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玉一怔,道:「傅兄,你要去東方青白處?」
連城璧也走出房,說:「傅兄,咱們犯不著去沾上銅錢。」
傅震宇沉聲道:「我是想要東方青白大破慳囊!」
「呀!」尉遲玉失聲道:「傅兄,你不是說要同去找獅子班?」
連城璧飛快的插腔道:「這倒有趣,誰不知道東方青白是守財奴,一毛不拔」
「我就要拔他的毛!」傅震宇哈哈道:「我就去一趟,二位可多睡一下。」
連城璧忙笑道:「善財難捨,能有人掏東方青白的腰包,那才是天下奇聞呢。」
傅震宇道:「我自有辦法,等會見。」
一舉手,便要走。
連城璧忙道:「請傅兄慢行一步,咱和老三敬陪,也好湊點興。」
傅震宇一笑,道:「也好你們看,這個夥計」
尉遲玉哈哈大笑,喝道:「呆什麼,快點!」
原來,那個夥計,雙手捧著面盆,大約聽到他們三人說話,直翻白眼,楞在那兒,被劇遲玉一喝,伙什才回過神來,慌忙堆笑,捧上來哈腰道:「小的該死。」
連城璧冷聲道:「快點,不要囉嗦。」
夥計忙跑步掉頭,比狗還聽話
在龜山之陰,一抹高崗,林木蔥鬱間,朱簷高聳,書閣穿雲,就是富冠江南的第一家「錦繡別墅」,也即是「江漢一蚨」東方青白的臨老頤養之處。
龜山在漢陽城的東方北面里許外,為「大別山」之主峰,又名「魯山」
或翼際山。
山上有「禹王廟」「祖師殿」著名古跡是一篇碑文,為晉朝征南將軍荊州刺史胡奮撰文,為平南將軍王世將刻石,記戰征槓事跡。
另在山麓之北,有一巨石,俗稱「狀元石」
山北有「關馬洞」,傳說是蜀吳大戰時,關雲長藏赤免馬之所。
至於「桃花洞」與「桃花夫人祠」,則有一段淒絕故事「桃花夫人」
為「春秋戰國」時息候之妻楚國敗息候,俘虜他夫婦,玷污其妻,一日,楚王出獵,息候得見其妻,相愧無顏,一同自殺,血滴如桃花,後人乃設祠祭之,也不知是悼其情,抑是哀其節。
可是,近十年來,天下武林,只知道龜山有「錦繡別墅」,不知其他,就因為「江漢一蚨」東方青白在那兒開山建屋,據說,地面不過四層樓房,地下卻有二層,錦繡繁華,巧奪天工,比皇宮內院還要迷人,有「鏡殿」,「迷宮」乃東方青白藏嬌取樂之所,亦是藏金隱寶之處,外人不能輕人一步。
東方青白迷信風水,聽到一位地理家說:「『鳳棲山』寶氣一洩,風水全失,必須擇地另居,否則,有家破人亡之災才選定在『龜山』建別墅。」
東昇的旭日,為錦繡別墅抹上一片金黃色。
三個少年書生,連袂上崗,沿著大理石砌成的蹬道,停步在雪白的圍牆照壁之下,緊閉的柵門前,挺胸站著兩個青衣大漢。
兩個手上,各牽著一條猛犬,丈許長的鐵練,一收一放間,二犬時進時退,虎虎發威,一副豪門嚇人的凶相,難怪三位書生頓住了身形。
為首的少年書生輕咳了一聲,朗聲道:「煩二位通報貴主人,有客來訪。」
兩個大漢只瞅了他們一眼,狀如未聞,仍在逗著狗,靠左的一位少年喝道:「聾了麼?瞎了眼的狗才!」
那兩個大漢如被人抽了一鞭,牛眼雙翻,一個衝著三人走來,怪笑道:
「好個酸丁,再說一遍」
一面一抖鐵練,那頭猛犬,立時有擇人而噬之勢。
中間少年淡淡一笑道:「別後悔啊。」
左手少年一揮袖,道:「同狗才廢話什麼?」
那大漢額暴青筋,猛一抖手,喝道:「叫你們吃點苦頭,再說!」
那頭猛犬,一失霸勒,就帶著放開的鐵練,向左面的少年撲來。
同時,另一頭猛犬,也拚命掙扎,磨牙怒叫,其聲淒厲,實在嚇人聲勢。
左手少年水袖一拂,一探掌,雙指如剪,劃空一閃。
吠聲與哼聲同出。
