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銅雀台」遺址下面的宮殿裡。
明珠煥彩,燈燭交輝。
衣香鬢彩,穿梭著衣分三色的綵女宮娥。
她們個個花容嚴肅,神然緊張。
黃衣武士,肅立如泥塑木雕。
有一種無形的肅殺氣氛,使人看得眼晃,竟會見得到,甚至可以聞嗅出來。
宮女們在忙著設席與佈置陳設。
在每一個甬道轉折處,出入處,都有二名至四名黃衣武士走動著,個個都是面無笑容。
在進入這座汪浩然地下「行宮」
的第一道出入口也即是連城壁上次進入的地方,是兩個黃衣老者,在行走著。
兩人都是心事重重,煩燥不安地來回走著。
終於,一個開口了:
「老大,真是豈有此理!咱們為了一舉拿下方家堡,主公為此煞費苦心,先經過多年的佈置,連方不同那廝備而不用的地道都由主公派人潛入,化了近一年的工夫,加裝了許多玩意兒,怎麼吃定的鴨子會到口的又飛了?真是叫人莫名其妙啊!好不氣悶人也!」
另一個哼了一聲:
「老二,少舌嘈,你,怎麼變成老太婆一樣儘是叨嘮廢話?」
兩人因為說話,停住了身形,面對面了。
兩張好兇惡醜陋的面孔,除了同是一頭紛披的灰白頭髮外,一個殘眉鷹目,削鼻凹腮,面如白毛殭屍,透出冰冷的神色,一副討債模樣。
一個是蟹面闊嘴,微露獠牙,招風耳,深目濃眉,左頰一道三寸長的刀疤,右腮有一撮豆大的黑痣長毛,神色極獰厲。
原來,正是烏蒙五魅的老大和老二。
前者是老大嚴百川。
後者就是常百樂。
常百樂舐舐發焦的嘴唇皮,沉聲道:「老大,咱是在想主公下一步會怎樣做?咱們老三、老四和老么,不知怎樣了?」
嚴百川皮笑肉不笑的道:「誰知道主公袖底乾坤?據我看來,這一次我們是王金龍嫖窯子玩光了家當啦。」
「怎麼?」
常百樂噢了一聲:
「老大,你也說喪氣話了?」
嚴百川死人斷氣似的:
「你認為武大郎玩貓子多少還有個鳥?」
常百樂狠聲道:「老大,這一次,固然是咱們十多年來第一次吃了大虧,大姑娘生孩子一一丟人到家啦,可是,明明是十拿九穩的事,怎會一下子唏裡嘩啦,落得這個收場?咱們該仔細打個商量,也許,等下可以向主公回話,討個喜歡。」
嚴百川點頭道:「老二,你這句話,還有理,算是你難得的一次聰明起來了。」
常百樂道:「奶奶個熊,咱認為十有八九,一定是姓魏的和姓鄭的出了庇漏兒,不然,再不濟,也不會栽得這麼慘!等一會,如果老三與老四、老么沒趕回,有個他媽的七差八錯,咱們一定要向主公回話,先追究老魏和老鄭的失責!」
嚴百川鷹目一瞪,盯住常百樂,道:「你根據什麼?豈是沒根沒據,可以信口胡言的?你可知道,老魏和老鄭是一對什麼貨?他們的嘴皮子,比我們會說,一肚子的壞水,也比我們多,你,別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找苦吃啦。」
常百樂道:「老大,您怎麼前怕狼,後怕虎了?」
嚴百川哼道:「老二,老魏與老鄭,比虎狼還要難惹,千萬別出歪主意,免得惹火燒身!」
常百樂悄聲道:「老大,咱們兄弟五人,總不能讓老三他們自賠上三條命,咱認為,皆因老魏和老鄧未能依照主公預定的步驟配合好,以致亂了陣腳,後又亂發信號,使咱們投入陷阱,結果,是咱們自賠上近二十條命,卻一無所得,最倒毒的,是連本來已經到手的方家兩個丫頭,也被他們奪回去了!這不是輸到脫褲子麼?
