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來轉去,周圍一片死寂,同時再也聽不到鐵鏈曳地之聲。
他也有點不耐煩了,正想施展腳程,即速查明此陣門戶方向,脫身出去。原來他在第一次感到四周昏暗無光之際,便已知道目下陷身在一座極為玄妙的陣圖之中,莫看只有數十座石屋,但其中奧妙,不是行家決看不出來。石軒中昔年在南海之濱隱居之際,因與易靜時時見面,而易靜已盡傳公孫先生之學,所以時時講究陣圖變化生剋之道,與及碰上時如何查看門戶之法。是以石軒中一旦知道陷身陣法之內時,便先運功行氣,保持靈台方寸之間,一片澄明,以免心神迷忽,自行倒地。
他正要加快速度查看門戶之際,忽然瞥見前面有座石屋,似乎比其餘的高大許多。
他暗中微微一笑,心想此陣樞紐,必是這座石屋無疑。
當下歪斜著腳步,向高大石屋走去。相隔尚有兩丈,突然聽到後面傳來腳尖擦地之聲。
轉眼間一道白影從他身邊掠過,到石屋門前才突然停住,轉身站定在門口當中。
石軒中詐作視而不見,仍然搖搖擺擺,向那道門口走去。
其實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門口的白衣人竟是個女子,大約是十五六歲左右,身量嬌小,面貌極為美麗。但這都不足為奇,最奇怪的是這個白衣少女的五官輪廓竟和瓊瑤公主或那四位郡主極為相像。若不是年齡較稚,身體也未發育成熟,那就簡直和她們一模一樣。
石軒中首先感到萬分疑惑不解的,就是這個白衣少女怎會這等酷肖瓊瑤公主她們?同時不由得聯想到那四位郡主瓊瑤公主怎能長得一般模樣?使人無法分辨出她們之間誰是瓊瑤公主?
他視若無睹地向她走去,那白衣少女神色不變,好像是理所當然之事一般。
相隔不過四五尺之間,石軒中才啊了一聲,站定腳步。他瞇著眼睛瞧一瞧那少女,慢慢道:「好啊,這裡居然還見得到活人,姑娘你好,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白衣少女面色微一變動,緩緩道:「你瞧得見我?」聲音冰漠異常,宛如瓊瑤公主的口氣。
石軒中故作不解,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此地雖是黯黑無光,但你一身白衣,相隔又近,我當然瞧得見了!」
他跟著又補充道:「不過奇怪的是我仍然看不清楚,平常我的眼力不會這樣差的!」
那白衣少女淡淡道:「閒話少說,報上你的姓名,為何會到此地來?」
石軒中道:「姑娘的口氣似乎不大客氣,不過也許是因為我亂闖而生氣了,是不?我姓鍾名靈,這次到大雪山來,是為了找尋一個朋友。」
那白衣少女冷冷道:「你的朋友是誰?」
石軒中道:「我的朋友是位儒醫,前半年他動身到這大雪山採一些極難得的藥物,至今不返,所以我特地來看看。」
那白衣少女道:「每年都有不少人來大雪山採藥,但大多數人都喪生於冰雪之中。如果不深入大雪山內,卻又無從覓到奇藥,你這話倒是有理!不過,你既然深入大雪山內找人,何以一身之外,別無長物?連乾糧也沒有多帶?哼,哼,快回答我!」
石軒中心頭果然一怔,但他機警異常,聰明過人。除非不肯打誑說謊,既是有心哄騙對方,則仍然顯得高人一等。
他裝出訝然之狀,緩緩道:「姑娘好像對在下深具疑念,不知何故如此?」
白衣少女道:「現在是我問你,我不來解答你的疑問,快點回答!」
石軒中道:「很簡單,我到達此地之前,業已在山中走了好久,乾糧都吃光了!」
白衣少女唔了一聲,石軒中接著道:「請問姑娘貴姓芳名?」
她沉默了一陣,才道:「我的姓名可以告訴你,但我勸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石軒中忽然感到此女口氣之中,似乎已減少幾分冰冷的味道,同時揣想出她話中之意,似是警告自己最好別知道她的姓名,否則就不能離開此地。
他不但不想離開,還希望更進一步,進入她居住的秘密的地方。當下道:「在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但如若不知姑娘姓名,如何能夠稱呼?」
那白衣少女道:「你叫我姑娘就行啦。」
正說之時,忽然聽到鐵鏈擦地之聲大作,石軒中回頭一望,遙遙見到許多矮小丑女都走出屋外。
他裝作什麼也瞧不到,回轉頭來,道:「姑娘可是住在此屋?在下又渴又累,能不能討杯熱茶,借個地方歇一歇?」
那白衣少女雙目遙望他身後來路,突然輕輕道:「你最好先躲到別處,不要出來!」
石軒中舉手搔頭道:「在下實在不明白姑娘話中之意!」
那白衣少女倏地退入門內,隱沒在屋中。於是只剩下石軒中獨自發呆。
這時,四下的鐵鏈聲已經完全消失,他想一下,舉步踏入門內。
大門之內,先是一塊石質屏風擋住去路,轉入屏風之後,眼前陡然一亮,原來有人點起燈火。
石軒中環顧四下一眼,只見自己處身在一個大廳中,此廳陳設得堂皇富麗,比之早先所見的石屋那等簡陋和死氣沉沉,當真不可同日而語。
當中靠近牆邊有一張太師椅,上面鋪著虎皮。兩邊各有一排椅子。在兩排椅子當中,即是太師椅的前面,擺著一張長形的石桌。
他一看這等佈置,便猜出此地乃是用作會議之用的議事大廳,只不知此廳坐滿了人時,那個坐在太師椅上主持會議的首腦是誰?
