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雁孤星 正文 第十四章 神州一劍
    突然!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

    唐劍寧放棄攻勢,退往一邊,揚聲大叫道:「算了算了—拳腳方面,我雖然沒有傷你,你卻玫一招的能耐也沒有!如今且不去說它,咱們再試試掌法,你敢不敢?」

    范立山乍見唐劍寧湧身後退,方自悔恨自己未曾及時反攻,如今聽他說要改試掌法,不覺心頭大樂!暗道:「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僅他是這等想法,使一旁的丘九淵也暗地埋怨唐劍寧不自量力!

    范立山故示大方,微微笑道:「主隨客意,任是劃下什麼道兒,老夫無不奉陪。請—」

    儘管他心機深似海洋,臉上卻隱隱浮現掩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唐劍寧暗暗好笑,說聲:「看掌!」

    聲歇,掌隨,一掌劈向范立山!

    范立山沉穩如山,-不敢大意,內力提到八成,單掌翻起,硬生生接了一掌!

    兩掌相交,平分秋色,雙方均無損傷。

    丘九淵從掌力撞擊所發出的聲吾,可以測知雙方都在試探對方的實力,並未全力相搏。因此,他心裡仍然懸著一塊千斤巨石!

    就當兩人剛一對掌,范立山霍地雙掌翻飛,一連攻出四招,而且無一招不是力沉式詭,擊向要害!

    唐劍寧不慌不忙,功貫兩臂,閃讓中也回敬了兩掌!

    但聽「彭彭」悶聲連響,-旋餘勁,飄溢整個大廳—

    霎時間,壁間的燭焰,倏明倏暗。眾人只覺陰風慘慘,鬼火磷磷,就如置身陰嗖嗖的地獄中一般—

    沒等風靜燭明,兩人乍分又合。這次較前番尤烈,巨動震盪之下,但覺屋瓦離椽,塵土揚飛,觀戰的人,都避得遠遠的!

    局外人雖然看不真兩人的優劣勝敗,雙方當事人心裡可有譜兒—

    塵土迷漫中,忽聽唐劍寧大-道:「你再接我這招『九鬼擲箭』試試!」

    這『九鬼擲箭』四字一經唐劍寧喝出,眾人無不大駭!竟至有人先後失聲驚叫:「『百步追魂掌』!」

    「小魔頭又現世了!」

    「姬文央有了傳人哪!」

    大殿中頓時大肆騷動不安!姬文央的百步追魂掌,聲勢端的驚人—

    騷亂聲中,只聽一聲悶哼響後,唐劍寧再復大叫:「你若仍不服輸,就再試試這招『陰魂刨棺』!」

    聲昔雖然不大,卻十足令人心驚。只聽得殿中群雄心旌搖曳,不寒而僳!剛才還是嚷嚷成一片的大殿,頓時變得鴉鵲無聲了!

    「好,好,好!」是范立山頹喪的聲音,寂靜中顯得十分淒涼!

    經過這片靜止,漸漸地,風已息止,燭又復明,大殿上景物如常,只是地面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土,兩個經過生死搏鬥然已分出高下的鬥士——唐劍寧和范立山!

    唐劍寧面色凝重,沉聲說道:「既承禮讓,便履行諾言!范院主決定走那一條?」

    赤睛彌猴冷面狼心范立山徐徐抬起頭來,冷紅的眼球,射出無比的暗怒,狠狠揪了唐劍寧一眼,又轉動瘦臉,向大殿四周掃了一遍,然後冶冷說道:「隨便那一條都行!不過,你自信能走出這大殿一步嗎?」

    此聲一出,包括敵我兩方的人,無不檁然心驚!唐劍寧丘九淵兩人更是相顧失色!

    丘九淵聽得多也見得多,料想范立山決非危言聳聽,於是突然躍到翁白水面前,對范立山哈哈大笑道:「你先著人送來艾錕舵主再說!能不能走出大殿是我們的事。不過我警告你,一旦有甚不測,准教你和他(指翁白水)死在頭裡。你不妨試試看!」

    唐劍寧也警覺到目前的處境,跨前一步,逼近范立山喝道:「快命人送艾總舵主大殿來!」

    范立山大叫:「人來!」

    一個勁裝漠子應聲而至。范立山立命去後殿押艾錕來大殿,之後,再大聲-道:「北辰何在!安排妥當了嗎?」

    先前被斬落兩臂的那樓口,立刻出現一個短小精幹的中年人高聲回道:「各事早已舒齊,單等院主吩咐!」

    范立山獰笑一聲,道:「潛山下院的人物,能得兩個青年高手殉葬,死復何憾!北辰,你把那些埋藏在四周壁間的炸藥的掩蓋物通通收起,只等我一聲招呼,便好教他們自己看自己是如何死法!」

    話聲剛了,立聽丘九淵喝道:「閉口!我才不去看它—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包管你二人先我而死!」

    時間一分一寸地溜走,漸漸地,一盞茶,一頓飯的功夫過去,仍不見人押送艾錕到來………

    唐劍寧初經風險,心情煩亂,他忍不住叫道:「丘真人!老賊的話未必可靠,你照顧姓翁的那小子,我對付老賊,先把他兩人毀了再………」

    再說的「說」字還沒出口,突然!一個宏亮聲音大聲說道:「什麼人敢在本莊所屬的下院撒野!」

    隨著這聲音,大步走進一個身材碩大的老人來!