嚴百川哼道:「放馬後炮,又有什麼用?現在連主公也是沒好氣,張飛不笑周倉黑,還是別火上澆油,自找沒趣的好。」
常百樂哈牙道:「不成,咱們非咬姓魏的和姓鄧的一口不可!」
「為什麼?你有什麼證據?」
「他們在方家堡,好不舒服,養兵千日,用在一朝,輪到他二人該立功之時,卻反而把主公的大計,多年的苦心佈置一概弄垮了害死了這多人,當然要兩個傢伙還個理來。」
嚴百川冷冷地:
「老二,你別丟人啦,試問以他二人之智,如果碰到意外的事,強中自有強中手,怎可怪他們而且他們也可找出理由為自己辯讓,何況,主公神目如電,如果真是他二人吃內扒外,漏了機密,瞞不過主公,自有他們好受的,用不著你空發狠。
常百樂如洩了氣的豬尿泡,直發怔道:「真是叫人氣悶不過嚴百川倏地嘿嘿陰笑道:「老二,你等著瞧,他們二人還沒有回來,大家都已陸續回來了,如果等一下,他二人還不來,又沒有報告上來的話,十九是他兩人「該死」了,主公一定會有表示,說不定,咱們會被差遣去找他二人呢!」
常百樂哦道:
「要得,還是老大的腦瓜子靈,嘿嘿,該他兩人晦氣臨頭了!
話未了,猛住口,他和嚴百川同時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是有人來了,很迅疾的破風聲至。
眨眼間,便由百十丈外掠到了附近,也就是已到了二人的頭頂上。
嚴、常二人立時聽出來的是二人,身手很行。
只聽有人輕噢了一聲:「世才兄,好險呀,我們真是虎口餘生了,真是太慚愧了,誤了主公大計,有何面目去見主公和眾家弟兄?」
一個深沉緩慢的聲音:「是出我們估計之外,突然之變,非是我們不盡力,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面的,只好向主公領罪了誰會想到符振揚和章大鈞會突然到了方家堡?還加上那個姓吳的,事已至此,只有向主公請示後,再圖報復了」
另一個聲音接口道:「也只有這樣了,還無人釘梢,該下去了!」
接著,是清脆三擊掌的聲音。
嚴百川與常百樂已聽出正是切齒痛恨的「活曹操」魏世才與「妙手伯溫」
鄧中儀來了。
二人迅遞了一個眼色。
嚴百川輕喝道:「口號」上面低聲應道:「啊瞞!」
「燒餅歌!」
「阿瞞」,就是一「活曹操」魏世才的代號。
「燒餅歌」,也就是「妙手伯溫」鄧中儀的代號。
除了他們自己人外,誰也聽不懂,想不到的,這是他們特定的「暗號」
以免有個萬一,碰到對方假扮冒充的人,可以用這種,「口號」問答,立知復偽。
因為,這汪浩然「行宮」所在,進出也特別嚴密,可稱水也潑不進。
上面也沉聲問:「下面是那一位?」
嚴百川冷聲道:「護字一號—」
常百樂接口道:「護字第二號!」
上面沉聲道:「原來二位護座,辛苦了。」
常百樂哼道:「請問咱們老三、老四、老五怎樣了?」
是魏世才回答:
「他們三位護座未趕回來麼?」
常百樂沒好氣地:
「回來,還會請教?」
魏鄧二人隱約已聽出語氣不善,鄧中儀答道:「我們二人只是主持『內線』,不清楚外面的事」
「很好!」
常百樂接口道:「恭喜二位功成回來,是否要通報入內,遠接高迎?」
魏世才反而冷笑道:「彼此,彼此,二位乃「從龍」
之臣,這下主公一定會高昇二位三級,賞賜一定不少!」
常百樂原想諷譏對方,不料,以而受了挖苦,不禁怒嘿一聲:
「好!主公在等候二位,請吧!」
鄧中儀緩了口氣,徐徐道:「『常三護法』彼此不必鬧無謂意氣,據小兄弟所知,由護教已被害,連閻護教與陰護教及所屬原來十殿天王可能也有損折,我們二人並不知三、四、五護法是否系直接參與攻堡之役?
