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默默無言,隨在主人——峨媚派掌門人修羅大師費青峰身後,魚貫進入一間客廳。
這個客廳極其廣闊,長達十丈,寬也總在七八丈左右,廳中列無陳設,僅僅上首右邊擺著十幾張椅子和幾個茶幾。
與其說是客廳,不如說是練武廳倒還比較恰當。
眾人分賓主坐定,獻過茶,主人費青峰朗聲發話道:“老衲得小徒轉報,知道諸位要在元宵節日來敝派‘犁庭掃穴’,老衲便隨時恭候大駕。諸位信人,果然如期趕到!但不知諸位要如何‘犁’法!如何‘掃’法?請說句話兒,老衲無不遵命!”
說話時的臉色,顯得非常驕矜,絲毫沒把眾人放在眼下!
唐劍寧不由心想:“這禿驢明知不是我的對手,卻敢如此驕狂,莫非還另有什麼詭計?要想學潛山下院范立山那一套?
於是微微笑道:“只要貴派是硬碰硬,不使卑污手段,咱們是客隨主意!”
費青峰臉色一沉,道:“老衲身為一派掌門,豈會作出令人冷齒之事!你們四個人,敝派也只派四個人下場,雙方生死由命,你以為如何?”
唐劍寧回頭望眾人掃了一眼,正要答話,忽然一個嬌嫩的聲音大喝:“不行!”
眾人一驚!費青峰見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娃,嘴角立時顯出鄙夷冷笑,道:“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兒,知道什麼行不行,快退下去!”
這小女娃正是小潤,她見費青峰居然瞧不起她,不覺氣往上撞,罵道:“賊和尚死在眼前,還敢蔑視你姑奶……”
“小潤住嘴!”李敏珊喝止了小潤,再向費青峰說道:“喂!你准備五個人下場好了!”
說完,急發一聲長嘯!
嘯聲震撼屋瓦,掠廳而過,眾人耳裡只覺嗡嗡作響,歷久不散!
費青峰怔得一怔,面上忽然罩上一層寒霜,沉聲喝道:“姑娘大概就是李敏珊了,你在我崆峒派中恣意發嘯,敢莫是欺我崆峒派中無人?”
李敏珊不屑地輕笑道:“管你有人無人都好,你只快點選派五個人下場,咱們還有事情等著辦,沒閒工夫和你斗嘴皮子!”
費青峰縱聲狂笑道:“你也想得太天真了!只怕你們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唐劍寧厲聲接道:“不見得!”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轟隆”巨響,緊接著巨響之聲,又是一連串的轟隆響聲,生像房屋倒塌的聲音!
眾人齊齊一愕,艾錕無意一瞥李敏珊,只見她靜靜地站在當場,嘴角掛起絲絲得意笑容,不覺大為惶惑,目光到處轉動。
瞥眼處,只見一個全身勁裝漢子飛馳入報說:“啟告掌門人,昨晚那個姑娘,已經掌毀房屋,逃出來了!”
費青峰臉色大變,還沒處置,李敏珊已格格笑道:“我說嘛,教你派五個人下場,這不就是了!”
唐劍寧艾錕小潤俱各驚喜不已,尤其是小潤,她忍不住移近李敏珊身邊悄聲問道:“是不是我蘭姊姊出來了呀?”
李敏珊笑啐道:“是不是馬上就見到了,你就只記得你蘭姊姊!將來你蘭姊姊嫁人了,你也跟著她去不成!”
小潤十二二歲,已是略諳男女間的事,一時羞紅了臉,正要撒嬌不依,卻聽費青峰厲聲吩附:“白水,你去招待她,叫她來這裡一道結算總帳!”
翁白水欣然飲命,如飛奔去。
轉眼一頓飯時過去,翁白水和勁裝漢子口中的“她”仍不見到大廳來,眾人不覺透著奇怪!
忽然,只見另一個勁裝漢子飛一般地跑來大廳門口,大聲叫道:“常老爺子駕到,請掌門人出迎!”
修羅大師聽說,臉上並無驚容,只是隱現一片欣喜之色,顯然,他對這位“常老爺子”的突於其來,彷佛有著前知似的。
他得意地會了唐劍寧等人一眼,大喝一聲:“排隊相迎!”
說完,當先搶出大廳。
一眾門徒見狀,也忙不迭蜂湧而出。
轉眼間,排成一列長龍,盡都垂手鵲立,狀至恭謹。
這等排場,李敏珊艾錕看在眼中,不過有些怪異吧了,唐劍寧聽了見了,卻不禁大吃驚不已!他心裡想著:“不是冤家不聚頭。才在潛山下院離開,馬上就在這裡碰頭!說不得,今番只好憑一身所學,與他見個……”
這時,忽然李敏珊走來在他耳際悄悄問道:“你知道這個‘常老爺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嗎?”
唐劍寧面色凝重地低聲說道:“這人是‘和平山莊’的總護法,姓常,叫公佞,人稱‘神州一煞’,為人介於邪正之間,無所謂善惡,據說武功可高得出奇!”
艾錕大吃一驚,不住輕聲接說道:“這麼說,崆峒派一定加盟和平山莊了啊!”
唐劍寧低沉而有力地說道:“嗯!不過他今番與我相遇,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咱們是拚定了!”
李敏珊驚問道:“為什麼?”
唐劍寧心中忽動,慨然說道:“這是一件膾炙人人的江湖軼事,難得的是雙方當事人都能………”
他原是面對大廳外面說話,這時突然把話頓住,驚叫道:“看!”
聲音雖然很低很低,音調卻極其急促,使小潤姑娘,也不禁跟李敏珊艾錕同樣地立時掉首廳外!
但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白須白發老人,右手像提小雞似的提著個女人,正向大廳這邊緩緩走過來。
小潤一眼便瞧出那被提著的女人,正是她惦念不已的“蘭姊姊”——葉可蘭,只急得她登時大聲喊叫道:“蘭姊!蘭……”
李敏珊猛地拉了小潤一把,輕叱道:“不要叫!”
小潤眼淚巴巴的望了李敏珊一眼,小臉上泛出無限求助的神情來!
這身材高大的白須白發老人正是神州一煞常公佞,他走到大廳門口,把手上提著的女人——葉可蘭往地上一擲,費青峰忙迎上前去,躬身合十說道:“費青峰特率弟子迎接大駕!”
神州一煞常公佞微一擺手,笑道:“不敢當!”
說完,與費青峰進入一大廳,視唐劍寧一行如同無物。
唐劍寧怒形於色,但並沒說話,只冷哼一聲,看著崆峒徒眾們把一對烏珠亂轉而又周身如松軟般的葉可蘭抬進大廳。
神州一煞常公佞坐定之後,才大邁邁地笑對唐劍寧道:“老弟,咱們真是有緣,居然又在這兒碰上了!”
唐劍寧盛氣說道:“不錯!咱們又碰上了!我只問你,你今天是為和平山莊而來!還是為你我個人的事而來?”
神州一線常公佞微笑道:“這正是老夫要說明的,不過你希望我是為什麼而來呢?”
唐劍寧忽覺這樣問他是種莫大侮辱,怒道:“不管那樣都好,隨你的便!我唐劍寧一准接待你就是!”
常公佞呵呵大笑道:“好!有什麼師兄就有什麼師弟,老夫單為十八年前的十招之恨來的,可是老夫另外有個附帶條件!”
唐劍寧立刻沉聲說道:“請講!”
常公佞斂起笑容,正色說道:“今番只管你我十招的事,不論那方勝負,崆峒派與你們之間的事,暫時作罷,你命長,放過今天,隨便那天都好再來。你答應不答應?”
唐劍寧本想不答應,卻因為“你命長”三個字生了氣,於是很快地掃了李敏珊她們幾人一眼,毅然說道:“我答是答應,不過我也有個附帶條件!”
常公佞欣欣然有喜色,笑道:“難得你肯答應和老夫對十招,只要老夫勉強可以答應你的,無不依允,你倒是先說說看!”
唐劍寧理直氣壯地道:“今天既然不關咱們與崆峒派之間的事,便請你即刻放掉這位葉姑娘!”
費青峰心中老大不樂,這時忽然冷笑接道:“憑她那種掌毀厚壁的能耐,何須教人放她,她不會自己……”
話未說完,常公佞朝他瞪了一眼,便不自禁地把話咽住不往下說。
常公佞忽然站起身子,走到葉可蘭近前,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掌,就見她打了個寒噤,拔腳就走,常公佞忽然喝聲:“且慢!”
唐劍寧厲聲問道:“不成你有侮意?”