    范立山暗露喜色,連忙躬身行禮,低聲說道:「潛山下院院主范立山參見………」

    來人揮手制止,一面打量殿中群豪,覺得並無扎眼人物,為何攪得叫嚷成一片?不覺問道:「是誰在這裡生事?」

    唐劍寧屹立不動,昂然說道:「他與我說好的,他若敗了就把艾總舵主交出來,不料他竟罔顧信譽,輸了不肯交出艾總舵主不說,還要施放炸藥,用同歸於盡的話來恫嚇我等。我真為和平山莊可惜,怎麼用這種人物獨當一面,辱沒和平山莊的信譽!」

    他這番話無異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但老傢伙儘管不受用,卻只微微笑道:「真的嗎?老夫也想說句話,不知你老弟肯不肯聽?」

    唐劍寧模仿出姬文央的冷傲神情說道:「你請說!」

    老傢伙並沒動氣,平平和和地笑道:「假如你願意,老夫也想在老弟你手下討教個三招五招!咱們一言為定,老夫若是不濟,一定交出那個什麼舵主!你說好不好?」

    唐劍寧每當一倣傚摩雲客或者是百步追魂,自然而然地便儼然以他二人自居。這時只覺豪氣千丈,盡掃平常拘訥之態,豪笑道:「堂堂和平山莊莊主的話,區區敢不奉命唯謹!就只三招五招嗎?」

    白鬚白髮老人忽然面色凝重,說道:「我家莊主豈層為這等小事親自處理!不過老夫忝為本莊總護法,遇事可以作三分主,咱們就只過三招好了!你能對付過三招,馬上交人,否則,只能怨你學藝不精!」

    丘九淵一聽,一顆心幾乎衝出喉管!皆因范立山武功如何,此人自然瞭如指掌。唐劍寧既能打敗范立山,能耐至少要勝過范立山一半籌,此人居然敢於豪言只對三招,則其造詣之深,不可言知了!-

    唐劍寧可不同:他此刻腦子裡儘是幻出兩個他崇拜的偶像——唐敏和姬文央的高傲神態,不知其他。聞言不但不思忖一下利害,反而仰天狂笑不止!

    白鬚老人隱現怒容,-道:「你笑什麼?」

    唐劍寧止住笑聲,嘴角閃起不層輕笑,耶揄道:「三招?你自信比百殘和尚又何如!」

    白髮老人聽得心頭一震,勉強說道:「百殘和尚又怎樣?我常公佞豈會怕他!」

    他這一自報姓名,殿中拳雄大多不由自主地劇震了一下,丘九淵更是暗叫完了!只有唐劍寧聾子不怕雷聲,他從沒聽過這名字,依然鄙笑道:「你怕不怕他是你的事。百殘和尚對我並且不敢只過三招,而且我也應付過去,你縱然不怕他,卻未免太小視區區,也太看重你自己了!」

    常公佞陡然想起近日謠傳,有人和百殘和尚過了四招,全身而退,不料竟可能是眼下這個狂傲的弱冠少年!他正悔自己剛才說話太滿,只聽唐劍寧繼續傲笑道:「我看這樣吧!咱們先來二十招試試,到時你若不服,再繼續二十招好了!」

    常公佞一聽這話,心中更是驚疑!他不怕對付不了唐劍寧,而是怕真的讓對方折滿了二十招,自己在和平山莊的威嚴盡失。同時對方能接下百殘和尚四招全身而退,必然有恃無怨,不然也

    不敢狂言二十招以後再二十招!因此,他為了珍惜羽毛,此刻反倒有些躊躇起來!-

    一旁可急壞了丘九淵!他可知道常公佞號為「神州一煞」,以前有名的手辣心狠!唐劍寧居然一再賣狂,心中不禁一連暗罵了好幾聲該死!

    其實,他還不知道唐劍寧另外還有煞手獨門絕藝——六陽-功和-拳沒有派上用場!

    這時只聽神州一煞常公佞厲聲-道:「好!咱們就對十招好了!」

    唐劍寧冷笑道:「三招,十招,二十招,甚至一百招兩百招都沒問題,只是你那心中已經先有了怯意!也罷,你把你們和平山莊凡是眼下可以調集來的字號人物,一齊都召了來,咱們打就打個痛快,免得一場又一場地永無休止!」

    神州一煞常公佞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唐劍寧板起臉,厲聲說道:「什麼意思?你問間范立山先前說些什麼話來?」

    常公佞盛氣反問道:「他說什麼來著?」

    唐劍寧道:「他比你所說的更加動聽些!」

    常公佞怒道:「老夫身為本莊總護法,你敢情是不相信老夫的話?」

    唐劍寧冷笑道:「我知道你的頭街了!我只問你,在你沒來之前,誰最能代表和平山莊?」

    常公佞沒加思索,脫口說道:「自然是范……范……」

    唐劍寧大笑道:「卻又來!他說的話是不是應該不算話?」

    常公佞強詞奪理道:「老夫才真是和平山莊莊內的人!」

    唐劍寧說道:「潛山下院是否隸屬和平山莊,潛山下院之主是否足夠代表潛山下院,咱們姑且不去說它。你說你是和平山莊莊裡的人,說話似乎可以算話,假如一旦你們山主或者再有什麼比你職位更高的人來了,你的話豈不又同白費?你教我憑什麼相信你?更何況你剛才說過遇事只能當三分家,其餘七分還操在別人手裡!」

    常公佞惱羞成怒,大喝道:「你若是怕,儘管明說,老夫遵行本莊消弭劫殺的本旨,放你出去就是,你要的什麼面子!逞的什麼口舌!」  、

    唐劍寧劍眉雙剔,厲聲道:「笑話!區區若是害怕,就不教你召喚所有和平山莊的人物字號了—召不召喚是你的事,打是打定了!對付你們這不講信義的和平山莊的人物,只有用武,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常公佞這時再也無法保持總護法的風度了,氣得他滿臉鐵青,回頭氣呼呼地大聲吩咐道:「立山,你立刻帶著這一干客人和弟兄們離開潛山下院,並把那個姓艾的帶來大殿,老夫要輿這娃兒見過高低!」

    范立山有苦難言,沒奈何,招呼一眾宴客,說道:「請各位隨范某暫去別院歇息一會!」

    劍已拔,弩已張,顯已到了一觸即發之勢!