那白衣少女宛如石雕的美女像似的,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站在左壁上的燈光之下。
石軒中覺得此地的一切,都極為古怪,不論是地點,房屋與及人物,無一與世上常人相同,忽然生出厭惡之感,便轉身向大門走去。
風聲颯然微響,一個人現身門外,阻住他去路。
石軒中抬目一瞥,只見那人是個雞皮鶴髮的老嫗,手持枴杖,面色陰冷地望著他。石軒中腳步一停,那老嫗冷冷道:「此屋的規矩是進得出不得!」
石軒中退了數步,道:「好吧,我很知趣,不出去就是!」
那老嫗目望著那白衣少女,口氣放得甚是緩和,道:「小蘋,你為何不擒下此人,待谷主發落?」
那白衣少女道:「他跑得掉麼?」
石軒中接口道:「這十分奇怪,我轉了半天還出不去,目下算是死了這條心啦!」
那個名叫小蘋的白衣少女忽然又道:「銅嬤嬤,你還沒有餵那些人麼?」她的口氣雖然沒有什麼感情,但態度和用心卻顯然甚是關切。
銅嬤枴杖一頓,道:「你還是故態不改,我以後可沒有法子維護你啦!」
小蘋皺一下鼻子,道:「沒有法子就算了,我才不怕!」她仍然口氣冷漠,但剛才皺一下鼻子的動作,卻流露出一種天真的趣味。
這一點點天真趣味,若是在外面的人世中,毫不希奇。可是在這森森鬼域中,卻特別令人留戀愛慕。
石軒中發覺那老嫗呆了一下,心中不禁微生感慨,暗念任何冷酷無情之人,有時總會流露出人性。
那老嫗突然轉身走了,外面便傳來一陣陣鐵鏈曳地之聲。
石軒中低聲問道:「小蘋姑娘,你要餵那些發長身矮的女人麼?」
小蘋冷冷道:「關你什麼事?」
石軒中碰了個釘子,便不和她說話。他想起那些又矮又醜的女子,生活如此淒慘,倒不如早點死掉,以免在世上受盡痛苦。
想著想著,不禁自語道:「她們為何不死呢?」
他把心中許多想法變成這一句話說出來,在那白衣少女耳中,卻變成他似是不喜歡那醜女,想把她們殺死。
那白衣少女注意地瞧他一眼,緩緩道:「這個何難之有?我把她們都殺死給你看!」
石軒中笑道:「那好極了,有時我很喜歡見到殺人的景象。」
小蘋冷冷道:「你跟我來吧!」舉步向門外走去。
石軒中胸有成竹,舉步跟她向大門走去。那白衣少女到了門邊,陡然轉身道:「不行,此門易入難出,除非你有本領衝出去!」
石軒中道:「那就算了,在下雖是練過幾日武功,可是從來未和人家動過手,更別說要在下向一姑娘放肆了。在下不出此門也無不可!」
說話之際,耳中已聽到背後大廳中發出低微的聲息,似是有幾個人現身。但他佯作不知,以免對方看出他不凡的武功。
這時,他心中更增加幾分把握,決定必須裝出武功有限的樣子。由於身後突然有人出現,可知這一幫人必定另有巢穴。那殘酷的谷主若然深藏在巢穴中,自己身有要事,無法逗留太久以資搜尋,所以最好還是由他們自己帶進去,或者那谷主自行出現。
那時才動手殲滅這等邪人,可就少費許多手腳。
那白衣少女纖手起處,倏然向他胸前「紫宮穴」點來。
石軒中啊一聲,故意作出努力閃避之狀。那少女小蘋出手迅疾異常,他略為遲緩一點,已吃她點中紫宮穴。
但她指上力道極輕,根本不會傷人。石軒中直到她手已縮回才閃開一旁。
後面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道:「小蘋,叫那青年人到這邊來!」
小蘋躬身道:「敬領谷主嚴諭!」說罷,伸手去推石軒中,道:「谷主命你過去,聽見沒有?」
石軒中在心裡應道:「早就聽見啦!既是谷主出現,我就可以早點離開此地,找尋恆春谷毒叟朱向冷的下落啦!」自然他口中不會說出來,順著她一推之勢,轉身走去。
目光到處,只見那張長形石桌那一頭的太師椅上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瘦削老人。
這個老人面容冷峻,雙目之中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兩片薄薄的嘴唇,緊緊抿合在一起。他雖是鬚髮皆白,但面色卻紅潤得有如嬰兒,與皚白的鬚髮相映之下,極不調和。
在他身後有個錦衣老嫗,還有個年約十三四歲的白衣女童,面目秀麗異常,長得和那白衣少女小蘋極為相肖。
那老人看清楚石軒中的樣子之後,陡然雙眼一亮,道:「老夫生平閱人無數,但你的稟賦資質,卻可居冠首……」他指一指長桌前的一張椅子,道:「你坐下來,我們談談!」
石軒中道:「恭敬不如從命,謝謝谷主賜在下一坐!」
他在左首第一張椅上坐下,把青布包住的青冥劍放在桌上。
那老人向青冥劍望了一眼,道:「那是什麼?」
石軒中道:「是在下的家傳寶劍!」
站在他身後的白衣少女小蘋伸出纖手,去取那劍,口中道:「弟子打開讓谷主過目!」
石軒中神色絲毫不變,谷主道:「不必看了,不會是什麼好東西。現在將此人按慣例辦理!」
