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毅、雲飄二人兩騎迅速來到【炫嵐堡】的堡門前。
一團異常荒殆的流氛,緩緩往外輸送著。
彷彿所有的生機都滅絕了,【炫嵐堡】像是被抽空所謂的聲息一樣的沉寂著。
一種黏稠而淒絕的氣味,猶若觸手一樣的,從空洞的堡門,滲入他倆的體內。
〔鐵-雲〕兩人,同一時間,「碰觸」到一股使人噁心且反胃、昏黃的洪荒感!
雲飄眉頭一皺,「大哥,不太對勁!」
「嗯。」鐵毅同感。
「難道,〔魔〕已到了?」雲飄的口吻,有些異於他平素從容的反常緊張。
「不會!〔魔〕既說十月三日到,就絕不會十月二日來。遵守承諾,是他絕對的信條。
他不會違背的!」鐵毅堅定的口吻陳述著,他以為的事實,「──假設他一如傳說中一般,那麼如今〔魔〕必然未到!」
雲飄眸裡,映滿憂翳。「那麼──」
鐵毅大手拍拍雲飄,沒說話。
雲飄忽爾笑了。「沒事!只是,唉…畢竟〔魔〕太可怕了。小飄有些駭懼!」
鐵毅很理所當然的道:「怕是好事──嗯,大哥也是怕的!」
「哈哈…當今武林,又有多少人知道怕是好的?」雲飄突然洒然笑道。
鐵毅嘴角,亦浮出一朵淡淡的笑意。
對鐵、雲這等級數的高手而言,怕,這樣鮮辣的感受,已是不可多見的。大多數武林人怕他們都還來不及,又怎會有他們去怕別人的時候!然而,當他們感到恐懼時,他們並不會加以否認,反倒會勇於接納且揭露。那是由於面對自我的恐懼的經歷,是一種鮮明而燦爛的活著與存在的確實感受。他們享受著那樣子湧自內心所還無法觸及,且無以明之的劇烈駭畏,去體驗所謂的人生和夢。他們用他們的血以及心,去歷練一切。他們想明白,究竟他們的道路,在哪裡?將來又該朝著什麼樣的方向和途徑而去?而極限與生命的真實相貌,又是怎樣子的?………
〔鐵-雲〕兩人,分別以他們的刀暗與劍光,去踐行、去發掘、去理清所有的模糊地帶。他們要活得自我、活得絢爛、活得真切。於是,孤行天涯路、任游風雨途,乃成為他們進入天下、傲視蒼生的獨一心態。
而所謂驚懼,乃是因為,距-離的差異!
怕,正是距離的深、遠、長,所造設而成的。人對於無能無知無可掌握的事,總會怕畏著;但不會承認,也羞於承認。而能夠坦然面對心中所懼的人,便可將埋於骨子裡的隱伏性軟弱,一併殲去。同時,挖掘出強奮的堅韌心緒,以便對抗更秘邃的未-來與現-實。鐵、雲兩人都足以承負內心幽微、陰暗、漂浮面。他們不喜掩飾與自我欺騙。也正由於,他們這個迥異於常人的特性,使得他們可以將有所懼的弱處,悟化為無所懼的動力。所以,他們是〔鐵-雲〕──獨一無二的〔鐵-雲〕!
他們相當清楚,恐-懼,可以是覆-滅的危訊;亦能夠是,再創風-雲的最佳契機!因此,他們從不諱言承認自己的闕敗與軟弱。唯有能夠不斷識清自己的人,才能踏出活著的格局,活出真正的活著;如斯的敗中求存、死裡活生的生命認知,讓他們於才出道半年的時間裡,便登上了《俠帖》這樣的極巔。是以,鐵、雲倆人從不遺忘,他們戰意鬥志的最根源處。就像如今他們即將面對的是,很可能已成為武林第一強者、已化為傳說的〔魔〕這個詭異卓才。
這個事實,令得他們許久未曾顫動的血心,再度沸熱起來。
──〔鐵-雲〕的青-春-狂-力──
因為驚駭這久違的情緒,而熊熊焚燃,莫可遏止。
即使駭畏,也一往無前的莫匹氣勢,將他們的精神、體力蓄滿到最顛峰的狀態。
堡內邪異的妖力,愈來愈是滿溢。
鐵毅的暗,與雲飄的光,一刀、一劍,齊齊鏗鳴!
