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老道長嗆的一聲,已掣出背上另一柄松紋古劍,左手大袖一揮,呼地發出一股凌厲已極的內家真力,封住頭頂。
這位名震武林的老道長如此緊張應付,倒把謝文奇和徐若花兩人駭了一大跳。
那人見青陽老道長撒出長劍,倏地橫飄丈許,輕如落葉般落在地上。
青陽老道長緩步上前,朗朗道:“貧道風聞昔年縱橫天下的九大惡人新近均已再度出現,並且群集華山,似乎有所圖謀,今日親眼得見閣下,足證傳言不訛。”
那人站在地上,比常人矮上半截,這時怪眼一眨,道:“我聽說峨嵋牛鼻子頗有兩手,目下看了你剛才那兩記紫府飛符神功,果然有點門道。你老遠跑到華山來,大概是應邀護爐煉劍了,是也不是?”
青陽老道長一捋長髯,頷首道:“貧道不必相瞞,確實為此而來。”
他們對答至此,徐若花及謝文奇都聽明白這個矮子原來乃是九大惡人之一,無怪青陽老道長這等戒懼小心。
卻聽對方又道:“看你的樣子,大概是玉陽牛鼻子的小師弟青陽道人了?我是矮猿王沈田,大約你從外形上也認得出來,不要多說。我只想問一問你,你那老牛鼻子師兄死後,聽說他所擅長的紫府飛符神功已經失傳,百年以內.定然無人練得成功,怎的你居然在百年限內又練成了?”
徐若花和謝文奇聽了這話,如墜五裡霧中。都感到那矮猿王沈田的話問得太過奇突。
只因那紫府飛符神功既然是峨嵋派的秘傳心法,則青陽老道長這一門功夫,自然不是奇怪之事。
偏偏那沈田會因而大驚小怪,並且又說出百年以內無人能夠練成的話。
而這話又是昔年峨嵋掌門玉陽真人親口所說的。這一來不免使得這兩個年輕人感到大大迷惑不解。
青陽老道長微微一曬,道:“先師兄昔年坐化之際,雖然有此感慨憂時之語,但天下之事,只要有心不避艱苦險阻全力以赴,卻未必不能扭轉乾坤,沈老施主何須驚訝若是?”
矮猿王沈田面上掠過迷惘之色,雖是一閃即逝,卻也足見此事在他心中勾起無限疑惑。
青陽老道長突然問道:“與老施主齊名的其余八位可都到達華山了麼?”
矮猿王沈田道:“你不要慌,九大高手目下只剩七位,陰陽二童項家兄弟已經逝世。除了這兩位已死的不算。其余的人是全部到齊。”
青陽老道長道:“你們七人再加上七步追魂董元任,聲勢果是浩大難當,不過使貧道百思不解的,就是華山道友們這次煉劍,難道對諸位關系如此重大?莫非此劍一旦煉成,諸位都不能抵擋麼?”
矮猿王沈田仰天冷笑道:“笑話,區區一把劍就奈何得我們兄弟麼?不過天機不能洩露,你們等著瞧好了。倒是你背上另一柄朱紅色的長劍形式奇古,看來頗具威力,那是什麼寶劍?”
青陽老道長道:“此劍乃我玄門降魔無上利器,名日屠龍,大概老施主也聽過此劍之名吧!“
矮猿王沈田面上露出訝色,道:“哦,那是屠龍劍麼?你可有屠龍劍訣?”
青陽老道長也為之一怔,道:“難道那劍訣在你們手中麼?”
矮猿王沈田怪眼連眨,突然間長嘯一聲,轉頭就跑,他的身法奇快絕倫,轉瞬間已失蹤跡。
青陽老道長倒被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但迅即已想到其他的事,連忙著徐若花、謝文奇一同馳往白雲山莊。
那白雲山莊占地甚大,莊內饒有園林亭謝之勝。
他們三人走人莊內,繞穿過不少樹木亭閣,最後走到一座寬大的院落之內。
院內當中建造了一幢花崗石的屋子,後面有個大煙囪,此時冒出陣陣火煙。在屋子左邊搭有一個高約丈半的寬廣木架,架上堆著小山也似的煤。架邊有具鐵制滑管,伸到石屋一個洞口內,木架上的煤塊就是從滑管輸人屋內火爐之中。
這座院子的氣溫顯然比他處高得多,那幢石屋只有一個門戶,從這道門戶進去,還得經過兩道門戶,方能到達煉劍的密室,巨大的火爐則在密室之後。屋內特別裝設有透風設備,是以身懷武功之士,倒也還可以抵御這等高熱。
院落四周都有莊中莊漢放哨守望,他們已奉嚴命不得出手阻敵,只許通風報信。任得敵人侵人院中,由於煉劍之所四壁均是極厚的石牆,敵人決無法下手,必須由門口進去。於是門內守候的高手就可以群起應戰。
