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令 正文 第十二章 美公子砸鍋贏賭局
    韋千里天資奇佳,真是一點便透,同時也能夠完全記得清清楚楚。加之他暗中和紫府奇書的九陰掌法比對,發現每一招出手,俱招呼敵人穴道。

    不過有些微妙的地方,他有悟於心,譬如崑崙手法中,認為不必要用重手的穴道,但在九陰掌法中,力道卻明明奇重,但非是直戳,而是斜按。

    在這些微的不同中,他已悟出九陰掌法中側重的是什麼穴道,以及用什麼手法和力量。

    這正是一竅通,百竅通。

    又經他冥思苦想了一個下午,自覺再無遺漏,然後興辭告別。

    他道:「這一天功夫,我真獲益良多,可惜我因至友有危,是以不能久留,再領受教益。」

    辜雲剛在這一天功夫,已覺得這個俊美少年,十分淳厚可愛,也露出依依不捨之色,道:「你何必反而向我客氣起來。不過咱們這一別,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想起來不免黯然神傷……」

    韋千里驚問道:「為什麼你這樣說呢?我日後經過此地,必來拜晤,哪至於不知重逢何日這般可憐?」

    「實不相瞞,我也立刻要離開此地了。」他道:「只因我師門中規矩是未得掌門人充許,不得因任何理由,而傳授本門絕藝與人,何況點穴法這種至上武功,更加大罪,不過我在事先已想到,以你這種人品,絕不能在江湖上做出不善的事情,因此只要你俠名長保,我便大概不會受到深責。不過,我也得立刻返山,請求掌門人從輕發落。也許日後我就留在山上,懶得再踏人江湖,是以不知相逢何日耳?」

    韋千里十分後悔,道:「早知道這樣,我絕不能向你提出這個要求,真是該死,如今怎麼辦呢?」

    辜雲剛見他情急異常,大是感動,反而後悔自己把實情說出來,令得他心中不安。便安慰道:「不要緊,我說得可能誇張一些,其實掌門人也是講道理的,只有一樁,請你時刻記住,那便是只要你俠名四海傳播,多做善舉,那麼我一定不會受到掌門人的責罰。同時也不要把我門中心法,轉傳別人,我就感激不盡。」

    韋千里奮然遭:「如今有你這一言,我更加要將這一身功夫,去為天下人出點力氣,抑強扶弱,伸張正義,當然更不會傳給別人,啊,我還有辦法呢……」

    他歇一下,面上露出得意之色,然後鄭重地道:「我如今向你立誓,日後絕不使用崑崙派的點穴手法,我只需明白了點穴之道,可以防備自己受害,已經足夠……」

    辜雲剛皺眉道:「你這是何苦由來,學會了又不用,豈不辜負了一番心血?快收回剛才的諾言吧!」

    韋千里肅然道:「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一定不用你崑崙的點穴手法,這樣,你等如沒有傳藝與我,那須受責罰呢?」

    兩人談得投機,韋千里居然又暫時不走,因為天色已黑。於是辜雲剛去弄了一席酒菜,一缸美酒,兩人在燈下對酌。

    這一酌直酌到天色大亮,好在兩人均是身負絕技之士,是以兩夜沒睡,依然精神煥發。

    辜雲剛仍然要返崑崙向掌門稟明此事,是以一齊出門。

    韋千里把那些標誌弄掉,心中頗對董元任這種嫁禍於人的下流手段表示憤慨。

    辜雲剛乃是向西北去,是以答允田冥千里負責西北一路,只要陳進才真在那一邊,他一定要替他查出來,然後命人到襄陽觀報訊。那是韋千里以前和金刀太歲鍾旭及孤雲道長約好的地方,以一個月為期限。

    於是韋千里又多了一個高手替他尋找好友的下落,自己便決定北行,因為現在只剩下這一路沒有人搜索。

    走了兩天,早已人了山東地面,氣候似乎越來越冷,他雖不覺得會冷,但人鄉隨俗,自不便穿得太少,引人注目。

    於是他買了一件大氅,罩在外面。騎在馬上,越發叫人覺得他英姿俊發,卓爾不群。

    白天裡他沒有什麼可以忙的,只有在夜裡,他都出來到處亂跑,稍覺可疑的地方,他都去查勘。但大概此刻正值嚴寒之際,晚間總碰不到夜行人。

    數日後,已到達河北省境,這時尚在早晨,前面不遠便是邯鄲。

    忽聽一騎踏踏聲從後面直追上來。

    韋千里回頭一看,發覺是個全身裹在青色斗蓬裡的漢子,頭上戴著皮帽,頸上繫著領巾,卻把鼻嘴都圍繞住,只勝下一對骨碌碌直轉的眼睛。

    他只瞧了一眼,便不去注意那人,因為那人馬行輕快,但沒有揣帶兵刃,是以他便不放在心上。

    那一騎擦身而過,馬上的漢子轉過頭來看他。韋千里卻只注意那人胯下的黑馬,那匹黑馬神駿異常,的確是世間罕見的良馬。

    忽覺那一騎已經放慢速度,馬上人不住地回頭打量他。

    韋千里微感奇怪,也自凝眸注視,和那人目光一觸,韋千里心靈一震,一陣冰冷之感,從心頭冒上來,登時覺得天氣驟然間變得寒冷許多。

    那人轉過頭去,放轡而馳,轉眼又離開老遠。

    韋千里怔怔忖道:「那對眼睛,哎,好熟悉的一對眼睛,但卻如此可怕和冰冷……」

    他本已猜想出這對眼睛生像是什麼人的,但他因為心靈忽受震,竟然又恢復了昔日的怯懦,是以自願學那埋首沙堆中的鴕鳥,暫時騙騙自己。

    過了片刻,那一騎已經被山丘遮住身影,他忽然奮發清醒,想道:「他不正是小閻羅曲士英麼?這對眼睛,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但我真可恥啊,剛才居然害怕得不敢去想。」