他身後的老嫗應了一聲對那白衣女童道:「小蓮,你久聞這項規矩,今日就由你執行!」
那個白衣小女童道:「好極了,我還未試過呢!」她話中雖然含有歡欣之意,但語聲卻冰冷無比。
石軒中心想敢情此地之人,個個都用這種冰冷的語氣。倒不知這樣做法是什麼意思。
燈光陡然昏暗,那白衣女童走到石軒中椅邊,伸手輕拍椅背,那椅子喀嚓一聲,倏然從椅背中伸出兩支細如指頭的鋼條,恰好把石軒中攔腰抱住。
石軒中正想把左手抽出來,那白衣女童冷聲喝道:「別動!」
石軒中果真聽話,乖乖靜坐不動。
那白衣女童用最冷的語聲道:「這兩根椅臂之上,附滿極為尖細的毒針,你目下不動,尚可無事,如若妄自移動,毒針刺入皮膚之內,立生劇痛,直到氣絕為止。」
石軒中道:「在下不動就是,但在下自念並無一絲一毫開罪谷主及各位之處,不知何故要遭遇這等可怕的待遇?」
那白衣女童道:「此地名為『枉死城』,擅自闖入之人,極少不被駭死或自行倒斃陣中。你既然能夠不死,而且到達這中樞禁地。總算你膽力過人,福大命大」
石軒中也倣傚她的口氣,冷冷道:「在下雖是頗有運氣,但目下似乎難以逃命!」
那老嫗突然道:「此人天分頗佳,大具本谷之人的氣質。小蘋你得加緊用力,這是谷主的意思,如果你不多用點功,哼哼,外面那些女人就是你的下場!」
那白衣少女打個寒噤,石軒中望她一眼,心中浮起一陣憐惜之感。但他為人聰明絕頂,衡情度勢,知道決不能安慰她,只能落井投石。當下冷漠地淡淡道:「小蘋姑娘也像那些醜女的下場,只怕以後再無人看你一眼!」
小蘋又打個寒噤,幸而燈光昏暗,鬼氣森森,遮掩住她面色變化。
那白衣女童接著道:「此地規矩,入城之人,如若不蒙谷主開恩,准予加入恆春谷效力,則有死無生,免洩機密。目下谷主已認為你資質不錯,心性尚可予以造就,你且再憑運氣,過這最後一關!」
她的話聲宛如幽冥鬼語,令人心寒。加以四周光線昏暗,氣氛陰森。石軒中雖是一代之雄,這刻也感到有點悚然。
白衣女童轉身走開,片刻間便自回來,擺了兩個盛滿液體的杯子在桌上。她道:「這裡面一杯是世上罕見的毒藥,一杯是變形液,服下之後,可以改變任何人的形貌身體!」
石軒中面色變了一下,他倒不是害怕,而是覺得十分噁心。
像這等無理殘酷的陋規,那白衣女童說出口時,似乎有點沾沾自喜,這是最令石軒中發生反感的地方。同時他也就看出在這座屋子之內的四個人,只有那白衣少女小蘋尚有人性,其餘像那谷主、老嫗等人,都已經滅絕人性,心中毫無一絲一毫愛護同類的觀念,更沒有一點惻隱之心。
白衣女童見他面色變動,似是甚感得意,接著又道:「現在看你的運氣,隨意取一杯服下!」
石軒中心想若不是業已知道那冷峻老人就是恆春谷谷主,也就是毒叟朱向冷的話,這刻就立刻出手,把這些與世有害無益的人除掉。目下既然知道他就是毒叟朱向冷,如若貿然出手,把他擊斃,那雪蓮恐怕更加無法找到。
於是說道:「我不喝也不行,是不是?」
白衣女童道:「當然啦,你如若不依從本谷規矩,不但不能生還,而且在死去以前,所受的痛苦可要比死掉還慘」
石軒中道:「在下甚感不解的是這兩個杯子內所盛的都不是好東西,在下隨便飲服那一杯,也沒有運氣可言!莫非那變形液服下之後,雖是改變了形貌身體,但卻能苟生於世麼?」
那白衣女童冷冷道:「如果你服下的是變形液,那就變成本谷之奴」
石軒中接口道:「就像外面的醜女們一樣?」
白衣女童道: 「他們都是女子,無甚用處。你雖是改變形體,也像她們一般醜陋難看,但生活卻要比他們好得多。」
石軒中冷笑一下,道:「哦,這就是我的運氣麼?」
白衣女童道:「那也不是,假如你服的是毒藥,就是你的運氣!」
石軒中道:「姑娘話中之意,可是說我選中毒藥的話,可以迅速死去,毫無痛苦,所以算是運氣?」
白衣女童道:「不對,那杯毒藥毒性奇怪,只要谷主發出命令,就會馬上發作。但如果你小心翼翼不做錯事,則一如常人,沒有絲毫不適之感!」
石軒中哦一聲,道:「我明白了,假如選中那杯毒藥,也就是說,谷主開恩准予在下留於谷中效力!好吧,在下碰一碰運氣就是!」
他一伸手取起左邊的一杯,但見杯內液汁顏色有如琥珀。
他把杯子送到唇邊,但卻不立即飲下,舉目徐徐掃過那恆春谷谷主毒叟朱向冷,他身後的老嫗和那白衣女童。
只見這二人面上一片冰冷淡漠,神色之間,看不出一點徵兆。
他正要轉頭向白衣少女小蘋望去,突然聽到那老嫗陰森森的聲音道:「小蘋,你如敢洩漏機密,這番休想得到寬恕!」
那白衣少女顫慄一下,低低應道:「小蘋知道啦!」
石軒中一聽,便打消看她神色之意,突然把杯子放在桌上。
白衣女童冷冷道:「你為何不飲?」
石軒中淡淡道:「姑娘別急,在下遲早都得飲下其中一杯。」
口中說時,心裡卻忖道:「那毒叟朱向冷和那老嫗都不催促,可知他們都是以看一個人在生死最後關頭之前那種神態為樂!哼!