這等布置完全是守御之勢,假使敵人侵人院落之後,誤以為屋內火爐必須外面木架上的煤供給人力,因此下手截斷的話,敵人為了等候反應,勢必在外面等待屋中之人出來設添煤塊。
其實這一來卻反而中了華山派的計謀,只因他們在屋內的地下室中,已堆積滿足夠的煤塊,外面的輸煤架平時固然有用,但必要時卻可以棄而不要。而這一來對方卻正好中了他們所希望的拖延時間的計策。
青陽老道長和徐、謝兩人步人石室之內,但見這第一進屋子甚是寬廣,只有十余只木椅和茶幾,此外別無他物。
第二道門戶開在左邊角落處,第三道門戶則開在第二進屋內左邊角落裡,這樣可以避免讓敵人筆直沖人。
這時在第一進屋內有好幾個人在座,一是華山派掌門人金蓮神尼,在她身後有兩名中年女尼肅然侍立,身上都背著長劍。
在她左邊坐著一位胖大僧人,面色紅潤得有如嬰兒,那僧人身後有個眉清目秀的小沙彌,扶住一根粗如鴨卵的禪杖。
在金蓮神尼右邊有一個中年秀士,身穿淡青色長衫,左手捧著一卷舊書,腰間卻插著一支鐵笛。
再過去坐著的是個衣衫襤樓的乞丐,懷中抱著一個巨大的半紅色葫蘆,在那葫蘆口有條鋼鏈系住纏到腕上,似是生怕睡覺中被人偷走,所以用鋼鏈縛緊。
這個乞丐年紀甚輕,大約不到三十歲,身上衣服雖是千補百綴,但十分干淨,面目也相當韶秀,可惜長得一個酒糟鼻子。
乞丐過去就是白雲莊莊主葛澄之,再過去就是龍女白菊霜。
青陽老道長一進來,大家都起身迎接。
老道長眼光一掃,認出在坐的幾個江湖奇士的來歷,便捋髯笑道:“貧道聽說少林寺雪杖大師駕到,連忙趕來相見,卻想不到同時幸晤幾位風塵異俠。貧道慕名已久,今日卻是第一次見面……”
金蓮神尼接口道:“既然老仙長和這幾位道友乃是初見,貧尼就替大家介紹一下。這一位是書癡仲澤卿,這是醉乞紀淦,都是現今江湖上威名顯赫的風塵奇士,敝派此次煉劍,驚動諸位駕臨,雖是心中不安,但卻可望厥功告成。”
青陽老道長與那書癡仲澤卿及醉乞紀淦客氣了幾句之後,就在金蓮老尼左邊與少林雪杖禪師並肩落座。
這位老道長霜眉輕輕一皺,道:“貧道適才路上碰見九大惡人之一的矮猿王沈田,從他口中得知此次虎視貴派練劍的敵人,聲勢極為浩大,計有九大惡人中的七個,即是除去陰陽二重項氏兄弟二人。據說這兩老魔均已孽滿去世。此外,還有七步追魂董元任,此人武功極強,不在九大惡人之下。”
金蓮神尼道:“敝派此次練劍,想不到招來如許強敵,這九大惡人均非尋常魔頭可望其項背,倒不知是因為何故以致這些隱遁多年的老惡人盡皆重行出世……”
龍女白菊霜冷笑一聲,道:“這批惡孽滿身的惡人魔頭大概是惡貫滿盈,又復蠢蠢思動。再者他們此次出世,必須設法樹立威名,傾震天下,加上與我昔年私怨,所以趁本派練劍之際,一齊傾巢來犯,這批惡人雖然不是庸手,但也沒什麼了不起,稍為可慮的,倒是一些後輩門人,恐遭池魚之殃而已。”
她這麼一說,眾人都不便開口。金蓮神尼微笑道:“貧尼可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們如果單打獨斗,在座諸位誰都可以出手應付。但如果他們仗著人多勢眾,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驀澄之接口道:“掌門人說得不錯,假使他們不要臉來個群毆,門人弟子們倒是可慮得很。”
眾人商議了一會,決定集中力量在這座院落之中,那些門人弟子也盡量調集此處,好在地方寬敞,盡可容納得下。那一干魔頭想沖過這三道門戶,憑在座諸人奮力抵拒,相信還可以阻得住。
談完了正事,醉乞紀淦說了聲對不起,便撥開葫蘆塞,在嘴上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登時全室之中酒香四溢。
室中氣氛似是松懈下來,青陽老道長解下那柄屠龍劍給大家參觀,並且說出韋千裡當時奇怪的行為。
