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什麼呢?只有他自己肚內明白。
至於他為何獨對姜傳遠偏寵有加?當然,也有他的用意。
汪浩然平生的信條,就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不折不扣的曹操信徒。
當一曲「齊天樂」奏罷,也正是摩伽舞到叫人心迷意亂之際汪浩然一聲:
「退下」
他先鼓掌三響,表示對舞伎們的嘉獎。
樂聲停,妙舞歇。
她們翩若驚鴻的向簾後隱去。
只留下一陣陣的香風裊裊。
汪浩然哈哈道:「各位愛卿,此樂何如?」
大家當然轟聲叫好。
他又笑道:「此舞何如?」
大家又叫好如儀。
他一與舉,道:「此何足道哉?待大功告成,孤當集天下之味,天下之樂,窮視聽之娛,盡身心之暢,隨心所欲,與眾卿共享之—」
一頓,又道:「而且,屆時,眾卿亦可各出心栽,自行受用,予取予求,不負平生大志,始不愧為大丈夫,眾卿以為何如?」
嚴百川首先大呼:
「全仗主公之福!」
群雄轟然呼應。
汪浩然笑了,目注姜傳遠,道:「姜愛卿」
姜傳遠忙起立躬身道:「臣下在。」
汪浩然道:「適才之舞伎,本是孤後宮家樂,其中,不乏北地胭脂,南朝紅粉,越女芳菲,吳娃媚婉,卿乃解人,認為彼等,亦算人間殊色否?」
姜傳遠忙道:「能得主公准後宮之選者,無一不是人間絕色,一代美人也」
「姜卿?」
汪浩然笑道:「卿如有特垂青眼者,盡可指出二至四人,當賜卿侍寢—
—」
姜傳遠大驚,避席惶聲道:「這個臣下斗膽如天,他不敢妄想!」
汪浩然正色道:「姜卿豈嫌伊等庸脂俗粉?或者,有『只惜海棠春早發,可憐蝴蝶采殘枝』之意乎?」
姜傳遠冷汗如浴,下跪階前,頓首道:「臣下萬死不敢有如是想法」
汪浩然沉聲道:「卿可知『君無戲言』否?」
姜傳遠忙道:「臣下知道,只是」
汪浩然道:「即知孤言不輕發,何得抗命。」
姜傳遠促聲道:「臣下肝腦塗地,殺身難報。」
壓浩然頷首道:「姜卿平身」
姜傳遠應聲起立,不敢仰視。
汪浩然緩聲道:「因卿有功,孤乃有賞,侍女中,有半數未經孤之御幸,卿不便自擇,孤當為卿選取四位,卿毋辭也」
姜傳遠只是連聲稱:
「不敢當,不敢當此厚賜」
汪浩然一擺手,目掃全場,震聲道:「各位卿家,孤重賞姜卿,汝等亦有所疑否。」
魏世才躬身道:「主公禪武,決不當之事」
汪浩然點頭道:「孤當然有對眾卿宣告之必要」
一擺手,道:「姜卿,且人後殿歇憩,人浴更衣。」
姜傳遠忙躬身退人偏殿,自有宮女侍候。
汪浩然目掃群雄一遍,沉聲道:「眾位卿家,姜總巡閱使奉孤之命,改容貌為一駝背老人,屈作『南莊』看守果園的老蒼頭,月支制錢五角也只有鄙吝出名的史某人,才肯化如此賤價僱用一個年老的人,但經他的靈活運用,不但能知『南莊』動靜,還能利用深夜負責與大江以南的分支舵聊絡,以不同的面目與身份出現,卓著功勳,使大江以南的一切大小事宜免孤分心懸念」
一頓,右拳緊握有力的按在玉案上,大聲道:「能如姜卿任勞任怨,鞠躬盡瘁,效忠於孤者,難能可貴,因此,孤深喜之,眾卿以為如何?」
原來如此。
魏世才緩聲道:「主公神極莫測,賞罰嚴明,臣等於深為感奮,亦同感惶愧無地,當全力有以贖罪。
群雄同聲附和。
汪浩然仰面傲然道:「孤今日,可說謀臣如雨,猛將如雲,符某人與方某人又何足道哉,成大功,競大業,指彈間事,現在,聽孤部署一下」
群隱肅靜傾聽。
汪浩然大聲道:「第一、重去方家堡,是孤之願,且系由孤單身而往!