    這時,忽然有人大-道:「且慢!」

    一個年紀輕輕的道士越眾而出,群雄目光不禁一齊轉注這個道士!只見他大步跨到神州一煞近前,施禮說道:「武當後輩丘九淵有話要說!」

    常公佞目射凶焰,瞪了丘九淵一眼,喝道:「你多打量著就是!說吧!」

    群雄都看得出,這一觸郎發的趨勢,並沒因丘九淵的出面而緩和。

    有的是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有的則只想見識見識早享盛譽的常公佞的高深武功,有的則是純粹抱著看熱鬧的心裡。

    儘管他們想法不同,卻有唯一相同之處,那就是他們此刻沒一個肯聽范立山的招呼,仍然一齊逗留沒走。

    丘九淵神色自若,夷然說道:「晚輩只問當不當說,絲毫沒存打量不打量的心!」

    常公佞重重「哼」了一聲

    丘九淵接說道:「前輩在十多年前,西子湖一言九鼎的事,便口碑江湖,至今尚傳誦不衰,前輩雖然隱居多年,此番出山,大概總有個耳聞………!」

    他把常公佞捧得高高的,-事實確也如此。

    常公佞不覺手拈銀鬚,兩眼翻望屋際,右手頻頻撫摸著那失掉了小指的斷痕,沉思不語。但臉上的神色,卻不斷的變,喜,怒,哀,樂,愛,惡,欲,幾乎完全在他臉上呈現出來過!

    終於,他浮出笑容,問道:「真的嗎?你有幾歲,能知道那麼多!」

    「是家師把前輩西子湖斷指全信的事常常用來訓勉後輩弟子,所以凡是武當弟子,沒一個不熟知此事,並想一瞻前輩的丰神!不過………」

    他趁機一轉話題,笑道:「前輩今番的事,卻沾污了以往的清譽了!」

    常公佞一怔之後,薄怒道:「是老夫失信於人了?」

    丘九淵仍然微笑道:「很難說!但不知前輩此番要與這位唐居士交手,是為了個人,還是為了和平山莊?」

    常公佞立刻答道:「自然是為和平山莊啊!」

    丘九淵又道:「然則范院主呢,是為個人的恩怨嗎?」

    常公佞低下頭,沒有答話。丘九淵接說道:「范院主不顧信義,不過是和平山莊的一部份,前輩是和平山莊的首領人物,不問清事實真像,動不動就要倚仗武功欺負別人。姑不論勝負如何,將來傳揚開去,別人一定會說前輩個人的事的信守還不錯,若是為和平山莊說的話就值得考慮了,再不然,人家就說前輩以往雖然一諾千金,如今卻………」

    話沒說完,只聽常公佞大-道:「住嘴!」

    接著又氣咻咻地-道:「立山,你也說說!你究竟說些什麼話來著!」

    冷面狼心范立山任是再冷再狠,對這位總護法卻是戰戰兢兢。只見他走過這邊,面有愧色地把交手前的話據實說了出來,臨了卻故意道出唐劍寧就是摩雲客唐敏代師傳藝的小師弟,意在加深常公佞對唐劍寧的仇恨。這一著棋下得可說狠毒極了!,

    只聽得常公佞的臉色不斷的變,倏忽之間,一連變了幾種不同的神色,最後卻對范立山厲聲說道:「去!把那姓艾的放出來!」

    唐劍寧和丘九淵面露喜色,各自對望了一眼,發出會心的微笑。

    范立山看在眼裡,苦在心頭,沒奈何,期期艾艾地低聲說道:「他……他……」

    唐劍寧感到不妙,從旁急-道:「你把他怎樣了,,」

    范立山猛地把頭一扭,對唐劍寧喝道:「送往峨嵋處死去了!」

    唐劍寧暴怒道:「我要你抵命!」

    說著,人已向范立山撲去,,

    常公佞-聲「慢著」,對范立山厲喝道:「你這話是真的?」

    范立山垂手低聲答道:「真的!」

    丘九淵接問道:「為什麼?」

    翁白水插口道:「艾錕和我有仇,是我向他要的!」

    唐劍寧怒道:「什麼仇?因為連克狄?」

    翁白水厲聲道:「他叔叔害死了我師叔!」

    唐劍寧忽然撲到翁白水面前,一把拿住他那右腕,兩眼噴出懾人光芒,大-道:「你跟我去峨嵋要回艾總舵主沒話說,否則你抵他的命!」

    翁白水一下子沒躲開,登時便覺氣血逆行,難受至極!

    他不能當著這許多人低頭求恕,便忍著痛苦不做聲!

    唐劍寧再逼一句:「你去不去!」

    憤恨之下,手指再加一成勁力,翁白水登時暈蹶過去了!

    只見一個勁裝漢子突然跑進大殿,稟道:「張合興求見院主!」

    范立山一驚,臉上變色道:「怎地他來得恁快?傳他進來!」

    一個包紮著腦袋和左臂的頭目模樣的漢子走進大殿,見了范立山,行過禮,兩眼頻頻轉動,欲言欲止。

    常公佞喝道:「什麼事鬼鬼祟祟?」

    這人敢情並不認識他們總護法,看了常公佞一眼,又掃了范立山一眼,仍不開口,范立山忙道:「總護法問你的話哩,快說!」

    這人吃了一驚,屈膝行禮畢,說道:「小的張合興,奉院主之命,隨洪護法護送艾………」

    常公佞-道:「別羅嗉!你只說那姓艾的怎麼樣了?」

    張合興回道:「就在此去一百二三十里地的地面上,被一個青年的妞兒將姓艾的搶走,並且殺死了洪護法,割了小的兩隻耳朵,教小的回來傳話!」

    常公佞怒道:「她要你傳什麼話?」

    張合興打了一躬,低低說道:「小的不敢直說!」

    常公佞預知這傳話必不好聽,-仍喝道:「不關你的事,你只直說好了!」

    張合興戰戰兢兢地說道:「她說:『姑娘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是碰上你們和平山莊的人,見老打老,見小打小,除非和平山莊即刻解散,否則姑娘一有了空,便去犁庭掃穴!你回去告訴你們莊主!』她是這麼說,小的不敢隱瞞!」

    「這少女是誰?好大的口氣!」殿中群雄,心裡無不發出這種疑問。

    常公佞的滿頭白髮和過腹銀鬚,忽然無風自動,顯然已經動了真氣—只見他白眉剔起老高,沉聲-問道:「她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

    張合興當時那裡還敢問人家的名字,-卻不敢直回,於是謊言道:「小的也曾問過她,她只是不肯說!」

    常公佞嘿嘿一笑,道:「姓名也不敢說,還說的什麼大話!下去!」

    張合興叩了頭,-著一把汗走了!