龍女白菊霜細細看過那屠龍劍之後,她乃是劍術高手,是以已發覺此劍有點特別,劍身鋒刃硬中帶軟,是以使用之際,必須另有妙著。
她心中恍然大悟,道:“道長不悉此中前因後果,故此對那韋千裡的行為甚表驚訝。關於韋千裡以往之事,不必多說。但目前他突然潛入此莊,被師姐及我追上,由我與他動手,其時他一直不敢取劍,最後身遭劍傷,狼狽遁走。目下我才明白他不拔劍之故,敢情是此劍他不會使用。這也說明了他為何一見若花和文奇就急急逃走之故。”
青陽老道長哦了一聲,心中卻仍然大感疑惑,只因那韋千裡昔日在孤島上趕走九大惡人之中的馮八公及耿九公兩人,不但救了金刀太歲鍾旭,也救了徐氏雙俠及孤雲道人。如此說來,他於徐若花有救命之恩,龍女白菊霜又為何向他動手?不過目下卻似乎不便細加追問,只好含含糊糊支吾過去。
到了傍晚時分,眾人吃過晚膳,都各自散開,有的練功,有的出外散步。
青陽老道長自己在莊中幽靜之處散步,忽然碰見了徐若花和她哥哥徐安國正在喁喁密談。老道長正想避開,那雙兄妹卻已上來行禮。
徐若花道:“老前輩如果不見怪的話,晚輩有個疑問想向您老請教。”
青陽老道長拂髯笑道:“你隨意問吧,不妨事的。”
徐若花道:“就是關於貴派的紫府飛符神功一事,晚輩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點頭緒。”
青陽老道長笑道:“你當然想不出頭緒,但貧道一說你就會明白啦,昔年我掌門師兄玉陽子在世之時,那九大惡人其中有長蛇阮倫以及胖龍厲七公曾經被敝派的紫府飛符神功所創,其時固然一方面由於那兩個惡人功夫尚未達到後來那等精純之境,一方面敝派這門功夫委實有獨到的神處。自此之後,九大惡人對敝派嚴加忌憚,也對敝師兄一言一動十分注意。
當時他們尚未碰上那位譽滿乾坤的前輩高人三危老樵金莫邪,僅僅在先師兄手中吃過虧,大概他們認為武林之中,只有先師兄能克制他們。不久先師兄功行圓滿,坐化之際,曾經因為本門的紫府飛符神功尚未有人傳承衣缽,而這種神功非具有絕世天資才能煉成,所以他當時慨歎說可能在百年以內,這一門神功將成絕響。其實貧道雖然不到三十歲,但天資稟賦如何,先師兄自然十分了解,雖然認為貧道可以傳承本門全部劍術,可是說到紫府飛符神功,卻萬萬修煉不成。先師兄這句話不知如何傳人九大惡人耳中,此所以他早先十分詫異地向貧道問起此事。”
徐若花倒底是年紀小,不大會講究禮數過節,沖口道:“這樣說來,難道是玉陽老仙長看走眼了嗎?”
徐安國忙忙叫聲妹妹,跟著便要向青陽老道長道歉。
老道人微笑道:“不要緊,她正好問中要點。先師兄慧眼通神,怎會走眼,可是由於他坐化之前一句慨歎之言,竟使得貧道上面兩位師兄心中萬分不安,此後日日商議此事,認為總得設法子使這門神功顯現於世上,才不負先師兄的殷切期望。經過多日商議,兩位師兄居然決定以他們本身武功,注人貧道身上,使貧道可免去數十年苦功而得以立刻修練紫府飛符神功。
貧道雖是竭力反對,卻拗不過兩位師兄。終於經過三百日閉關之後,貧道果然功力大增,成為當時年輕一輩中較為突出的人物,也得而修練那紫府飛符神功。可是外間卻沒有人曉得,貧道兩位師兄自此之後,便變回常人一般。
他們在十余年前也相繼坐化,貧道直到那時尚未把本門無上神功練成,心中之痛苦,當真不是言語所能形容,老實告訴你們,貧道直到一年以前為止,不知多少次想自殺而死,為的是神功未成,不但萬分慚愧,同時活著也毫無趣味……”
他嘎然住口,自個兒陷入沉思之中。
徐若花大大透口氣,道:“幸而老道長終於練成神功,不然的話,你老那麼好的人,竟然因羞愧而自殺,令人多麼難過啊……”
青陽老道長竟被她這幾句赤裸裸的蘊含真摯感情的話感動,笑道:“承你關心,貧道老懷甚感欣慰。現在可否說說你們經歷,孤雲雖然沒有對貧道說什麼,但從他口氣之中,似乎大家都對韋千裡十分敬佩,為何令師等人卻對他一點都不客氣呢?”