由此可見他們心腸殘酷到何等地步,就憑這一點,已是死有餘辜了!」
白衣女童大概也因谷主和老嫗都沒有表示,便默然不語。
石軒中道:「在下的運氣也許不夠,因此在轉眼之間,可能就成為隔世之人。是以想趁目下還未飲下任何一杯之前,請谷主解開心中的謎團如何?」
白衣女童冷冷道:「你跟我說就行啦,怎敢褻瀆谷主?」
石軒中道:「姑娘有所不知,只因在下一生都極少感到害怕。
就算生死之事,也十分淡然處之。要知一個人有生則有死,縱然此時不死,遲早也總是這條路,故此不須害怕。只是世人都不明此理,因而時時驚懼害怕,甚至為了想活得長久一點,許多事都不敢做,尤其是不敢殺人,其實一個人的性命,在老天看來,也不過像是一隻螞蟻而已!」
坐在太師椅中的谷主輕輕頷首,道:「這話頗有道理,但離題太遠一點!」
石軒中道:「那也不然,在下這番表白,一方面固然是說明在下不在乎生死的理由,另一方面也說明谷主雖然這等對待在下,在下亦無怨恨之心。」他停了一下,自家也為了這些隨口而出的「違心之論」而感到驚異。
他接著道:「在下取杯而飲之前,想請問谷主一句,那就是在在下以前,是否也有人碰上這等遭遇?」
那谷主道:「當然有過,但不多就是!」
石軒中道:「在下剛才想過,不知以前那些人之中,有沒有武功高絕之士?」
谷主冷冷一笑,道:「縱然武功不俗,但想生出老夫的枉死城,除非是再世為人!」
石軒中立刻把話引到自己當真想問的問題,道:「敢問谷主,天下武林之中,想必也有一些奇人異士,能夠抵受谷主杯中之藥,不知那時谷主如何對付?」
「問得好!這個問題,老夫倒沒有認真考慮過,只因老夫認為此事不可能發生,所以不去細想!」
石軒中道:「谷主的話實在令人感到莫測高深!」
那谷主道:「很簡單,假如有那等武功高強之士,誤入我枉死城甚至恆春谷中,勢必作困獸之鬥,豈肯乖乖坐下以碰運氣?」
石軒中道:「在下當真愚笨得可以,居然連這一點也沒有想到。」
他歇一下,接著又問道:「假如當真碰上能夠忍受谷主這等藥物的奇人異士,不知谷主何以自處?」
谷主迅速尋思一下,道:「本谷主自少精研此道,至今已有四五十年之久,近來越發精進。目下擺在桌上的兩杯奇藥,其中的變形藥較易忍受,只要在武林中稱得上一流高手,就可以運功逼住,再找尋僻靜之處,慢慢排出體外!」
石軒中插嘴道:「在下武功雖是有限,但聽了谷主的話,也知道服藥之人無法辦到。只因那服藥之人縱是一流高手,但服藥之後,谷主只須設法不讓他安靜運功,對方仍無法逃得此劫!」
谷主道:「你果真聰明不過,事實正是如此!」他向桌上望了一眼,又道:「至於那杯毒藥,則威力較強,就算是當今一流高手,也無法抵受,除非已練到火水不侵的金剛身或可無事!」
石軒中一直異常注意他的動作,因此那谷主提及變形液及另一杯毒藥之時,曾經兩次瞥視桌上杯子,他都盡收眼底。當然他不會順著他的目光向桌上看,只默默記住那谷主兩次投視在桌上時其中微細的差別,因而知道那谷主說及「變形液」時是看哪一個杯子,而提及毒藥時又看哪個杯子。
不過他為人謹慎細心,雖是暗暗察覺這唯一可供參考的跡象,卻又考慮到如果是那谷主故意引他人彀,豈不糟糕?是以他總想再發現一些線索。
此外,他又從谷主話中,得知恆春谷竟是在別處地方,因此目下飲藥之事,已成為不可避免之事!不然就算把谷主等人全部殺死,卻叫他如何找得到「恆春谷」?縱然找到地方,又如何找得到「雪蓮」?要知那雪蓮並非體積巨大之物,任何人在屋子裡收藏起一包雪蓮,他石軒中未必就能夠找到。何況對方乃是老奸巨滑的毒叟朱向冷,想來一定有極為隱秘的地方收藏這等珍貴靈藥。
由於這種情勢,石軒中必須設法混入恆春谷中,探摸多少線索,方能下手。
屋中幾對眼睛都冷冷地注視著這位俊美絕倫的大劍客。