    於是他揚鞭策馬,沿著官道疾馳而去,轉過那座山丘,忽聽有人喊道:「韋千里……」

    那聲音是這麼冷酷無情,宛如是從地獄發出來的聲音似的。韋千里差點兒打個寒噤,急忙勒馬收韁,目光一掃,只見丘邊一棵禿樹下,站定一匹黑馬,馬上之人,仍然全身裹在斗蓬中,僅露出一對眼睛。

    「是你叫我麼?「他努力抑止住從心底冒上來的寒氣,大聲詢問。

    「是的,是我叫你……」

    這種冷酷的聲音,韋千里如何會認不出來。他俊目一睜,忖道:「曲士英不是和董香梅一間跑掉的麼?現在董香梅呢?」

    想著,已策馬過去。

    那人一言不發,忽然撥轉馬頭,直向丘後荒地走去。

    韋千里不肯示弱,策馬跟隨。驀然間想起一件事,心裡登時浮起一股說不出的難過滋味。因此他忍不住低哼一聲。

    原來直到現在,他才忽然想到董香梅何以會和曲士英一同逃跑?同時七步追魂董元任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只要聯想力健全的人,立刻就可以想到一定是因為男女之間的關係,以致於如此。

    不過那小閻羅曲士英乃是董元任的唯一愛徒,縱然他和董香梅怎樣,但董元任大可以將錯就錯,順水推舟。曲士英其實也不致辱沒董香梅呀!

    這麼一想,倒又有點糊塗起來,幸而韋千里腦筋甚為靈活,歇了一下,便忖道:「一定是她已嫁了出去,而小閻羅曲士英卻仍舊和她作出曖昧之事,被她夫家之人發覺……」

    想到這裡,為之豁然大悟地舒了口氣。

    然而,此心仍然耿耿不安。他盡力要自己平靜下來,除非他對董香梅仍然舊情難忘,才可能會有這種不安的情緒。在以前他還可以說得過去,因為幾年來,被編織在他美麗幻想中的女郎,只有一個董香梅。但現在卻大大不同了,他已得到一位才貌雙全的俠女徐若花,還怎可以想念其他女人?

    想是這樣想,事實上卻不由得他自己作主。心中那一股難以形容的不自在,使他勇氣百倍,催馬直追過去。

    這時,四下已僻靜異常。前面那騎突然勒住,因此他立刻便追了上去。

    他兜轉馬頭,面對著小閻羅曲士英,十分勇敢地瞪住對方那對冰冷的眼睛。

    「你可是小閻羅曲士英?」

    對方舉手把頸巾拉下來,露出臉龐,誰說不是小閻羅曲士英。

    他的面上鬍鬚甚長,顯然已有多日未曾修剃過。在這種逃難似的日子中,的確很難想起修飾的儀容。

    「你的眼力真不錯,嘿嘿,真想不到今日竟然會這樣子和你交談。你給我的印象,比榆樹莊中其他任何下人都要深刻些呢,你可知道?」

    韋千里哼一聲,忽然記起昔年有一次,他躲在榆樹谷中一棵榆樹上看書,卻被曲士英使用白骨陰功,把那樹於弄斷,害得他跌了一大跤,然後又被他捉弄侮辱了許久……

    但他並沒有什麼憤恨,僅是羞慚當日的怯懦,一至於此。

    小閻羅曲士英飄身下馬,身形甚是迅疾。於是韋千里想起辜雲剛曾說用掌力傷了對方,但看來果然正如自己所想的,他並不曾受傷。

    於是他也飄身下馬,冷冷問道:「董香梅可是已有了婆家?」

    這一句問得十二分突兀,小閻羅曲士英怔一下,道:「是的,你問這作什?」

    韋千里並不曾解去疑惑,現在他已認定董香梅和他會被董元任拚命追捕的原故,定是像他早先所猜想的情形。

    他道:「你喊我到這邊來,大概是要見識一下我的功力,是不?但是真可惜……」

    「可惜什麼?」曲士英冷酷的聲音中,隱隱已露出怒氣。須知他叫韋千里過來,其實是有意要利用他,並非要和他動手。可是在目下的環境中,他豈能向對方解釋。

    「可惜不喜歡你師父董元任,否則,這倒是個上好的禮物。試想當他見到我把你押回去,或者帶你的腦袋去見他,該使他多麼高興啊?」

    曲士英冷笑一聲,道:「假蕊諞把你的首級帶去見他,相信他也會肯再收我為徒……」

    韋千里一想果然有理,暗念這廝叫自己來此之故,原來是想把自己擒住或殺死,將功贖罪。

    當下把大韁一甩,搭在馬上,道:「好吧,咱們看看倒底誰行誰不行。」

    曲士英不敢大意,也把斗蓬脫下,拋在馬鞍上。那黑馬不用繫住,自動跑開兩丈,便停住不動。

    韋千里雖有大敵當前,但因怯意盡除,反而特別從容起來,道:「你這匹馬真駿。」

    小閻羅曲士英道:「我不要瞞你,為了這匹寶馬,我竟然殺死它的主人,此馬非有大本領的人,絕不能騎用。」

    韋千里微怒道:「難道那人讓你殺死,還是他自己不該?」

    「嘿嘿,試想此馬有日行千里的腳程,無論走到何處,凡是識馬之人,豈不心生覬奪?