鐵毅、雲飄倆人,對望一眼。
【炫嵐堡】果然有變!
而且,是大變!
生機胥數滅盡的【炫嵐堡】堡門,彷若無垠的暗-窪──等待著、貪婪著吞滅進入的生物!
鐵毅驀地向雲飄道:「追!」
「追?」
「【炫嵐堡】已是死城。」
「我感覺得到!」
「所以──」
「所以,小雲該追回方才伏襲我們的人,問出個所以然?」
「對!」
「但,為什麼?」
「………?」鐵毅沉默的回望雲飄。
「為什麼是小雲去?而不是鐵大哥?」
「………」
「堡中危機四伏,大哥以為我不知道?何況,莫因愁這些人,也未必活得成。不管他們是否為兇手的內應,兇手都沒有放過他們的理由,不是嗎?也許,等小飄追著他們的時候,他們早已死在屠盡【炫嵐堡】全堡的神秘組織手下。難道沒有這個可能性?若真是這樣,那我豈非白追?再說,這個組織若真能殺絕【炫嵐堡】上上下下幾百條性命,那大哥你又有幾成把握,可以對付這些慘無人道的兇徒?」雲飄連珠炮般問著。
兩人的對話,流暢自然,隨心化韻,都能知曉彼此的心意。
鐵毅沒多說什麼。他只是道:「相信我!」
雲飄楞住。他與鐵毅兩人之間,從不需說這樣的話。
相-信-我!
這三個字,很-重。非常的重!雲飄知道鐵毅的心,比鋼鐵還剛、還硬。這一句話,就代表了他對雲飄所說的話的回應。於是,雲飄只有選擇:一是相信,一是不相信。他只有這兩種選擇。別無其他!
是的!鐵毅當然明曉雲飄所說的都是對的。然而,身為師兄的他,沒有道理讓師弟也隨他一同進入冒險。他必須擋在雲飄之前。如果真的有危險,那麼也該他這個師兄來承納,而不應讓雲飄也一同涉入。鐵毅自有他的考量。
雲飄清楚這一些。畢竟,即便他們再怎麼勇於面對恐懼和陰暗,也都是自己一個人的路,而非關他人的。他們不會讓對方陷入危境的。因之,鐵毅選擇悍然無悔地直闖堡內;但卻又要雲飄去探探之前攔住他們的敵手們,問個清楚,再來與他相會。雲飄明白,這是鐵毅以為身任一個師兄所應擔負的責屬。就因為他清楚,所以更難推拒鐵毅。因為,那是鐵毅所堅持無悔的信-念!是以,雲飄並沒有考慮太久。他兩腿一夾,逸雲騎遽然長嘶奔出。
「大哥,自己小心!」
雲飄溢滿關心的話語,遙遙傳來,隨風散入鐵毅的耳裡、腦中、心底。
鐵毅,笑。由心底笑出的笑!
然後,他一聲冷嘯,駕鐵射駒,獨闖【炫嵐堡】。
雲飄猛催逸雲騎。速度不斷攀升,像道極電竄閃的,馳往原路。
他信鐵毅!鐵毅從不讓他失望。鐵毅的暗和〔無恨天〕,亦未曾遭逢敵手。但他還是擔憂著。濃郁的不祥氣氛,深硬地填進他的心。【炫嵐堡】堡門前,那漂浮著的詭迷氛圍,使他不自禁的繃緊了心魂──難以鬆弛。
他必須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快-一-點!………
他一直很相信鐵毅。一直很信。只是,今番真的不妥。很不妥。他必須盡快趕回鐵毅的身邊。必須盡快!他一定得弄清楚究竟堡內發生了何事──如果,莫因愁等人還活著的話。
然後,盡快趕回【炫嵐堡】。雲飄邊驅著逸雲騎,邊疾快的思考著。驀然的,他倏地明白,他心底那股焦躁、那股不安、那股像是從體內某個陰鬱得猶如夜色的地帶所發出的吟喃,究竟源自於何處!倏忽間,他懂了。因為,傳說。因為,傳說之〔魔〕!