    常公佞轉臉對唐劍寧沉聲問道:「眼下你還要和平山莊替你做些什麼?」

    唐劍寧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丘九淵已接口說道:「艾總舵主既然不在和平山莊人物的手裡,晚輩等就此請辭。」

    常公佞冶冷說道:「好!你們走!」

    於是丘九淵和唐劍寧對殿中群豪打了個招呼,便自昂視-步,長揚離殿。

    還沒走出廟門,忽聞一人急-道:「唐劍寧替我站住!」

    丘九淵,唐劍寧兩人同時停步回身。唐劍寧朗聲向常公佞說道:「你是有悔意?」

    常公佞大笑道:「今朝夾得有和平山莊的事,不便了結唐敏的事,以後不論何時何地,咱們再遇上了,我代表我,你代表你唐師兄,咱們好好地再對十招,你敢不敢?」

    唐劍寧豪笑道:「有甚不敢!」

    常公佞吩咐:「立山,派人送他兩人出去!」

    兩人潛山下院派了一名頭目送出暗椿地帶之後,唐劍寧忍不住問道:「丘真人兄,怎地平白又跑出一個『和平山莊』來了?單看這組織和氣派,勢力恐怕還不小啊!」

    丘九淵眼光四掃朝週遭搜了兩遍,見確實無人,才說道:「我的唐兄弟,今天好險呀!」

    唐劍寧嘴角微撇,不服道:「我才不在乎那個什麼鬼院主哩!老虎不吃人,凶相難看!」

    丘九淵正色說道:「那瘦鬼的武功雖然了得。幸虧你及時來了,否則,可真夠我受的。所以我應該特別向你道謝!」

    唐劍寧由衷說道:「丘兄這麼說,簡直是愧殺小弟了,當時若非丘兄一言提醒,難說小弟已出乖露醜,身敗名裂了!」

    丘九淵大笑道:「你這個人呀,狂起來,狂得令人可愛,謙遜起來,更謙遜得令人可喜,你教我說什麼好啊!」

    他話題一轉,再道:「我還要去辦理師門之事,唐兄弟請自方便,不過『和平山莊』極其難纏,你能避免就不妨避免一些!」

    唐劍寧道:「謝謝丘兄的教言,但不知那『和平山莊』的莊主又是甚等人物?」

    丘九淵眉頭深鎖,緩緩道:「只看他近一兩年來所網羅的厲害人物,就可斷知此人必是了不起的人物,但究竟是誰,慢說局外人莫測高深,便他們手下也只三兩個人清楚!」

    唐劍寧深以為奇,問道:「難道那個什麼總護法常公佞也不知道?看他行徑頗也正大,怎會加盟這等黑組織?他又是如何樣人?」

    丘九淵猶右余驚,鄭重地道:「他叫常公佞,外號『神州一煞』,他自然知道莊主是誰。此人一生行事,無所謂善惡,興之所至,善惡倒置!好起來,儼然衛道之士,使起性子來,比惡魔還狠毒十倍!所以我說今天的事情好險!」

    唐劍寧又道:「你先說他西子湖一言九鼎,又是些什麼事?真的嗎?」

    丘九淵興奮地道:「怎麼不真!這可能是他畢生的榮幸!說起來與你又有關連,哈哈,真巧!」

    唐剝寧一片迷惘,像問丘九淵,也像是自問,茫然道:「與我有關?」

    丘九淵笑道:「說來話長,我索性花點時間告訴你。」

    於是丘九淵說出從他師尊嘴裡講出的一段經過來——

    X  X  X

    大約是十七八年前的一個暮春季節。

    那西子湖邊,岳王墳前,踏春的遊客,穿梭般地川流不息。

    常公佞興之所至,偶然也前去瞻仰一番。

    一個不修邊幅的年青漢子,停在亭柱旁邊,一面狂飲,一面高歌,雖然狂傲絕倫,卻沒半邊塵俗之氣。

    只引得遊人-足圍觀,漢子卻視若無睹,依然高歌狂飲如故—

    常公佞老遠就聽那聲晉唱道:

    「雁蕩之南兮,有女懷春。

    檀郎邀寵兮,入幕為賓!

    天何躊兮地何局?

    石爛海枯兮,此心不渝!」

    雖然斷斷續續唱個不停,但唱來唱去,老是那麼幾句。

    心想:「此人定是情場失意了,癡情亦復可憐!但天下多美婦人,何必是!」

    擠進人叢裡一看,不覺大驚—陪道:「此人眼射精光,分明武林高手!因何為了一個『情』字,自陷泥沼!我何不點醒他,免得他愈陷愈深,不堪自拔!」

    他懷著一片善意,用「傳音入密」的武家上乘內功傳話道:「朋友,你何必自尋苦惱!去,雷峰塔前,老朽與你排遣排遣!」

    年青漢子微微一驚,朗目掃處,便對常公佞說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莫再賣弄了,去休去休!」

    常公佞既驚且怒,馬上再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惡狠狠地叱道:「老夫一片善意相勸,年輕人怎好如此無禮!你是那個門下?」

    皆因年青漢子剛才說的這幾句話,也是用的傳音入密功夫!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居然能夠練成這種上乘內功,說話又是恁般無禮,教他怎能不又驚又怒!