石軒中想了一下,突然道:「在下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請谷主指教!」
谷主面上毫無表情,冷冷道:「問吧!」
石軒中道:「在下這次誤闖此地,因武功有限,不敢違抗谷主之命,只好隨意選擇其中一杯!但在未曾取杯而飲之前,請問谷主,你老有心要致我死命?抑是有意收留在恆春谷中為谷主效力?」
那谷主沉默了一陣,緩緩道:「你的資質稟賦,老夫平生未見。像這種美質良材,武林中人誰不想收為門下,傳承衣缽?尤其是你的見解,極合本門路子,是以自然希望你不要選中那杯變形液!」
石軒中頷首道:「既是這樣,在下就不動那杯變形液就是!」
他一伸手,把另一個杯子取起來,杯中液體的顏色,卻是碧綠之色。
那白衣少女小蘋似是最不能隱藏感情之人,此時驚奇地噫了—聲。
石軒中察覺這一點,更有把握,舉杯一飲而盡。但覺氣味芬芳,絲毫也不感到難以嚥下。
他飲下那杯綠液之後,便瞑目坐在椅上。
他一閉上眼睛,那老嫗和白衣女童便都流露出詫異之色,老嫗忍不住輕輕道:「谷主,這廝怎會知道哪杯『碧實漿』不是變形液?」
谷主想了一下,倏然仰天冷聲笑道:「此子聰明絕頂,分明已從老夫眼光之中,查出何者是碧實漿,何者是變形液!但他又怕老夫有詐,是以再問老夫究竟對他存心如何!假如老夫模稜兩可,或者有意要他變形易體,則他便把老夫眼中洩露的線索,反過來行事。假如老夫有意收錄於他,則可證明老夫並無詭詐使他上當之意,便可逕取碧實漿服下!而且,最後關頭之際,小蘋驚噫一聲,更足以證明他的判斷無差!鍾靈,老夫說得可對?」
石軒中面上流露出欽佩的神色,道:「谷主當真是料事如神,在下能不敬服?」
谷主抬目向外望去,道:「阿銅,已準備好了麼?」
門外一個老嫗現身出來,恭敬地答道:「一切業已遵命辦妥!」
谷主站起身,只見他又瘦又高,足足比普通的人要高一個頭以上。
石軒中也跟著起身,眼光迅速掠過白衣少女小蘋面上,卻正好及時瞧出她面上掠過一絲厭惡恐怖的神色。
他心中一動,暗想從種種跡象看來,這毒叟朱向冷分明有意將手下之人,設法訓練得冷酷殘忍。但目下不知是什麼事,居然使得那小蘋會掩飾不住內心的厭惡和恐怖之感?
這麼一想,登時好奇之心大起,默不作聲,跟著谷主毒叟朱向冷朝外面走去。
白衣女童小蓮拉一拉那老嫗衣服,道:「鐵嬤,這一回是哪一個?」
老嫗道:「是第二十號,我看她身體最好,這回可有得看的了!」
眾人步出門外,只見右面過幾間的一座石屋內,射出輝煌明亮的燈光。
那谷主毒叟朱向冷當先向那有燈光的石屋走去,其餘的人都在後面跟著。
石屋之中,有個醜女蹲在牆根,她面上充滿了驚怖之色,望著前面地上的一個大木箱。
她腳下的細鐵鏈另一端拖出大門之外,以目下情形看來,倒像是她不願意走出屋外,所以那銅嬤把鏈子弄到門外來,以便拉她出來。
石軒中第一眼就認出這個醜女正是早先與他交談了甚久的那個。
第二眼就瞧見地上散佈著許多黃色粉末,雖然不知這些黃色粉末是什麼?但一望而知必是有人故意散佈在地上的。
銅嬤縱身一躍,飛落在那醜女身旁,取出一條黑色的布。
鐵嬤卻彎腰把放在門口的一個木盒揭開,取出一個碟子,碟內盛著一隻烤雞,此時尚自油香四溢。此外還有一大碗白米飯。
那醜女本來無精打采,滿面驚怖之色,這刻一見到那烤雞白飯登時什麼都忘記了,睜大眼睛凝望著那烤雞白飯,露出一副貪饞之態。
谷主側顧石軒中一眼,道:「此女已經兩日未曾進食,她們自從變形之後,比常人饞上十倍有多,平日本就吃得不夠,目下餓了兩日,突然見到這等美味之物,登時連性命也可以不要啦!」
石軒中本想詢以何故要這些醜女變形?但轉念目下還是不宜多嘴,便唯唯以應。
只聽谷主毒叟朱向冷又道:「她們已供本谷主做過研究藥物之用及發展改變形體的技術之用,已無價值。不過她們已經瘖啞失音,就算她們逃生,也不能在人世上立足,何況此地又須守秘,故此一直留下,直到近些日子,本谷主忽然想到利用之法……」
