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王」!很耳熟。
莫非是,冷龍楓?
果然,雪夜舞腰身款擺,移至赤髮人前。她拜道:「『鬼仙』門下『黑紗』雪夜舞,參見冷前輩。」
「噫?」
冷龍楓搔了搔那赤紅如火的頭髮,似乎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地說:「小娃兒免來這種俗套。呃。你師父可好?」
雪夜舞那明亮地直賽夜空炫星的美睛,閃過一絲笑意。她語氣略帶促狹地道:「師父還好!還沒給前輩你氣死。」
冷龍楓越發搔得厲害,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原來,冷龍楓少時與「鬼仙」卓淮卿,是一對人人稱羨的良好美侶。然而,兩人同樣都是一個硬脾氣,常為一點小事,鬧得不可開交。
後來,終有一次,冷龍楓憤而離去。卓淮卿則當眾狠狠立下誓言,永不與冷龍楓相會。
從此,冷龍楓浪跡天涯,四海邀游,闖了不少大事。更由於他有一批不畏死亡的手下,都是經由他的威悍手段所精啄調練出來,是以,他乃博了個「軍王」之號。
而更諷刺的是,「軍王」冷龍楓與「鬼仙」卓淮卿兩人的名字,就在同一時刻,登名於「武劫」的第二層榜單「地榜」。這個巧合,讓兩人更是尷尬不已,彼此批評對方沒有資格進入「地榜」,使得兩人的離異,越來越形同陌路。
但眾所皆知的是,卓淮卿與冷龍楓其實還忘不了彼此。只是,兩人脾氣都太倔,不肯相互道歉認輸,以致於天涯相隔,神傷魂斷。
獨孤寂心瞧著冷龍楓窘樣的神態;心中不由地泛起奇異的感覺。
想不到成名已久,以威武之態橫行天下的「軍王」,竟也有著赤子之心。
現場眾人神情也是古古怪怪,更顯得冷龍楓的難堪。
雲破月柔婉的聲音,道:「冷前輩來此所為何事?」隱有解危之意。
冷龍楓乘時下台,哈哈一笑:「我是瞧這些黑衣人鬼鬼祟祟,一時意起跟來看看。」
雲破月續問:「前輩可知他們是何門何派?」
冷龍楓又抓了抓他那爬滿頤下的鬍髯,嘎聲道:「這我可就不大清楚。這些人腳步輕靈,瞧來也都頗有根基。我不過是想會會他們的頭頭,看看他是何方神聖,竟能訓練出這樣的一手。」
雪夜舞又促狹道:「難怪,師父老說前輩是個老頑童。」
冷龍楓「咳」的一聲。他神情掩不住的欣樂,他問道:「淮卿常在你面前提起我?」
「對啊。不過,通常是罵前輩的時候,比較多。」一向悠然神秘的雪夜舞,出奇地饒舌起來。
「嘿。」冷龍楓悶得說不出話。
很忽然的!雪夜舞藏在黑紗後的秀麗臉龐,突地冒起一道驚心動魄、極限絕美的笑聲。
那有著直追夜空星月的超然美態。
剎那間,天地彷彿頓止。
眾人都陶醉於雪夜舞一笑的境界裡。
獨孤寂心驟地有種感覺。
雪夜舞的笑,彷彿想告訴他些什麼。但到底是什麼?
或許,僅是個錯覺。也許吧。因為,其他人並無什麼異樣。
冷龍抓大是訝異:「小娃兒,你的『夜心撫』練得極深啊。」
雪夜舞隱在黑紗後的秀頰,染上一片暈紅。
眾人莫知所以。
只有,獨孤寂心隱隱感到不妙。但他卻不知究竟不妙在何處?
冷龍楓的反應更是奇怪,他竟倏地大笑起來。只見,他暖昧地盯著獨孤寂心瞧。噫!似乎是真的很不妙。
到底問題出在何處?莫非,雪夜舞方纔的笑,大有文章?
雪夜舞羞紅的臉,更是紅霞叢集。但她卻不發一語。
大笑後的冷龍楓,目中閃過一絲癡迷。「想當年,淮卿也曾用『夜心撫』,對我這樣笑過。她那時的倩影,十餘年來,從未由我的記憶中抹去啊」
獨孤寂心大是愕然。
難不成,這『夜心撫」就是江湖中傳聞的「鬼仙」門人的選婿之法?
據說,「鬼仙」門下有一套獨特的選婿法。此法之奧秘,在於它能深植施法者的曼妙天姿,甚而一留一笑,到被施者腦中,以對被施者造成一種真刻的印象:施法者是天下第一美女。如此,被施者將惟施法者是從,非她不要。
相當恐怖,卻又相當令人心醉的控心術。
然而,此法一生僅可對同一個人施展三次,並且,必須在深刻的情懷下,才能施展。這不僅是控心之術,同時,也是考驗著女子,對所愛的人的堅實情意,能不能持續漲滿,且毫不鬆弛。
幸虧,「夜心撫」有這樣的缺處,否則,全天下的男人,怕都得臣伏於「鬼仙」的徒子徒孫之下。
一直沉靜不語的司徒蕾,兩眼一燦,瞪著獨孤寂心。
獨孤寂心的心,不由升起備受美人青睞的異樣感。看來,他不但走入詭譎多變的世道,就連幻妙難測的情海,他也已栽進去。
人間行,確然總會如此的變化肘生、難以預料。
冷龍楓一聲長笑:「俱往矣!俱往矣!」
他一個起腳的動作,颼地,已來獨孤寂心左側。好奇快的動作!