第二、由於左丞相需要靜養,此地暫由左丞相代孤坐鎮,並調度一切。
而由鄧中郎佐理策劃。
第三、眾卿暫時按兵勿動,唯需聯絡南下揚州對付姓龍的和林家老小,接應阿玉,一同北來」
群雄相顧,無一人敢於開口。
因為,汪浩然這種決定,實在大出人意料之外。
第一、大家以為汪浩然縱使自負天下一人,真有天下無敵之能,要再去方家堡,無異闖龍潭,人虎穴之險。
依情依理,即使汪浩然欲逞能,獨馬單身前往,他非派出大批高手,在附近聽令,隨時準備接應他不可。
而汪浩然已經否定了,的的確確,只有他一人去。
第二、他指名留下「活曹操」
魏世才代他留守及留下鄧中儀這個「妙手伯溫」
在此,也是「怪事」。
首先,常百樂直發怔,心中好不氣悶。
因為,此次方家堡一役,汪浩然僅以身免,可說大敗虧輸。
在事實真相未查明之前,無疑的,以魏鄧二人涉嫌大。
現在汪浩然競公然給魏、鄧二人授以重任,豈非已認定了魏鄧二人清白,有功無罪,才如此付託的。
這樣,簡直是皂白不分,叫人難以置信,常百樂首先感到不服。
只是,他尚未及表示什麼,已被嚴百川冷酷的目光止住了。
「主公,臣有一言!」
是魏世才沉著的,開了口:
「務祈主公垂聽。」
汪浩然一哦道:「右丞相有何高見?」
魏世才道:「臣以待罪之身,理當先驅效命才是,但以主公已宣示『單刀赴會』,臣下在此次方家堡洩密之嫌未全部水落石出之前,不敢接受重任」
汪浩然軒眉道:
「右丞相之意如何?」
魏世才道:「願乞命赴揚州一行,務期此次南下,必然圓滿報命。」
汪浩然笑道:「揚州幾個小輩,不足掛齒,何能大才小用,勞動右丞相?」
魏世才接口道:「臣無別意,但求心安,不願留在是非未明之地,亦示出處分明。」
汪浩然道:「右丞相,孤與卿,名屬君臣,情同手足,孤決無見疑之理,疑則不用,望卿勿辭,而且,正好趁此空隙,讓卿與魏卿得與嫂夫人等團聚孤已命專差往接嫂夫人去矣。」
魏世才一哦,謝道:「主公如此厚待,使臣下更是汗顏無地。」
鄧中儀也謝道:「主公如此體恤,不勝感奮。」
汪浩然笑道:「如此,反見生份了,二位卿家,應知當前重任艱巨,非二卿留守,孤不放心」
魏世才道:「主公如此厚愛,臣下敢不竭誠以報?此地留下鄧中郎與姜總巡閱使已足,臣下仍盼能暫時避嫌」
汪浩然沉吟道:「恁地」
又一哦道:「孤倒想起來了,關於不久前,孤在『龍駒寨』曾經有所發現,即是牛家父女,經查證,確係馬家丫頭和老僕家將之一,據阿壁,阿玉報告上來,彼等二人已經在中途分手,經孤派出人馬打探,根據陸續報告,那老頭與馬家丫頭可能藏身隱跡在濟南附近,孤甚不放心」
魏世才躬身接口道:「此事,請交臣下親自走一趟如何?」
汪浩然笑道:「此亦大才小用,不過,馬家老少,身懷『綠玉馬』,正是『四大絕學』之一,彼等二人,可能就在潛修絕學?如此,則茲事體大,有勞右丞相辛苦一趟,自可如探囊取物之易,好得歷下(濟南)距離較到揚州近,我們暗卡也多,呼應極便,左丞相如有所得,或孤有急務需與右丞相相商,隨時可用飛鴿傳書」
魏世才忙道:「如此,臣下立即進行。」
汪浩然道:「還有一點,一有發現馬家老少蹤跡,請左丞相謹記一點,只可生擒,不可斃之!至要,至要。」
魏世才道:「臣下知道了,就此拜辭。」
汪浩然一哦,道:「別忙,方才右丞相尚有未竟之言,便為姜卿回來所中斷,孤還要聽聽高論。」
魏世才恍然道:「原來這樣,主公虛懷若谷,何須臣下多贅一詞」
「不然!」
汪浩然正色道:「一言之得失,有關成敗,孤如不聽完右丞相高見,就難釋於懷。」
魏世才想了一下,恭謹地道:「方纔臣下是列舉到第三點,實在是不成熟,尚未經深思的拙見。」
汪浩然道:「願聞。」
