?」
女尼道:「貧尼因見葉施主為義忘身,實是大勇之士,是以破例一管江湖恩怨。葉施主若將這一腔義勇用於大處,人間受惠者更無窮盡!」
葉道:「多謝大師教言,在下仍想得知大師法號?」
女尼道:「貧尼伽因。」
她只說了這一句,葉藻已經大叫一聲,跪倒地上,道:「晚輩久聞神尼高名,想不到有緣拜謁,並蒙賜助……」
伽因大師虛虛一擺手,葉但覺一股大力從地下升起,把他托起,只好垂手肅立。
伽因大師道:「葉施主過於推許,倒教貧尼大覺漸愧,近數十年來貧尼潛修自守,於己略有寸進,於世卻無稗益,豈似施主濟世救人,功德無量她微一停頓,接著道:「葉施主還有什麼心事,想要貧尼略盡綿薄?」
十二金錢也不作態,立將凌玉姬失蹤,神指丁嵐如何營救受辱之事說出。最後道:「那蒙面人功力之高,行蹤之奇,實在令人猜測不透,因此極是懸慮,深恐凌姑娘發生變故慘遇,則晚輩及羅門兄皆難辭其咎。再者那蒙面人既是遠強勝過丁兄,則晚輩等縱然找到了他,亦無能為力廣
神尼伽因尋思片刻,道:「凌姑娘必可確保安全,這事交在貧尼身上便是!」
葉雖然測不透伽因大師憑什麼敢擔保凌玉姬的安全,但深知她武功蓋世,佛法高深,自有凡俗莫測的禪機,當下心花怒放,喜不自勝。
伽因大師又道:「無名施主以後可能對你們兩位發生誤會,你可告以凌姑娘包在貧尼身上,他如不知貧尼是誰,可告以大悲佛手便是貧尼所創,又他身上的達摩秘復亦業經貧尼改動,故此並無昔時不能銜接之弊。葉施主這麼一說,他自會明白。」
葉滿腔感激,反而表示不出。忽然想起一事,道:「神尼大名遠凌駕在帝疆四絕之上,適才葛老人為何不識神尼?」
伽因大師道:「我們從未正式會面過,在帝疆四絕中,貧尼只見過藍。
凌,吳三位,因為他們皆是昔年中原一惡食人禿王的嫡傳弟子,貧尼遠在五十餘年以前,便見知於老禿子前輩,是以後來貧尼為他老人家盡一點力,便在這三位初得絕藝不久,暗查明訪,使他們知所約束,不致為禍天下!這位葛老施主只從他們口中得知貧尼相樣貌。
而貧尼自少年時便即白了雙眉,最近方始轉黑,因此他們更加認不出來。」
葉駭然忖道:「葛山堂目力大非常人可比,居然瞧得出神尼眉發由白變黑,也許他心中已隱約猜出神尼身份是以不再生事。」
伽因大師道:「葉施主趕緊前赴北關坪,免得錯過了這一場龍爭虎鬥葉訝道:「大師竟不去?」
伽因大師道:「這一場比武元異是後一輩帝疆爭雄的開始,除此之外,遠有兩宗要事須得由貧尼從中調解,焉能不去!」
葉應聲遵命,趕緊施展輕功,徒步向北關坪趕去,一路上但見伽因大師緩步跟隨,形狀一如平常閒步,功力之高,已達不可思議之境,心中更是佩服。
到到北關坪時,只見人山人海,擠個水洩不通,坪中已搭起一座丈半高的平台,寬達三丈見方,知是神指丁嵐傑作。
平台上共有四個人,兩個年輕的則是無名氏和顏峰這兩個主角。餘下兩人,一是風華絕代的美艷夫人,一是矮胖紅面的葛山堂。
這座平台剛剛落成,因此無名氏和顏峰尚未動手。葉一回顧時,伽因大師已不知蹤影。
他深知這等世外高人喜歡獨來獨往,也不願多被人識,便不尋她。
他擠人平台邊,台前丈許之處,擺著三排長凳,坐著的都是武林各宗派的領袖人物。他幾乎都認識,於是走過去逐一見過,然後在羅門居士和丁嵐之間落坐。低聲把經過講出來。
羅丁二人一聽凌玉姬之事已有冠絕天下的神尼伽因大師擔承,不覺都眉飛色舞。
這時平台上顏峰和無名氏各自跌坐運功,尚未開始,平台四下千百武林好手都議論紛紛,猜測這兩人勝負之類,語氣宛如潮水一般,從四方八面升起。
美艷夫人原是一代高手,眼見顏峰神采奕奕,舉止凝重,與以前判若兩人,分明已經脫胎換骨,功力精進了不知多少倍。心中暗暗訝駭。再看無名氏時,只見他全元改變,甚且比往日更覺平凡。一時猜測不透他是功行精進到含英斂華的地步?抑是比以前還覺不如?
