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璧又怒,又氣,脫口叫道:
「如無證據,主人又如何?」
方不同大笑道:
「是要方某抵命是麼?」
連城璧怒火之下,口不擇言地道:
「主人別忘了血債血還」
「連少俠和姓吳的淵源似乎很深?決不止同行之雅而已,是麼?」
連城璧怒聲道:
「咱只是看不慣仗勢凌人,妄殺無辜而已,也非方大俠的身份所做的事!」
方不同笑道:
「大丈夫不拘小節,方某決不作婦人之仁!」
一抬下巴,道:
「狄老弟,你代大家動手,好好的把姓吳的寸剮。」
鍬雷應道:
「照辦!」
早有兩個紅衣大漢,各捧一個大盤子。
狄雷把吳百用摔在地面,一腳踏住他的肚皮,擄據近助,露出毛黝黝,虯筋交結的鐵腕,潑風尖刀橫咬在嘴裡,看他這個樣子,很像「解牛」的皰丁,殺豬的屠夫,難道真要碎割吳百用?
武林人物,殺人不眨眼,視死如婦,不當一回事,在座群雄,一聽方不同說吳百用是「絕絕教」的人,都是仇火大熾,以慘殺吳百用為快,有的轟大飲起來,卻無一人表示反對。
連城璧看在眼裡,急在心中,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如果他不是孤掌難鳴的話,早就出手搶救了。
吳百用再鎮定,也幾乎面無人色,千古艱難唯一死,人當死亡頂刻之際,求生之念特別強烈他認為方不同是把他當作「絕絕教」中人,眼看狄雷就要下手,剛才挨了一刀已使他痛得發抖,血流不止,心中發虛,驚怖之下,眼看狄雷已取下尖刀,圓睜怪眼,在準備先由何處下手!
吳百用脫口叫道:
「吳某絕不是『絕絕教』中人!」
方不同喝道:
「那麼,你受誰的差遣?」
吳百用不自覺地向連城璧投去一瞥目光示意連城璧火速為他解困。
卻被連城璧陰冷的目光把他驚得閉口無言。
實在,連城璧也不敢再作「不平」之鳴了,他已感到氣氛不對,如果他再幫吳百用說話的話,可能激怒方不同及在座群雄,使他自身難保。
方不同大喝如雷:
「怎麼還不快點?」
狄雷一聲不響,潑風尖刀連閃!
吳百用哇!哇!呀!
連聲慘叫中,由於奇痛,忍不住滿地滾動。
狄雷已經挖下吳百用大腿上幾塊肉,熟練地投入紅衣大漢捧著的盤子裡!連城璧情急智生,沉聲向傅震宇道:
「傅兄,你怎麼不說話?」
傅震宇雖覺得方不同太過份了,因他覺得必有深意,隨口答道:
「我,無話可說!」
連城璧震聲道:
「傅兄,別忘了姓吳的是你『經手』的,留下他也許大有用處!」
傅震宇道:
「主隨客便,誰叫姓吳的得罪主人?」
連城璧憤然道:
「傅兄,如是令尊在場,一定會仗義執言的!」
傅震宇一聽連城璧提到父亡,肅然正色道:
「先父不幸被害,令師卻是活著,如果他恰好趕到,豈不是好?」
連城璧為之氣結,強笑道:
「可惜家師未及時趕到,不然,哼哼!」
吳百用又是連聲慘哼,他已痛得快要昏死過去,又被狄雷割下了十幾塊肉。
方不同喝道:
「狄老弟,只管快,不論是誰要伸手管這件事,一律當作『絕絕教』遺孽處置!」
這句話,很重!