    我如不取,那不過是讓給別人而已……」

    韋千里一聽真有道理,只因他一見了此馬,也有愛念難釋!

    突然生心一計,道:「那麼這匹馬該要換個主人啦……」

    小閻羅曲士英陰森森地道:「你只要贏得我,儘管取去此馬。」

    韋千里大喜,決然道:「那麼我不能白得你這寶馬,看在這匹駿駒的份上,我饒你一死,算是交換。」

    曲士英這個氣可就大了,縱然韋千里技藝高強,能夠殺死鐵掌屠夫薄一足。但曲士英心中明白,薄一足近些年來,不過是徒具虛名。

    第一點他身已殘廢,武功比當日遜色許多。第二薄一足脾氣乖戾,縱然臨陣對敵,往往不足自制,暴跳如雷。

    這種所為,已犯大忌。第三,薄一足自殘廢之後,功力本已大減,後來又不曾苦修復元,還縱情酒色,故此比起董元任來,固然差了一大截,便比起他曲士英,也望塵莫及。不過因薄一足昔年與董元任齊名,故此江湖上聞名膽落而已。

    有這幾樁原故,曲士英雖知韋千里本領一定不弱,但也不一定能夠強勝過他。這刻聽了這種睨視之言,焉能不大生其氣。

    當下冷笑一聲,喝道:「狂妄的東西,先接我一招……」喝聲中,運足白骨陰功,面上掠過一絲淡淡白氣,登時變得十分駭人。掌出如風,但掌上風力卻毫不勁烈。

    掌心尚離韋千里一尺之遠,突然向外一登,力量發出,卻僅僅是一陣陰風,吹將過去。

    韋千里對於他這一招,的確是太過於熟悉了,明知下一招便將怎樣攻到。當下制敵機先,倏然一邁步,腳踏奇門方位,一掌斜砍出去。

    陰風一陣,又自透體而過,但韋千里卻絲毫不覺。要知兩人的武功俱是從一紫府奇書上學來。但一正一反,差別之大,如背道而馳。

    曲士英外號小閻羅,就是因為他心腸冷硬,兼且白骨陰功已練到家,出手便取人性命,故而得此外號。誰知今日碰上個韋千里,練有太乙氣功,碰上他的白骨陰功,根本就不須理會。

    這一招出後,曲士英反而駭出一身冷汗,忙忙疾撤開去。

    第一點他的陰功掌力傷不了人家,已知不妙。第二點他下一招根本就出不了手,那麼還用打下去麼?

    韋千里並不乘勢追擊,卻道:「我勸你乖乖把駿馬奉上,然後逃命去罷。」

    曲士英大喝一聲,雙掌一錯,使出九陰掌法中左穿心掌之式,右掌疾劈出來。跟著鐵拳微沉,便待化為平沙落雁之式。

    哪知呼的一聲,韋千里已從頭上跳過去,風聲颯然,一腳向他腦後踹到。

    曲士英大為凜駭,一面斜縱閃避,一面極快地想道:「這廝深諳我的掌法,居然能事先趨避開。真是咄咄怪事,前幾天晚上碰上的那個崑崙派的,也明白我的招數道路……」

    韋千里撲回來,左手捏拳迎面搗去,左手並指如戟,快如電光石火般搶點胸前三大穴。

    這一招不知何名何稱,卻凌厲毒辣得異乎尋常。曲士英摸不準來路,趕緊飄身而退。他的身法何等神速,轉眼間已換了三個方位。

    韋千里一招出後,便怔站在原地,心中驚喜交集。

    原來他方纔的一招,右手點穴照著九陰掌法中攻取敵人的部位,因而悟出這一派點穴手法。

    右手的一拳,不過是個幌子,用意僅在掩護左手點穴。

    可是他武功之高,已非等閒,是以這一拳出去,恰好是掩護右手點穴的最佳位置和時間,迫得對方無法瞧清楚,不得不出全力閃避。

    他的反應何等靈敏,這刻已知這一招使得奧妙,不由得驚喜萬分。

    早先他搶先一步,從對方頭頂飛躍過去,突然心中一動,趁機會一腳踹出。曲土英果真向他所預定的地方離開,故此一回身,果已恰好撲到。

    在這瞬息之間,他又悟到自己大可不要墨守成規,限著自己用九陰掌法來對敵,於是試用一招,果然大大收效。

    他明白曲士英絕不能發覺自己僅識一套九陰掌法了。因為他光是用數日來苦思而得的點穴手法,夾雜以掌拳掩護,大概足可以把這個魔頭蒙住,以為他真是出身於三危老樵金莫邪門下。