    更不料他在喝間對方門戶之後,對方竟然反問道:「閣下又是那個門下?」

    常公佞氣得鬚髮俱張,怒道:「好!三更月夜,雷峰塔前,老夫告訴你!」

    年青漢子立刻接道:「到時我也告訴你!」

    他們都用密音答話,所以外人只見年青漢子的嘴唇嚅嚅而動,卻不知他在說話,還以為他神經有了毛病。

    X  X  X

    鉤一般的新月,漸漸爬上樹梢,又漸漸爬往蔚藍的天空。

    西子湖鏡子似的水面,點塵不驚,偶然一陣微風過處,吹縐了湖面,也把映在湖面上的垂楊倒影,折成無數截,隨著縐縐的湖水,在月下微微蕩漾著。

    月夜,是那麼美,又那麼寧靜,假使有人身臨此境,他將會被這寧靜的月夜所陶醉,而遺忘人世閭的一切一切!

    但,也有例外........

    就在西湖十景的「雷峰夕照」塔身旁邊,一個白鬚白髮的高大老人,不時望望天際的新月,又不時目注四周,良久良久,臉上終於現出不耐神色,喃喃自語道:「難道他怕了,不敢來應約了?」

    大地,仍是一片寂靜.....

    驀地!

    白髮老人回頭驚顧,敢情他發現什麼了!

    一道灰色的道影,微微帶起破風的聲音,箭一般地向雷-塔這邊射來!

    那身影好快!五七十丈的距離,不過眨眨眼,一個不修邊幅的年輕人已站定在白髮老人身前五尺之處,傲笑道:「區區特來候教,幸未逾時,閣下是誰?該見告了!」

    白髮老人隱現怒容,隨又冶冷笑道:「『神州一煞』常公佞!你呢?」

    年青漢子忽然縱聲大笑道:「這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區區便是閣下要找的『雁蕩門下摩雲客唐震天』!無風不起浪,江湖上傳言你要在十招以內折服我,是嗎?」

    常公佞當時也是一驚,人言摩雲客狂妄絕倫,真是見面勝似聞名!

    江湖傳說不假,他確曾出此豪言,於是從容說道:「一點都不假,你就接我十招好了,拳腳兵刃隨意。」

    他輕飄飄地說出,一點都不顯得勉強,饒是素性傲的摩雲客,此刻也不禁略斂狂態,微微笑道:「那樣你太吃虧了,唐震天一生不願佔人半點便宜!咱們不限招數,公平鬥爭,直到一方服輸為止!」

    常公佞立刻接口喝道:「老夫說話從不翻悔,說過十招就只十招!」

    摩雲客不覺狂態復作,大笑道:「十招百招,且不去管它,不成你打滿十招就想一走了事呀 ?便天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到我唐某人手裡也辦不到!咱們不動手則罷,一動手就非見個勝負不可—你只說你輸了怎麼辦?」

    常公佞喝道:「隨你的便!你說好了!」

    摩雲客微微笑道:「我只要你留下點什麼給我做戰利品!」

    常公佞毫不考慮,斷然說道:「老夫若十招勝不了你,除了自斷左手小指送你之外,並且立即遁隱深山。十五年後的今天,咱們再在這裡碰頭!」

    摩雲客大笑道:「除非我在十招以內打敗你,否則,我是不會接受的!』

    常公-迫不及待,才喝一聲:「接招!咱們就在拳腳上見高下好了!」

    一招「蒼龍出海」,右掌隱挾風雷之聲,當胸打去。

    摩雲客武林健者,自然識貨,一見掌未臨身,勁風先到,而且此一出手之勢,包羅萬象,大力鷹爪功之外,還夾有擒拿,點穴手法,那敢怠慢,趕緊暴退身形,同時用了一招「如封似閉」,遏止些撞來的疾勁餘勢。

    端的名家過招,不同凡響,只見掌風到處,瀰漫起一片塵土,幾乎對面難辨人影。

    也幸得摩雲客在暴退同時,使出了這招「如封似閉』,否則,也將難以全身而退!

    兩人才拆這一招,兩人心裡便都有數。

    常公-除了心驚之外,還加上一層焦急!

    於是疾撲上前,左臂一圈,右臂隨指,絕學「可圈可點」,已自出手!

    這一招威力又自不同!

    唐震天只覺對方打出這招,一團-旋力道之中,另有一股陽剛勁氣居中突射而出!凌厲威猛之勢,為平生所僅見!

    這時要想躲開這雷霆萬鈞的一擊,無論如何都來不及!說不得,只好生死由命,孤注一擲!

    猛提一口丹田真-,挫身坐馬,雙臂一分!

    耳際只聽一聲巨大悶響,唐震天頓覺氣血翻湧,眼前一片漆黑!心說:「想不到我真的敗了

    ,而且競在第二招上!完了,半世英名,化為流水!」

    但等視線稍為明朗時,只聽常公-慘笑道:「好!你算是我常公-平生僅遇的勁敵!來,還有八招!」

    摩雲客一聽,再一看,對方竟矮了好幾寸!

    心頭豪氣陡生:「八招,還有八招!我不能盡挨八招呀!」

    一移腳,便要先發制人。

    豈知分寸也移不動,活像有什麼絆住腳似的!

    偷眼看時,不覺大吃一驚—兩隻腳掌,競連腳踝一齊陷入青鋼石的地面之中,這才猛然悟出對方矮幾寸的理由,大概這一掌誰也沒佔到便宜!

    這不過瞬間的事。

    摩雲客意動身起,爭取機先,呼地一拳打了過去!

    常公-已然領教過唐震天的能耐,那裡還敢絲毫大意,立即施出渾身解數,全力應付!

    兩人素未謀面,更沒有絲毫恩仇可言,-一旦交上了手,便無異為不共戴天之仇作生死的決鬥!

    說起來,不過為了個「名」字而已!

    這種行為對嗎?不對嗎?無聊嗎?可貴嗎?只有身歷其境的當事人或能瞭解!

    他兩人雖然作生死惡鬥,出手卻非常緩慢,每發一招,都必然是想了又想,因為彼此相差有限,爭的只是毫釐之差!尤其常公-,他心裡只抱著十招的打算,十招之內不能打敗對方,自己便算落敗,所以出手更是慎重無比!