徐安國這回立刻接口,把韋千裡和徐若花要好之事說出,又說起韋千裡劫走董元任的續弦夫人,見面時還反眼如何不識的事情說出來。
青陽老道長深思一陣,道:“以貧道初步推測,韋千裡必定另有深意,後來才會對若花姑娘這等無禮,剛才貧道看他相貌,卻是個忠厚少年,相貌極佳。尤其那對眸子顯示出是個天生情種子。莫說曾經和若花姑娘有過一段感情,就算是普通的人。他也不忍傷人之心,所以貧道感到此事內中必有古怪,若花姑娘記住貧道的話,那就是下一回相見的話,千萬要忍耐一點,讓他有個解釋的機會。我們身為俠義中人,自應有這等氣量和寬恕精神。”
徐氏兄妹唯唯受教,當下和青陽老道長又聊了一會,得知峨嵋派的無上神功若果練到上乘境界,便與玄門太乙氣功無殊,威力強絕。
不過在火候未深之際,便遠不如太乙氣功的神奇奧妙,此所以目前青陽老道人用以對付九大惡人的話,護身有余,但制敵卻略嫌未足。不然的話,憑那青陽老道長一個人,就足可以護法有余了。
徐若花芳心此時盡被韋千裡英俊的面影所盤據,自個兒走出莊外。莊右數裡之地,便有數十戶人家,再過去便是幽谷森秀,風景甚佳之處。
她信步而走,心中一片迷惘,竟沒有發覺背後有個人悄悄跟著。
轉人幽谷之內,她在一道流泉前面停住腳步,俯視著清澈的流水,更加感到悵惆幽怨。
後面那人這時也悄悄走了進來,先是在遠處站了好久,見她依然凝仁不動,便緩緩走過來,一會兒就走到她身後。
徐若花在迷惘中耳目都失去平日靈警,一點也不曉得身後有個人就站在三尺以內。
那人緩慢地伸出右手,駢指如戟,向她背上的大穴點去。
他的手指快要點中她背上大穴之時,忽然停住不動。徐若花毫無感覺,仍然沉緬在哀怨的懷想之中。
那人縮回右手,忽又向前伸去,這一次速度較快,似乎決心要點住她的穴道。
卻見那兩只運足真力的手指到達她背上穴道之時,驀地化點戮為輕拍之勢,手掌落在她的香肩之上。
徐若花大吃一驚,回頭疾看,立時嗔道:“謝師兄你干什麼?把我駭一跳。”
那人敢情是華山派的新輩好手謝文奇,他囁嚅一下,道:“對不起,我把師妹你駭著啦,但你看這是什麼地方?目下邪派老魔頭們都潛伏本山,伺機而動,若是突然出現,師妹豈不吃虧?“
徐若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要知她沉緬在幻境之中,剛剛是歡暢快樂之時,突然被他驚醒,回到她害怕的現實之中,不由得氣惱起來。
謝文奇眼中閃動著煩惱的光芒,但語氣仍然十分溫柔,道:“師妹,跟我回去吧!”
她心煩地頓腳道:“你讓我自己清靜一下行不行?“謝文奇自尊心大受傷害,臉色變來變去,但他終於忍住火氣,歎了一聲,道:“好吧,我先回去讓你清靜……”
他轉身舉步向谷口走去,這一回走得相當快,可見得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少俠雖然嘴上沒有說出氣憤之言,但行動上仍然抑制不住。
徐著花明知謝文奇最忍受不住的是知道她在想念韋千裡,這時忽然覺得這樣對待從小對自己極好的師兄,實在太過令他傷心難過,於是內心泛起一陣歉意,舉目但見謝文奇已到了谷口,忍不住叫道:“謝師兄……謝師兄……”
謝文奇霍地停步轉身,道:“師妹你叫我麼?”他的眼中閃動著喜悅期望的光芒。
徐若花聽見自己內心中的歎息,因為她當真感到無法去愛這位師兄。韋千裡已占據了她整個芳心,所以她容納不下別個男人的影子。
因此她歉疚之意又淡下去,道:“沒什麼,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就來。”
謝文奇也不再說,但面上流露出一種動人心弦的深沉悲哀。
他點點頭,道:“師妹你可得小心,快點回家。”於是轉身出了谷口。
謝文奇走了之後,幽谷之中一片靜寂,她落寞地越過流泉,在谷中的草地上珊珊閒步。
忽然她聽到谷口傳來一陣低微的腳步聲,她驀地警惕起來,心中的愁情怨緒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暗暗忖道:“假如是謝師兄回轉來,他一定是有話跟我說,所以在谷口就會出聲,若果不是謝師兄而是本門其他他的人,或者是本門師長的朋友,見到我獨自在此,也一定會出聲相問。況且謝師兄剛剛出谷,如果是本門的人或朋友,一定會碰上謝師兄,那樣進谷之時,更不會不知是我在此,定然先打個招呼……”
推想到這裡,突然感到恐怖起來,身上冒出許多冷汗。
她繼續思忖道:“因此,這人進谷之後,靜默無聲地窺伺著我,無疑是本門對頭無疑,假使我落在那些魔頭手中……”
她又沁出不少冷汗,要知她本來在江湖上頗有名氣,武功已得華山派真傳,實在不弱。
因此她一直不是個膽小怕事的弱質女郎。
可是她自從見識過九大惡人的武功之後,方知道這些老魔頭竟能得享大名,實在並非僥幸得來。以自己目下的一身武功,與這些老魔頭相比,委實相差甚遠。是以如是此人乃是九大惡人之一,今日勢必難逃大劫。話說回來,她對於死之一字倒不害怕,怕只怕被那於老魔頭擒住,不但本身可能受辱,而且對方更可以將自己挾為人質,威脅師尊長輩。
這麼一來她可就深感自己獨自離莊之舉十分孟浪,也十分後悔適才沒有與謝文奇一道回去。
她念頭轉了許多,其實卻不過是剎那間的事,無論如何,她都得轉過頭去面對現實。
於是她徐徐轉身,面上盡力保持冷靜的神色,目光到處,驀地一愣,芳心之中湧起驚和喜兩種情緒交相激蕩。
那個走人谷內之人,卻是個衣裝樸素,文質彬彬的美少年。這個人不消說就是徐若花又痛恨,又想見的韋千裡。
韋千裡躊躇地望著她,他一定要看准她的神色,才能決定自己該說話抑或趕緊走開。在他來說,這一回居然敢入谷現身,已經是勇敢無比之舉。
在他眼中的徐若花,似乎比昔日分別時更加艷麗動人。他萬分願意跪在她腳底下,請她垂憐顧盼,並且寬恕他一切過失,假如有的話。
可是他又怕這樣做,除了換來羞辱之外,別無好處,因此他不敢這樣做。
徐若花心中波濤起伏,自己也說不出是怎麼回事。最後心中稍為平靜下來,便暗暗決定只要韋千裡過來先向她謙卑地說話,她就饒恕了他的過錯,平心靜氣地談一談他為何逾期不來華山,那一天又為何帶著董元任的續弦夫人王若蘭走過而對她反眼如同不識?
