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來往絡繹不絕,這個小市集雖然沒有多大,但位置正當官道通路,南北往來的人少不得要在鎮中憩息歇口氣,喝喝酒,所以每日一到時刻,總是喧鬧異常,酒肆店舖的人忙得不亦樂乎,一直要到深夜才得休息。 
這時從西方街頭走來了一個中年漢子,只見他一身灰布衣衫打扮,面上風塵僕僕,但卻罩不住從那粗眉大目之中閃出的光芒。 
他背上斜斜背著一個長條形的灰色布包,雙眉不時皺了一下,似乎懷著什麼心事似的,緩步來到一家酒店門口,這時酒肆之中已近半滿,這中年漢子跨進門去,找了一處較為偏角的位置。 
酒食送了上來,他這時才慢慢抬起頭來,四下張望,只見四周食客形形色色,看了一會,便開始用菜。 
這時忽然馬蹄之聲大作,店主的食客忽然議論,紛紛倒有一半人都回轉頭來望向店外。 
那中年漢子怔了怔,不由自主地跟著回首望去,那馬蹄之聲來得近了,戛然而止。 
一連走進來三個身著官家制眼打扮的漢子,卻是一身短衣扎落,看來分明是官方的巡捕。 
那三個捕快緩步走入酒肆,店中掌櫃似乎和他們三人很熟的樣子,一步迎了上去。 
「李三哥,事情怎麼樣了?」 
這時店中陡然一靜,似乎大家都在等候那當先一個捕快的回答。 
那李老三吁了一口氣,順手指過額角的汗水,卻是拭不去那一臉愁容,他沉聲道:「無影無蹤!」 
眾客一齊啊了一聲,那李老三一揮手,三個人坐在一張當門的小圓桌邊,李老三哼了一聲道:「我說,小方,咱們是霉運當頭了!」 
那姓方的捕頭搖了搖頭道:「他媽的若是這個下午再沒有音訊,咱們快自動捲起行李吧!」 
店中眾人又是議論紛紛,整個店內一片嘈雜,那中年漢子雙眉緊皺,卻是聽不出頭緒,這時那李老三忽然站立起身來,大聲道:「各位鄉友,可不是李某無能,只是這事情太過離奇了,在座各位,可有人見過縣老爺麼?」 
眾人紛紛搖頭,李老三又道:「自從昨日清晨發現縣老爺懸印不辭而去,咱們三人跑了整整一天半了,連影子都沒有——」 
那掌櫃這時插口道:「你知道,咱們縣老爺自從六年前上任,就沒人聽說他老人家有什麼親戚朋友,一向是獨行獨斷,愛民如子,李三哥,你若想他到了什麼親友家中,那是萬萬萬萬無此可能。」 
李老三歎了口氣,正待落座,這時忽然那灰布中年漢子站起身來,滿面驚愕道:「李……李老師,你說,縣老爺失蹤了?」 
李老三呆了一呆道:「這位朋友,你可是路過此地?」 
那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道:「在下今日才來此地,敢問此地縣老爺可是姓陸?」 
李老三雙目一轉道:「不錯,正是姓陸,你——你此來要想見他老人家?」 
那中年漢子點了點頭!李老三雙目一亮道:「敢問,朋友你與縣老爺是何關係!」 
那中年漢子吁了一口氣道:「老朋友罷了!」 
李老三忙問道:「朋友貴姓大名?」 
那灰衣中年人搖搖頭道:「無名之輩,不提也罷!」 
李老三咳了一聲道:「朋友,這是咱們唯一的線索。 
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你要問我,我自己都不知何處去找尋他。」 
李老三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左手猛地一翻,一直落向那中年漢子左肩之上。 
那灰衣中年不料他在這種地方竟然動手,本能之間右肩一沉,身形向左一斜,同時閃電般一把抓起一張小木椅迎了上去。 
李老三招式一發,只聽喀嚓一聲,那木椅登時四分五裂,眾人一起一聲驚呼。 
李老三後退一步,雙手一抱拳道:「朋友好俊的功夫。」 
灰衣中年冷哼道:「掌櫃,算帳!」 
在懷中摸出碎銀擲在桌上,大踏步向門外走去。 