    三招!四招……儘管再緩再慢,漸漸地,漸漸地,在漫天塵土風揚,掌風呼呼中,終於打到了第十招,仍未分出勝負來!

    常公-霍地跳退圈外,面色凝重,說道:「夠十招了!我敗了!」

    摩雲客聽說常公-這麼一說,反倒對他敬重起來了,正色說道:「你並沒有敗,咱們只是平手!」

    常公-嚴肅地道:「我十招之內沒打敗你,便算敗給你了!我說話素來算話,你的劍借給我一用!』

    摩雲客唐震天微帶怒意地大聲說道:「我不也說過,除非我在十招以內勝了你,否則我不會接受的話嗎?難道我說話便不算數了!」

    常公-冶冶道:「我只向你借劍用一下,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摩雲客怒道:「除非再打下去,直到把你打敗為止,否則我不借劍,十五年後也不再來!我只問你還打不打?」

    常公-斬釘截鐵般地進出兩個字來:「不行!」

    摩雲客說盤:「不再打就沒法分輸贏,我走了!」

    說完,轉身就走!

    常公-連聲整大叫「等一等」!摩雲客頭也不回,逕自如飛縱去!

    他低下頭想了一下,忽然喃喃自語道:「我常公-豈能說話不算!」

    一咬牙關,右手硬把左手的小指拽了下來,往地下一甩,恨恨地說:「我十五年後的今天再來這裡找他打十招!」

    這時,忽然一個人現身出來,惋惜而又敬佩地說道:「常兄,他人都走了,你何苦如此?」

    常公-猛睜雙目,-道:「你看我幾時講話不算過?」

    不再理會那人,競自飛身離去!

    不久,這件事便在江湖中轟傳了,神州一煞常公-也從此失蹤了!

    丘九淵講完常公-這段斷指全信的事,唐劍寧不覺對常公-深具好感,感歎地道:「難得他並未落敗,而且在我唐師兄離去,另外那人又沒現身以前,肯自動斷下指頭,這種作為,委實令人可敬可佩,只不知道他十五年後去西湖沒有?不過我倒料到他一定失望,因為我唐師兄已經………已經………」

    他感歎中不覺說溜了嘴,話到口邊,故又頓住不說。

    丘九淵卻乘機追問道:「令師兄已經怎麼樣了?」

    唐劍寧眼簾潤濕,終於實話實說道:「他老人家已經作古了!」

    丘九淵吃了一驚,急問道:「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唐劍寧回想起當年捨身崖十大高手圍斗摩雲客師兄之事,結果是十人全毀,師兄成殘,十大高手中包括正邪兩道,其中就有武當派的武當劍客潘君佩,至今此事除了自己而外,江湖中儘管揣測紛紜,究無一人知道!

    再看前番正邪兩道鐵柱-前第二次攜手,明是輿多事老人為難,實則是要姬文央自投羅網。雖然此次僥倖沒有死亡,-其不肯放過姬文央卻極為明顯!

    自己平素最為敬畏的兩位豪客——唐敏和姬文央,偏偏又都與武當有隙,而丘九淵雖是武當門徒,-其言其行,卻令人心生敬重。

    他為了化解兩位豪客和武當派之間的嫌隙,拭去眼中淚水,撇開正題,旁敲倒擊地問道:「丘兄,你說句真心話,你覺得摩雲客和百步追魂兩人的素行究竟是好是壞?」

    丘九淵忽然見他有此一間,而提到的唐,姬兩人,卻都輿他有師徒之實,心中已猜出幾分,於是說道:「若論這兩位前輩的素行,頗難作明確肯定的斷言,他們兩位嗜殺卻是真的,-如究其出發點嗎,則又……則又……」

    唐劍寧測知他頗有礙難之處,及時接口說道:「我只是請你站在恩仇以外的立場,作公正的批評!』

    丘九淵現出沒奈何神色,苦笑道:「唐兄弟明見,何必一定要我說!」

    唐劍寧微笑道:「是是非非,善善惡惡,出君之口,入弟之耳,丘兄有什麼礙難的!」

    丘九淵無可如何,低頭想了一下,說道:「池們兩人殺人的出發點都是無可厚非的,只是性情怪僻些。」

    唐劍寧笑著逼緊一句,道:「無可厚非,未免模稜兩可,丘兄可以再肯定一點說明白些嗎?」

    丘九淵忽然指著不遠處的一間玻廟寺,說道:「咱們站在這裡看那廟宇,果然是間破廟,也許廟的後面是完整的,那末,從後面看的人就一定反對咱們所說的破廟是錯誤的了,這道理很明顯,各人站的立場不同,見仁見智也就各不同了。」

    唐劍寧知道武當派對於摩雲客和百步追魂的嫌隙,仍未去懷,此時尚不便化解,於是笑了笑,道:「我明瞭丘兄的意思了。不過廟宇後面的人群中,也有確知廟宇前面是破廢的人,這就要靠這明瞭人找機會進言了!丘兄你說是嗎?」

    丘九淵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那是自然,那就看他們肯聽不肯聽了!」

    唐劍寧忽然激動地說道:「丘兄,我想告訴你一件江湖秘聞,-請你莫轉告別人,行不行?」

    丘九淵嚴肅地道:「唐兄弟如若信得過丘某,便請明言。」

    唐劍寧問道:「貴派有位武當劍客潘君佩前輩,不知與丘兄如何稱呼?」

    丘九淵興奮接道:「那正是丘某人的師叔!」

    唐劍寧沉著氣間:「他如今可在武當?」

    丘九淵屈指算了一下,道:「他老人家已十二三年沒回山了。」

    唐劍寧仍然不動聲色地問:「到那裡去了?可有音信?」

    丘九淵似乎預感不妙,歎道:「家師曾多次派人打探,但杳如黃鶴,音信全無!據說各家派在那段時間內失蹤的還大有其人啊!」

    唐劍寧面色凝重,莊容問道:「是不是還有嵩山浮月寺靜心方丈,華山派不老童子樂平,峨嵋派峨嵋樵子連克狄,泰山派空………?」

    他問一句,丘九淵暗驚一盤,不等他再說下去,丘九淵已猜想唐劍寧所要告訴自己的,將是一個不吉利的噩耗。急忙打斷話頭,反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們都到那裡去了?」