都-是-因-為-〔魔〕!
〔魔〕的存在與功力,可不是開玩笑的。〔魔〕的事跡,早已被江湖人渲染得成為傳說中的傳說、恐懼中的恐懼、黑暗中的黑暗。「魔尊天下,百鬼夜行,天地齊悲!」對於〔魔〕那縱橫宇內、狂霸天下的種種,自雲飄幼時,便已不斷的耳聞著,早知之甚詳。於是,不知道何時開始,對〔魔〕的認知,漸漸的,於他的心底,形成一個自成界域般的禁-地。
一個經由驚駭和陰影不斷堆積而成的禁地!
雲飄驀地捕捉到那份強烈得必須用記憶來篩撿,且遺漏的狂烈驚懼。他陡然的,就透悟了。原來,他是真真正正的害怕著,〔魔〕!他真的很畏懼〔魔〕!真的很畏懼!發自身體與靈魂的深處,猶若生理般劇烈疼痛的實質畏懼。他-畏-懼!
根深蒂固於記憶之中的事物,一如「古老」,那是與「黑暗」同為不朽的質地。
恐懼之淵的存在。
驚怖!
即便,以他與鐵毅合使的〔天-地-無-限〕對抗之,亦沒有的把握能夠擊倒〔魔〕。
雖然,他很清楚鐵毅對武技的刻苦磨練;就像鐵毅清楚他一樣。他們互相都知道彼此為刀與劍,所付出的沸騰之汗、絕熱之血,是如何的深濃、如何的燦爛、如何的辛烈、如何的絢爛、如何的艱苦。但,〔魔〕是不一樣的。因為,連他們的師父〔元尊〕,都不得不稱譽〔魔〕的藝業。可見得〔魔〕的功力,是多麼高超、深邃、不可測度。何況,盤踞於他心內的魔之暗影,始終凌盛地侵腐著他的意志。他必須克服這個心-障!必須!
雲飄赫然間發現了長久以來隱伏於意識之底的真確恐駭。
然而,到底為什麼,他會對〔魔〕恐懼至斯?為何呢?對於一個傳說中的人物,又怎會害畏到肚腹發生強烈絞痛的地步?怎會如此的呢?何況以他歷生經死的超凡體驗,應該早已將自幼年蔓延而來的記憶剔除,且轉化開來的啊──若是真有那樣的傷痕,他不也早該做到這樣的狀態嗎?他又怎會對未蒙面的一個傳說人物,懷有那般深切的驚迷、癡恐呢?………
關於這些,疾馳中的雲飄,並不是很明白。他除了用從孩童時便被灌輸的有關〔魔〕的事跡,所深深烙下的印象而導致如斯的驚恐來解釋之外,別無更好的說法了。啊…此外,還有氛-圍!是的,那股子恍若由地獄冒起般的鬼嚎一樣的氛圍,亦讓他倍感不祥和不安。從【炫嵐堡】流溢而出的氛圍,就好若是斬斷了所有生息、聲息的異度空間。
雲飄回想起,初對堡門的那份由內到外寒遍的驚-冷,仍是心頭油然不覺地一顫。堡內究竟發生了何事?!………雲飄不由地更是急躁了。鐵大哥真的無妨無礙嗎?………
大哥,你要等我啊!
雲飄倏地裡,硬是拋開心中雜憶般的亂潮。
因為,他忽然覺到殺機。
很冷很濃的殺-機!
鐵毅當然明白,【炫嵐堡】內中,必然蘊含極大的危機。因為,過往他曾與〔鷹神〕田諦漣,交過手。以田諦漣的武藝,就算是他鐵毅也要在全心全力貫注下,才能戰勝田諦漣。
〔鷹神〕的〔九爪鷹手〕,並非浪得虛名的。
然而,就在雲飄便要與人動上手的時候,他驀地感受到,一股暗祟的波動,震撼著他不動如天的剛心。一份淒厲、不甘的情緒,激盪於虛空間,氣流似的四處擴散著。那是冤-氣!