石軒中插嘴道:「谷主智慧超人,這等行事見解,當真是聞所末見,在下極為欽佩!」
谷主毒叟朱向冷仰天傲笑一聲,道:「使你佩服自然不是難事,這一次本谷主足不離山,卻得天下武林為之震動不安,並且在本谷主預料之中,武林精英將有十之七八在最近被消滅。此後本谷主出山的話,已是唯我獨尊。那些武林高手要是知道最近所發生的一切,均是本谷主十多年來暗中籌劃指使的話,不知會何等驚訝呢?」
石軒中阿諛地笑道:「在下雖然不知谷主所說的武林近來是怎麼回事,但想來也必是驚天動地的奇謀偉業,在下謹此先行向谷主道賀!」
毒叟朱向冷道:「這事不久你就會明白啦!本谷主為了避免洩漏機密,是以嚴令外面的人不得與我聯絡,以免為別人查出底細。」
他歇一下,又道:「現在開始吧!」
屋內的銅嬤應了一聲,便向那醜女道:「你可聽得見我的話?」
那醜女一直饞涎欲滴地望住門口的烤雞和白飯。但她似乎又極怕這老嫗,連忙點頭。
銅嬤道:「你想不想得到門口那盤雞和白飯大嚼一頓?」
她用力點頭,口中唾涎已流了下來。
銅嬤又道:「你吃完那隻雞和白飯之後,再放你離開此處,回到人間,你願意不願意?」
那醜女眼中射出光芒,點頭不迭。
銅嬤道:「不過在你取得那烤雞和白飯之前,你必須小心應付那些毒蜂,雖然你不久以前已見過對面那兩個是死在毒蜂刺下,但我仍然向你解釋一遍!」
那醜女打個寒噤,眼光移到前面那個大木箱之上,但轉瞬之間,她又向烤雞白飯望去。
銅嬤緩慢清晰地道:「這些毒蜂為大雪山特產,賦性和平而愛群,只要人不犯它,它們也不犯人。你如果不小心弄死一隻,這些毒蜂就群起來攻,非把你刺至體無完膚為止!」
她移步走到那口大木箱之前,又道:「你瞧,我這就把木箱打開,雖然首當其衝,但只要不傷害它們,便也可以無事!」
說著,把箱蓋猛一掀開,只聽「轟」的一聲,飛出一陣黃雲,把那老嫗整個身軀完全淹沒。
轉眼間那陣黃雲散佈開來。石軒中瞧得分明,敢情都是拳頭大的黃色巨蜂,單是這等巨型體積,就足以令人見而毛髮悚然。
那些巨型黃蜂飛行絕快,轟轟之聲不絕於耳,石軒中方想這等蜂群放了出來,不知如何能阻止它們飛出門外。
轉念之間,那些巨大黃蜂都停在地上,急急忙忙地去舐吮地上黃色的粉末。
那老嫗站在木箱之前,果然毫髮不損。她冷冷道:「你可瞧見了,這些蜂群不會隨便傷人,但如若弄死其中之一,那時就群起來攻,不論你走多遠多快,它們也能設法追上。一旦被這巨蜂刺中,當時是劇疼難當,繼而癢得不可熬受,恨不得立即死去,可是一時又死不掉,大約捱上兩三日方始死亡。那等捱苦等死的情況,二十號你已親眼見過,不用我多說了!」
那醜女想是以前印象猶深,駭得遍體發顫,面無人色,看上去的確是可憐已極。
那老嫗縱到她身邊,揚起手中黑巾道:「我用此特製的黑巾蒙住你頭臉,然後你小心向門外走去,只要運氣好能夠走出去,那烤雞和白飯就是你的,同時釋放你回到人間,聽清楚了沒有?」
那醜女半死半活地點點頭,銅嬤手中黑巾罩下去,把她頭臉全都罩住,然後倒縱出門外。
石軒中這時才知道那條鐵鏈的用處,竟是要來防備那醜女不敢出來的話,可以硬拉她起身!
那醜女果然不敢起身,這刻她已被特製黑巾蒙住頭臉,眼前一片漆黑,瞧不見任何東西。
石軒中暗念那些巨蜂散佈地上,空隙頗多,只要那醜女在蒙面之前,稍為留心一點,而此刻盡量鎮靜舉步,想安然走出門外,並非難事。
那銅嬤冷冷道:「二十號你如果不動彈,我們就要動手拉你啦!」
說時,伸手執起那鐵鏈,輕輕抖了一下,那醜女全身一震,緩緩起身。
石軒中何等聰明,驀然想到假如真像自己剛才所想那麼容易穿過地上那些蜂群的話,毒叟朱向冷怎肯花這麼多的功夫?其次,那醜女曾經見過別人遇到同樣之事,若是不難通過這一關,她怎會這等驚駭?