冷龍楓赤紅的頭髮,隱隱直豎起來。他對著獨孤寂心道:「立在你身旁,竟令我充滿戰慄感。你很強。真的很強!」
獨孤寂心無語。
冷龍楓又道:「我縱行江湖上多載,獲得「軍王」之號,一方面雖是我善於練兵,但另外一個主要的原因,你可知是何?」
獨孤寂心不答。他依舊,沉默。
冷龍楓眼眸中,閃過濃烈的戰意。他又是一笑:「我,好戰!跟你一樣。看來我們,總有一天,會有一戰。」
獨孤寂心的心,如冰淒寂。但聽到「必得一戰」時,他鏤心地感到,感到冷龍楓那熾烈的戰意。
很烈很狂的戰意!只求一戰的戰意!別無他求的戰意!
他!心動了。
就像遇到「禁域」的其中之一「鬼境」裡的極猛之獸,還有那獨尊霸傲的「黑手」司徒千秋一般。
那種顫慄、全身熱血狂標的感覺,再度,再度充盈於他的體內。
他想起司徒千秋。那冷冷的「黑手」。
冷電似的司徒千秋。
與烈火似的冷龍楓。
他,獨孤寂心,已有兩場約戰!正等著他。
冷龍楓大笑而去。他很清楚獨孤寂心的答案。
獨孤寂心望著冷龍楓離去的方向。他心中莫名地充盈著一種感覺。
一種征戰的淒厲惑!
他知道,下次碰面,他再難與他談笑。再難!
深沉的黑幕,緩緩落下。
大地陷入一個沉瑟的世界。
暗的世界。
獨孤寂心蹲下身。一陣搜查後,他起身。
這一群黑衣人,似乎是外族聯軍派遣前來艦探虛實的人。哼!就讓這些人,留在此地,受點苦頭。此地也不可久圍。雖得美人青睞,可惜「孤獨」注定與情無緣啊。獨孤寂心內心作下決論。
獨孤寂心告罪一聲:「此間,事了。」
不待她們說話,也轉身便走。
司徒蕾也拱了拱手,緊追著去。
雪夜舞驀然心痛。為了他心痛。
因為,他的背影。
因為,三笑還遺未發的兩笑。
因為,她只看到,一片漆黑的靜。
以及,悲。
還有,碎心。
雲破月呢?
她又看到宇宙。
在他的背影。
其他人則看到,最寂寞的無盡淒涼。
真是「孤獨」。
一月後。
「修羅海」。
寒冰心,孤身立在才剛破夜馳出的日光之下。
他那冷寒孤俊的臉,竟有些迷茫,緊緊抿住的嘴唇,那堅逸的弧線,也有些落寞。
「冰心,你在想什麼?」一道香風飄來。
寒冰心繃緊的臉頰,緩和下來:「師姊,你醒了?」
被喚作師姊的女子,那冰冰冷冷的艷美,競如此熟悉。是了。她就是來歷神秘的「冰骨霜心」唐夢詩。想不到,她竟源出「修羅海」。
卻原來,當初胡嘯英進入「仇窟」,欲見的人,即是故友之子謝仇。
胡嘯英陡見年方十六的謝仇,立即老淚縱肆,收止不住。他緩緩道出當年與謝仇之父的恩怨。
謝仇只是聽著,沒有發言。
胡嘯英本已抱著必死的覺悟,「仇窟」便是他的死處。
誰知謝仇,只是淡淡、輕輕地說了句:「算了!當年的事,互有對錯。並非全是大叔你的錯。」
胡嘯英聽完,更是慚愧,但也暗暗欽服,謝仇小小年紀,便能明辨是非、胸懷坦露;且又心腸良善、安和待人。
胡嘯英多年梗在心中的愧疚,終獲得舒解。胡嘯英心懷大慰,才注意到窟中,竟躺臥著約有數十婦孺,於是問起謝仇。
謝仇答道:「這些都是被朝廷迫害的可憐人。他們的家人俱皆死絕,無處可躲。一日成群逃過搜捕,來到這裡。恰恰獨孤大哥在此,便助他們退了追兵。他們也就在此住了下來,不過最近,總有一些……」
語音沉寂下來。
「怎麼了?莫非有問題?」胡嘯英緊張地問。
「是啊。我老覺得窟外有些人,要對我們不利。現在,獨孤大哥又不在。我恐怕……」
胡嘯英拍胸說道:「無妨!我雖已老邁,但總還有些力氣。可以幫忙!」
謝仇那澄靜無質的雙眸,溢滿感激。
不久,在外等得不耐煩的胡莫愁,不禁高喊起來。
一路上精神恍忽的胡嘯英,此時才知兒子暗中守護著。他當下引進胡莫愁與「九天女」,與謝仇會了面。
謝仇說起窟內人悲涼的命運,但隱去了他自身苦痛的經歷。
胡嘯英見故人之子,竟如此胸懷寬大,不由的一掬英雄淚。
謝仇與「仇窟」中人,得遇「九天女」、胡莫愁等英雄年少,不禁心生傾慕。而胡莫愁等,則更佩服謝仇的憐人之心。
這一會談,自是天南地北,氣氛融洽至極。