    小閻羅曲士英見他招數功力,俱是一時之選,不由得起了一點悔意。以他這一身武功,如能利用來除掉七步追魂董元任,該是多麼高明的一步棋。不過目下正是騎虎之勢,不能罷休。

    於是大吼一聲,聚集全身功力,三度進撲,招數發處,使出「窮猿奔林」之式,雙掌齊施。

    韋千里凝身不動,這時發覺此刻對方掌力隱隱含有剛猛之力,並非像開始時全屬陰柔,等到敵人雙掌已近,左鹼だ沉,似乎要向這一方閃開似的。

    在曲士英而言,他這一招全部力量,都蘊藏在右手,只等招數用足,便完全偏重於右邊進攻。恰好就是對方的左路。若果對方真個向那邊閃避,必死無疑,是以心中大喜,奮力前擊。

    哪知人影一閃,敵人似左實右,竟從自己左掌下面鑽到身後。這一驚非同小可,幸得功力精純,雖以全力擊敵,仍然能發能收,猛可撤掌旋身。

    冷風襲至,只見敵人右手驕指疾點上盤五官大穴。左掌卻橫砍而至,勢沉力猛,時間部位,莫不恰到好處。

    百忙中顧不得面子,突然側身滾下地面,疾翻開去,沾了滿身塵土。

    韋千里哈哈而笑,戟指道:「起來,拍乾淨衣服再打……」

    小閻羅曲士英極怒極羞之下,反而沉住氣,凝立如山。

    韋千里見他不動,便開始進攻,或掌或指,全是兩手齊發,神妙異常。

    曲士英已沉住氣,一味以身法神速無比,專門問避,尋瑕蹈隙才攻出一招半式。

    這一來便成了纏戰的局面。只因韋千里雖然武功出眾,但要他用新創的招數,克此大敵,卻萬萬不能。能夠迫得對方守多攻少,已屬武林奇跡。

    韋千里忖道:「我的弊病,在於招式不能連續變化,往往在一招之後,必須用上一些無用手腳,才能猛展下一招點穴手法。不過有他來試招,卻是最好不過,打死了不用賠命,或算是做了件好事。」

    曲士英雖見他稍懈,唯恐是詐,依然用游鬥方式。因此韋千里打得順心遂意,忽又想道:「此人除掉,世人雖可以拍手稱慶,但董香梅既已屬他,豈不變成寡婦?」

    想起董香梅,登時心中軟了,生像難以對他下毒手。他又想道:「董香梅如今不知在什麼地方,一會兒必須問出來。」

    曲士英開始試圖反攻,九陰掌法一招一式,陸續施展。

    忽見韋千里微一怔神,他這裡哪會放過如此機會,一招「柳絮擁堤」,左手一晃,右手已疾擊敵胸。

    韋千里倉惶一閃,右掌呼地掃來。

    曲士英心中大喜,賣個破綻,讓敵掌擊到胸前,方始一吸氣,前胸突然收縮了大半尺,這時他左手已電急切下。

    這一招用得毒辣老練,縱然三危老樵金莫邪處此境地,再也緩不過來,非敗不可。

    曲士英冷笑一聲,突然加上一腳,從下盤電急踢到。韋千里不防他有此一著,臉色微變。

    說時遲,那時快,韋千里身形一縱,下半身飄飛起來。伸出去的手掌已被曲士英一掌砍個正著,卻避開了他下面踢向下陰的一腳。

    曲士英這一掌,真有擊石成粉的功力,別說是血肉的手臂,即使是鋼鑄的臂膀,也得砍一條印。

    哪知掌鋒一觸韋千里的手臂,卻堅硬無雙,比之鋼鐵似乎還要堅硬些。心中叫聲不好時,對方手掌已印到胸口。

    小閻羅曲士英百般無奈,努力側閃。在這電光石火般的剎那間,他忽然悟出自己如不是心腸太毒,也許還可以避過對方這一掌,但因他一掌砍下,猶嫌不足,底下尚加上一腳。迫得敵人非飛身避他這一腳不可,卻因此掌勢前進得更急,令他沒有迴避餘地。

    他大吼一聲,翻身仰跌地上,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韋千里站在他身前,朗聲道:「我本無傷你之意,只要迫你認輸便算數,哪知你自作自受,使我不得不發出掌式……嗯,現在你怎樣了?我只用了三成真力而已,該不致於不治吧?」

    小閻羅曲士英奮力掙起身,盤膝坐在地上,並不理睬他的話,自管運功行氣,趕快自療傷勢。他處置得宜的話,傷勢可以馬上痊癒一半以上,以他這個老江湖,明知對方不會再下手,便忙忙運功療傷,不理對方。

    韋千里繞到他後面,伸手替他推揉背心,助他一臂之力。

    半個時辰之後,小閻羅曲士英吁口氣,睜開眼睛。心中暗暗覺得安慰,敢情他療傷得快,又加上韋千里替他推揉穴道,助他真氣運行,是以居然痊癒了七成之多。

    韋千里回到他面前,問道:「數天前你可曾經過廬州?」

    小閻羅曲士英冷冷瞥他一眼,心中計算著許多詭謀,搖頭表示沒有。

    韋千里又問道:「現在董香梅在什麼地方?」

    曲士英忽然又憤怒起來,登時推翻了剛剛的決定。原來他已決定忍氣吞聲,利用韋千里幹掉七步追魂董元任再說。

    他冷酷地道:「你為什麼要問我?難道你對她已有了感情?」

    韋千里哼一聲,道:「你不能回答我嗎?」

    曲士英忽然失聲嗟訝,原來他已想起來一件事。

    幾年前他曾奉了七步追魂董元任的命令,在杭州城內一處屋宇中,要殺死一個人。

    那個青年十分俊美,當時他覺得眼熟得很,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現在,他可想起來了,那個美少年魏景元正是和眼前這個韋千里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驚訝還不算厲害,最教他吃驚的是當日董香梅表示出對那魏景元有情,曲士英雖是鐵石心腸,倒底因她求情之故,饒了他一命,僅僅把他點了天殘穴,變得又聾又啞。