常公佞冷冷說道:“老夫人都放了,侮什麼!告訴你,你那點‘隔物摧堅’功夫,以後少在老夫面前賣弄!”
唐劍寧不知對這話是何所指,不覺茫然大愕,惶惑地了著常公佞,怔怔無語!
李敏珊忍不住及時脆笑道:“你能夠看破這種功夫,總算還有點眼色!”
常公佞狠狠瞅了她一眼,並沒作聲。
唐劍寧這才恍然明白,葉可蘭之所以能夠破壁而出,乃是李敏珊昨夜偷來這裡,預先在厚壁上施了隔物摧堅功夫,難怪她今天對小潤說是時自會裡應外合,想來剛才一聲清嘯,便是知會葉可蘭動手的。
他正了然於胸,卻聽常公佞沉聲說道:“眼下該說正事了。你我動拳腳還是過兵刃?”
唐劍寧豪邁地朗聲應道:“任憑尊意,區區無不奉陪!”
常公佞突然面孔發赤,厲喝道:“老夫在拳腳上毀去的小指,仍然要在拳腳上找回來,你准備接我十招好了!”
李敏珊聽不懂這話,關心地悄聲問艾錕道:“你知道他們是在什麼時候結的梁子?”
艾錕皺著眉連連搖頭。
這時葉可蘭已站到二人身邊,聞言急急說道:“我聽說過這件事情,十多年前,常公佞誇言要在十招之內打敗別人,結果十招並沒打敗人家,便自動硬生生地掐落左手小指頭來的,不要臉!打不過大的找小的!”
李敏珊心中忽然一動,急問道:“對方是誰呢?”
“還會有誰?自然是唐劍寧的大魔頭師兄唐敏咯!”
李敏珊一聽,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粉臉上也不期而然地流露出一種極其復雜的表情來……
葉可蘭可不知道唐敏和李敏珊的淵源,見她忽然神色大變,正要出言動問,卻聽常公佞大聲喝道:“賤丫頭!你說什麼‘打不過大的找小的’來著?”
葉可蘭回臉嬌叱道:“姑娘說了,怎麼樣?你不去找唐敏,平白找的什麼唐劍寧?還不是吃柿子檢軟的摘!”
常公佞暴怒已極,須發俱張,大喝道:“你問問他,看是老夫……”
唐劍寧忙接口朗聲說道:“好了好了!摩雲客與區區明是師兄弟,實則如同師徒父子,凡是摩雲客的一切過節,區區情願一齊承擔!你不必吵了,進招吧!”
常公佞這才怒氣稍平,望著唐劍寧說道:“老夫只和你拆十招,十招之內,死傷由命!接招!”
說完,霍地一掠右臂,照唐劍寧左肩胛打來!
用的仍是當年對付摩雲客的那招老招術,大力鷹爪功中夾雜著擒拿手法和點穴手法,端的威猛已極,令人難以應付!
唐劍寧不敢怠慢,趕緊旋身錯步,讓開這威猛一擊,並在百忙中就勢踢出一腿!
他這一下避的固然恰到好處,尤其在間不容發中的還踢一腿,更是妙不可言!滿廳不少高手,無不看得屏住呼吸,目瞪口呆!
小潤姑娘回過味來,喜孜孜地大聲數道:“第一招!”
常公佞只覺眼前這弱冠少年,比起當年的摩雲客,彷佛更為扎手,聽小潤一叫,心頭立刻猛震!暗自警告說:“常公佞呀,十成機會已經失掉一成,只有九成了!如果這次再不能在十招以內打敗對方,則唐劍寧年紀輕輕,可不能與當年譽滿天下的唐敏相比,真要不幸打成平手,武林中將會對我常公佞如何輕視……”
他只覺滿身燥熱,不敢再往下想!
一時又急又怒,驀地一躍上前,左拳虛幌一下,右拳緊接著奮力打出一拳!
他虛幌的一拳,直到堪堪接觸到唐劍寧的衣衫才猛然撤回,而右拳實擊的一孝,又是用足了十成功力,他料想這一下能夠把對方打傷最好,否則,只要對方一旦避讓,自己便連續搶攻,不教對方稍有喘息機會,單等十招一滿,馬上宣布對方落敗,洩一下十八年的恨氣!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但事實又如何呢?
唐劍寧連經硬仗,經驗無形中增加不少,而且自服“百陽朱莫”之後,功力更是一日千裡,方興未艾!
見常公佞左拳打來,才一作勢閃避,猛見對方突撤左拳,方感不妙,而對方右拳又已洶湧撞到,威力之強,直如排山倒海,不可抗拒!
大驚之下,避無可避,急切間猛吸真力,左臂奮力往上格去。
隨著一聲巨大悶響,大廳方圓十丈之內,頓時激蕩起無數股旋風勁氣,盤旋繞走,震得瓦動屋搖,沙土揚天!
那些一旁觀戰的人,這時盡都暗自運功穩住身形,但仍有部份人士被震得搖搖幌幌,或腳下蹌踉,尤其崆峒派的一眾門徒,功力稍遜一點的,幾乎全已栽倒在地!
兩人一次對掌,竟有如許威力!群雄不覺看得張口結舌,歎為觀止!
雙方當事人首當其沖,勁風游流過處,兩人同時各自震退一大步!
唐劍寧心頭駭然,常公佞更是劇震不已!
這不過一瞬間事。
神州一煞常公佞劇震之後,正待三度出手,陡聽一個嬌嫩聲一音大叫道:“唐劍寧,這是第二招了,你怎麼不攻,盡是挨打呀!”
唐劍寧不須轉臉,便聽出這是葉可蘭的聲!他感謝地朗聲說道:“謝謝你哪!等他攻了五招之後,我再攻也不遲!”
他這番狂傲絕倫的言語,只氣得常公佞吹須子瞪眼睛,但人家說的話並無懈可擊,他又能說什麼呢?於是,他盡量壓抑著滿懷暗怒,冷哼道:“好!老夫就先攻五招!”
話聲剛歇,人已如瘋虎般地撲上,生平絕學之一的“魚仞龍淵”,搶攻過去!
他挾忿含怒出手,又是本門絕學,一經出手,頓見拳風掌影,彌漫全場,疾風到處,形成無數道暗漩,四處亂撞!
唐劍寧只覺對方每一出手,盡是從不可臆測的方位襲來,不但招式奇詭,勁力尤其驚人!
一招“魚仞龍淵”尚沒使完,唐劍寧已是顧此失彼,呈現敗象!
常公佞心頭狂喜一面搶攻一面大叫道:“三招了,你再接這招‘翻江攪海’試試!”
李敏珊等四人眼見唐劍寧受窘,既不便相助,也無法相助,唯有怔怔望著唐劍寧乾著急!
突然!
唐劍寧的臉色轉為紅潤,右臂急抬,迎著常公佞的左拳,硬生生地格架過去。
“喲!”這是關心唐劍寧的三位女郎驚悸的叫聲!
但是!常公佞呢?他只感到……
當唐劍寧的右臂剛抬,立刻便覺得有股疾風沖到,奇的是這股沖來的疾風中,不知如何,竟然會自動旋轉,而這股疾風在旋轉之中,威力頓時大了幾倍,不僅把他攻出的力道卸掉於無形,而且沖刺之力,大到不可抗拒!
他顧不得攻唐劍寧,急忙湧身暴退,站在一邊望著唐劍寧,臉上流露出一片驚惶之色!
這出乎每個人意料之外的驟變,只有唐劍寧心中明白,但他對常公佞斷指全信的事非常敬佩,是以並末即時說破,也沒追縱出手。
這正表現了他有寬宏的肚量和仁慈的心腸!
大概李敏珊看出勝敗跡象來了。她樂不可支地嬌聲叫道:“四招過去了,還有六招,你們打呀!”
叫聲未絕,猛聽大廳外面有人高叫道:“和平山莊莊主到!”
這一叫喚,確具無上威力,廳中不下百人,無不立刻循聲張望!
常公佞並率領著崆峒派眾人,搶出廳門,列隊兩旁垂手躬身,顯得非常恭敬!
唐劍寧幾人,也不禁被這氣勢震懾得屏息以待。眼光瞥處,只見大廳外面的寬廣黃土路上兩乘大轎,分別由八名妙齡少女肩抬而來。
轎身並不華麗,卻甚寬大結實,四周全用青紗幔住,望不見裡面是如何人物?
那八名弱不勝衣的少女,分抬著兩乘大轎,不唯輕盈無比,而且疾行如風,這情形落在行家眼內,一眼便瞧出她們全是練過武功的人!