於那一霎,鐵毅遽地意識到,田諦漣已死。那幾乎像是經驗一個事-實般的確定。
鐵毅瞬間就理清那股地獄惡念的來源,來自於他與雲飄的目的地:【炫嵐堡】!
沒有道理的,鐵毅就是知道。這種心靈的超然感悟力,已多次助他脫離險境。鐵毅不曾忽視靈覺對自己的警訊。即使,那似乎有些荒誕!但他仍深信自己的直覺。畢竟,這個世界,本就充斥著太多的不解和神秘。他沒有道理將之遺卻、排拒。於是,鐵毅將自己的靈覺與心神,凝結為「刀尖上一珠鋒刃」的狀態,直對即使在午後時分,卻寂滅得比夜更濃更郁更冽的【炫嵐堡】。
鐵毅策馬入堡。
一流流滅絕的死肅,沖激著鐵毅的感官。
四處都是暗赤的血跡。四處都是。真的四-處-都-是!
還有,肉。殘肢、碎身、解體。
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軀體,肆意的疊放、拋置著。像在呈示展覽品一樣。
地面、小巷、大道、牆面、屋頂上、門前、水井旁、商場上、………全部都是!
只要,鐵毅的眼角餘光掃得到的地方,就看得到血-與-肉。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但卻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不,該說,連一具完整的屍體,也找不著。
那是有肉卻沒有屍的情景。真的是有肉無屍。因為,鐵毅眼光所及之處,並未瞧到有可以姑且稱之為「一具屍體」的東西在。到處就只有肉片。只-有-肉-片。殘渣一樣的碎肉片或者碎肉塊。連眼珠亦都是砸爛的狀態,幾乎看不出有能夠說是眼珠的部份;頂多可以說是肉糊。簡直變-態!這一個屠戮場般的景況,讓鐵毅剛強不動的心,漸次的,亦暈開修羅般的殺意之心。
日光灑落於血和肉上──輝及影,相互掠奪著空間;有一種分外諷刺的荒蕪感,刺灼著鐵毅的眼與心。死堡有血,亦有肉,卻沒有人。一點人影也沒有。堡內的氣氛,詭譎幻異得讓人迷亂、無力!
鐵毅雙眸綻出厲光。他背上的暗,也微微顫著。銳利而深邃的目光,緩緩環視現場。有人說死去的肉體,最是令人作嘔與駭懼。腐爛、惡臭、生蛆、血腥、慘暴、………一切的一切,都令人難以忍受。但沒有可以謂為屍體的修羅屠宰場,卻更是使人驚惶、畏恐。鐵毅深切地體驗到這一點。原來,「沒有」比「有」,更是可怕幾百倍。想像當時殺戮的景象,便足以使人崩潰、瘋滅!
鐵毅駕著異常安靜、連嘶聲都不敢發鳴的鐵射駒,緩緩慢慢的,越過血與肉,逐漸接近【炫嵐堡】的中心地帶。小雲怎樣了?………鐵毅被殺機充盈而滿的心中,陡地劃過這樣一道問號。
雲飄也想著鐵毅。然而,他不能多想、甚至不能想。
因為,有鬼!有三隻鬼!三隻很真實的鬼!
當然,還有四十一具屍體。整整的四十一具!
除了,雲飄親手挑死的十餘人外,其他的,當然都是眼前的鬼所為。
鬼不是,鬼;不是真真正正的鬼。
鬼是,人;活生生的人。
只是,有很濃很濃的氣;鬼-氣!