    唐劍寧神色黯漫,-一想起池師兄那種傲岸之色,忽又豪氣萬丈,認為他們的死,是罪有應得,殊無同情之處,於是冷冷說道:「十命換一命!連我唐師兄,一齊到陰府見閻王去了!」

    丘九淵如雷轟頂,急問道:「是那一年?」

    唐劍寧答道:「就是他們不現身江湖的那年!」

    丘九淵再問:「在什麼地方?』

    唐劍寧乾脆地答道:「捨身崖!」

    丘九淵進一步再問:「還有些什麼人?難道他們一個也沒活著回來?」

    唐劍寧掠過一片傲岸神色,沉聲說道:「我再說一遍,那十個人是:黑白雙劍裴氏兄弟,甘陝大俠白衣秀士鍾少愷,荊楚澹河溝金姥姥,華山不老童子樂平,峨嵋樵子連克狄,愷山靜心方丈,泰山空靈大師,崆峒生死判康麟,和今師叔武當劍客潘君佩,十個人全死在我唐師兄拳劍之下,沒有一個僥倖脫逃;否則,江湖豈不沸沸騰騰!」

    丘九淵塞著臉斷然說道:「你騙我,你唐師兄並沒有死!」

    唐劍寧一顆心不能換取一顆心,猛如受了莫大侮辱,怒道:「你不信任我?你簡直在放屁!」

    丘九淵卻不動怒,只反問道:「你唐師兄假若死了,如何能傳你師門武藝—」

    唐劍寧怒氣稍平,解說道:「他老人家當時被十人斷掉雙腿,在十人死去以後的第四年才逝世的!有這四年的時間,難道不能傳我武功!」

    丘九淵深信唐劍寧不可能說誑;否則,他盡可不提此事了。於是幽幽歎道:「這十人中正邪都有,我真不知他們有什麼血海深仇,值得這等拚死拚活!」

    唐劍寧心中猛動,突然迫問道:「然則前番你們恁多的人,群毆姬老前輩又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丘九淵歎息道:「我只是師命所差,身不由己啊!」

    唐劍寧也幽幽歎道:「眼下我唐師兄已死,姬前輩則仍健在。難道盡他有生之年,都不能化解這段過節,一定要弄得兩敗俱傷,為親者痛,仇者快,才適當嗎!」

    丘九淵提到師門,不禁又是長長一歎,道:「我們做晚輩能說什麼好呢!」

    唐劍寧滿臉浮現莊嚴神色,毅然說道:「那也不盡然!只要有道理,我就敢向姬前輩進言!」

    其實,丘九淵何嘗沒有這番苦心,只是他深知掌門師尊靜幻道長的執拗個性,不是片言可以說服的!他鑒於唐劍寧一片化干戈為玉帛的言行,深深受了感動,說道:「好!唐兄弟,我拚著受-挨打,也一定盡力勸說!再見!」

    這時遠處蹄聲得得,有騎馬踏月行來。

    唐劍寧一皺眉,道:「如此深山子夜,不知是誰來了。」

    說時,前面山腳已轉出一騎。

    月下望去,馬上是個女子,因她背月而行,望不清面貌,丘九淵悄聲道:「是個女人!」

    就只這一句話的時光,那一人一騎已來到臨近。她迎著月光,已看清兩人,只見她馬不停蹄,對唐劍寧嫣然笑問道:「喂!你前番碰到過騎著馬,也插著白花的人沒有?………」

    她不等唐劍寧答話,突然秀目凝注唐劍寧的胸前,「咦』了一聲,驚道:「想不到你我還是自己人!怎麼我會不知道?………呵!我離家好久好久了!朋友,你尊姓呀?」

    她生得頂美,說這話時,絕無半點女兒家羞澀之態,就如對閨中摯友似的。唐劍寧早看清地便是前番路過的那個教自己傳話的少女,同時更知道她此刻之所以說是自己人,純是因為自己胸襟綴著兩朵白花的緣故。於是慢慢摘下那兩朵白花,丟在地上,笑笑說:「姑娘誤會了,在下跟姑娘並非同道人!」

    少女粉臉一沉,嬌-道:「快報出姓名師承來,讓姑娘清清你的根!』

    唐劍寧又好笑,又好氣,正欲答言,丘九淵已搶著說道:「隨你去猜,總不是『白花幫』人物就是!」

    少女怒道:「小雜毛,你少在姑娘面前逞能,姑娘的劍可不講交情!」

    轉臉對唐劍寧-道:「我前番還把你當好人,不料你這麼壞!快報出你的師承門派和姓名來!」

    唐劍寧仍然微笑道:「你這麼凶——地幹什麼,我有非說出姓名師承的義務嗎?」

    少女霍地長劍出鞘,一比唐劍寧,怒-道:「你說不說!」

    丘九淵忽然從唐劍寧腰際拔出一柄短短寶劍,順勢一抖,頓見一片秋泓,耀人眼花!他橫亮短劍,冷冷笑道:「你敢情是要在劍上逞能,你先看看這柄劍!」

    少女聞言,立時緊緊朝劍身盯了兩眼,忽見她驚呼道:「『白虹劍』!」

    接著又不自禁地對丘九淵面現驚疑,問道:「難道他就是雁蕩傳人,日來聲譽鵲起的唐…唐劍寧!」

    唐劍寧此刻反倒有些窘迫,俊臉上紅紅的。丘九淵代答道:「正是我這位唐兄弟!姑娘也有耳聞呀?』

    少女面色頓霽,嫣然笑道:「江湖間的事傳播得最快,我葉……我豈會不知道!道長的法號是……」

    丘九淵道:「貧道武當丘九淵。敢問姑娘在『白花幫』身居何職?」

    少女略微嬌羞地低低說道:「我叫葉可蘭,只有時替我爹爹跑跑腿。」

    丘九淵大聲道:「原來姑娘就是『白花幫』的少幫主『追……追………』。」

    少女忽又大大方方地接口笑道:「『追魂俏羅剎』,那是因為我見了那些下五門,心裡就有氣,手底下自然也狠了點,所以他們替我起了這麼個外號,其實我倒不在乎這個。」

    唐劍寧只覺這位葉可蘭姑娘時而豪放不-,時而又溫柔嫵媚得緊,-無論在那種情形下,都覺得令人可愛,不禁對她多瞧了幾眼!