這時大廳裡裡外外,全是靜悄悄的,只有少女們的腳步聲在有節奏的輕響著。
兩乘大轎在大廳門口歇下來,兩名少女分別揭起兩乘轎子正面的青紗轎幔,垂首低眉,不敢仰視,靜候轎子裡面的人走出轎來。
李敏珊看不順眼,鼻孔裡不覺“哼”出聲來!
唐劍寧轉臉瞅了她一眼,再等他向廳外望時,後面那乘轎子裡面,已走出一個面目清瘦的白髯老人。
他一望見這老人,不禁大是驚詫!暗道:“怎會是他?他如何會變成和平山莊莊主了?當真是天地之大,無奇不有了!”
這老人一搖三擺,施施然走到前面那乘轎子門口,微笑道:“怎麼啦?莊主!你躲著不出來就成啦?”
這話說得不倫不類,不止唐劍寧感到驚奇,神州一煞常公佞尤其駭異,私下忖道:“這人是誰?敢對莊主這般無禮!”
老人久久不見轎子裡面有反應,忍不住探首向轎裡望去,但一望之下,立即抬頭對揭著轎幔的少女怒吼道:“你主僕存心捉弄我老人家,是不是?”
少女惶惑地望了白髯老人一眼,她似是猛然醒悟了,再朝轎子裡一望,只見轎中空空如也,那有什麼莊主!她猛驚之下,哭喪著臉大叫道:“莊主呢?她老人家到那兒去了?”
於是其餘七名少女,一齊爭先恐後地擠到前面這乘轎門口,向轎子裡面望了一眼,面現驚容,做聲不得!
大廳門口迎接的兩條長龍,也隨著少女們的慌亂,立刻騷動起來!
原來十分穆肅的空氣,一時之間,變成亂嚷嚷的一片!
突然!神州一煞常公佞急步來到少女們身前,怒叱道:“你們都是死人呀?轎子忽然減輕,你們會不知道?”
一個年齡較長的少女哭喪著臉回道:“有次也是咱們抬轎,忽然覺出轎身輕了,是我叫了一聲,還被莊主事後責罵過,說以後碰到這種事不准大驚小怪!”
常公佞怒氣稍抑,再問:“然則今天的轎子是什麼時候減輕的呢?”
還是那個少女說道:“今天根本就沒輕過,始終是一般重的,您不信,問問她們三個!”
另外三名少女也異口同聲地道:“今天的轎沒減輕過!”
常公佞手持銀須,沉思不語。
那白髯老人這時忽然老氣橫秋地道:“我老人家可不管你們弄什麼玄虛,我老人家要走了上
猛又轉臉抬頭,大叫道:“姓唐的小子,來!咱們一道走!”
唐劍寧知道是在叫他,不覺又驚又喜,正要知照李敏珊她們。突然!一個銀鈴般的笑聲在大廳的一角響起……
大廳裡裡外外的人,百數十道銀光,頓時一齊循聲投向大廳一角。只見一個全身白衣妝束人由屋梁上面飄然落地!
四丈來高的距離,居然燕子般的緩緩降落,點塵不驚!這種輕身功夫,確是罕見罕聞!
唐劍寧暗叫一聲“慚愧”,再一打量這個白衣人,但見她身段苗條,修短有度,臉上浮軍著一張白巾,隱隱可以望見此女不但年齡很輕,面貌也似頂美,不禁大吃一驚!暗想道:“這少女如許年輕,竟有恁高的功夫,她是何時闖進大廳來的,我等居然絲毫未覺!”這時那銀鈴般的笑聲已歇,只聽她嬌聲笑道:“多事老爺子,您要走,盡管請便,要帶人走,可不行!”
不消作者說明,聰明的讀者當已知道這位白髯老人就是多事老人了。
他聽少女這番一說,不由哈哈大笑道:“妞妞,你說錯了,更想錯了,你看!”
他側身指著和唐劍寧站在一起的李敏珊和葉可蘭,望蒙面少女說道:“這兩個妞妞長得如何?比你又怎樣?我老人家勸你莫作非分之想!還是讓他走了算了!”
眾人俱是一怔,唐劍寧臉上不覺紅紅地,心想:“名震江湖的‘和平山莊”莊主,居然會是一個女流之輩!常公佞恁長一把胡子,也居然肯在她麾下供其驅使!真是江湖之事,奇詭絕倫!”
這時神州一煞常公佞已忍不住接口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們莊主這般無禮,是不是嫌命長了!”
多事老人一生最喜歡與別人斗口逞舌,無事尚且找事,所以才招致大多數江湖中人的不滿,公送他一個“多事老人”的外號。見常公佞氣得臉上發赤,心中更發得意,右眼瞇成一道細縫,斜斜地瞅了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道:“你胡子都長白了,連多事老人也不認識!我老人家不是嫌命長,而是活得不自在了,你要怎樣?你又敢怎樣!嘻嘻……”
唐劍寧聞一言大驚,暗地跨前兩步,嚴密戒備,以防止常公佞的突然襲擊。
果然!多事老人笑聲未絕,常公佞已展開五指,急躍而上,對多事老人右肩頭作勢襲來!
唐劍寧一縱一抓,早把多事老人抓退一大步,自己縱步擋在多事老人前面,左手迎著來勢一格,同時正要喝上,只聽蒙面少女嬌聲叫道:“常伯伯住手!”
群雄無不驚奇,常公佞會是此女長輩,卻又聽命於她!
神州一煞常公佞聞聲即刻住手,回頭目注那位女莊主,只見她婷婷走到常公佞身側,輕啟朱居,盈盈笑道:“常伯伯,我和多事老爺子有約在先,凡是本莊中人,以後不准傷他性命!”
她言語外似溫和而實是嚴厲,常公佞暗皺白眉,喃喃說道:“我真不懂,像他這般不知好歹的家伙,本莊憑什麼要優容他!”
蒙面少女脆笑道:“我等會自會告訴你,眼下勞駕先把那姓唐的搶回莊去再說!”
常公佞沉思不答。
驀地!他臉上掠起一片嚴肅之色,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個恕老朽辦不到!”
他說這話,似乎費了很大力氣,而且也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聽得群雄暗自納罕,紛紛猜詳著這一老一少的奇妙關系。
只見蒙面少女笑嘻嘻地問道:“你是不是怕打不過他的‘霸拳’呀?不消怕得,他的霸拳並還沒練到家!”
百十人中,除開多事老人和李敏珊之外,其餘群雄無不悚然驚震,一齊把眼光投向唐劉寧,凝注不瞬。
唐劍寧心中好笑,暗道:“難得你也認出剛才施展的霸拳,並不是純粹的霸拳,可是你走了眼了,這不是霸拳沒練到家,而是霸拳中滲和了六陽-功的功夫。剛才的對手是常公佞,若換了另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只怕不會有這般好的結果!”
他正暗自得意,忽又心頭大動,忖道:“她怎麼知道我使霸拳的?不成我和常公佞交手的時候,便已來到?真若如此,我倒要小心提防著些!”
神州一煞驚容才現,倏又回復原狀,冷冷說道:“放眼當今武林,還沒有一個令老朽可怕的人!不是為這個……”
蒙面少女仍然含笑道:“為什麼?你和他有交情?”
常公佞連眼皮也不抬一下,立刻接這:“也不是!”
答應得乾脆痛快之極,像是在生氣,也像是不屑回答。
蒙面少女略一遲疑,再問道:“可不可以講出來?”
常公佞眼射精光,大聲說道:“自然可以!我說過我和他今番只是了結和他唐師兄的十八年前的十掌舊恨的!”
蒙面少女“哼”了一聲,冷冷說道:“那是你在我沒到以前的事,我既然到了,以前的話就該作廢!你還是勉為其難,快把他擒過來!”
常公佞氣往上撞,瞠目問道:“瑛姑娘,撇開你莊主的身份不談,剛才你為什麼不准我對那賊出……?”
他“手”字還沒出口,蒙面少女怒然接道:“原來你還是為了報復我!”
常公佞毫不動容,只道:“你先答覆我!”
蒙面少女餘怒未息,但卻極力保持平靜的聲調說道:“我不能不講信……”
她猛地發覺這話不該從她嘴裡說出來,於是,她即刻中止不說。
但常公佞卻接口道:“你作莊主的要講信用,莊主的屬下們該不該講信用呢?”
這顯然是在質問她,教她如何丟得起臉皮!
只聽她冷笑一聲,問道:“你動手不動手嘛?”
神州一煞常公佞道裡噴出湛湛神光,道:“除非你再拿出‘殺手鑭’來!”
蒙面少女笑了一笑,道:“你有先見之明就好!”