    如今他可聯想起來,董香梅之對那魏景元有情,一定是因為他長得和韋千里一般模樣。

    記得昔年在榆樹谷中,董香梅常常愛捉弄這個書獃子的韋千里為樂。也許在嘻玩之中,愛苗已種,是以見到魏景元,芳心不克自持。

    但也許當日的魏景元便是這個韋千里,當日是因為那魏景元面目眉宇間沒有流露出怯懦之色,因此他一時想不起來。而目前這個韋千里,不也是挺英俊瀟灑麼?哪有一絲當年的怯懦味道。

    「我可以回答你。」小閻羅曲士英強自忍住滿腔妒火。這種爐火足以毀滅整個世界。但他卻明白如今硬幹一定不成,那三危老樵金莫邪的武功果真宇內無敵,自己根本猜不透人家的招數,尤其最後那一掌,這韋千里是不知已練成什麼武功,居然臂堅如鋼,這的確是震駭天下的一樁絕藝。

    因此,他唯有採取陰謀斃敵的辦法。「我可以回答你,不過,我先問你一句,你可曾在杭州城住過?」

    這小閻羅曲士英心中頗以韋千里不提這一筆舊帳為異。因此他必須弄個清楚,假如杭州城內不是他,那麼可以證明董香梅果然對這個童年伴侶有了情感,故此後來便移到魏景元身上去。

    韋千里搖頭道:「沒有,她現在在哪裡?」

    小閻羅曲士英冷冷道:「我不知道,我這是剛從北京回來,我把她的未婚夫殺死了。」

    韋千里暗中打個寒噤,忖道:「他的確對董香梅有情,會不會也來害我呢?」

    曲士英霍地站起來,大聲叫喊道:「我不須瞞你,我的確是愛她,你想怎樣?」

    韋千里想道:「這廝瘋了……」口中道:「我並不怎樣,不過問問罷了」

    「我現在正要尋她下落,那老傢伙傳令榆樹莊手下的人說,你也可以暫時放過,務須全力搜捕我和香梅兩人,所以我急急要找她

    「哦……」韋千里意味深長的哦一聲,道:「那麼你和她不是一道出走的了,你們為什麼要出走呢?」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警戒地注視著韋千里,但終於道:「她不願意嫁給那個傢伙。而我呢,也因愛她而露出馬腳,我卻想不到她也逃走。否則我也不必費事跑一趟帝都,把那廝殺死……」

    韋千里思忖一下,道:「你看她能不能逃得出榆樹莊的耳目?」

    曲士英不悅道:「這個你不必多管,我自會替她打算。」

    韋千里聳聳肩,道:「好吧,那未我走我的路,你的駿馬歸我所有了吧?」

    曲士英陰沉地點點頭,過去把鞍後的包袱解下來,和韋千里對換了一匹。

    兩人認鐙上馬,曲士英問道:「你這要上哪兒去?」

    韋千里沒有立刻回答,歇了一下,道:「我要查一查董元任如今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找他?」

    「只要知道他在何處,我所找的人大概就有了下落。」

    曲士英瞿然動容,登時疑心韋千里這句話,意思是指董香梅的下落。事實上也是道理,董元任已離開了杭州,那麼他所赴的地方,除了是他曲士英現身所在之處外,一定就是董香梅。

    「聽說他去了襄陽。」曲士英道:「但這消息不知確否?」

    韋千里嗯一聲,策馬走出大道上,卻不是向邯鄲進發,反而向南而馳。曲士英緊緊追上來,他一臉儘是陰森森的笑容,但韋千里在前面,瞧不見他的表情。

    「我和你一塊走吧,你要找董元任,我較為容易查出來……」

    韋千里道:「隨便你吧,反正你不容易和董元任妥協來害我……」

    兩人走了老遠一程,天已近午,他們便在一個鎮店歇下來打尖。

    飯後一出飯館子門口,曲士英突然一躍兩丈,把牆角後一個人兜心抓住。

    那人登時雙腳盡軟,跪倒地上。韋千里牽馬走來,聽到曲士英那股冷酷無錯的聲音道:

    「要命的便乖乖的跟著我的馬,出鎮外我有話問你。」

    說完之後,也不徵求那人同意與否,一徑放手,接過韋千里手中韁繩,跳上馬去。韋千里忙也上馬,心中已猜想到這人一定是榆樹莊手下,正在窺看他和自己的行蹤,卻被這個魔頭發覺。

    兩馬當先緩緩出鎮,那人果然害怕無比地跟出鎮外,曲士英找處荒僻的地方,勒馬跳下來。

    那人登時又雙膝俱軟,跪在他面前,連連叫道:「少莊主饒命,小人但凡知道的,都盡量說出來。」

    曲士英陰陰一笑,道:「這樣還可以,我先問你,榆樹莊如今改了什麼記號?此鎮是有分舵抑是恰巧路過此處?記著,如有一字虛言,我叫你掙扎哀號個十天八天才死得掉。」

    那人叩頭如搗蒜,道:「榆樹莊的記號一律改為繡有十字的酒帘,遠遠一望便曉得了。

    簾桿失所指的方向,第三座屋子便是。老莊主已下令凡是江湖上有點名望的武林人,都給安上咱們往日的記號。但小的們可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小閻羅曲士英道:「現在你曉得了,對麼?」聲音奇冷驚人,那人身體發抖,幾乎說不出話來。