疑念一生,腦筋連連轉動。
要知他石軒中身為一代大俠,凡有不平之事落在他眼中,斷無袖手不管之理。目下這醜女就算不是碰上這等蜂群布地的危難,他石軒中也得伸手把她們救出此地,更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慘死在毒蜂刺下?如果是在平時,他早就出手把毒叟朱向冷等人殲滅,為世除害。但目下他所負的任務,關係到武林無數高手生命,正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是石軒中他又不能胡亂出手。
任何人都可以想像出石軒中深心中的難過與不安,可是他暫時無法解決這個矛盾,是以只好拚命動腦筋,尋思妙計。
另一方面,他已暗暗聚集全身功力,心想,假如那醜女的腳向地上巨蜂踏下,可以暗暗以彈出一點無形真氣,把地上的巨蜂彈開,或者彈向醜女身上,把她震開。
然而此法畢竟不是萬全之策,在毒叟朱向冷及兩個心腸冷酷但武功甚高的老嫗眼光之下,他這等手法只怕瞞他們不過!
他想來想去,眼見那醜女已舉起腳步,突然靈機一動,道:「谷主可是有意放她逃生?」
毒叟朱向冷感到驚奇,道:「何以見得本谷主要放她逃生?」
石軒中道:「在下因見那巨蜂數目雖然不少,但散佈地上均是一堆一堆的,剩下極多空隙之地可供落腳,假如是在下的話,早就走了出來!」
毒叟朱向冷微微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然是對付膽氣甚強之人,地上的花蜜就不是這樣散佈法。試想像這二十號的膽子,明明地上有許多空隙,她仍然不敢舉步,假如那些蜂群平均散佈在地上,可以斷定她更不敢動彈。是以故意露些空隙,算定她一定躊躇不前,而等到她被迫無奈,當真舉步之時,那些巨蜂業已開始移動。地上一片紛亂,這一來她能走出門外的機會真是微乎其微!」
石軒中心中一凜,忖道:「這毒叟朱向冷智計過人,變化莫測,只看他在這等小事之上,卻連一個人的心理變化也計算在內便可想而知!這麼說來,他怎會對我毫不懷疑?難道他竟是惺惺作態,一直把我誘到無法抗拒的地步,才把我的真面目點破?」
他登時增加了十分警惕,口中卻應道:「谷主胸中的神機妙算,當真不是凡俗之輩可以窺見萬一。啊,那些巨蜂果然四散移動啦!」
末後的一句,他故意把聲音壓低,不讓那醜女聽見。
毒叟朱向冷突然對那兩個老嫗道:「有時不可疑心過甚,你們懂得麼?」
兩個老嫗一齊頷首,鐵嬤道:「谷主胸羅璇璣,學究天人,小的們一向極為敬佩!」
石軒中初時聽不出他們對答的話有什麼意思,但轉念之間,卻已想出一點道理。
以他想來,那兩個老嫗一定向谷主說石軒中此人靠不住,怕會是奸細。毒叟朱向冷直到這時,才因為石軒中說及巨蜂散開這話時壓低了聲音,不讓那醜女聽見,分明顯示石軒中並無絲毫暗中幫助那醜女之意,是以對她們說「有時不可疑心過甚」的話。
究竟是不是這樣?目前自然無從證實。石軒中作如是想的原因,那就是他想到毒叟朱向冷一定認為凡是俠義之士,決不能見死不救,就算格於形勢,無法出手,卻也一定盡量暗示對方。石軒中剛才這一著,用得真是再好也沒有。
那醜女突然震動一下,緩緩抬起右足,向地面落下。第一步第二步都沒有怎樣,第三步跨出去,正要踏下之際,忽然停了一下,然後緩緩偏開兩三寸,在落在地上,只差半寸就踏在一隻巨蜂身上。
她大概也感到巨蜂就在腳板旁邊,因此身體發生一陣顫慄。
石軒中輕聲道:「這就奇了,那巨蜂怎的不會躲避她踏下的腳?」
一個老嫗道:「這也是此蜂特性,若在振翅飛行之際,極不容易扑打得到,但一旦停在地上爬行時,則鈍笨異常,只要輕輕一踏,就可踏死!」
那醜女停了一下,又繼續跨步,只見她雖是向大門筆直走來,但雙腳下落之際,時時會忽然移開一點,剛好讓開腳底下的巨蜂。
不久工夫,那醜女已離門口不過六七尺之遠,只須再跨數步,就可脫離地上蜂群的威脅。
毒叟朱向冷雙眉皺起來,眼光不住閃動,似是覺得十分奇怪,因而潛心尋思。
那醜女艱苦地舉步前跨,動作遲滯,可是她終於又連過四關,已經脫出蜂群散佈的地面。但她反而變得恐懼不堪的樣子,連舉三次右腳,都縮了回來,不敢踏向前面的地上。
朱向冷最後冷冷道:「哼,這是第一個運氣最佳的人!」
那銅嬤、鐵嬤和白衣女童小蓮則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呆呆望著那個醜女。
朱向冷下令道:「就讓她吃一頓,同時把鐵鏈除掉。」
這些人之中,只有石軒中暗中覺得好笑,原來他為人機智絕倫,當時腦筋一轉,已想出幫助醜女之法,那就是運足無上玄功,以千里傳聲之法,暗中指點那醜女落腳時應該向哪一邊偏移。
那醜女因面上被特製黑巾蒙住,是以她的表情一點也沒有透露出來。