一直冰冷不語的唐夢詩,一聽窟中之人,絕大多數是被朝廷迫害的悲慘婦幼,立即提議遷到黑土的「修羅海」。
眾人愕然。
「『修羅海』有我師弟,寒冰心。」唐夢詩解釋道。
一行人間明究竟。才知唐夢詩口中的寒冰心嫉惡如仇,最恨妄顧人命的仕宮,且武功之高,絕不輸日來聲威狂竄的獨孤寂心,有絕對足夠的實力,應付朝廷追兵。並且,「仇窟」
形勢窄小,容易被破,絕非久留之地。
當下,眾人商定後,便風塵僕僕來到「修羅海」。
「我在想!」寒冰心回道。
「想些什麼?」
寒冰心沉默不語,星目中的霸味,越形強烈。
唐夢詩見怪不怪,也不催促。她獨個兒賞起那冷冷的太陽,不期然的,她想起獨孤寂心。
她不自覺地將那爬滿孤寂的眼睛,和自己這師弟的冰血橫溢的雙眸,做了個對比。
「孤獨」這個身份,究竟帶給獨孤寂心多少困惑?
她彷彿看得出來。不!應該說她感覺得到,獨孤寂心,並不喜歡涉入人世間的煩憂。
他非常非常地不喜歡,唐夢詩從他的孤寂雙眼裡,看出來這樣的感覺。
是啊!人間的爭鬥,是多麼無趣的事。孤寂的他,怎會喜歡在這樣的境況裡,滾動翻騰!他怎會!
持續不斷地踩著別人的血跡與汗水前進,用那慾望之手,緊緊撈住那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永不停止。這樣,不累嗎?
唐夢詩有時真是很可憐那群栽進永無止盡的慾望之淵,卻還沾沾自喜的無知之輩。想必獨孤寂心也是如此的吧!
那些人,有沒有想過,當他們躍進棺材時,他們並不能帶走任何一件豪取強奪而來的物品?他們知不知道,當他們汲汲世間權財時,他們也就喪失他們本有的血性?他們清不清楚,他們將會變成猙獰、六親不認、不擇手段的獸狂?
他們真的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嗎?
於是,當他們驀然回首時,等著他們的,只有悲哀與淒涼。只有這樣。其餘的,早已沉淪於慾望的黑海裡主,永遠沒有再獲得的可能。他們爭逐了一輩子,最後竟僅僅得到一些湧也湧不出的痛淚。這是多麼諷刺的事啊!
唐夢詩回頭望了望身旁的寒冰心。她不喜歡,也不希望,她不願她的師弟也陷沒於那樣陋惡的世局裡。她,真是不希望!
還有,那個眼神總是充滿寂寥、傷情的「孤獨」,他會真的走到終生孤獨的地步嗎?
兩個沉思的人。
兩張薄薄的、蕭索的影子。
長長地拖在地上,飄飄忽忽的影子。
「噫?大姊,寒少俠,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好奇怪喔。」兀自揉著惺忪睡眼的「飄雪」
狄含煙,也湊熱鬧的與寒、唐二人立在曦照下。
寒冰心從漫漫長思中醒了過來,朝狄含煙笑了笑。
唐夢詩摸了摸狄含煙秀髮,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狄含煙撇了撇嘴,天真爛漫道:「才不呢!好難得到這麼好玩的地方,怎唾得久啊?」
唐夢詩皺了皺眉,責道:「九妹,不要太貪玩。這裡並非是安寧之地。」
狄含煙香舌一吐,作了個驚嚇狀,模樣俏皮動人,讓得唐夢詩發不起怒來,只得搖頭苦笑。
一旁的寒冰心,清楚地感受到兩女的姊妹情深。他心中不禁為這自小孤苦無依的師姊感到欣慰。她終於也能嘗到人間的暖熱情味。
那他呢?在無數酷絕的鍛煉中茁壯成長的他,什麼時候,才能一嘗情愛的苦與樂?
寒冰心默然。
但隨即的,他的雙眸瀑開滿滿的厲光。
不需要!他的結論。
他並不需要情戀的溫柔。他需要的是熾厲的血。
他要血!
他要用血來洗刷!
他絕不容許,那些醜陋面可惡的人間貪吏,與那狗君帝繼續存活於這個本該雪般潔清的天地。
他要他的心與血,滌盡天地的悲污,再創新麗的曼妙世界。
他要開始
開始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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