抑是隨侍主上聖駕?」
嚴百川冷丟丟地道:「是麼,都是二位的內線工夫做得太好了,據實奉告:
咱們已經查核,毀折二十一人,掛綵十三人」
魏世才故作失驚接口道:「主上聖駕想必萬安?」
嚴百川哼道:「主公功力通神,當然無人能動他毫髮,可是,火氣大了,請二位入內親自陳奏吧!」
魏世才道:「謝過二位護法提示了」
人影輕墜,魏世才與鄧中儀己先後飄身而下。
二人都是恢復了本來面目。
常百樂發狠道:「二位請,等下再來道喜致賀!」
一側身,讓開一邊。
魏世才以牙還牙地:
「彼此,彼此。」
常百樂一翻眼,正要嚴百川哼了一聲:
「主公馬上要升殿了,聽說,已下令把三大毒刑陳列出來,不知是那一位有此榮幸,先做第一位「刑上」貴賓!」
魏世才一直向前走,頭也沒回地哼哼著:
「當然不會是二位護法,因二位乃主上身邊之紅人也!」
常百樂輕喝:
「姓魏的,你還要口花花的風涼?」
便要有所行動。
鄧中儀冷聲道:「二位護法,能一同見主上最好,主公聖明,自有是非曲直,即使我與魏兄受罰,也得由主公決定」
嚴百川接口道:「好的!二位請吧,姓魏的,你少在口頭上佔便宜!」
魏世才霍地回身,沉聲道:
「二位如此無禮!等下可不得推賴!」
常百樂一挺胸,瞪眼道:「笑話,你憑什麼?」
魏世才怒目厲聲道:「常百樂,你可知道爵鐵有別?你怎可悖詞犯上?」
常百樂呸了一聲:
「姓魏的,你別臭美了,你還以為你是右丞相麼?笑話,等下夠你受的了!」
魏世才喝道:「至少,本人現在仍是主上駕下的丞相,你,怎敢一無禮?」
常百樂聳聳肩道:「如果半個時辰後,你姓魏的仍是右丞相,再打你奶奶的官腔不遲!」
魏世才重重地哼了一聲:
「等下再說!」
一摔袖,掉頭直往內走。
鄧中儀咳了一聲:
「真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同是一殿之臣,何必這樣勢利眼!」
常百樂正要反唇相譏,嚴百川己冷峭地示意他住口。
倏地,一陣絲竹細樂湊起。
雲板輕響。
鐘聲丸鳴,嚴百川吸了一口氣,道:「主上快升座」
常百樂道:「可惜咱們不能離這兒,不然,大可看這兩個傢伙的樂子,虧得他二人還敢這樣神氣活現,擺他奶奶的威風!」
嚴百川低沉地道:「老二,我感到有點不妥,你最好別太胡調了,誰不知姓魏的是老狐狸,加上這個狗頭軍師鄧中儀,萬一他們兩把臭嘴把主公說活了心,並未受處罰,倒霉的還是我們,這叫做禍由口出!」
常百樂冷笑道:「老大,你太多意了,這兩個傢伙,不死也得脫層皮」
猛住口,腳步聲響,是一位黃衣武士大步走來。嚴常二人知道這班黃衣武士,才真正是汪浩然的貼身近衛,也都是經過汪浩然親手調教的,等於產汪浩然的記名弟子,忙屏氣肅立。
黃衣武士冷峻地道:「奉令諭!請二位護法封死入口,入殿赴宴。」
嚴百川和常百樂同聲道:「知道了。」
黃衣武士大聲道:「這裡有人接班,令到即行。」
嚴常二人忙應聲移步。
把石碑移好,就封死進口了。
二人進入大殿。
兩列盛筵,共是十八席,已經滿了八成座。
嚴、常二人走向自己的座位。
只聽一聲嬌滴滴的:「聖駕到!」
全體一致起立,肅靜得很。
珠簾抖處,流蘇輕曳。
一王者衣冠的人大步而現身,後面緊隨八位綵衣宮女。
王者坐定,宮女雁列「人」字。
他一聲嚴厲的:「眾卿入座。」
大家一致躬身道:「謝主公賜坐。」
王者一仰面,赫然正是「四絕諸葛」
汪浩然,他沒有死在地道裡?只見他目射熠熠威芒,向左右疾掃一眼,大家都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噤若寒蟬。
他開口了!「各位卿家先且進食,孤等下再說話。」
大家好像鬆了一口氣。
宮女們穿梭般進酒上菜。大家雖然吃喝,一顆心還在七上八下,沒有放下來。
只見汪浩然自己拿起銀刀,割食一鼎烤豬。
宮女在旁酌酒。
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仍是豪邁本色。
大家也就痛快吃喝起來。
好容易,汪浩然放下了銀刀,一仰上身,靠在虎皮背墊上,吁了一聲:
「各位卿家,孤這次,承認失敗了!」
大家忙停止吃喝,沒有一個敢於開口。
汪浩然猛地一正身坐定,右拳緊握,猛烈地搖晃著,吼道:「孤不喜歡失敗,討厭失敗,要追究失敗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