唐劍寧忽覺常公佞十分委屈似的,頓時興起一股同情之心,眼光微掃多事老人,多事老人若有意,若無意地自顧自說道:“要是姓姬的老鬼在這兒多好!他可不管敵友,只管該不該做!”
這無異是在慫恿唐劍寧伸手管閒事了,唐劍寧立時熱血沸騰,一挫身形,站在蒙面少女和常公佞之間,儼然以姬文央第二自居,大邁邁地對蒙面少女說道:“我唐劍寧一生就專喜看別人的‘殺手鑭’,你有什麼殺手鑭快使出來,也讓我多開一次眼界!”
蒙面少女似乎料不到唐劍寧會來這一手,不覺怔了一怔,還沒答言,神州一煞常公佞忽然踏前一步,望唐劍寧聲色俱厲地喝道:“這不關你的事,你少管!”
唐劍寧模仿他師兄唐敏生前的狂傲神情,傲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唐劍寧不管誰管!”
神州一煞常公佞臉上立時現出一片盛怒,但倏忽之間,突又收斂淨盡,目光中轉而流露出感謝和請求的眼神,幽怨地說道:“你硬要我不顧信義,失信給天下人?”
唐劍寧一驚,脫口說道:“沒有呀!”
常公佞苦笑道:“然則你何必介入我和她之間的事呢?”
唐劍寧笑道:“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先說出來讓大家聽聽!還有,她要使的是什麼殺手鑭?”
蒙面少女這時忽然沉聲喝道:“常公佞,你動手還是不動手?一句話!”
常公佞回頭盯了蒙面少女一眼,忽地面罩寒霜,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萬分氣憤地說道:“你何必迫人太甚!眼下持有‘羅漢金錢’,對我常公佞自然是無往不利,不過我得警告你,明人不做暗事,一旦你手中失掉‘羅漢金錢’而老夫仍然僥幸沒死的話,再和你連本帶利,慢慢地算這筆帳!”
唐劍寧這時候才驀然醒悟,常公佞之所以聽命於這蒙面少女,其中還有羅漢金錢這玄妙牽連,就不知羅漢金錢又是怎麼回事?所謂殺手鑭也者,是否就是指羅漢金錢?想到這裡,情不自禁地眼光移望多事老人,不知多事老人是不願在這時候暗示他?還是真的沒發覺?竟然沒理睬他。
正好這時候蒙面少女說話了。她淡淡地笑過一下之後,說道:“那是以後的事,目前你還是乖乖地聽話吧!不過本莊主縱然沒有羅漢金錢,憑你這打不過小娃兒的能耐,想連本帶利算帳,哼,提也休提!”
神州一煞常公佞氣得臉色鐵青,眸子連番亂轉。好半晌,才向唐劍寧幽幽說道:“常公佞身不由已,說話頭遭兒不算數!來!老弟,勝敗生死,你我先打完十招再說!”
聽他口風,顯然他已把生命置之度外了!
可是這麼一來,唐劍寧卻十分為難,不知應該怎樣處理才較合適!
忽然身後不斷響起口哨聲一,回頭望時,只見多事老人正左搖又右幌地一壁笑,一壁吹著口哨。
那口哨每三聲一歇,不但節奏分明,而且別具一種韻調,活像是吹著“你過來”三個字。
他深服多事老人的絕頂聰明,不覺轉身走了回去,眼中並現出求教的目光來。
多事老人得意地笑了,他趨上一步附在唐劍寧耳根邊不斷悄悄細語。
眾人不知他在搞什麼鬼,不約而同地紛紛注望兩人,他們雖然聽不到多事老人在說什麼,卻可以從唐劍寧頻露歡容的臉色和他邊聽邊對常公佞偷掃的情形,看出多事老人的秘授機宜,大半與眼前的事有關,而且並像顯得十分得意似的。
蒙面少女彷佛也覺察到了,只聽她提高嗓子警告道:“多事老爺子,我希望你能夠守約才好!”
多事老人止住耳語,笑道:“咱們的約法並沒有不准和別人說話呀!”
蒙面少女微慍道:“你當心我也不准備要那勞什子就是!”
多事老人頓時雙手亂搖,連說:“從此以後,我老人家決不再管這裡的事了,那東西千萬毀不得!”
蒙面少女雖然白紗蒙面,眾人看不真她臉上的表情如何,但可以從那露在外面的一雙烏黑眸子裡散發的光輝,看出她此刻定是在作得意的獰笑。
眾人不禁大奇特奇,他們有什麼約法?又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值得多事老人如此緊張?
唐劍寧緩緩走近常公佞身一刖,微微笑道:“常老前輩,您可以出手了呀!”
常公佞一愕,隨即面色深沉地說道:“好,還有六招,先打完這六招再說!”
唐劍寧笑道:“請發招!”
常公佞不再言語,挑眉張目,身子平空飛起,泰山壓卵般,兩臂由上而下,從外向裡,奮平生之力,照唐劍寧當頭蓋下!
休道唐劍寧只是一個血肉之軀,便是鐵鑄成,一經砸實,也不免當時砸為粉碎!
他那敢怠慢,倏地左腳用力,一個身子斜斜向右邊暴掠而去!
只聽蒙面少女用一種輕松而得意的聲調緩緩說道:“這算是第五招,還有五……”
她似乎吃了一大驚,忽然頓歇不說,只聽另一個激昂的聲音接叫道:“第六招!”
這叫聲是唐劍寧的聲音,原來他在斜斜掠起的時候,左腳一縮一蹬,順勢向常公佞胯下踢了一腳,同時並接叫那一聲。
這是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一招,其勢快如瀉電,不但常公佞猛吃一驚,趕忙吸氣縮腹急躲,便廳中所有群雄,也無不霍然驚震,蒙面少女時才不能接說下去,便是因為這眨眼的驟變!
就在眾人一愕之間,常公佞滿面通紅,霍地奮不顧身,口中連聲大叫:“第七招!第八招!第……”
喝叫聲中,生平絕學連番演出,威猛之勢,凌癘駭人!
唐劍寧一邊退讓,一邊暗自敬佩多事老人的科事如神,但也為常公佞的威猛攻勢驚震不已!
他這種驚險百出的節節退讓,不禁把一同來的艾錕李敏珊等人叮得提心吊膽,葉可蘭和潤兒更是花容失色!
唯獨那多事老人沉著若定,他只是悠閒地拈著他那幾根稀疏的山羊胡須微微含笑,生像唐劍寧的生死勝負,與他毫無關連似地。
這時,正當常公佞攻出第九招,也正當唐劍寧避得最驚險的制那,眼見唐劍寧避無可避,馬上就要毀在常公佞一招“花外流鶯”之下,李敏姍滿腔怨氣無處可洩,竟然一下竄到多事老人身前,一把揪住多事老人的胡須,剛要用力拔下,杏眸轉處,意外地瞥見唐劍寧竟而安然脫出險驚,躍在一邊卓然而立!
多事老人盡管嘴皮子厲害,因自己不會武功,而李敏珊又是一個青春少女,也不便出手相攔
,一時又急又羞,提起嗓子大叫道:“丫頭,你要死了!”
本來廳中的人都為兩人的驚險惡斗吸引,並沒注意李敏珊邊的行動,多事老人這一嚷,不僅觀戰的數百道眼光投射過來,便常公佞和唐劍寧也百忙中轉目一瞥。只見唐劍寧大叫道:“李姑娘趕快放手!”
就只這一句之間,這邊李敏珊固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立刻面紅紅地放開了手,但常公佞已趁唐劍寧回頭分神之頃,右掌左轉,驚雷般地襲到!
唐劍寧在這種驟不及防之下,未免顧慮不到原定的腹案,情急之下,霍地不退反進,“野馬分鬃”,兩臂疾迎來勢格去!
常公佞一方面是來勢用它,另一方面他早抱了寧可兩敗俱傷,也不中途退讓的決心,見唐劍寧雙臂迎來,立刻再加兩成勁力,原式不變地攻了過去!
唐劍寧雙臂迎出,原是情急之時忘了多事老人面授的機宜,但臂膀才抬,早又記起原來的腹案來。
急切之下,迫得猛地收臂挫身,仰臉暴倒,同時兩足跟使勁,一個身子像“沖天炮”般平空斜斜掠退!
掠退之勢既快,姿勢尤其曼妙無比,只看得廳中諸人各自驚贊不已!
但,意外的是:唐劍寧站定之後,左肩卻不斷輕輕聳動,左臂也微微顫抖,極像是折斷了骨節似的!
李敏珊目光銳利,再則也因為極其關心唐劍寧的關系,她仿佛看到唐劍寧在仰面暴射的時候,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見這種情形,不由驚慌地挨近葉可蘭耳邊悄語道:“蘭妹,你看出他的左臂有什麼毛病沒有?”