鬼說話了:「雲飄?」
雲飄淡然應道:「我是。」
「很好!」
「噢…」
「我們正等著你。」
「我這不是來了。」
「那就,動手吧!」
三隻鬼所含有的深郁至極之暗黑,將白晝的清明,全數染烏。
雲飄的眼,映出一片又一片的墨色,沒能太掌握三隻鬼的實體。
三隻鬼閃隱於樹叢蔭色之下,宛若魅影般,漂浮於日光所難掩照之處。三隻鬼,猛地前滑,來到雲飄身前。枯瘦荒瘠的手──三隻鬼手,分抓雲飄面、腹、腿。陰冷的勁氣,直襲之。
雲飄朗俊丰神的軀體,傲然一旋,「鏘」地一振,光已出鞘。
彌天落下的碎星滅雨,森森冷冷,充盈天地。
無邊狂放的鬼氣,頓時大減,無復先前的陰氣縱橫之態。
三隻鬼原本恍恍忽忽、無形無跡的動作,全著了實。人身的行動,笨重緩沉地呈在雲飄的眼下。光之劍的極度光華,使得熾然的陽光,都黯然失色;並且,將樹叢映照得是纖毫可見。於是,三隻妖影幢幢的鬼,又恢復具象的情態。
「哼!裝神弄鬼!看招!」雲飄嗤笑。
他右腕一抖,劍芒又長,璀璨得使人心目皆盲。
三隻鬼的動作,更是左支右吾,毫無先前鬼氣縱凌的驚人模樣。
身後,寒風一閃──雲飄心中冷笑。正角兒總算出現了!
光的銀絢劍身,倏一疾轉;雲飄人驀然後翻,頭下腳上,一劍刺出。
來人與三隻鬼一樣,都是全身的黑裳打扮。
那人一個前撲,慌忙滾地躲去雲飄的劍擊。
雲飄眉頭一皺。這人怎地如此膿包?
三隻鬼的鬼氣再復,三道輕煙揚起,灑向雲飄。
雲飄凌空再翻,光蕩起一片蒙然劍幕,將那顯然含毒的煙霧,悉數卸開。
這時,埋伏的人,也已滾到三隻鬼的身前。
殺機縱橫!
雲飄腦際一閃,衝口喊道:「他要殺人滅口──」
三隻鬼一愣,那人已兩足用力,彈身,出掌,掃腿,轟拳,一連五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縷的空隙。三隻鬼猝不及防下,三聲啞吼,立斃當場。果然,最終化鬼去也!
雲飄長嘯。光之劍彷彿明白主人憤怒似的,劍體陡地渲開一個劍形的華暈。
〔有情人間〕劍法中,〔燦芒飛血死生離〕一式,乃要施展。
那人一看雲飄的劍,散出一道劍形銀暈,心中不由狂震:竟是劍罡!
劍罡!
竟會是劍罡!
劍罡不同於劍氣。劍罡有色有形;劍氣無跡無影。
劍氣是使劍者將真氣注入劍身,徹底心劍合一,而由劍體發出的凌厲勁氣,可殺人於無形。劍氣雖然無跡可尋,但它卻有狀;心-之-狀。役劍人於發出劍氣之際,通常心腦會虛捏出一種形狀,藉以使用自如。有人是蓮,有人是菊,有人是鶴,有人是厚背刀,有人是飛鳥,有人是心,有人是拳等等,莫一為是。當然,雲飄心中所想的,正是他的光。因此,當雲飄發出劍氣時,無形的劍氣,卻是有形。這之中的矛盾,當非真歷其境者,不能領會的。
其他兵器的氣殺,也是相同。如鐵毅所發的刀氣,便與他的暗,同一形狀。
高手過招時,對彼此所凌空射出的氣,一向會有所覺。因為,兵器的氣,必包含濃重殺氣。愈是絕頂的高手,殺氣將愈是薄散。若能將殺氣完全掩去,便可登上天人合一之道,踏足武藝的至高巔境:「無」。
另外,個人所能運使的氣,通常只有一種。少有人可以同時操縱兩種以上的氣。例如,雲飄這等絕代高手,也只能化幻出光之劍形的劍氣,而對其他的刀、槍、棍等等武器相符的氣,卻也無法掌握。換句話說,不管他握上什麼兵器,甚至拳腳功夫,他能發出的,還是唯有聚形類似於光的劍氣。這是,因為人的精力有限,很難同時掌握兩種以上的勁氣運用。
若真有人可同時練就且運出兩種以上不同的勁力,那他必然是成為武林獨一無二的絕世大宗匠──〔鐵-雲〕尚不為人知的師父〔元尊〕,便有這樣的功力、便是這樣的人!