    韋千里道:「你先別怕,快回答少莊主的問話。」此言一出,自個兒突然感慨萬端,想想現在居然安慰別人不必害怕,真是一樁奇跡。

    那人抬頭看看韋千里,又打個寒噤。

    曲士英笑道:「你認得他是韋千里麼?嘿嘿,本來這功勞真不小,可惜你運氣太背了,快說下去。」

    「是……是……小的只有一人經過此鎮……」

    「哦,你是傳訊的?」

    「小的正是,老莊主已到了襄陽。」

    「董姑娘呢?」韋千里忽然大聲問:「她可是也在襄陽?「小閻羅曲士英面容突然變得異常慘厲可怕,只因韋千里一再觸發他的妒火,然而他又無可奈何。

    那人叩頭道:「這個……小的可就不知道了。」

    靜寂了一會,那人滿面流汗,渾身直抖,顯然驚恐無比。要知曲士英在董元任未隱退之前,一向是掌刑責之職,握有生殺大權。而他為人天生冷血冰腸,常常殺人,是以榆樹莊中之人,見到他比誰都要害怕些。

    韋千里也覺得這一陣靜默,有點肅殺難堪,正想開言。卻聽曲士英道:「姑念你將一切從實供出,因此免你慘死之罪……」

    那人一聽此言,叩頭不已。韋千里卻聽出不妙,突然想起一事,立刻大聲道:「曲士英且慢,我還有話問他!」

    曲士英冷漠地擺擺手,著他詢問。韋千里便道:「還有一個姓陳名進才的人,可曾被你們擒捉住?」

    那人戰慄道:「沒有,他逃出之後,至今小的沒有得到他又被擒捕住的消息,不過小的只知道從這兒起往北的消息,其他地方都不知道。」

    「唔,陳進才麼?他不是早已脫離榆樹莊的麼?」曲士英居然還知道這個人,可見得他和董元任雖然不管莊中之事,其實卻十分留意。

    韋千里把救陳進才,殺死鎮秦中的前事說了。曲士英顯然沒有什麼興趣聽他的話,待到他的話頭一頓,便向地上那人道:「你慘死之罪雖免,但好死之罪難逃,我經你全屍以及毫無痛苦而死。」

    冷酷的聲音,真像是森羅殿中的閻羅王爺在宣判,那人叩頭流血,極口大叫:「饒命。」

    曲士英回頭瞪瞪韋千里,韋千里怕他看出自己往日的弱點,只好裝出不在乎的樣子。

    他道:「這幾天我憋得太難受了,殺個人來解悶,倒是很好的方法。可惜要留他全屍……」說到這裡,突然回頭道:「我有心放你逃命,無奈榆樹莊規定,洩漏本莊秘密者,而又畏罪隱匿不報,須受盡三十六種毒刑而死。我諒你也沒有田諞們隱瞞行蹤的膽子,只好殺你滅口了。」言罷,一腳踢去。

    韋千里心中實在不忍,疾如閃電般撲下來,不去救那人,反而一掌劈向曲士英腦後。

    曲士英突覺腦後風聲,踢出之腳改為斜邁,閃開一旁。回頭怒目而視,卻見韋千里含笑望著他,道:「我怕來不及了,故此只好這樣。」

    那人叩頭叩得血流滿面,膝行過來,抱住韋千里雙腿,直叫救命。

    韋千里甩開他,過去向曲士英道:「剛才你有一句話,使我忽然出手攔住你……」他歇一下,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靈機,繼續侃侃而言道:「你說他絕不能為我們行蹤保守秘密,但你敢不敢試一下?」

    要知韋千里深知凡是榆樹莊的人,都是死有餘辜,大可任他死掉。二則他最怕自己露出怯懦的天性,哪怕僅僅是近似怯懦,諸如仁慈,就常常令人誤以為怯懦。有這兩樁緣故,是以他沒有早點攔阻,但後來見那人的確可憐,便忍不住出手相攔。

    曲士英倒沒有想到他怯懦與否,冷冷道:「你這叫做婦人之仁,終必受害於這一點上。」他含有深意地詭笑一下,又道:「你既不信榆樹莊的嚴刑峻法,不妨教你開一次眼界。」

    當下轉身到那人面前,道:「你可明白韋千里的意思,你要是能田諞們保守行蹤的秘密,我們便放過你狗命……」

    那人用衣袖抹抹面上的血汗,大聲道:「小的……小的一定不洩漏半個字。」

    韋千里想道:「我還得激他一下,才能教他決意不殺那廝。」於是大聲道:「曲士英你別太迷信榆樹莊的家法,現在你可以看看例證了。」

    曲士英冷嘿一聲,一腳把那人踢出半丈,道:「你記著自己的諾言,如敢不遵,嘿……」

    不久,兩人又馳出老遠,韋千里等他的馬上來,道:「我想來想去,那廝一定不敢洩漏咱們蹤跡。」

    小閻羅曲士英陰森森地笑道:「他們可以為咱們如碰上董元任,一定會被他擒住,因此他絕不會因害怕我們而隱瞞不報,你不相信,前面就是開封府,一定有分舵。咱們一定比那廝快,人了開封,先找到分舵所在,然後半夜守伺,那廝必定隨後趕來報告。然後在開封發出信鴿。」

    韋千里想道:「剛才那廝乞命之時,情真詞摯,難道不可相信麼?我倒要查看個究竟才死心。」於是告訴曲士英道:「你說得十分有理,但我真個不能死心,假如今晚果然正如你之言,我可就服氣了。」

    曲士英忖道:「我何不跟他打賭,贏了就叫他幹掉董元任。以後我才想法子把他暗殺掉?」這法子想得甚好,便向韋千里道:「你現在既不服氣,咱們不妨賭一下。我賭他一定會急急報告,你敢不敢跟我賭?」