葉可蘭芳心一驚,忙抬眼望時,只見唐劍寧的左一眉頻頻聳動,簡直抖得有些像害瘧疾似的,也忙悄聲低道:“是有些不對勁,只怕是剛才……”
這時卻聽唐劍寧昂然說道:“區區無能,今番算是甘拜下風,不過勝負既分,尊駕更准備怎樣?請說出來,區區雖是年青,卻是硬梆梆的漢子,縱然斧鉞加頸,無不奉陪!”
眾人都聽出他這番話是要逼迫常公佞親口再說一次打了十招,還要力拚的失信之事,不覺一齊偷偷對常公佞臉上望近來。
但見常公佞的那張老臉一陣青,一陣紅,變幻不定,顯然,他此刻的心情將是相當的繁復和零亂,陷入極其痛苦和矛盾的深淵裡!
驀地!他臉色變得鐵青,兩眼泛白,望著屋頂大聲說道:“常公佞要講信用,也身不由已,顧得這邊就顧不得那邊!”
唐劍寧接口微笑道:“你敢情是要遵從你莊主之命,想將區區搶回和平山莊!”
常公佞喝道:“你何必明知故問!打點著接招吧!”
喝聲雖然很大,但任何人都可以聽出那是含有一種慚愧的心情而不得不爾的強喝,端在避免口舌,趕快動手,以掩飾他內心的不安。因之唐劍寧越發對他敬仰,也越發同情,但格於既定的計劃,仍舊勉強笑道:“什麼‘顧得這邊就顧不得那邊’,全是廢話!”
常公佞大怒道:“放屁!接招!”
掌隨身起,人已作勢撲到!
唐劍寧側身一讓,左臂自然地甩了一下,急喝一聲:“慢來!”
常公佞一怔,即時停步不攻。
唐劍寧忽地掀開長衫下擺,就勢疾扯腰際束帶的活結,一根丈來的淡青色鋼質束帶已順手挽上右臂。
眾人都猜不出他要干什麼,只見那蒙面少女已跚跚走來,微帶譏諷的語氣笑道:“要不要我幫忙你先把那不方便的左臂纏起來再動手呀?”
葉可蘭等人一聽,果然唐劍寧左臂真已受傷,而且還不太輕,不禁暗自著急,頻頻拿眼光瞥向李敏珊。
李敏珊何嘗不是焦灼萬分,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相助呢?
唐劍寧聽蒙面少女這麼一諷刺,並不生氣,反而豪邁地大笑道:“謝謝你啦!區區為了成全別人,休道一條臂膊,便兩脅插刀,又算得了什麼!區區自會理弄。”
說著,右臂甩開束帶,手腕一抖一收,那根丈許長的束帶忽然從右至左,由前到後,連腰身帶左臂,很快地繞纏了兩箍,然後開始扎結。
就當他一抖一收之際,蒙面少女重重地冷哼了一聲,那意思是說,兩只胳膊的時候,尚且受傷落敗,如今單只一條右臂了,還會有什麼作為!
多事老人心中明白,忍不住微笑叫道:“妞妞,你不消狂得,等他成全了常老鬼,便輪到你了!”
蒙面少女屬喝道:“你又不守約言,莫非料定你家姑娘不敢毀那勞什子,是不是!”
多事老人故意皺眉聳一屑,雙手一攤,道:“我老人家一番好意知會你,好讓你多打點些,你硬說我不守約言,教我說什麼好呢?”
唐劍寧越發疑慮不定,想道:“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居然使刁鑽機智的多事老人也受到挾制!”
想念之間,常公佞已大聲說道:“來,小伙子!咱們來咱們的,常公佞無法顧念你只有一條胳膊了!”
他聲音雖然很大,卻掩飾不了他此刻內心的痛苦與不安。唐劍寧不覺大大興起一股同情之心,於是微微笑道:“你不要在這些事情上分心,區區要盡一身所學,盡力成全你就是。請進招吧!”
常公佞一連聽叫兩個“成全”,登時激起滿懷憤怒,嘿嘿笑道:“老夫此番已不打算活著下山,只等你成全了!看招!”
話剛說完,猛地欺身進前,拳、掌、腿、腳,一味交替搶攻,根本就沒一招半式是取守式的!
唐劍寧連連閃讓中,大為驚栗,心中不禁暗恨多事老人的安排,像對方這等不顧性命的打法,怎能在不讓受傷的情形下制住他!何況自己剛才又在分神中傷了左臂,未必能夠在這短短的一盞茶時復原!
一個奮勇搶攻,一個只顧閃躲,在眾人眼底,這完全是一面倒的情景!
李敏珊急得花容變色,再次搶到多事老人的身前。
多事老人吃過前番苦頭,剛見她跑來,立刻大聲說道:“李姑娘,你看這小子多傻,所謂靈活運用,要存乎一心。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他就不曉得情勢不同,就以達到目的為第一要務。好不急死我老人家了!”
李敏珊聰明絕頂,看出多事老人明是在對她說話,實則是提醒苦斗中的唐劍寧,心中暗笑道:“算你這老家伙見機,否則我不拔你那幾根胡子才怪!L
暗笑間,不自禁地轉眸轉望斗場………
果然,多事老人的這番話,起了啟示作用。
唐劍寧這時不再一味躲避了,偶然也在有利的時機下還擊一招半式。
但是常公佞決不回避,出手的攻招,依然毫不退縮地硬攻到底!
唐劍寧別有顧忌,這麼一來,他每當攻到臨得手關頭,忽又是主動撤回攻勢,先求自保,而常公佞則不然,他並不領唐劍寧這份人情,反而如發了瘋的老虎一般,只顧猛攻,看樣子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於是,唐劍寧感到處境十分為難,不知如何才能達成多事老人所賦予的任務!
眾人中,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有的為常公佞慶幸,有的則為唐劍寧耽心,但也有極少數一兩人看出其中真象,認為終是常公佞落敗無疑!
蒙面少女便是具有後面這種看法的一個,但她不知道唐劍寧的武功明明高過常公佞,為何不即時還擊,盡在挨打?
於是姍姍踱近斗場,別有居心地嬌笑道:“姓唐的,你別作困獸斗了,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何必定要把那一只手臂也廢了呢?”
唐劍寧周身神經一震,眼中噴出懾人的光芒,同時大吼一聲!
大吼聲中,左臂忽地猛抬,當聽“察察”連響,立見一段一段的淡青綢帶紛紛墜落地面!
剛才還是不能動彈的左臂,頃刻之間,竟能霍然而愈,用力震斷束帶,寧非怪事!
因之,廳中諸人,無不心生寒意,驚悻不已,便蒙面少女和常公佞也不例外。
就當常公佞微一驚悸的剎那,唐劍寧把握時機,出手如飛,疾點對方三大穴道!
常公佞驟不及防,慌忙湧身暴退!
唐劍寧豈止同放過這稍縱即逝的千載良機,立即如影附形,另一只左手緊接著電一般地再點對方中極大穴!
常公佞身子懸空,躲避不開,只覺胸前一痛,人便昏厥過去!
唐劍寧頭腦靈活,手腳伶俐,立刻一把挽過常公佞將倒的碩大身軀,就勢向後一甩,同時大叫道:“艾兄請接著!”
他叫過之後,連頭也懶得回,隨即大步走向蒙面少女,臉帶肅殺之色,沉聲說道:“快交出‘羅漢金錢’來,饒你一次不死!”
蒙面少女格格一笑,聲如乳鶯出谷,煞是悅耳,只聽她笑道:“是你要還不簡單,不過……”
止當這時,突然一個粗嗓子從廳外一路叫將進來,連說:“啟稟掌門人,翁師叔被人打死了!”
眾人全都一驚,連蒙面少女也因此把話頓住了!
修羅大師費青峰聞言,臉上立現悲痛,急問道:“那人是誰?”
粗嗓子門徒哭喪著臉道:“不知道!”
這時忽然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接道:“我殺他只能算是抵我松如兄弟的命,還有你和圓覺以及
峨嵋派的賊子賊孫們,今天一個也休想活命!”
話剛說完,費青峰已一個虎撲,撲到剛才說話的葉可蘭身前,舉掌就劈!
他悲憤出手,來勢特別凶猛,葉可蘭不覺霍然心驚!
李敏珊早知葉可蘭殊非費青峰之敵,趕緊斜裡打出一掌,阻遏凌厲的來勢。
費青峰這時已經紅了眼,撇了葉可蘭,與李敏珊接戰起來!