李老三怔了一怔,身形一動,閃身攔在店門,灰衣中年雙眉一軒,冷冷道:「李老師,你這未免過分了?」 
李老三雙手一拱道:「朋友,恕李某尚有一言請教。」 
中年漢子緩緩停下足步道:「清說。」 
李老三四下望了望,聲調突然壓低,沉聲問道:「那縣老爺未上任之前,可曾是武林中人?」 
中年人默默望著他,好一會才輕輕道:「什麼?李老師難道不知曉?」 
話聲方落,身形已然和李捕快擦肩而過,行到店門外,李捕快長呼了一口氣,才緩緩走回店中。 
那中年漢子慢慢走開,這時他心中也是震動不已,怎麼也想不到陸老哥竟在昨日神秘失蹤,瞧來多半是老哥也聽到了聲訊,先一步走了。 
他想到這裡,不由又暗暗生疑,怎麼那消息已傳到這等小鎮之中,看來多半是對方有人在附近出現,透露而出。 
他思慮紛然,忽然一抬頭,只見不遠之處另有一家酒樓,店門之前停著好多匹駿馬,心中一動,反正方才酒食未足便遭人打擾,正好到那店中再吃一些食物。 
於是他足步加快,來到店門口,他乃是有心而來,雙目一掠,只見店中坐著好幾堆人,一瞧那打扮,當門一桌四人分明是武林人物。 
中年人心中一動,緩步跨進店內,那四個武林人物正談得起勁,而且聲調相當洪亮。中年人找了一處不太遠的空位,專心傾聽,那四個似乎根本未留意到他的進入。 
只聽其中一人道:「這一場拚鬥,可真不知鹿死誰手。」 
另一個粗啞的聲音道:「三弟,你忘了丐幫的威名麼?飛帆幫那一點本領簡直有限得緊,怎能與叫化們一爭長短?」 
那中年人聽到這裡,只覺心中猛跳,暗暗忖道:「是了是了,原來消息是這幾人走出,看來陸老哥必是聽到了消息,先行上路了。 
他心中一陣激動,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只聽那個被稱做「三弟」的聲音又道:「大哥,你這就不知道了,飛帆幫是有後手的。」 
那粗啞的聲音哼了一聲道:「三弟,丐幫湯二俠、王竹公,聽說都又重入湖海——」 
那「三弟」嘿了一聲:「那楊陸手下大員如今凋零不全,湯奇、王竹公武功雖強,但終是寡不敵眾!」 
那粗啞的聲音道:「你會怎知道?」那「三弟」道:「大哥,這些年來咱們三江五湖到處都跑遍了,那裡聽說過有丐幫弟子的蹤影,世事變化太快,丐幫的雄風是冰消瓦解了!」那粗啞的嗓子冷笑道:「三弟,你這話就差遠了,嘿嘿……」 
那「三弟」不服地道:「大哥有何高見?」 
那粗啞的嗓子半晌不語,好一會才道:「丐幫弟子密佈南六北七一十三省,只要有人登高一呼,老叫化們可是連命也不要會一湧而合。」 
那「三弟」又哼一聲,那粗啞的聲中突然聲調一沉,一字一字說道:「聽說昔年『天下第一』的白布包也重現江湖,看來丐幫的領導已重現江湖了,三弟,我勸你說話小心,說不定四周便有丐幫的弟子哩!」 
那三弟又哼了一聲,粗啞的聲音陡然壓低,冷冷說道:「三弟,據我看來,這兩天這裡鬧得亂哄哄的,說什麼縣老爺掛印而去,依我看,那姓陸的縣官八成便是丐幫昔年的陸長老!」 
那其餘三人一起驚疑道:「什麼?」那灰衣聽人也是震驚不已。 
那粗啞的聲音低低道:「昨日絕早我無意之中路過縣府,只見一條人影越窗而出,輕功美妙得緊,當時我心中大奇,藉著天光一看,原來是縣老爺自己!更令人驚奇的,那陸老爺身著青衣裳,肩上釘了幾個淡黃的補丁,竟是丐幫長老的裝束,果然第二天便傳出縣官出走的消息……」 
那「三弟」吶吶地道:「你——你是說,那陸長老這幾年退隱武林,當了縣令,當日聽到了丐幫的大消息,立刻掛印而去相援?」 
那粗啞的聲音道:「八成是錯不了!所以,三弟,你說話可得小心些,叫化子的潛力可不敢輕視!」 
他話聲未完,驀然砰的一聲,一個銅碟掉在四人桌子中間,登時打得碗碎盤飛,四人一齊吃了一驚,抬起頭來一看,只見一個漢子身著布衣,背上插了一根旗招,上面寫道:「鐵口賽諸葛」五字,左手拿著一個銅碟,與桌上的一面全相同,分明那銅碟是這個相士所擲! 