她對這兩人看來看去,總是無法使自己不對無名氏發生偏愛,因想這兩人只要得知凌玉姬失蹤之事,定然暫釋干戈。
當下嫣然一笑,向葛山堂道:「他們這一場生死之戰,為名之事少,為凌玉姬之事多,山常兄以為我說的對不對?」
她一笑之時,全場聲音立時平息,「定場」魔力之大,不可思議。因此她的嬌聲婉語,全場皆聞。
眾人一聽她管帝疆四絕之一的葛山堂叫做「山堂兄」,都大感驚奇。
葛山堂在她面前,盡力矜持,心中卻暗暗艷慕凌波父的福氣,當下應道:「夫人說的不錯!」
美艷夫人又道:「若玉姬已經身亡,或是嫁了第三個人,他們不知還打不打?」
葛山堂搖頭道:「這就不曉得他們心意了,但夫人這刻最好別擾亂他們心神!」
神指丁嵐忽然縱上平台,道:「在下有幾句話想私下告知夫人!」
美艷夫人走到一側,道:「什麼事?」
丁嵐道:「剛才神尼伽因大師曾經面允擔承凌姑娘之事,保她絲毫無恙,在下特上來奉告,夫人毋用擔心!」
美艷夫人眉頭一皺,道:「玉姬的相貌福澤綿厚,眼下只是有驚無險,我也深信她不會發生任何不幸之事。但我要洩漏這消息之故,旨在維護無名莊……」
丁嵐神色一凜,道:「夫人這一著錯了,無名氏一向英雄磊落,今日當著天下武林同道之前,我知他寧可戰死,也不願受人維護,以致不能一拼!』美艷夫人怔一下,道:「然則你們寧可見他戰死此地了?」
丁嵐道:「不錯,就算要我陪他同死也是甘心!」
美艷夫人揮手道:「好,你下去吧!」丁嵐隨即退下,美艷夫人偶然忖道:「女人心胸,究竟比不上男人。丁嵐向來精打細算,處處要佔便宜,想不到一旦碰上這種場合,他仍是少見的英雄人物!我從此以後,要稍稍改變對男人的看法才是!」
這時無名氏和顏峰相繼運功完畢,先後起立。葛山堂洪聲道:「你們公平比武,老夫當作見證。」
葛山堂身材矮胖,但聲若洪鐘,坪上千數百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美艷夫人接口道:「葛老豈可忘了我?」她聲嬌調軟,如乳駕出谷,台下千數百隻眼睛都集中在她身上,一時都移不開。
葛山堂道:「不錯,不錯,這兒證人正該有兩人充任方是。」
所有的人都屏息,靜候台上無名氏和顏峰動手,但在他們還未出手以前,沒有一人捨得不多看美艷,夫人和凌玉姬哪一個長得漂亮些。但遺憾的是凌玉姬今日並未在場!
這時萬籟俱寂,正是暴風雨前夕的寧靜,摹地一聲長笑起自人群之中,衝破了緊張氣氛,連台上的顏峰和無名氏二人都不禁訝異地向發出笑聲之處望去。
人叢中飛起一條影子,快如掣電般向台上躍去,身法輕靈美妙,一望而知乃是內家高手。人影落在台上,現出身形,卻是個丰神俊逸的翩翩佳公子,衣服麗都,英氣迫人。
許多人都認出這個俊公子正是外號情海惡魔的藍岳,因此都曉得將有事故發生。
葛山堂可不認識他是誰?環眼微瞪,道:「來人乃是藍商一藍大先生的什麼人?」
他一開口就喝破藍岳來歷,眼力之高,元人不服。
藍岳拱手道:「晚輩藍岳,藍大先生就是家伯父!」
葛山堂哼一聲,面上毫無絲毫買賬之容,還未發話。人影一閃,台上憑空多出一人,身量瘦長,面容嚴峻,穿著一襲藍布長衫。
藍嶽立刻上前行禮,口稱伯父,葛山堂也道:「藍兄忽然現身,有何見教?」
坪上千數人這時皆知這個高瘦之人正是帝疆四絕之一的藍大先生,莫不大感興奮。
藍商一道:「兄弟上台來正是要查詢舍侄此舉用意!」他接著把目光轉投在藍岳面上道:「你自己說……」
藍岳安詳如故,道:「侄兒意欲參與這次盛會,生死榮辱由侄兒一身擔當!」
藍商一眸子中精光暴射,似是動怒,但旋即斂去,大聲道:「你伯父倒沒有想到你如此強頑,拚死出手。現下若是阻止你,便教天下英雄笑話,你好自為之。唉,伯父應該多傳你幾手才對……」