那頭猛犬,貼地一滾,只慘吠了一聲,不動了。
那個縱犬傷人的壯漢,連退了三步,雙手掩耳,哼著,卻說不出話來。
他掩耳的雙手,轉眼儘是血,成了個血手。
另一個壯漢本已嘻開的大嘴,剎那間,成了欲喊無聲,中間少年輕噫道:
「尉遲兄和奴才計較:」
左手少年冷然地:「傅兄,對付狗才,只有這樣,才痛快淋漓。」
上前一步,一指另一個壯漢,道:「如想留下一對聽話的招風,快去告訴東方青白出迎貴客。」
那個驚呆了的壯漢,回過神來,連退幾步,一手抓緊鐵練,口中連道:
「是,是三位請交下拜貼,以便通報。」
左手少年渾手道:「廢話!只說『天外三俠』駕臨就是。」
傅震宇道:「禮不可廢,我佩了拜貼」
探袖,飛出一張大紅拜貼。
那壯漢面色大變,忙動勁貫掌想接住。
怪!貼子好像活的,突然像被狂風吹起,刷的一聲飛起來了。
那壯漢接個空,嚇的一哆嗦,猛聽一聲冷笑:「滾開!誰叫你兩個怠慢貴客的?」
壯漢又是一震,忙躬身道:「師爺,高抬貴手,這三位沒有依例求見,老主人又高臥不起」
「胡說!飯桶!快把朱三背走,別在此現世了。」
壯漢忙一手牽狗,快步走向那個痛得直喘氣的壯漢,攔腰一扶道:「走!」
那個已雙耳洞裂,血流如注的壯漢,一聲不敢吭,低下頭跟著走。
柵門開處,一個白面黑髮,一身白色長衫,左手提著一支翠碧籠鳥的中年人,隨手把烏籠一放,雙手捧著傅震宇的大紅拜帖,笑容可掬,連道:「三位,高軒下顧,蓬門生輝,請請。」
始終沒有開口的連城璧,笑了一笑,道:「閣下很識相,才露的一手,也不錯,足見『綿繡別墅』人才濟濟!」
中年人忙笑呵呵的道:「好說,混碗閒飯吃罷了。」
傅震宇道:「以閣下身手並不等閒,借問一句,如此閣下一樣混碗飯吃的人才有幾位?」
「過獎了,敝東翁雖已歸隱,手下也還有不少老兄弟,如區區在下者,以千數計。」
傅震宇笑道:「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實話實說,對方已躬身肅客,道:「請三位入座再聆教益。」
傅震宇含笑先行,進入柵門,眼界為之一亮。
在門外,不過是樹木夾道,登道修潔而已,一入柵門就好像兩個世界,樹木清華,青竹參差,數株臘梅,老萼殘花,仍有詩情畫意。
除了直向大門的路是寬敞可容四車並駕的石道外,四通八達,密如蛛網的分徑,隱沒在蒼松翠柏,水池假山之間,竟是五顏六色的碎石子砌平的。
大門是一眼可以望到的,可是中間卻隔了許多人工修成的佈置,許多一簇一簇的長青樹,四季紅,修剪成各種人物,鳥魯之狀,或立或坐,或臥或蜷,是那麼自然而悅目,如在黑夜中看去,一定當作是真的。
碧波水池中,是對對鴛鴦與五彩金魚浮沉,不時飛起並翼雙飛的白鴿,咕咕叫。
卻四顧不見人影,更顯得一片寧靜,如在仙境。
由於佔地極廣,極目四望,也不能看清形勢,移步換形,時有變化。
單是這巨大的人工佈置,就非百萬金銀莫辦,如非「江漢一蚨」誰能擁有這種享受?有錢人才有大手筆,錢可通神,何求不得,難怪世人重黃金,人為財死了。
那位師爺,款步徐行,殷殷領路,不時停步指點著週遭景色,略加解說,何處是洛陽的牡丹,羅浮的梅花,何處是黃山的松,廬山的石。
傅震宇不禁大笑道:「金谷園中,花卉俱備,山陰道上,木石皆奇,主人不俗,大好清福,不在神仙之下。」
尉遲玉冷然道:「只不過沖淡一點銅臭罷了。」
師爺始終陪著笑臉,岔言道:「這是前面,尚不足掛齒,後面略有園林之勝,乃集天下巧匠窮三年之力,陸續完成,外面謬稱,獨步園」
「什麼意思?」尉遲玉問。