不過她也深知韋千裡怯懦的天性,所以等待了一陣之後,便又改變了主意,決定只要他向自己先開口說話就行了,不管他的口氣謙卑與否。
這兩個互相戀慕的年輕人雖然心中都想和對方和解,言歸於好。可是他們卻沒有這種看透對方心意的慧眼,以致無法消除這層無形的隔膜。
韋千裡心中頻頻歎氣,老是想投身在她腳下,請她再和自己相好,像從前一樣。然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站在那兒,像一段木頭似的。
兩人僵了許久,徐若花心情漸漸轉變,她突然想到那一次他對自己視若路人,情形有點和現在相類。因此,她為何要給他機會。
韋千裡卻發覺她神色越來越不對,因此更加不敢開口。
終於徐若花頓腳罵道:“討厭死了,站在那裡干什麼?”
韋千裡聽到討厭兩字,腦中轟的一聲,心裡泛湧起無窮自憐自卑的悲哀,暗暗忖道:
“我早知道你討厭我,所以才唆使你師父和龍女白菊霜拿劍動手,把我殺死,免得你老是感到討厭,也免得你和你的師兄相好……”
他覺得自己的心在哭泣,他又悲哀地想道:“我原是個卑微下賤的人,斷然配不上你這位名門俠女。可是你既然以前和我不錯,今日何須這樣對付我?我原是很識趣的人,你只要告訴我一聲,我就會自動走開,躲到天涯海角去,永遠不會再見到你。”
徐若花見他像一根木頭一般,不但不會開口解釋,竟連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心中更加憤恨,覺得自己當真一文錢也不值,經過他那種侮辱之後,剛才還想和他和好,投身在他懷抱之中,這等想法,真比娼妓還要不如。
她不禁又頓腳罵道:“我討厭你,聽見沒有。你賴在那裡干什麼?難道以為我不敢和你以死相拼嗎?”
她反臂探劍,鏘一聲掣劍出鞘。
韋千裡見她居然要拿劍殺自己,可見得對自己多麼鄙視討厭。
他咬牙忍住滿腔自憐自卑的悲哀,轉身疾然奔出谷去,立時消失不見。
徐若花憤怒地瞪住谷口,過了一陣,手中長劍突然跌落地上,她也用雙手捂住面龐抽噎起來。
抽噎了幾聲,就忍不住柔腸寸斷的哀傷,聲音越哭越大,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哭了一會,突然有人塞了一條汗巾在她雙手之間,道:“小姑娘你這樣哭下去,眼淚馬上就流干啦,快揩一揩淚水……”
徐若花心頭一震,不覺停住哭聲,移開雙手向前面望去。
只見眼前站著一人,身軀又肥又矮,頭如笆斗,十分巨大,最惹人注目的是那顆禿得發光的大腦袋,再配上他滿臉肥肉,獅子鼻、厚嘴唇,神色顯得滑稽突出,惹人發笑。
這個禿肥老人光著兩只肥肥白白的膀子,底下穿著一雙草鞋,這一身打扮,當真稱得上不倫不類四個字。
不過他有兩點出奇之處,就是他面部雙手雙腳露風的肌肉都白晰如玉。第二是他那對特長的丹鳳眼老是半瞇半睜的神氣,眼中卻射出兩道特別鋒銳的光芒。比之其他內家高手眼中的神光,卻又似乎有點不同。
徐若花雙手中的汗巾飄墜地上,吃吃道:“你……你是誰?”
那又禿又肥的老頭子咧嘴一笑,神情甚為滑稽,道:“小姑娘你的師父要打屁股,連我老人家的名字樣子也沒有告訴你麼?”
徐若花用衣袖拭拭玉面上的淚痕,迷惑地道:“對不起,我沒有聽說過。”
那老頭子彎腰拾起那條汗巾,塞回腰間。他的腦袋巨大禿亮,一落一起之間,真使人想摸它一下。
他挺直身軀後,咂舔一下嘴唇,道:“你再瞧瞧我的樣子,一定認得出來。”
徐若花果真定睛向他凝視,忽然發覺他的目光越來越亮,轉而宛如變成兩盞光線強烈的火燈。這時她的神情已變得十分迷惘。
那禿老頭笑一聲,顯出十分快活的樣子,道:“小姑娘舞一回劍讓我老禿瞧瞧。”
徐若花毫不違拗,拾起長劍,便施展華山嫡傳劍法,舞將起來。
那禿老頭十分用心地注視著她出手每一招,不時點頭自語道:“不得了,這一招當真奇妙絕倫,比起以前原來的招式又加增了不少威力……”
或者凝眸尋思,口中喃喃道:“糟糕,這一招如果功力十足的人施展,一時再想不出應付之法。”
不一會,徐若花已施展了大半套劍法。谷外突然一人現身馳來,身法迅急絕倫,轉眼間已縱落那徐若花身邊。
那禿老頭似乎被這人迅快身法鎮住,忽然避開數丈,看了來人一眼之後,突然呵呵笑道:“小伙子又來找罵了,是不?”