    韋千里以為他賭銀子,便道:「有什麼不敢的,咱們就賭一下好了。」

    小閻羅曲士英暗喜,道:「若是我贏了,你得聽我一個命令,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若是你贏了,想怎樣你隨便說好了。」

    韋千里一愣,道:「不行,我以為你跟我賭銀子。」

    曲士英消聲而笑,道:「銀子,我們江湖人幾時瞧得起銀子?你不敢就拉倒,不必故意節外生枝。」

    「也許我是不懂江湖規矩,因此被他見笑。」他想:「江湖人的確瞧不起銀子,像他這種人,還不是遍地皆是銀子。」

    韋千里這時不由得沉吟不決起來,耳聽曲士英冷笑的聲音,跟著蹄聲更急,原來是他催馬疾馳。

    須知韋千里一向沒跟這種等級的魔頭接觸過,如今自己已擠上這一層,不得不極力想學得像些,是以這時腦筋有點迷糊,催馬追將上去,大聲道:「賭就賭吧,但你得先說明要我辦什麼事?」

    曲士英歡喜異常,但面上絲毫不露神色,答道:「你敢是已準備輸給我?如果你這麼沒有信心,何不乾脆別賭?」

    韋千里啞口無言,奮然道:「好吧,咱們公平交易,你若輸了,也得聽我一個命令,不得反悔。」

    小閻羅曲士英哈哈大笑,探身伸掌出來,韋千里也伸出手掌,兩掌相擊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夜色迷茫中,他們趕到開封府,曲士英地方甚熟,便帶著韋千里到處找尋酒帘,果然在一條橫街上,發現了這麼一處。

    兩人認準了桿尖所指方向的第三家,便策馬投店,曲士英先去運功調養傷勢,韋千里無所事事,便站在店門看看街上的行人。

    他看呀看的,站了大半個時辰,心中一動,忖道:「我不如到北門等候,如果那廝換馬不歇地趕來,這刻正好碰上,我便暗中把那廝收拾了,這一場賭賽我定贏無疑……」想罷大喜,邁步便走。

    剛剛走了兩三步,突然又停下來,皺眉想道:「不行,這個大魔頭何等精明,如果運完功不見我,定然到北門尋找,我卻拿什麼話回答呢?」

    想了一會,順腳而走,忽見一條巷子裡,有擋賣水餃的,冷冷清清。

    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大踏步走過去,從囊中摸出一塊銀子,約莫有五兩重,托在掌心。

    他問道:「喂,掌櫃的,你這個鍋子值多少錢?我這塊銀子夠賠的吧?」

    那人一瞧,這敢情好,白花花一塊銀子,豈只一個鍋,便把全個擋攤買去都夠。連忙點頭道:「大爺是說笑麼?小的這個鍋子可不值錢。」

    韋千里道:「你肯砸破它嗎?我給你這塊銀子。」

    那買賣人一聽,但怕這位少年公子因天氣太冷而瘋狂了,道:「大爺你怎麼啦?」

    韋千里哈哈一笑,把銀子拋在他攤子上,發出一下沉重堅實的響聲:「你把這口鍋砸穿個洞,我的銀子賠給你……」

    那人一手取起銀子,映眼白花花的,絲毫不假。登時道:「小的這就把鑰子砸破……」

    說著,生怕對方後悔,趕緊拾起一塊磚頭,蹲下去往鍋底一砸。嘩啦啦流了一地湯水,還有剛下的餃子。

    他一抬眼,那少年公子已沒了蹤跡,大吃一驚,以為碰上狐鬼之類,不由得喊聲:「我的媽!」趕緊掏出那塊銀子端詳,看看會不會變成磚石或者紙錢?

    忽然冷風撲面,一隻手伸過來,把他的銀子攫走。這人失聲駭叫,抬頭一望,竟然又是那位少年公子。

    原來韋千里在他砸破鍋子之時,縱到巷外去瞧瞧動靜,他的身法何等神速,真是來去無蹤。

    這時擺過來那塊銀子,冷冷道:「這塊銀子還不完全是你的。」

    那人吶吶道:「大……大爺,小的不敢要啦……」

    「不要也不成。」韋千里道:「你仔細聽著我的話,你現在立刻去換個新鍋,再煮一鍋湯水,以後如果有人來問,你記得回答說,有我這麼一個人來過,因為鍋破了,而你又是今晚第一次發市,是以苦苦懇求,把我留住等著吃。我的話聽清楚沒有?」

    那人迷迷糊糊,連連點頭。

    韋千里又道:「只要你照我的話回答,我再給你一塊銀子。」

    噹的一聲,那塊雪白的銀子落在攤上,那人瞧瞧銀子,暗中又叫了一聲:「我的媽!」

    敢情那少年公子已經無影無蹤。

    韋千里佈置好托詞之後,便到北門等候,他可是出了北門,在大道旁一叢樹影下等候。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忽聽遠處蹄聲隱隱送人耳中。