四人怔了一怔,那個相士走了過來,抱手一禮道:「在下一時失手,有擾四位大爺酒興,該死該死!」 
那灰衣中年人看見這相士,心中陡然狂跳,幾乎忍不住。出聲,這時那四個見相士離此尚有二步多遠,銅碟分明是他有意擲過,失手落地絕不可能,不由心中怒火大作。一齊站起來!那相士雙目如電,掃過四人,冷冷道:「四位大爺面上晦色太重,口舌須得小心,否則必遭大禍!」 
那「三弟」怒叱了一聲,正待出言傷人,那個粗啞聲音的大漢冷冷一哼道:「朋友,你這是言之有心了!」 
那相士微微一笑道:「在下相測之言如此,諸位不信也罷!」 
他緩緩伸出手來,去拿那桌上一面銅碟,那左首一人陡然一拳擊在碟上,大吼道:「慢著!」 
那相上雙眉一皺,伸出的手已摸在碟邊,左首那人大吼一聲,用力將那銅碟奪在手中,那知那相士手掌陡然一翻,平平擊在碟面,砰地一聲,那脆鋼圓碟登時裂為二塊! 
右首的「三弟」一言不發,左手一沉,右掌直衝而出,忽然斜地裡勁風之聲大作,「三弟」只覺手臂一重,禁不住當場倒退三步,只見一個灰衣中年一步跨了過來,寬大的袖袂猶自顫動不已! 
那相士看了灰衣中年一眼,滿面是又驚又喜的神色,卻是一語也說不出聲,那灰衣中年對四個怔在一邊的漢子冷笑一聲道:「咱討一口飯吃,諸位都容不得麼?」 
這一句話原是丐幫弟子的口頭禪,已有十多年未在江湖聽人說過,四人一齊征了一怔,吶吶道:「原來——丐幫——」 
灰衣中年人嘿嘿一聲冷笑,一拍那相士肩頭,兩人大踏步走出店門! 
走出店門,那相士吶吶地道:「徐老三,你——你怎麼也到這裡來?」 
那中年漢子原來姓徐,名叫徐世復,十年前是丐幫核心大員之一,那相士乃是銅鋮鐵判馬高,兩人同為丐幫四大金剛其中人物。 
那年丐幫老幫主楊陸去星星峽不返之後,丐幫瓦解,徐、馬兩人原來刎頸之交,但也分手各奔前程,整整十多年不通音訊,這一會面,兩人只覺滿腹辛酸,心頭空有千言萬語,卻是吶吶不知所云。徐世復長長歎了一口氣道:「馬二哥,你也得到消息了。」 
馬高嗯了一聲道:「自從那『天下第一』重現江湖的消息傳到,我就盼望這麼一天,不想他們竟敢公開欺上頭來……」 
徐世復道:「這一會也是他們欺人太甚,傷了咱們一個弟兄,還要統號天下,馬二哥,你可聽過幫主的消息?」 
馬高道:「聽是聽說過,只是……」 
徐世復望了望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道:「只是年齡太輕,功力或恐不足?」 
馬高道:「正是如此。」 
徐世復道:「兄弟所居地域較偏,只聽說是一個姓白的……」 
馬高點了點頭道:「不錯,那八成便是白鐵軍小弟了。」 
徐世復道:「那年咱們分家時,小弟才不過八九歲,難不成這幾年得到了什麼奇緣?」 
馬高笑了笑卻道:「到是湯二哥,王三哥,小梁,都已出山了,嘿!你可知道,蔣老九聽說也回壇了!」徐世復道:「方纔聽那四個傢伙說,陸長老掛印而去,馬二哥,咱們這番重頭來起,得好好再干他一番。」 
兩人一齊走出市鎮,一宿無話,連連趕了兩天路程,這一日又來到一個城市。 
這個城市相當大,兩人一路走來,徐世復打扮平凡,到是馬高一身相士打扮,惹了不少注意。 
兩人走入城門,找了一家大酒樓,才一入門,忽然掌櫃迎面而來,抱拳道:「這位可是馬爺?」 
馬高怔了一怔,緩緩道:「不錯,朋友,咱們面生得很……」 
那掌櫃不待他說完,又是躬身一禮道:「請上樓上雅座!」 
馬高正待開口,只聽樓上一陣哈哈大笑之聲,一個中年人走下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