那人正是早先被徐若花罵跑的韋千裡,他惡狠狠地瞪著那禿老頭,道:“老禿你用什麼邪法把她的心神迷住的?”
禿老頭眉頭一皺,道:“小伙子你可知道我老禿是誰?”
韋千裡應聲道:“誰不知道,你是九大惡人之一的南極禿神康宇。”
禿老人點頭道:“對啦,那麼你應該曉得我老禿擅長迷心神訣,那可不是邪法。”
韋千裡雖是從別的惡人口中得知這個南極禿神康宇的聲名,卻實在不曉得他擅長什麼玩藝。這時卻又不便顯出自己的見聞寡陋,念頭一轉,冷冷曬道:“迷心神訣有什麼了不起,誰說不是邪法!”
南極禿神康寧面上肥肉亂顫,氣呼呼地道:“不可以這樣胡說,我老禿一生光明磊落,從來不仗這迷心神訣占別人便宜。你年紀輕輕,大概還不曉得老禿迷心神訣的厲害……”
他突然轉眼望著徐若花,叫道:“喂,喂,小姑娘停下來,對了,先站在那邊聽我們說話。”
韋千裡狠狠道:“我不管你什麼迷心神訣,快把這邪法解開,不然我決不與你干休。”
南極禿神康宇發怒道:“你這小孩子一點都不懂得尊賢敬老,你師父該打屁股一百板,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韋千裡傲然道:“我就是韋千裡,你大概從雙首人蛇畢相他們口中聽過我的名字!”
南極禿神康宇先是詫訝地瞧著他,然後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滿身肥肉顫動,好像十分快活。
韋千裡等他笑聲略停,問道:“你笑什麼?”
康宇摸一摸油光發亮的禿腦袋,又打個哈哈,道:“小孩子喜歡弄些玄虛,韋千裡名氣一大,居然有不少人假冒他的名頭。這次我老禿頭南邊來,一路上已聽說過有幾個韋千裡,而我也親眼見過一個韋千裡被其他普通的武林人揍個半死,哈……哈……”
韋千裡聽了心中頗為受用,暗忖自己現下在江湖上一定名聲甚大,不然怎會有許多人假冒?目下也不須和他爭辯,只要一動手,他就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韋千裡了。他想著,登時雄心勃勃,豪氣干雲起來。
南極禿神康宇自得其樂地笑了一會,才指指自己鼻子道:“小孩子你瞧瞧我,看我和常人有什麼不同之處……”
韋千裡睜眼凝望,但覺他雙目之內神光特亮,此外並無可異之處,他看了一會,迷惑地道:“你的內功大概特別好,所以眼中神光充足……”
南極禿神康字大概是出道以來第一次施展迷心神訣失敗,因此驚訝得一味發怔。
韋千裡一點也不曉得自己在無意之中歷了一次大劫,見他發怔的樣子甚是滑稽,若然不是因徐若花尚在迷惘之中,當真要大笑出聲。
南極禿神康宇定一定神,叫道:“你這小孩子有點門道,來,來,老禿試一試你的功夫,就知道是不是韋千裡啦!”
韋千裡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聰明起來,居然要試自己的功夫,當下也不推辭,道:“不知你要多少招才試得出來、’
南極禿神康宇舉手摸一下發亮的腦袋,道:“現在老禿可不能對你輕視,若是普通的人,大概一招半式,就可以測出家數來歷,你既是有點門道,說不定還會蒙騙胡混,就是三招吧!”
韋千裡忽然蹙起眉頭,道:“你得先把加諸徐姑娘的迷心神訣解開,我才跟你動手。”
南極禿神康宇笑道:“你這話簡直胡鬧,老禿那邊把她放了,但這一邊仍然不知你的來歷,你憑什麼要老禿上這個當?”
韋千裡愣一下,道:“這話有理,那麼我們來交換一下,你試出我是什麼人之後,就把徐姑娘解開如何?”