    這陣蹄聲來得甚急,而且只有單騎,韋千里登時得意地微笑起來,忖道:「只要是那廝趕來,我就等如贏了,呀,我若贏了,要那魔頭履行一項什麼命令呢?」

    正在想時,那陣蹄聲越來越近,十分清晰地傳人耳中。

    眨眼間,只見兩道黑影,滾滾而來。

    韋千里為之大吃一驚,忖道:「怎的竟是兩騎馳來,卻只發出單騎的聲音,難道那兩匹馬步伐如此整齊?」

    再一轉眼,他已瞧得清楚,更加為之一驚,敢情兩條黑影並非兩匹馬,事實上果然只有一匹,只因有一個人是用腿飛跑,旁馬而馳,是以遠遠瞧見,就像兩匹馬似的。

    他之所以大驚的緣故,並非那徒步飛馳的人,能夠趕及奔馬,卻是因為這個徒步之人,身量奇高,比那坐在馬上的人,尚要高出一個頭有餘。若是用尺去量,那人最少也有一丈之高。

    故此那人的兩條腿,其長無比,稍一邁步,已等於平常人連跨三步之闊。

    他吸一口氣,忖道:「這人身量奇高,身法又極快,定然不是等閒之人,唉,此人和那胖龍厲七公,正好配上一對……」

    於是心生戒懼,暗暗吸一口氣,屏息觀望。

    那一人一騎轉瞬已經來得切近,他一味注意那個奇高之人,看清楚那高個子身量不算瘦,但因太高了,是以看來猶如堅直的竹竿。

    他的面容就如一個蟹殼似的,橫眉闊嘴,鼻子扁塌,十分難看,從那一頭銀髮上看來,這人並不年輕了。

    眼光再一落在馬上之人,不由得微微一怔,原來那人全身斯文裝扮,面白如玉,眉長鼻挺,目如朗星,真是好一表風流惆儻的相貌。特別是眉宇間威氣凜凜,教人心生敬畏。

    這兩人對比之下,益令人覺得相去太遠。不過那位俊俏書生頭上梳一條辮子,卻也已是銀白色,是以可知他年紀也甚老了。

    豐千里奇詫無比,想道:「他們起碼都有門七十歲了,但光看面容,都那麼年輕,尤其那馬上之人,面皮細潤光滑,猶如二十許人一樣,真是一樁大大的奇事。」

    要知韋千里目力奇佳,夜間視物,猶如白晝,是以看得如此真切清楚。

    那一人一騎轉瞬間便掠過去,一會兒便沒人黑暗之中。

    韋千里真想跟著這兩個奇怪的人,查看他們是何來歷,以及有什麼特異不凡的武功,可是又惦著那場賭賽,終於沒有舉步。

    歇了不久,又有蹄聲遠遠送人耳中,韋千里側耳靜聽,不覺面露笑容,忖道:「這一騎必定是榆樹莊手下的那廝了……」

    等了片刻,那一騎漸來漸近,韋千里稍微挪出去,一邊看著來騎,一面盤算如何下手之法。

    那一騎來勢極快,快速無比,那匹馬雖然不凡,但此刻通體大汗,一望而知此馬已用竭氣力,再也不中用了。

    倏然那馬驚嘶一聲,突然停住,動也不能動。

    馬上人不防有此一變,直從馬背上翻個觔斗,摔在塵埃。

    那人疼得齜牙咧嘴,頭也破了,滿面血汗塵土,形狀難看之極。

    忽見面前有一雙腿,這廝心中鬧鬼,驚叫一聲,昏倒地上。

    那人正是韋千里,此時一腳踢在那人背上穴道,那人立刻又回醒過來。

    他抬起頭來,光線朦朧中,仍然認得出是和曲士英同行的韋千里。這一驚非同小可,竟自渾身顫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韋千里冷冷道:「果然你這廝毫無信實,趕急來此報訊,可惜你這廝不夠高明,連夜趕來,嘿……」

    那人連饒命也叫不出來,只因他一滾跌馬下時,忽然想到可能是那兩個魔鬼在等候他。

    一個人縱然面厚心毒,但有時在情虛的情形下,也會無詞可對。這廝便是因為自己不守諾言,趕來報訊,一旦被人家緝獲,還有什麼話好說?

    韋千里見他如此,益發知道自己沒有冤枉他,狠狠一腳踢去,把那廝踢開兩丈餘,倒在草叢裡,動也不動。

    但他回心一想,這樣子不成,日後若洩漏出來,可能那曲士英會反要求自己履行賭約哩,當下走過去,加上一腳,那人翻個身,卻反而睜大眼睛。

    原來剛才韋千里並沒有取他性命,只是把他踢飛,因此那廝摔得發昏閉氣。

    韋千里向他肋下點了一下,道:「這是我的獨門點穴手法,天下無人能解,兩個月後,你就得全身痙攣,不能動彈,那時候不但有人碰著你時,如被千刀萬劍所刺,痛苦無比,即使不然,稍微有點風吹過,你也得奇疼難當。這樣繼續七日七夜方能死去……」

    那人一聽,差點兒又昏過去。要知像韋千里這等高手,的確是有此本領治人。是以那人豈能不相信?

    韋千里冷冷嘿一聲,又道:「現在就要靠你自己,希望能夠脫離這個厄運。你仔細聽著,在這兩個月之內,你不得讓榆樹莊之人找到你的蹤跡,否則我便不救你。反之,你如能設法躲藏兩個月,就在那時的晚上此時,來此地等候我,我便替你解開穴道。」

    那人登時忘了一切疼痛,起來叩頭如搗蒜,道:「韋大爺你老千萬開思,兩個月後一定要到這裡來,小的這就設法躲起來。你老儘管可以查訪如果小的沒有做到你老的吩咐你老便不要再理會小的……」

    韋千里暗中微笑一下,忖道:「我這個空城計唱得不錯,他兩個月後發現我的點穴不靈,一定要後悔。」當下重重哼一聲,回身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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