多事老人無事可做,走到艾錕身前,對艾懷中昏迷未醒的常公佞歎了口氣道:“唉!你這老鬼算是倒了八輩子霉,好端端的,偏弄個什麼‘羅漢金錢’來拘束你,你是何苦嘛!”
一言提醒了唐劍寧,只見他大聲*道:“‘羅漢金錢’你交是不交!”
蒙面少女陰沉沉地說道:“就是不交,要麼,你再露兩手給姑娘瞧瞧,殘缺的霸率,在姑娘面前還吃不開!”
唐劍寧暗怒不已,沉聲道:“好!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殘缺不全的‘霸拳’!”
說話之間,早已暗運真力,俊面孔頓時紅霞霞的,“霸拳”掌力中力夾著半數“六陽-功”功力,抖腕打出一掌!
蒙面少女脆笑聲中,暗腕輕舒,藕臂上抬,羅袖拂出一股陰柔勁氣,直向當面的這道陽剛勁力緩緩迎來!
兩道陰陽不同的勁道一經接觸,立時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
悶響聲中,唐劍寧不過微幌一幌,而蒙面少女則覺有股陽剛勁力在透過自己掌力之後,正以旋轉沖刺之力疾電撞到!
暗叫一聲:“不好!這家伙竟連姬文央的‘六陽-功’也學成了!”
說時嫌遲,就當她劇震間,一個嬌軀已如急流中斷了索的小舟順著旋轉沖刺的巨大掌力,蹌蹌踉踉地一連旋退了五七步,才勉強拿樁站穩!
蒙面少女芳心中無限驚懼,但卻冷笑道:“難怪你敢這等驕狂,原來連姬文央的六陽-功也練成了!哼!姑娘今天要你們一齊困死在這間大廳裡面!”
驀地掉頭大叫道:“修羅大師,快叫人……”
費青峰力斗李敏珊,已感十分吃力,正想借“地利”“人和”的優越條件,將唐劍寧一行一網成擒,只礙著蒙面少女在此,不敢孟浪,一聽剛才這番對話,不等蒙面少女說完,立即接口大叫道:“圓覺師弟,趕快發動機……啊喲!我不毀掉你這丫頭,就不算峨媚掌門!快呀!快發動機關!其餘本門眾徒,也一齊參加戰斗!”
皆因他在叫嚷之間分了神,被李敏珊一腳踢中左胯,雖然沒被踢實,卻甚疼痛,所以在吩附圓覺大師的話語之中,夾雜著說出對李敏珊說的話來。
唐劍寧對他們這種行徑十分不齒,也十分憤怒,不等費青峰把話說完上即用那含有六陽-功的霸拳,迎面朝蒙面少女疾力打出一掌!
蒙面少女仿佛十分了然他這種掌勢的威力,他這裡掌勢剛發,她便滑溜地飄往一邊。
同此一時,大廳中央忽然隕星墜下一道鐵柵,把大廳隔為兩半,唐劍寧這一行,包括昏迷中的常公佞,總共七人,一齊被隔在靠裡面的這半邊大廳之內!
唐劍寧等人心知中了道兒,方自驚愕,突然!“轂轆轆”的聲響又漫天響起!
眾人急抬眼望時,只見緊靠鐵柵外層,再又墜下一道寬與廳齊,尺許厚的鐵閘壁來!
不過這鐵閘壁下墜之勢尚緩,不像鐵柵那麼一墜落地。
他們這半間大廳、總共只有通往裡面去的一扇門戶,鐵閘壁剛一露頭,眾人自然而然地想起後面這扇門戶,趕忙轉頭急望:…….
只見兩扇合閉的厚木門,正無聲無息地漸漸合攏水,只餘三尺來寬的隙縫了!
唐劍寧心中大怒,喝道:“李姑娘,蘭姑娘前面開路,我來斷後,多事老前輩請隨艾幫主身後行走,快!”
喝叫聲中,人早搶到兩門中央,用臀部和雙手分別撐住兩扇門戶,不教合攏,好讓眾人從他手臂下面逃出大廳。
李敏珊,葉可蘭雙雙縱到門邊,突然又有“轂轆轆”的聲音暴響起來!
唐劍寧循聲仰面探望,不由暗叫一聲“苦也!”
原來緊靠著門外,又是一道尺來厚的鐵閘沿牆墜了下來,下墜之勢,雖然不及鐵柵那麼急劇,比起先前那道鐵閘壁來,則又快了許多!
他情急之下,把原先用臀部撐著的那扇門,改用右腳蹬壁起,喝道:“稍等一下!”
霍地松開雙手,急去托接劇下墜的鐵壁!
那鐵閘壁本身的重量,就不知有幾千百斤,加上下墜之力,更是沉重了數倍!
唐劍寧雙手剛一接觸鐵珊壁,便覺沉重得決非自己的膂力可以抗衡!但腦子裡飛一般轉動了一下,不自禁地大喝一聲,同時用左肩一承,只聽轟天一聲巨響,眾人耳鼓震得嗡嗡作響不已!
只因原由唐劍寧用雙手抵住的那一扇門,陡然失去了阻力,禁受不起機鈕操縱的壓力,猛地一下砸去,才發出這驚心的巨大聲響。
巨響之聲剛歇,就聽唐劍寧急切地叫道:“快些出去!快!快!”
一個人能夠抗住如許沉重的鐵閘壁,已可稱做天生神力了,何況他還單只一只左腳往地,右腳尚須抵住重量不輕的另一扇亟欲關閉的厚門,自然更吃力不已!
因此,他雖只托負一個極短極短的時光,也不禁一臉通紅,額頭滿是汗珠!
李敏珊,葉可蘭等一行一八人,飛一般魚貫搶出鐵閘壁!
但剛一越出鐵閘壁,立見蒙面少女和費青峰師兄率領著峨嵋徒眾從外面繞來,正向這邊圍截而來。
小潤最後離開大廳,正當她越近鐵閘壁時,陡聽頭頂一聲悶雷般的呼聲響起,聽來令人好不驚心!
眾人都意識到這悶哼聲可能是唐劍寧哼出來的,不由一齊回頭驚望,只見唐劍寧嘴巴閉得死緊,額上青筋暴露,尤其那一雙星眸,瞪得老大老大,幾乎要破眶而出!
李敏珊一眼望到這等情形,霍地一下縱到鐵閘壁前,急伸纖手來扶托鐵閘,唐劍寧猛喝道:“走開!”
驀地牙根緊咬,瞠目暴吼一聲!
就在暴吼之瞬,雙臂盡平生之力朝上猛托,緊接著身子一挫,一個腦袋剛剛鑽到鐵閘壁外面,隨即腳尖用力,斜掠而起!
他此時但覺天旋地轉,金星亂迸,只聽一聲鎮天價暴響,便自昏昏沉沉失去知覺!
敢情他用力過度,被剛才那鐵閘壁墜地的暴響震昏了!
眾人一見,不禁魂飛天外,李敏珊正欲俯身探視,只聽多事老人大喝道:“費青峰他們來了,妞妞,你快去截住他們,這兒的事,教艾老弟來辦好了!艾錕,快過來!”
艾錕忙放下用雙臂托著的神州一煞常公佞,縱到唐劍寧身一刖,望著多事老人,等候吩附。
多事老人大喝道:“你還不替他推拿,望住我老人家干嘛?我老人家又不懂武功,能告訴你……糟了,他們越逼越攏來了!”
說著,跑去前面,連抱帶拖,好容易才把昏迷中的常公佞拖來這邊,急道:“我說姓艾的呀,你用點力,快些把唐劍寧弄醒來好不好?”
艾錕何嘗不了然當前的情勢,但他更知道多事老人的嘴巴一向不肯放松任何人,因此並不生氣,只顧用心地替唐劍寧盡力推官過穴……
蒙面少女和費青峰這時已和李敏珊,葉可蘭交上了手,而峨嵋派其餘徒眾們,正在圓覺大師督促下,嘴裡發著喊,向李敏珊這邊取大包抄的形態緩緩逼來!
這是一種嚴重的精神威脅,不容李敏珊這一行人不意志動搖,心驚膽戰!
漸漸地,這批徒眾越逼越攏,蒙面少女和費青峰的攻勢也愈加強!
要知蒙面少女的武功本比李敏珊高上一籌,葉可蘭的能耐又不如費青峰。換在另一個形態,也許能多支撐一段時光,此刻因恃為屏障的唐劍寧已經陷於昏迷,而峨嵋的一干徒眾,又喊殺助威,因此她們心理上首先就產生了怯意,再經對方一加強攻勢,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兒了!
多事老人只急得團團轉,恨根問道:“姓艾的,他到底還有沒有救呀?”