那又肥又矮的老禿響亮地大笑一聲,道:“小孩子休得曉舌,接掌……“他忽然退開數步,隔空一掌向韋千裡劈去。掌力一發,宛如狂飆駭浪排空激蕩,氣勢威猛無比。
韋千裡一招“乘風破浪”,雙掌連環擊去,掌力發處,似聞波的一聲。雙方那等雄渾威猛的掌力,在中心的一片突然消失,但覺狂風罩體而過,毫發無損。
韋千裡哪敢放過對方這破隙,人隨掌走,欺迫到敵人身前,施展出九陰掌法,迅快搶攻。一連數招,把那南極禿神康宇迫得連退兩丈。
他不但搶制了機先,而且那套九陰掌法目下已被他悟出許多精微變化,是以這一施展,直如春蠶吐絲,綿綿不絕,每一招攻出,都是奇奧絕倫的手法。
那南極禿神康宇年逾九旬,一生浸淫武學之中,眼力及武功造詣已臻上乘之境,但正因如此,才反而感到吃力萬分。
只因如果是武學平凡之人,根本看不出那韋千裡一招之中還有些什麼奇奧變化,縱然不敵,卻也不須多費腦筋。
但目下南極禿神康宇武功精深,見多識廣,不比泛泛之士。是以韋千裡的九陰掌法一施展出來,每一招他都須用盡全副心力及智慧,找出應付之法。這一來比起常人不知艱困了多少倍。
那老禿拆了數招之後,腳下退個不住,上面也是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最要命的還有一點就是那韋千裡練的是正宗太乙玄功,剛好是那九大惡人所練各種奇功的對頭克星。所以此時一任那南極禿神康宇用盡全身功力,韋千裡只須輕描淡寫間就能破解他的奇功掌力。
這兩人都是當世罕見的高手。兔起鶻落地動手搏斗,但聞掌力呼嘯,威勢甚是驚人。
又拼了七八招,南極禿神康宇突然大叫道:“小姑娘快來……”
呆立如木雞的徐著花聞言立刻捧劍躍了過去,韋千裡心頭一凜,厲聲道:“康宇你若敢命她上前,我韋千裡今日非殺死你不可。”
南極禿神康宇趁他心神稍分,突然迅攻三掌,蕩開韋千裡掌勢;疾躍出圈子之外。
他仰天大笑道:“今日倒要試試,看你如何殺得死我老。小姑娘拿劍砍他……”
徐若花應聲一劍劈去,跟著施展出華山嫡傳劍法,宛如疾雨狂風般猛攻上去。
韋千裡這時心中只有焦急而沒有絲毫氣忿,只因他已知道她目下已被那九大惡人之一的老禿以迷心神談制住,神智不清。
是以他單單焦慮如何收拾今日的局面,那徐若花神智雖然迷失,但一身武功具在,劍勢勇不可當。
尤其是她已沒有保護自身的念頭,所以劍法特別凌厲辛辣,向非平日的她可比。
韋千裡但覺目前要抵擋住她這一次劍法已非易事,更別說要他奪下她的長劍,使她在毫無傷損之下受制。
這一來韋千裡窘迫異常,幸而仗著九陰掌法奧妙異常,在防守方面有獨到之處,暫時總算勉強支持住這種局面。
南極禿神康宇是何等人物,瞧了片刻,前前後後,一想,又有了主意,不禁仰天大笑。
他的笑聲洪亮之極,當真震得四山皆應。
韋千裡雖然聽出他笑聲中滿含十分得意的意味,但目下已是心無旁騖,簡直沒有一點時間讓他轉念思索。
南極禿神康宇收住笑聲,凝眸尋思了一陣,突然大叫道:“小姑娘回來……”
徐若花如響斯應,撤回長劍,一下子縱到那矮肥的禿老人身邊。
韋千裡抹一下頭上冷汗,怒目瞪住那禿腦袋的老人。
南極禿神康宇快活地笑一聲,道:“韋千裡,你的眼睛別睜得那麼大行不行?假如我老禿是你,在這等情勢之下,一定不敢瞪眼吹胡子。”
韋千裡怒聲道:“我不該瞪眼睛,難道應該向你叩頭致謝,真是笑話……”
南極禿神康宇突然一回掌打在自己禿腦袋上,縱聲大笑道:“你這小孩子說話很有意思,又使我老禿想出更妙的主意來啦!”
韋千裡暗暗運功蓄勢,准備突然出手。這一次務要用足全力,使他無法退出戰圈之外,因而無法騰出地位讓徐若花進攻自己。
這個打算本來很對,假如他早點想到,就不會弄成目下的局面了。
南極禿神康宇突然伸掌貼在徐若花後背上,道:“韋千裡你瞧見了沒有?我老禿目下掌力一發,她就馬上香消玉殞。”
韋千裡心中大震,登時感到四肢癱軟。
南極禿神康字打個哈哈,道:“我老禿本來不想傷害這個小姑娘,但你一再相迫,我老禿今日只好先把她震死,然後與你拼一場。”
這個矮肥的老禿人說話時雖是面帶笑容,神情仍然十分滑稽,可是韋千裡心中卻感到被一陣陣的寒意侵襲,和他睽遙已久的恐懼之感又重新回到他心裡。
康宇活了九十多年,鑒眼察色的本領自是高人一等,這時已看出對方的心情,不禁又得意地和快活地笑了數聲。
韋千裡好不容易叫自己略為鎮靜一點,緩緩道:“你真的要傷害她嗎?”聲音十分枯澀,顯然他說這句話時費了不少氣力。
康宇道:“那也不一定,看你的態度如何?老禿才能決定。”
韋千裡澀聲道:“你要我怎樣?”
南極禿神康宇笑道:“不必緊張,你先坐下來,我就放開手。”
韋千裡連忙依言坐在草地上瞪大那對俊眼,望住那又肥又矮的禿老人。
康宇收回按在徐若花背上的手掌,道:“你不要孩子氣想偷襲我老禿,我今年九十幾歲,吃的鹽多於你吃的飯,走的橋多於你走的路,你心中轉什麼壞念頭,我一眼就瞧得出來。”
韋千裡道:“這句話我有點不服氣,你可知道此刻我在轉什麼念頭?”