石軒中這時連忙傳聲囑咐她說:「蒙面黑巾拿開之後,千萬不要望我,以免被谷主等人看破!還有就是你走出枉死城之後,在門外不遠處耐心等候,遲早我會設法助你回到人間!」
這些話誰也聽不見,那銅嬤過去把她的蒙面黑巾取掉,她果然一眼也不望石軒中,只凝視著那盤烤雞和白飯。毒叟朱向冷怎樣也想不到就是他身邊的人破壞此事!當下命白衣少女小蘋把石軒中帶到恆春谷去。
石軒中心中大喜,但神色間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恭謙地向毒叟朱向冷及兩老嫗等人施過禮之後,便跟著小蘋轉身走開。
小蘋把他帶到剛才那幢特大的石屋中,在那石屋後進,有個地洞。從地洞進去,下面是一條秘密的甬道,大約有二里之長。
走完地道之後,出去就是一座高大的山洞。山洞外面奇景陡然,原來在這大雪山區內,石軒中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樹木花草的碧綠或朱紅的顏色,但這刻洞外暖風和煦地吹拂,一片青翠送入眼簾。
他不覺驚歎一聲,道:「此谷名為恆春,當真一點不假!這等顏色和氣候,真教人覺得舒服!」
那白衣少女小蘋冷淡地道:「你瞧見沒有?此谷地方甚大,到處種滿了奇樹異卉,終歲長青,四時不謝;但這些奇樹異卉內暗藏陣法變化。谷中所有的屋子均甚低矮,式樣如一,都隱藏在樹蔭之下。你新來乍到,自然容易迷失,但別說是你,就算是我們在谷中住了多年的人,也時時會闖錯屋子!」
石軒中放眼望去,但見谷中遍植花樹,若不是小蘋提了一下,幾乎瞧不見其中尚有房屋。
他道謝了一聲,又問道:「這樣說來,有時誤闖入谷主的住所之內,豈不是十分失禮?」他故意把話扯到谷主身上,便是想探出谷主居處!
小蘋緩緩道:「此谷之內,一向只有谷主是男人,你算得第二個了!谷主他居無定所,也就是說他住在所有的屋子中。」
石軒中登時大感失望,同時也聽出她話中深意,似是說谷主每晚隨他高興和任何女人同住。不過目下所見到的女子似乎不多,就算連同那兩個老嫗,也不過是老幼四人而已!
那白衣少女領他走入花樹之中,左繞右轉,走了老大一會工夫,便在一間綠色的屋子前停步。她指那屋子一下,道:「所有的房屋和這間一樣,由於周圍的樹木乃是異種,生長時十分奇怪,有時在頃刻之間,完全變了樣子。所以我們不能靠四周的環境辨認,只好在門上暗暗弄個記號。谷中屋子一共大約是二三十間,除了谷主之外,沒有人數得出確數。」
石軒中道:「假如一個人住一間屋子,那只要知道人數,就可推出屋子多少!」
這兩句話果然又釣出更多的詳情,小蘋道:「那也不行,此谷和另外一個地方的人時時調換,不過那個地方有好些男人卻不准調到谷中,只調換女的,所以無人確知所有的人數,有時谷中會有二三十個女人,但有時,正如現在,卻只有我們四個人!」
石軒中指指她的屋子,道:「我可以進去看看麼?」
她停了一下,才點點頭,和他一起推門進去。屋內光線充足,門窗上俱有碧紗,阻隔蚊蟲。屋頂離地只有八尺左右,但不覺得氣悶。只因究其實此地位於大雪山之中,四下都是冰天雪地,氣候仍然寒冷。
屋內沒有房間,傢俱都甚是精美貴重,打掃得纖塵不染,令人覺得甚是舒服。
石軒中道:「在冰天雪地中突然走入此屋之內,令人頓時興隔世之感!」
白衣少女淡淡道:「你這話說得感情太重了,谷主聽見一定不高興!」
石軒中道:「你可以指點我麼?免得觸犯谷主禁條!」
她道:「你是第一個走入此屋的男人,看在這一點份上,稍為告訴你一點!」
石軒中道:「我是第一個到此的男人?你不是說谷主高興住在哪裡就住哪裡,難道此屋他未住過?」
「沒有,我還未長成,再過一兩年可就說不定了!」她冷漠地笑一下。這一次石軒中卻看出了她的話聲和笑容雖是那麼冰冷,然而卻似是受過訓練,習慣成自然,是以她在表示她的情感之際,也都是顯得那麼冷冷的。
她又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就是谷主他很喜歡我,因此我雖然時時犯規,他也不加處罰!」
石軒中緩緩道:「你對我說出秘密,不怕我討好谷主而說出來麼?」
她道:「你以為我沒有掌握住你的秘密麼?你決不敢告訴他的!」
石軒中感到大為驚奇,心想自己不惜貶降身份,忍受侮辱而得以走入恆春谷,連那毒叟朱向冷及銅、鐵二嬤都被自己瞞過,但她居然看出自己破綻,豈不奇怪?
她明知石軒中一定要問,便先行說道:「你不必問我,等你真想不出來,我才告訴你……」說時,走過去把手中用布包住的劍放在桌上。
她接著又道:「谷主看中你的緣故,我想第一是你性格冷酷和膽大,第二是你資質極佳,因此他想把一身絕藝都傳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