「那是說,後面的花園,是獨步江南第一園。」
連城璧笑道:「獨步?恐怕是貴主人一個人才可享受的意思呢?」
「那裡!少俠真會取笑。」
「如不是,等下咱們可以一開眼界麼?」
「敝東翁一高興,就會敬陪品賞,單是各種盆景,就逾五千之數呢,頗可一觀。」
「如此,更非要看看不可了。」
一行邊說邊走,由華表下走上青石板台階,大門就在眼前,四個錦衣大漢,已轉面對外,注目肅客。
傅震宇昂然舉步,神色突變嚴肅,連看也沒看四個大漢一眼,跨步進朱漆大門。
連城璧與尉遲玉更是冷峻得很,使人感覺到有一股肅殺氣氛。
那位師爺必恭必敬的把三人引入花廳,吩咐道:「奉茶。」
一面肅客入座,嚶嚀嬌聲如鶯轉,魚貫走出三位丫環,盈盈蓮步,手捧玉盤,宋瓷蓋碗,熱氣氤氳,撲鼻清香先到,再加上女兒家的脂粉香。
傅震宇沉聲道:「真是一呼百喏,咄咄立辦,只是,貴主人莫非沾恙不起?」
他的目光如兩支利刃,凝注在師爺的面上。
言外之意,已經「不高興」了。
師爺不但是老江湖,並出名的工於心計,老奸巨滑,一路上藉著交談,已是一肚子的密圈。
因為,「江漢一蚨」東方青白自五十歲遷到「錦繡別墅」後,真個閉門納福了,一改過去風興夜寐,手不離算盤,眼不離帳薄的生活,春宵苦短日高起,仍在擁著嬌妻美妾,在「迷宮」中的「如意榻」,「逍遙床」上消受溫柔艷福,不成文的慣例,不到午後不見客。
他出身黑道,反正正派俠義道上的人是不會登門拜訪的,凡是望門投止者,不是黑道上的巨掣凶憨,來分享一杯羹,就是過路打秋風,或作食客的下五門人物。
東方青白當然自得其樂,大享其福了。
這個師爺當然深知這種情況,所以對傅震宇等三人札數周到,那因為有三點原因:「第一,他適逢其會,親眼看到尉遲玉舉手傷人,功力奇高,是惹不得的「惡客」,硬碰不得。
第二:他聽到尉遲自稱是天外三俠,雖未聽過,以字內奇人異士之多,他不敢猜測,只有先穩住三人再說。
第三:傅震宇的一張拜貼,赫然「傅震宇」三個字還不怎樣,拜貼右上角竟有「虎嘯山莊後人」六個小字,可把他嚇了一跳,顯然,當年「四大家」
的傅家後人突然現身拜莊,公然自行標榜身份,單是這種氣吞山河的磅礡魄力,已證明必有所恃,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
因此,他不得不以緩兵姿態先盡到迎賓禮數。
他也明知道東方青白現在正在酣睡中,任何人也不敢去打擾,而眼前形勢迫人,傅震宇已經在幾句閒話中露了鋒芒,等於暗示,便知無法拖延時間,若不火速通知東方青白破例速出,必有不測之變,只要一動了手,是由他出面的,責任後果當然歸他。
他當機立斷,知道非自己親自去催促東方青白,並面陳利害不可。
所以,師爺忙陪笑道:「實在失禮,在下當親自去請東翁火速出來陪客。」
傅震宇點頭道:「越快越好,聽說貴東翁有二位少爺?出來見見也好。」
連城璧一揮手,冰冷冷的說:「難道要咱們去請麼?」
師爺忙告罪,欠身道:「失陪一下,馬上就來。」
他匆匆走向後院。
連城璧向傅震宇笑道:「傅兄,你的打算,是先硬,還是軟硬齊上?咱和老二好配合得當。」
傅震宇笑道:「等他出面再說,先兵後禮也可,先禮後兵也行。」
「好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咱倆都看傅兄的,老二,你與咱同步進退,少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