康宇道:“你一直在想用什麼法子可以把我和這小姑娘隔開,然後你和我老禿拼命。但你心中又十分害怕此計不成,反而害了她一條性命,對也不對?”
韋千裡膛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康字打個哈哈,道:“老禿先警告你,假如你使壞的話,我立刻叫這小姑娘在你眼前橫劍自殺。”
韋千裡面色驟變,吶吶道:“你……你不須這麼做,我不動就是了。”
康宇定睛瞧他一會,點頭道:“你資質之高,我老禿雖然活了這一把年紀,也罕有見到像你這種孩子……”
韋千裡皺皺眉頭,忽然感到自己對這個禿老人的恨意已維持不住。
康宇接著道:“你倒是很多情的人,我且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很愛這位小姑娘?”
韋千裡微感赧然,吶吶道:“是……是的……”
康宇道:“她對你怎樣呢?”
韋千裡又吶吶道:“我……我不知道……”
康字登時鼓起兩邊肥腮,道:“混帳,你不知道她對你怎樣,只管自己一心情願愛人家,這不是胡鬧?”
韋千裡忙分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不外就是你認為男女之間只要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是不是?我懂,我老禿今年九十多歲,有什麼不懂?但我老禿告訴你,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就是女人的心,你拿大鐵錘也砸不動它。不過反過來說,最軟也是女人的心,簡直軟得一塌糊塗,有時會鬧得天下大亂……”
他說了一大堆關於女人的心的道理,生像對此甚為權威,可憐韋千裡卻聽得莫名其妙,張大嘴巴在地上恭聆教訓。
南極禿神康宇煞住他的大道理,猛可又是一巴掌打在禿得發亮的大腦袋上,聲音十分清脆,把個發呆的韋千裡駭了一跳,趕快瞧瞧他的腦袋,生怕會被他自我打裂。
康寧縱聲笑道:“關於她是不是對你有意思,我自有法子查出,何須問你這個傻小子……”
韋千裡心中反駁道:“你才是傻小子呢,既然你另有辦法,早先何必問我,但我真想知道這個老惡人有什麼辦法可以查出她心意
康宇銳利地細察他一眼,便用手指頭遙遙點住他道:“你這個小孩子竟敢在心中罵我老糊塗是不是?哼,哼,你真是吃了老虎心豹子膽,我老禿一眼就瞧出來啦!”
韋千裡聽他一口說中自己心中念頭,不由得駭得一縮脖子,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南極禿神康宇想不到他這等稚嫩老實,自個兒若有所思地摸著禿腦袋,過了一會,朗聲笑道:“你在心中罵我老糊塗也沒有關系,只要不是當真那樣想就行了。我老平生歡喜開玩笑,又喜歡嚇唬人
他話聲一頓,又接著道:“現在你們都跟我走,那邊山腰處我有個很好的地方……”
他帶著徐著花先走,韋千裡擔心徐著花的安危,只好跟著。
韋千裡一面走一面忖道:“目下這一去勢必碰上其余那些惡人,這康宇為人雖然很好,但假使在其余的惡人堅持之下,他也無法庇護但當前情勢卻又不能獨善其身地撤退,因此這時忙壞了他的腦袋,拼命思索應付之法。
轉眼間已走到一處林木森秀的山腰,裡面有座幽邃寬大的石洞。
南極禿神康宇指一指那石洞,命韋千裡先進去。韋千裡走到洞門口,突然停步轉頭道:
“你的朋友們可在裡面?”
康宇道:“在又怎樣?不在又怎樣?”
韋千裡道:“我如果把心中圖謀都告訴你,還有什麼用處?”
康宇頷首道:“這話說得有道理,老禿的朋友們現在都不在此處。”
韋千裡道:“你倒底想怎樣處置我們?”
康寧大笑道:“你問得太愚蠢啦,我老禿如果把心中圖謀都告訴你,還有什麼用處?”
他竟是用韋千裡自我的話來堵住韋千裡的嘴巴,當真叫他做聲不得。
歇了一會,韋千裡道:“實不相瞞,我深深感到你這位老人家心地很好,所以雖然幾次三番找到機會可以與你以死相拼,落個同歸於盡,但又做不出來……”
南極禿神康寧笑得面上肥肉顫動,樣子顯得是滑稽和善。道:“小孩子你可知道你所謂三番四次的機會,不過是我老禿故意制造的,目的是試一試你對我老禿為人如何看法,你試想一想,我已活到將近一百歲,難道怎樣防范你也不懂麼?”
韋千裡瞠目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康宇道:“我老禿說過平生不仗那迷心神訣為非作歹,因此只要你不逼我的話,我老禿絕不傷害你們兩個小孩……”
韋千裡沒得話說,轉身走人洞中。
康寧大聲道:“韋千裡你到最後面的石室內等我……”
這一回他似乎有了信心,並不進去查看,一徑把徐若花招到一旁,低低問道:“小姑娘,告訴我你愛不愛韋千裡?”
徐若花眼一眨,緩緩道:“我愛他!”
南極禿神康字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清晰地道:“小姑娘你仔細聽著,韋千裡也很愛你,他肯為你犧牲一切,所以你等一回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