他緩緩退開一邊,這話人人盡皆聽見,因知帝疆四絕身份不比等閒,話不輕發,這等說法,可知這藍岳未曾得到藍大先生真傳。
藍岳謝過伯父,隨即劍眉一挑,朗聲道:「兄弟突然參加,請兩位不要見笑廣無名氏和顏峰一齊道:「藍兄說哪裡話來,我自是歡迎藍兄加入!」
西北角陡然升起一聲洪亮大喝,接著人叢中呈現奇景,只見許多人紛紛仆倒,由喝聲之處直到平台之下,恰恰是鋪成一條道路。
卻見兩個年輕漢子並肩踏過倒在地上的人的身體,一直走到台下,躍上台時,卻是祈北海、辛龍孫二人。
眾人都目瞪口呆,想不出那些人為何仆倒得如此齊整,一如預先已演習熟練。
葛山堂首先道:「咦,你們從何處學得毒仙程珠的獨門絕藝?」
藍大先生插口道:「這兩位曾得吳遇兄傳授過幾手武功,卻不是吳兄傳人。」
葛山堂頷首道:「兄弟也看出一點端倪!」
辛龍孫道:「晚輩等奉家師吳遐之命,特地上來參與盛會!」
祈北海連忙接著道:「但晚輩兩人只當是一個!」
坪上群雄一聽又來了帝疆四絕的另一友,更感興奮,同時又被他們現時的聲勢所懾,猜想他們定有出類拔萃的能為,這時都鼓掌喝彩。
等到彩聲稍低,辛龍孫才道:「晚輩等方才用的鵲橋渡天河毒功雖是程仙子老前輩所傳,但待會兒動手,只用家師所傳手法!」
葛山堂頷首道:「這還罷!」他接著望住藍大先生道:「那位毒仙子程珠一身毒功天下第一,有不可思議的威力。兄弟曾經見過她兩面,第一次因有少林寺山海兩神僧兩位老前輩在場,她是向兩老求教而來,還不怎樣,第二次碰面時,使兄弟也險險吃了虧,端的有神出鬼沒有神通!」
藍商一點頭道:「天下之人大,元奇不有。這字內能人甚多,像她也可以算是中幗奇人!獨惜緣俚一面,至今尚元由得晤!」
葛山堂一晃半禿腦袋,道:「這人還是不要見到為妙。毒仙二字可不是說著玩的。」
他接著向祈辛二人道:「既然你們是奉老禿之命出場,那就過去跟他們商量一下如何安排出手次序。」
祈辛二人敬應一聲,轉過身子,摹地眼前一花,無端端多出一人。只見此人禿腦袋,大眼睛,頷下蓄著一部山羊鬍子,衣衫破;日,背上背著一口破爛木箱,正是帝疆四絕之中的老賭徒吳遐。
二人立即跪倒台上,吳擺擺手,道:「起來,我不怪你們,可是程仙子命你們自稱是奉老賭徒之命出手,以便迫我出頭?」
辛龍孫道:「正是這樣/
老賭徒環顧台下一眼,兩道目光寒如冷電,台下凡是碰到他目光的人,無不暗暗打個寒戰。
他似乎沒有發現要找的人,當即滑稽地大笑一聲,道:「老賭徒早已斷定有今日之事,你何苦深藏不出?」
台下人頭如潮,卻沒有人答話。老賭徒接著向葛山堂,藍商一道:
「今日這一場比武越來越熱鬧,不知底細之人,還道他們是代表我們四人出手。」
葛山堂道:「老賭徒有何高妙主意?快點說出,你就是鬼主意比別人多,兄弟這廂恭聆!」
吳道:「像他們這幾個人,究竟有哪一個足以代表授藝之人出手,大成疑問,因此老賭徒提議設法加以考核,合格者方許動手。免得咱看得氣悶苦惱。」
葛山堂,藍商一都點頭贊成,美艷夫人嫣然一笑,道:「這話有理,可是教誰來做考官?你們親自出手的話總有不妥之處,可惜武林太史居介州不在此地,不然的話,教他用史家巨眼一評,就不成問題了!」
他的話大有道理,因此台下四處升起嗡嗡語聲,討論起武林太史居介州。
葛山堂洪聲道:「小居受苦多年,我們可要放過他?」他的話乃向藍吳二人而發。那二人一齊點頭,葛山堂便即向台下大聲宣佈道:「居介州昔年故犯我們戒條,我們見他作史之功有益於世,不忍取他性命,因此議決捏造一段事故,說是在他身上刺上十二幅武功圖解,故此多年來他一直被武林人追蹤,他自知若是被捕的話,澱須遭受剝衣裸體之辱,所以一直不敢露面。現下我等鄭重宣佈,居介州身上並無刺下圖解,從今而後,汝等毋須設法加害於他。」