焦灼之情,溢於言表。
艾錕累得滿頭大汗,喘吁吁地說道:“我已盡了全力,按說早就該醒過來了,不知如何……”
“啊!悶死我了!”是唐劍寧的話音。
他這聲音剛一出口,立把艾錕沒說完的話,給半途逼回去了!
多事老人喜不自勝,歡叫道:“姓唐的小鬼,你還能動彈嗎?你看!”
唐劍寧猛然張眼瞧時,驀地一躍而起,大喝道:“好一夥無恥之徒!”
喝聲同時,人已搶到蒙面少女身前,右手五指箕張,迎著她面門抓去!他一面出手,一面叫道:“李姑娘快去那邊幫葉姑娘去!”
蒙面少女見來勢洶湧,才閃過一邊,唐劍寧怒不可遏,左臂早又打出一掌!
蒙面少女特別畏怯他的掌力,他掌勢剛發,她已急急暴退!
但她萬不料唐劍寧這一掌竟是虛實兩用,她身形剛動,唐劍寧手腕一沉,改掌為拳,疾移對方右肩砸去!
這一招快速絕倫,蒙面少女做夢也沒想到,登時驚得芳心直跳,疾幌身形,尖叫道:“住手!”
唐劍寧一怔,真的住手停攻,愕然問道:“有話說嗎?”
蒙面少女徐徐揭下臉上的白綢絲布,嫣然笑道:“我想請問你唐相公一句話。”
唐劍寧抬眼望時,只覺她那白裡透紅的嫩臉蛋兒,可以吹彈得破,菱形的嘴角,只須稍稍翹起一下,立時現出兩個又深又大的酒窩,那腥紅的嘴唇,襯著兩排雪白整齊閃閃發光的細小牙齒,直如綻開的石榴,紅白分明,相映成趣,尤其那一對水汪汪勾人心魄的烏黑大眼睛,比起蒙面時節,又不知增加好多魅力,再加上甜脆誘人的鶯聲燕語,十足令人銷魂不已!
總括一句,她的美色,足可壓倒天下群芳,便一向自負嬌艷無雙的李敏珊,此刻一望之下,也不覺黯然失色!
的確,眼下這少女的美,不僅男人看了愛,女人更是既愛且妒!
李敏珊斜眼膘了一下唐劍寧,只見他雙手交互輕輕摸著,眼中泛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貪婪眼色,如醉如癡地望著那少女的面龐,嘴辱蠕蠕在動,不知他想說些什麼!
她不禁妒怒不已,正想出聲喝問,卻見唐劍寧似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舌底迸出一句話來!他問道:“瑛姑娘,你要問什麼話?你請問吧!”
聲音微微有點顫抖,顯而易見,他此刻的心情正十分緊張!
這個被稱作“瑛姑娘”的少女聽了這話,眸子對唐劍寧投了情意綿綿的一眼,未曾說話,先來個盈盈微笑,然後才輕啟朱唇,浪聲問道:“‘和平山莊’與你唐相公有什麼解不開的梁子,會勞您的駕干預?”她雖是平平和和地說出來,而語意卻相當嚴厲。
唐劍寧覺得人家說得十分有理,一時竟張口結舌,面紅紅地答不出話來。
多事老人看在眼裡,苦在心頭,不顧一切地大聲叫道:“姓唐的小子,你知道姬老鬼,沈老鬼為什麼至今還不討婆娘嗎?”
唐劍寧心頭猛地劇震一下,忙回頭躬身說道:“這個晚輩不知道。”
多事老人哈哈笑道:“婆娘是害人精啊!看樣子你倒頂喜歡嘛!”緊接著臉色一沉,叱道:“沒出息的東西,賊眼灼灼地望著人家,簡直是個色魔!我看你如何對姬老鬼他們交代!”
唐劍寧如受當頭棒喝,周身神經突然一震!立即莊容對瑛姑娘朗聲說道:“‘和平山莊’掛羊頭,賣狗肉,講好話,作壞事,還利用‘羅漢金錢’,逼令常老前輩助紂為桀!今天沒別的說,先交出‘羅漢金錢’來,從此革面洗心,從新做人,唐劍寧體上天好生之德,權且放過今朝,不然,哼哼!你大概知道……”
瑛姑娘立即淫聲浪語地接口笑道:“喲!你那麼一本正經干嘛!你是否看到和平山莊做過壞事了?”
唐劍寧眼見對方眸子裡泛出惑人的眼神,耳裡灌入悅人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心頭又迷惘起來,暗忖道:“是呀!他和平山莊果然沒作過害人的事情呀!”
心有所思,未免形之於色。多事老人看在眼裡,心中又急又恨:“這婆娘又在使‘瑜加術’的迷人手段了!”於是急叫道:“妞妞,你當我老人家不知你在暗中搞些什麼鬼呀!你……”
瑛姑娘忽然厲聲接口喝道:“本山主對你一再容忍,已到最大限度!你只再說一個字,休怪本山主無情!”
說話之間,素手探入懷中,摸出一束紙卷,在手中拍了兩拍,眼裡流露出威脅的眼神,望著多事老人。
多事老人忽然哈哈大笑!他笑得特別開心,單拍手還不算,並且連腰部都笑彎下去了!
瑛姑娘怒道:“你笑我捨不得毀掉它!”
多事老人大笑道:“你毀不毀與我屁相干!”
瑛姑娘秀眉一挑,兩手握住紙卷,作勢要毀,多事老人又道:“你別作夢了!那是膺品,不是真的!”
瑛姑娘臉上剛露疑色,忽又格格笑道:“你把本山主當小孩看待呀!不是真的,你肯一再曲意逢迎呀!”
多事老人不再笑了,他扳起臉孔問道:“你知道我老人家去你雲南和平山莊干什去的?”
玻姑娘微微一驚,故作鎮靜地淡淡說道:“你說!”
多事老人道:“我老人家是受了別人的托負,踩探一下你那‘瑜加術’的深淺!”
瑛姑娘不覺大吃一驚,急問道:“那人是誰?J
多事老人一字一頓地有力說道:“溫可喜!”接著又緩緩地說道:“你心裡有數,這話大概不假吧?”
他這話不僅瑛姑娘驚愕,使所有廳中的人,也無不目露奇光。只見瑛姑娘沉默了一下,忽然乾笑了幾聲,道:“你手無縛雞之力!難得你膽大包天,敢到老虎嘴裡拔牙!”
多事老人十分得意地笑道:“我老人家唯其不會武功,才敢深入,同時也更料到你一定會貪戀那張膺圖!”
“哼!膺圖!”瑛姑娘勉強冷笑道:“那麼巧的膺圖!也那麼巧就藏在你貼肉的地方!”
多事老人笑道:“我老人家若是光假造膺圖而不貼肉深藏,縱然被你搜出,你也未必肯相信!這就叫做‘華容道’,諸葛亮就偏能料定曹操必走‘華谷’!哈哈哈……”
瑛姑娘忽然覺得自己處處低人家一著,以致受人玩弄,心中憤怒不已,但她有深藏不露的長處,當時故意苦笑了一下,然後一面將手中紙卷慢慢撕著,一面自語道:“這次算是我蘇玉瑛栽到家了!管它真也好,假也好,從今以後,不再貪圖別人的便宜了!”
她兩手緩緩的撕著、扯著,可是她每撕扯一下,多事老人的心頭就痛一下,甚至失侮剛才不該作如此極端的激將法!
這時艾錕忽然插口說道:“唐兄弟,既要討回‘羅漢金錢’就快呀,還等什麼!”
唐劍寧心頭一震:“我今天怎麼啦?老魂不守捨的!”因振奮了一下情緒,逼進一大步上高聲說道:“蘇山主,唐劍寧說話算話,你如肯交出‘羅漢金錢’,咱們這一行,立刻撒手就走,便連峨媚派的事,今天也暫不過問!你怎麼樣?一句話!”
蘇玉瑛眸子轉了幾下,終於嫣然笑道:“我答應交出‘羅漢金錢’,但你必須忠實地告訴我一件事,否則便……”
唐劍寧接口說道:“你先說說是什麼事?”
蘇玉瑛慢斯條理地道:“為什麼你左肘骨折斷了沒有治療就好得那麼快?剛才撐拒鐵閘壁的傷勢,顯然業已震斷了心脈!震斷心脈的人,十九都難再活,而你卻偏能在短短時光下不藥而?我懷疑你有邪法,想知道一下究竟!你能不能說出來?但必須是真實的!”
唐劍寧一聽這話,陡然想起過往的事,不覺悲從中來,眼簾潤濕,久久不能出聲。
蘇玉瑛冷冷說道:“你毋須編造謊言,編造的謊言我未必肯信!”