連城璧空自急怒,也變成了敢怒而不敢言,說不出的尷尬。
突然有人哼了一聲,叫道:
「東翁,不才能說句不中聽的話嗎?」
傅震宇與連城璧循聲注目,就在右手一席上,一位深目鼠髭,神態冷漠的老者在目注方不同,慢聲慢氣地。
方不同目中閃過如電的一瞥異采,沉聲道:
「原來是大師爺,有何高見?」
又是師爺?傅震宇心中一動,雙眸注視,只那位大師爺徐徐地道:
「東翁行事,一向豪快無倫,為何今天拖泥滯水?」
方不同張目道:
「方某有何措置不當?」
大師爺拱手道:
「東翁好說,不才之拙見,不如給姓吳的一個痛快」
方不同接口道:
「大師爺,你有所不知,當年『絕絕教』以殺人為樂專門喜歡以各種人神共憤的酷刑殺人,這樣對付姓吳的,該是十分優厚了,比不上『絕絕教』百分之一吧?」
大師爺道:
「東翁認定姓吳的確是『絕絕教』的人?」
「當然。」
「不才想請教一下依據!」
「這很簡單,『絕絕令牌』已到咱頭上,師爺難道不清楚此牌所至,抗命者者殺光?『絕絕教』既已看中了咱家,即成死敵,姓吳的敢對小犬下手,當然與『絕絕教』有關」
「東翁,這是想當然耳,何不請少東家出來當面問問?也好讓姓吳的服貼!」
方不同道:
「好,就有勞師爺到後院走一趟,把小犬志逸帶來和大家見面?」
那位大師嗯了一聲:
「東翁是要不才親自去請四少東?」
方不同點頭道:「有勞,非師爺去,咱家不放心。」
大師爺緩緩起身,道:
「不才就去,東翁不妨吩咐狄老弟歇下手,以免這廝斷了氣,別人說東翁意圖滅口!」
方不同笑道:
「師爺說得是!」
一揮手,道:
「狄老弟,暫停,免別人誤會我們『死無對證』,枉殺無辜!」
狄雷住了手,以指抹去刀上血漬。
吳百用已是奄奄一息,失血過多,面如黃臘。
傅震宇瞥見連城璧目送那位大師爺背影消失廳後,隱有驚喜之色。
傅震宇心中一動,暗道:
「難道是這位師爺有問題?他是誰?連城璧認識此人?」
他當然不知道連城璧所以意外驚喜,是因為他已聽出,這位大師爺的傳聲正與他說話的口音一樣,顯然的,這位大師爺,就是乃師汪浩然預先布下的棋子。
難得如此湊巧,方不同會請他去後院,即使方不同的兒子為方不同派人救回堡了,有大師爺在,隨時可以運用手段,挽救吳百用一命!
傅震宇卻因為想到南宮秀也曾在東方青白手下做師爺,加上「不知先生」
蔣淡如也變成匡總管,前車之鑒,觸動靈機,暗道:
「假定是方不同對這位大師爺動了疑心又怎麼讓師爺去後院接出他的兒子?豈非大阿倒持,授人以柄麼?」
道理很簡單,如果方志逸已被「四海游龍」送回方家堡的話,方不同要自己兒子出來對質作證,盡可以吩咐手下通知後院一句,何必特請這位大師爺去?此中必有玄虛。
他偶抬頭,只見方不同正向他投來目光,神色嚴肅,凝重。
傅震宇脫問道:
「請問方大俠,府上共幾位貴師爺?」
方不同含笑道:
「四位而已。」
傅震宇道:
「能榮膺府上幕賓,必是一流高人,能惠教四位師爺大名麼?」
方不同點頭道:
「可以的,適才忘了為老弟引見,到內院去帶犬子的那位就是舍下大師爺,姓席,號大蔭,這位師爺,武功未必如老弟所推重之言,文事與運籌方面,卻是好手,無異方某的軍師爺,第二位師爺,名叫洪之福,有事外出」
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歎了一口氣:
「第三,第四二位師爺,一名褚超,一名塗獄,可惜已不能再見面了,這筆賬,只好等下算了!」
傅震宇拱手笑道:
「謝教了,方大俠義氣如山,前輩風範,當不為這種挫折介懷?」
方不同豪氣飆發,雙眉一振,狂笑道:
「老弟說得好,方某即使拋頭灑血,也要和『絕絕教』遺孽一拚,生死何足道哉?」
一仰面,向四面抱拳道:
「方某重申前言,『絕絕令牌』落到方某頭上,已近一月,今夜乃最後二天限期,魔嵬子必然會來,這是方某人一家的事,不論如何,得由方某一家人先打頭一陣!」
群雄相視間,「長白四皓」的老大「碧目神翁」王岳沉聲道:
「方老弟,肯聽老朽一句話麼?」
方不同肅然道:
「岳老只管吩咐。」
王岳威嚴地道:
「大家知道,長白一派,二十年前就是毀在絕絕教之手血債如山,自掌教師兄以下,二百多條人命,只有老朽等四人因正在苗疆,苟免一劫,避禍潛修,一直等到空門四奇聯手,軒轅老魔喪命華,該教煙消雲散後,老朽等才回長白,大仇未報,耿耿在心,老朽等以垂暮之年,難得適逢其會,豈可惜過?難道老弟要老朽等出袖手旁觀麼?」
要知道,「碧目神翁」王岳等四老,都已七八十歲的高齡,地位,輩份崇高,一言九鼎,語氣很重。方不同忙躬身道:
「岳老前輩言重了,咱的意思,是這樁事是針對方家堡而來,咱必須先全力接頭陣,如果咱不行,當然是由前輩等善後?免得魔嵬子說方某人倚仗人多勢大,專靠別人撐腰,岳老當能矜恤咱這份心意!」
王岳頷首道:
「方家堡傳到老弟已是三代,百年基業,守成不易,上二代能在『絕絕教』橫行時歷劫不倒下來,就是靠著一份正氣,老弟繼承祖烈,老朽等與在座諸位一定誓為後盾,如果老弟太固執了,置大家於何地?你是主人,該主持大計,負責指揮號令才是。」
群雄轟然大叫:
「王老說得對。」「方堡主應當主持全局,由咱們先上!」
「」
方不同矍然道:
「方某何幸,辱蒙諸前輩及眾家兄弟錯愛,一再抬舉,不請自來,這份心意,方某謹領,子孫不忘,今日之情,當然得惜重大家,第一陣,方某一定要先接下來,務望前輩及眾家兄弟成全。」
群雄又是一陣呼叫。
王岳沉聲道:
「大家不必爭論,魔蹤未到,何必爭先恐後?等下老朽自有主張。」
有此老一句話,群雄停止呼叫,全場頓時靜了下來,方不同也自默然。
傅震宇明白,雖說同仇敵愾,面對強敵之下,個個爭先,無異是講義氣,也可說是爭先赴死。
方不同是以主人身份,要堅持獨擋頭陣。是為了爭一口氣,不辱沒方家堡的威名,以身試險,不願別人有傷亡,成敗都由他這主人先頂著。
群雄則是尊重主人,奉之為主帥,他們自願充當過河卒子,拚命向前,雖然是為了復仇,也可說甘心為方不同賣命。
這就叫做「義之一字,生死不計!」
這也就是江湖上的義氣,只有燕趙男兒,才有這種重義輕生,捨身為友的血性,以義氣換義氣,方不同之所以能得人心,受江北道上的黑白兩道共仰,當然有他的條件。
傅震宇暗想:
「方不同既有一拚之心,必然早有充分準備與嚴密的部署,用不著提醒或代籌,只有對付可能的潛伏內奸方面,要特別留意!」
泛眼一瞥連城璧,似乎心神已定,一副安若泰山的樣子。吳百用則因受傷多處,在掙命,痛得全身抽搐著,一副咬牙忍受,有所期待的模樣。
方不同鐵面凝重,容止若思,神色仍是透出緊張。
傅震宇凝氣傳聲道:
「方大俠,可有什麼差遣晚輩之處?」
方不同臉上一動,借舉杯之勢,叫道:
「干,百萬旌旗照杯酒,男兒到此是豪雄,咱記得這兩句是當年傅大俠的口頭禪。」
一面作飲酒狀。
一縷傳聲回答傅震宇:
「老弟聰明過人,可有什麼發現?」
傅震宇傳聲道:
「『游龍』符叔叔是否來過?」
「是符大俠?老弟見到他了?」
「令郎無恙?」
「是昨夜有人送回,另有一封密柬,咱就是照柬行事,老弟能幫下忙否。」
「願盡棉力。」
「請老弟火速到後院一行!」
「方便麼?」
「沒關係,因為密柬中說舍下有內奸潛伏,但未能指明是誰?咱有點疑心席帥爺」
傅震宇心中一跳,忙傳聲道:
「晚輩立即行動!」
他揚聲道:
「方大俠真是快人,承謬推先嚴,敬謝三斗。」
他自己酌酒連乾了三杯。
方不同霍地站起,哦聲道:
「傅老弟,提起令尊,咱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令尊有一件東西存在舍下,來,請隨方某入內一趟。」
人已離席,拱手道:
「各位,傅大俠留下之物,必有可觀,咱是急性子,咱陪傅老弟去一下,馬上回來。」
人已大步向內走。
傅震宇忙抽身緊隨。
大家雖覺得方不同語氣突兀如果傅嘯天真有什麼東西留下在此的話,該是機密才對,方不同何以當眾宣佈?
知道方不同個性的人,也不感到太奇怪。
有些人卻多了心,以為傅嘯天確有什麼至寶之類托方不同收藏因而想起了「空門四寶」及「四大家」的關係,都精神一振。
方不同領著傅震宇直闖後院,快逾旋風。
大家固然奇怪席師爺為何這麼久還不見出來?方不同與傅震宇也是因此而沉不住氣,直奔內院。
連城璧卻捏了一手冷汗,一肚子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