坪上登時又升起一陣陣的議論聲,大家都覺得今日之會奇峰突出,大是增長見聞。曾用全力追蹤居介州的高手們卻覺得十分冤枉,沒想到竟是被帝疆四絕愚弄了數十年之久。
議論之聲一落,人群最外邊處傳來一陣清朗話聲,全場皆聞,道:「帝疆四絕今日既是解除居介州苦難,本人與居兄乃是故交,願為諸位略效微勞,擔任考核之責。」
全場皆為之騷動起來,都爭著伸長脖子,瞧瞧發話之人是誰,竟敢自薦充任考官。
要知無名氏、顏峰等人的聲望目下已傾動武林,便是當今武林各大家派的挺身而出,自願充任考官,大家也覺得未必勝任。何況這些負有武林重望的領袖人物都坐在台前,那人被擠在最外面,不同可知不屬各家派領袖無疑。這一來更加;1起全場好奇之心,連台上的藍。葛,吳,美艷夫人,以及無名氏、顏峰、藍岳。祈北海、辛龍孫等人都個個睜大雙眼,向發聲之處望去。
人叢中波分浪裂,自動讓開一條道路,由最外面之處直達台下,這一下又比上先祈辛二人施展鵲橋渡大河的手法氣勢浩大得多。
一個身形略矮,鬚髮如霜的人從容緩步而來,長衫飄飄,顯得十分飄灑瀟逸。
台上的美艷夫人啊了一聲,道:「柳慕飛是你麼?」
那人從容前行,左手按著腰間劍柄,右手輕揮絲鞭,雖是鬚髮如霜,但眉清目秀,直元老態,依然是丰神俊逸之人。
他朗聲吟道:「一別星霜二十年,夢裡無情是滴仙。容顏未老頭先白,相見於今更恫然……」
吟聲清越,響徹全場,有些略通詩文之人,都聽出詩中之意是說與美艷夫人已經違了二十年,這別後歲月中仍然夢見像是滴凡仙子的她。又說容顏雖然未老,鬢髮已白,如今相見,心中極是悵恫……
美艷夫人慨然道:「已經二十年了麼?你這一向可好?」
她深情款款,自然流露,竟使得許多人都暗暗妒忌,但「柳慕飛」之名卻有如符咒,元人不知當今封爵金榜上名列第一級的公爵高手,僅存的大概只有二三人,而柳慕飛正是其中之一。
柳慕飛走到台下,一躍登台,向葛,藍,吳三人作揖道:「慕飛作毛遂之自薦,三老意下如何?」
老賭徒首先打個哈哈,道:「小柳居然熬得過情鎖名關,活在世上,難得難得!」
藍商一道:「柳兄擔任考官,自是最佳人選!」葛山堂接著道:「二十年後的今日,你和居介州已是我們僅有的相識故人了!」
老賭徒道:「矮神居然也說出有點人情味的話,莫非一去不返的歲月,竟有如許魔力?」
美艷夫人道:「諸位若是要敘敘;日,只等今日之事一了,我來作個東道。」
老賭徒伸手摸摸禿頭,歎口氣道:「這本是佳事,卻不知老賭徒能不能活著參加!」
葛山堂眼情一登,光芒四射,洪聲道:「什麼?誰能動你一根汗毛廣接著突然恍悟,道:「是不是毒仙程珠?如果是她,那就說不定了!」
老賭徒點點頭,道:「正是!」他隨即振起精神,道:「小柳你這考官怎生做法?」
柳慕飛揚一揚絲鞭,道:「一詩一劍,便是慕飛平生之學,他們接得住一詩一劍兩關,自當有資格出手爭雄!」
葛山堂道:「昔年曾聽小凌提起你的詩情鞭意絕技,文采風流,天下無雙,今日開開眼界,也妙得緊!」
藍商一道:「慕飛兄二十年前已是名冠榜首,舉世同欽的一代高手,一別至今,武功自然又更有精進,他們都是才出茅廬之輩,功力有限,只須慕飛兄賜予一詩,也就夠了!」
這話要是在別人口中說出來,首先就得挨祈北海一頓臭罵,再說別人也不會相信柳慕飛的一首詩便足夠考之用。可是話從藍大先生口中說出,卻變成金科玉律,誰也不敢不服。
柳慕飛洒然一笑,道:「藍大先生這般瞧得起慕飛,自當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