唐劍寧忽然雙目賁張,大喝道:“胡說!唐劍寧從來說一不二!我一定說出真象,不過你也得遵守諾言!交出‘羅漢金錢’來!”
蘇玉瑛正色說道:“那是自然!”
唐劍寧陡然感到一陣無比的興奮,大聲問道:“你聽說過當年沈老前輩和天竺第一高手百殘和尚交手的事嗎?”
蘇玉瑛芳心劇震一下,勉強鎮定地說道:“常敗翁被百殘禪師震斷七大主脈,居然能夠……啊!敢是你也具有這種挨打的功夫?”
她聲音幾乎有些發抖!心驚道:“一個沈百波,已足夠他老人家應付的了,如今又出了一個,而且還約定在九月十九再對四掌!如果四掌毀不了這小子,以後豈不又……”
她不敢再往下想,也不等唐劍寧答話,只是笑了笑,慢慢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道:“是不是這個?”
唐劍寧頻頻點頭。
蘇玉瑛纖掌微揚,一個金晃晃的東西立即飛向唐劍寧!
唐劍寧伸手撈住一看,不過制線大小,分把厚的一枚金質圓錢,反正兩面各鐫有一尊盤膝而坐的羅漢佛像,掂在手裡沉甸甸的,別無什麼奇特之處。
他看過之後,料來不假,回頭向李敏珊眾人望了一眼,艾錕說道:“咱們好離開了!”
蘇玉瑛冷冷說道:“請便!咱們九月十九,九江淺水蕩再見!”
於是!唐劍寧殿後,一行走出峨媚……
他們一口氣走了三五十裡地,這點點路程,在練武的人來說,不過是玩笑之事,但其中夾雜著一個多事老人,情形就大不相同。
多事老人吃力地走了這段路程,再也忍不住大嚷大叫道:“我的媽呀!我們該歇歇了!”
眾人只好歇息下來,艾錕也放下背在背上的神州一煞常公佞來。
多事老人說道:“唐小子!你把常老鬼的穴解開,還給他‘羅漢金錢’,看他還替‘和平山莊’那鬼丫頭效力不?”
唐劍寧依言解開常公佞的穴道,守候在他旁邊。
片刻工夫,常公佞悠悠醒轉,張眼一瞧,突然怒容滿面,一躍而起,伸出巨靈之掌,倏向唐劍寧左臉摑去!
只聽“拍”的一響,唐劍寧的左頰上,頓時出現幾道手指紅痕!
李敏珊葉可蘭循聲一望,不禁心痛萬分,立即雙雙騰身躍往常公佞那邊!
她兩人身形剛起,又見常公佞左手再伸,一面拍向唐劍寧的右頰,一面恨恨地大聲叫道:“你怎麼不躲!你怎麼不還手呀!我的小祖宗!我的小祖宗!”
嚷叫間,左掌拍處,唐劍寧不避不讓,右頰又現出幾道指痕,比剛才左頰上的更粗更長,並且立刻腫脹起來!
除了李敏珊葉可蘭怒不可遏,一齊搶近常公佞,並出手撲襲外,其他的人,包括見見多識廣,機智百出的多事老人在內,無不目瞪口呆,驚愕不已!
但就當李、葉兩位姑娘出手的利間,唐劍寧陡然身軀半旋,迎著兩位姑娘雙臂一攔低喝道:“不相干!兩位請退過一邊!”
他不等兩人的反應,再回頭當常公佞低沉地說道:“打得好!該打!您還要打嗎?”
眾人更覺驚惶不安,卻見常公佞猛一頓腳,嘶啞著嗓子恨恨叫道:“我還要打,一直要打到兩個死去一個為止!”
眾人一驚,紛紛逼了過來!
唐劍寧則踏前一步,臉色愈現安詳,低聲說道:“您請打!打到您消氣為止!”
話才說完,李敏珊已搶撲過來,大聲叱責唐劍寧說道:“你憑什麼要讓他打?”
唐劍寧側身擋住李敏珊道:“沒你的事,這是我和他老人家私人間的事。”
李敏珊怒喝道:“你說出來讓大家聽聽也不成?”
唐劍寧斷然說道:“沒什麼,我讓他老人家失了信了,要使他老人家打個氣消。”
常公佞忽然重重地冷哼一聲,李敏珊更是氣怒難禁!嬌喝道:“你有什麼好哼的!你自己說話不算,人家幫了你的忙你還打了人家,你簡直是敵友不分,白長了一把胡子,我要拔掉你這把胡子!”
說著,硬闖了過去,卻被唐劍寧死活攔住了!
常公佞也是氣憤不過,回喝道:“我要他幫的什麼忙?你……”
李敏珊怒叱道:“他顧慮你失信天下,把你那驅使你的‘羅漢金錢’硬討了回來,你不問青紅皂白,就……”
常公佞聽到半途,悚然動容忙接口問道:“真的?”
唐劍寧取出“羅漢金錢”,雙手遞了過去,恭謹說道:“晚輩不敢欺蒙前輩!”
常公佞一眼望到那枚金錢,忽然感動得老淚縱橫,接過來之後,驀地後退一步,自舉雙手,左右開弓,在自己一連摑了四下,接錢在手,激動地說道:“單憑你這一片熱忱,我常公佞卻錯怪你,真是狗都不如!”
多事老人笑道:“話說明就算,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了,就隨咱們大夥兒走吧!”
常公佞忽然嚴肅著臉,說道:“這個恕常公佞不能從命!”
多事老人奇道:“你要到那兒去?”
常公佞黯然說道:“回雲南和平山莊去!”
多事老人再問道:“找蘇玉瑛算帳?”
常公佞久久不語,半晌才斷然說道:“不!”
多事老人玩笑地說道:“那就是聽她的命令去囉!”
常公佞猛然抬起頭來,頹喪地說道:“目前我只好如此!”
唐劍寧劍眉雙挑,微慍道:“唐某人敬你是個血性漢子,才放棄蘇玉瑛和費青峰等人,以討回‘羅漢金錢’為交換條件,卻不曾料到你竟甘心為虎作倀!好!你去吧!撇開今番,總有相逢的日子,到時咱們再算今天的帳!”
常公佞並不生氣,只幽幽地道:“承你代我收回‘羅漢金錢’,我常某寧不知感,只是這枚金錢乃是假的,是以我不得不代先師承認生前的諾言,前去聽候驅使!”
多事老人厲聲說道:“一片謊言!我問你,你接到手中之後看也沒看那羅漢金錢一眼,怎麼突然說出是假的話來?”
常公佞從容說道:“你說得對,我接來手中之後確沒看它一眼,但我早就瞧出它是假的了!”
多事老人緊逼一句,問道:“那為何先前不說出是假的?”
常公佞立刻接道:“東西的真假無關輕重,難得他一片熱忱,所以我感動得落下淚來!至於信與不信,生生死死,但憑你們!”
唐劍寧只覺周身熱血翻湧,毅然說道:“好!晚輩和你一道走,去找蘇……”
多事老人慌了,立刻截說道:“不行,溫可喜約晤你的時間到了,我和你得趕快去!這裡的事麼……不妨暫時撒開手!”
他揪著常公佞轉頭他望之時,很快地用食指一比自己的腰眼,又用嘴一呶常公佞,暗示唐劍寧出其不意地出手偷點常公佞的穴道!
唐劍寧雖然不願這麼做法,但他深知多事老人的脾氣與計謀,於是屈指急彈,一線勁風早射常公佞的腰際!
常公佞一來絲毫沒有提防,再則他活穴不久,手腳仍欠靈活,三則唐劍寧眼下的武功突飛猛進,日進千裡,是以指風剛到,常公佞自己摔倒!
多事老人掉頭對艾錕說道:“勞駕你還把他背上!”
唐劍寧問道:“要把他背到那兒去!”
多事老人笑眶眶地進:“你不是要替他索回‘羅漢金錢’嗎?在沒索回之前你放了他,他為了羅漢金錢,還不是替他作孽,何苦呢?”
唐劍寧恍然大悟道:“原來溫前輩的約會是假的!”
多事老人正色道:“真的,一點不假,就在後天,地點是西南一百來裡的瓦屋山。”
唐劍寧茫然地問:“背著他去?他那枚‘羅漢金錢’究竟是怎麼回事?”
多事老人得意地一笑,正要炫露他的多聞,忽聽常公佞疾喝道:“唐劍寧!你不殺我而想折辱我,我沒好話罵你的!”
多事老人吃了一驚!心裡奇怪道:“他不是被點了穴道嗎?怎麼又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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