魏世才道:「因主公為人所不能為,採納臣下『捨身喂虎』之計,有再去方家堡之行,臣下偶觸靈機,假如主公趁此與符某人見面,是以故人姿態,不妨倡言因得悉昔年『四大家』之後代子女,已經有了訊息之說,以他們父執身份,邀請符某人聯名發帖廣告天下同道,要為『四大家』老友後代重整門楣,光耀門戶,地點就不妨暫借方家堡,如此,天下令名雅望,皆屬主公,既可先立於萬全之地,又可藉此釋符某人與方某人之疑,解救左錦衛,不過反掌之易耳,何況,還可因此引出『四大家』的子女」
汪浩然靜靜地凝神聽著,至此,大笑而起,道:「孤正有此意,孤正有此意,右丞相所言,竟與孤心意相通,不謀而合,此所謂英雄之見」
魏世才忙道:「臣下只是獻曝之忱,存供主公參考,早知主公胸有成竹,比臣下必更鉅細周到,又何須臣下繞舌哉?」
汪浩然哈哈大笑,道:「兵貴神速,孤立即途往方家堡,需稍事準備,卿等可照孤方纔所示而行!」
魏世才躬身道:「臣下先行一步了。」
汪浩然頷首道:「孤靜候佳報,待孤回宮時,當與丞相暢敘、與眾卿共進慶功酒。
哈哈」
大笑而起,一揮手,離座。
魏世才已一揖而退。
他是這樣進來,又這樣出去,很乾脆。
汪浩然回顧道:「鄧卿代孤送右丞相出宮」
又向群雄舉手道:「眾卿靜待孤回宮可也」
人已大步掩沒珠簾之後。
群雄早已離座起立恭送如儀。
魏世才在謙聲道謝中,與「奉命送他」
的鄧中儀匆促進入甬道。
他二人前腳剛走
四個宮女匆匆走出,她們各自招手,先把嚴百川,常百樂及另外二位黃衣護法叫近身前,低聲吩咐了幾句當然是代汪浩然傳命。
只見嚴、常二人和另外二位護法神色凝重的匆匆抽身而去。
接著,又走出另外四位宮女,也是各自召人傳下汪浩然的密令。
又有幾批人先後腳出去。
以前後八宮女出來各自召人聽命的緊張來說,當可知道是有極緊急的差遣或者是最機密的任務。
實在,是二者兼有之!汪浩然在後宮臥室中,召見了「感激涕零」
有餘的玉面子牙姜傳遠,促膝附絕,密語了近半個時辰,在二人相對一笑中,汪浩然滿意地目送姜傳遠退出的背影,面上湧起詭譎而又陰厲的獰笑,雙拳緊緊的握住
而後,他又召進了八個錦衣武士與八個黃衣武士。
繼之,又召進了八個宮女。
也不知汪浩然對他們與她們吩咐了一些什麼?當他們和她們先後退出後,汪浩然匆匆而細膩的「打扮」
了一番,一拉暗門,在銅鏡移動中,倏地消失在鏡光四映中
晨霧很濃。
整座方家堡,為濃霧所籠罩著,如由遠處看,高聳簷牙屋角,時隱時見,很有海市蜃樓的景象。
正是方家堡大劫後的第三天早上。
有一個人,「拖」著一步千斤重,十分吃力的步子,搖晃著身形,走十步,停一停,掙扎著向方家堡走。
雖然已是快天光的時份,由於霧氣太濃,目力難及丈外,這個人一直似在切盼有人出現,而偏偏使他失望。
雖然,前面一箭之外,就可看到方家堡甲地連雲的巨大影子,在這個人而言,竟似咫尺天涯,一步猶如千里之遠。
終於,他一陣搖晃後,跌倒了。
再也不能站起了,他呻吟出聲。
適時,有急促的馬蹄響起,而且,潑風般快。
一二四眨眼間,蹄聲已經在離這個人的十多丈外飛馳而過。
而且,還有豪邁的大笑:
「不名兄,你可服輸了?」
另一個聲音嗨嗨著:
「還是不服輸,咱們換一下牲口再比如何?」
「好!好!騎術是無法取巧的,再放一馬好!」
「就比這一程,如果仍是你老兄高一著的話,我才相信」
「行!這是第七次了,當年諸葛武候『七擒孟獲』,換得孟蠻子『南人不復反矣』的話,現在咱也希望聽到不名兄認一個『輸』字!」
「好!看到底是誰猛著先鞭!」
說話的正是「關東大豪」方不同。
另一個不服輸的,當然是「寒山孤客」吳不名了。
二人正在交換坐騎。
方不同上了那匹白馬。
吳不名則在整理著原是方不同騎的那匹「烏雅」。
方不同揚鞭笑道:「不名兄,這匹白馬,是萬中選一的『照夜玉獅子』,又名『一塊玉』,論腳程,『烏雅』不及它,至少差了一皮,咱可以讓你先放轡一箭之遠」
「這是什麼話?」
吳不名叫道:「方兄未免太豈有此理,好比下棋,要人讓子,還比個啥?不是等於先自認棋差一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