至於劍罡,卻是可以任意流變的。它可以說是劍的延-伸-體;是一束足以熱融人體的劇烈極光。劍氣,苦練外加天賦,便可達成。而劍罡卻還得要有一把好劍。一把真正的好劍!
恰好雲飄手中的光,便是好劍中的絕世之品。
與劍氣甚是差異的地方是,劍罡看得見,卻感覺不到。劍氣則相反。且劍罡攻擊速度,較為快速,並能夠區折彎回,可以說是能自如收縮的隨意劍器。當然,別類的兵器,也能發罡。
罡與氣,並沒有孰高孰低的問題。一切端看使用者的高明與否。此外,劍芒是小劍罡;用劍人若功力不足使出劍罡,則劍上會逼出一點輝芒,仍可殺敵。而所謂劍光,則是劍使用時所濺散的刃光,僅可用以擾敵雙目。
因此,那人乍看到雲飄竟使出了劍罡,不禁大驚失色。
雲飄於那人訝愕之餘,絕式〔燦芒飛血死生離〕所射出的劍罡,凜機飄舞,霜氣迫心,瞬間已逼往那黑衣人。天寒地凍一般。所有的所有,都在一層又一層的冷鋒下,彌彌灑灑,幾欲飛逝。
滿身墨色的黑衣人,怪叫一聲,身形突起,直上青天。
雲飄劍一斜一側一掠一挑一刺,劍罡隨之傾折,再飛向黑衣人。
那人又是一陣撮嘯!
雲飄正覺不妙時,前方不遠處一道黑影,迅速接近。
就在黑影刁住那人時,一聲怒嘶「啊!」響起,空中灑下點點血斑。
劍罡已確實擊中對方!
雲飄正要再發出一擊時,黑影旋飛環繞,轉眼即逝。好快的速度!是什麼飛禽,這麼快?雲飄望著遠方逐漸隱沒的點,心中驀然一動。他趕忙一個飛掠,回到血戰處,看著幾具屍體;眼中智芒亮起。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的!原來就是──雲飄心裡已有個底了。
雲飄劍還鞘,轉身飄起,落於逸雲騎,策馬狂速飛馳往【炫嵐堡】。
鐵毅仍在鐵射駒上。
堡內毫無生息。一片片、一塊塊、一困困的沉重的死亡妖味,滿滿浮著。
久經陣仗的鐵射駒,一步步前進,大異過往的狂拔囂沖。鐵毅自然清楚,坐騎緩行的原因。【炫嵐堡】的氣氛,委實太過詭異、太過沉煞、太過陰惡,使得這與他相伴渡過無數險關的靈獸,也不由得謹慎畏懼起來。
危機感,已不是一線。而是整抹整抹的撲來,驟野地沖激著鐵毅的靈肉。
很危險!十分危險!非常危險!
然而,鐵毅仍舊不退。他還是繼續前進。鐵射駒感受到主人的決心,低鳴一聲,也不停下。很快的,鐵毅已越過全無屍身的死獄,來到一個大堂。堂上有一個匾額,工整字書寫著:「神威堂」。
鐵毅很不合時宜的,合上雙眸。鐵射駒停在大堂階梯前。
鐵毅整個心靈,忽地全面沉寂;宛若死人一般的毫無任何氣機。
暗之刀!在跳動。
鐵毅將靈神貫入,暗刀身近刀柄處空缺的一個銅錢大小的環洞。
他的世界,驀然擴升到最極盡。整個堡的動靜,都處於他「心的視聽」下。「呼!呼!
呼!……」野獸般的緩重呼吸。鐵毅赫然感知到與死味緊密相合的沉荷氣息。鐵毅猛睜開眼。他下馬。
鐵毅的魂覺,鮮明地告知他,「神威堂」堂內,共有十名埋伏。
鐵毅夷然無懼地大步跨進「神威堂」。腳步不停,快捷地來到大堂正中。
「叮!」
暗自動發出示警的響聲。神兵靈器,果然不凡!
鐵毅的心神,驟地於那一瞬間,由最鬆弛的狀態,繃到最緊。
戰局一觸便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