    恰好葉姑娘這時正回眸過來,四道眼神不期碰了個滿懷,兩人臉上立刻泛起一屢薄薄紅暈,望著別處默默不語。

    丘九淵雖然列身三清門下,可不忌諱這個。他暗暗好笑,忽然大盤驚叫道:「看!這是什麼?」

    葉姑娘和唐劍寧不知何事,同時回過臉來,只見丘九淵緊緊貼在臉上的右手,這時忽然往地上一甩,滿臉正正經徑地說道:「我道是什麼,原來是個礙眼的蟲兒,咬得我好痛喲!唐兄弟,

    你看看我臉上咬紅了沒有?」

    他說到「臉紅了沒有』的時候,已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葉、唐兩人這時才會過意來,丘九淵是在打趣他兩個,剛褪出的紅霞,不覺再又飛上面頰!

    唐劍寧好不尷尬,狠狠盯了丘九淵一眼,丘九淵連忙把白虹劍納入唐劍寧鞘內,轉臉對葉姑娘正色問道:「風聞貴幫派出好幾撥人來江湖搜尋一件什麼寶物,可有其事?」

    唐劍寧心中一動,接著悶道:「那寶物究竟是什麼,競使峨嵋傾巢而出?」

    葉可蘭心頭一緊張,急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唐劍寧略一沉吟,便把當時峨嵋掌門費青-師兄弟圍殺黃百聰以及那個叫松如的年輕人在臨死之時托他轉交的小油紙包已交給姓秦的箭手的事,詳盡地說了一遍!

    話未說完,葉可蘭已是晶珠盈眶。月下看美人垂淚,又別具一種風韻……

    唐劍寧不覺看得呆了,竟然沒出一語慰藉。

    丘九淵勸慰道:「寶物既已歸還原主,縱然死去一兩人,也是有代價的,姑娘何必過悲!」

    葉可蘭忽然拭掉眼淚,無比沉痛地說道:「謝謝你們兩位。血債血還,葉可蘭告退了!」

    一緊韁絲,「希聿聿』馬嘶整起,一人一騎已絕塵馳去!

    丘九淵歎道:「看來那死的一老一少,將是她的親人了!」

    唐劍寧道:「只怕那個叫松如的少年是她兄弟!相貌也像,臨死還說:『百花谷,交給我爹爹!』如果他不是幫主的兒子,那等至寶怎會指明交給他爹爹!哦,我剛才忘了問她,救走艾總舵主的不知是不是她?」

    丘九淵提出另外一個問題,道:「還有,那寶物不知是件什麼寶物?」

    一切的問題,依舊是撲朔迷離………

    X  X  X

    唐劍寧一路打探艾錕的下落,始終沒有一點端倪。

    他想:「艾錕既然是被與『和平山莊』為敵的人救走,大概不會與他為難,自己與他有元宵節峨嵋之約,想他出言不苟,此去或者可以碰頭。」

    屈指計算一下日期,逕撲峨嵋而去!

    這天來到仁壽縣城近郊,已是二更時分,上弦的新月,斜斜掛在天際,耀眼的星星,似乎也因新春的來臨,射出閃爍的光輝,與人們共慶佳節。

    這天,正是正月初十,雖然已是二更時分,城-面卻燈火通明,遠遠就可望到。

    唐劍寧孑然一身,平時饒是英雄氣豪,這時緬懷家鄉,又想起逝世的師兄,和遇他甚厚的姬文央,常敗翁,以及時冶時熱的李敏珊,爽朗嫵媚的葉可蘭……還有艾錕,丘九淵,甚至多事老人,無一人不值得懷念。

    然而,天各一方,聚散無常,想起這些,他不禁仰首朝著天際。見片片浮雲,隨風飄動,正

    像自己永無定止一般。

    他感從中來,不覺發出一聲低嘯!

    突然!

    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你這個背叛師門,吃裹扒外的傢伙,這時你還想跑!」

    唐劍寧輾轉思想,覺得這聲音很熟,許久許久,忽然他脫口說道:「啊!是翁白水!但不知另外那人又是誰?』

    於是他循聲潛往。

    拳掌破空整,衣袂飄風聲,斷斷續續地,不時傳了過來。

    唐劍寧漸漸接近鬥場,躍上一株大樹望時,只見翁白水與另外一個少年鬥得正緊,那少年後力不繼,已成強弩之末!

    那少年一扭身形,回頭逃遁之際,唐劍寧看出那少年正是崆峒派的一指劍左萍!

    唐劍寧不由大為疑慮,暗想:「他兩個一向友好,寸步不離,如何會反臉成仇?左萍吃裡扒外,又為的什麼?前番在潛山下院,兩人不還是很好嗎?」

    只聽左萍邊跑邊-道:「你假公濟私,我左萍什麼地方吃裡扒外了?再說我背叛師門,乃是我崆峒的事,與你峨嵋有甚相干!」

    翁白水-道:「我好意邀你加盟『和平山莊』,你反倒把和平山莊的機密外洩!你對艾錕說:必要時你不惜脫離崆峒派!我若不殺你,連我也無法向和平山莊交代!有種的莫跑,拚個你死我活!」

    左萍禁不起翁白水相激,忽然停身回-道:「人生總有一死,我左萍今晚縱然死了,也比助紂為虐死得光榮些!你過來,我左萍不一定就怕你!」  ;

    唐劍寧暗讚道:「左萍這人本質倒不壞。等會他若真的不濟,我得出手助池一臂之力!」

    翁白水仗著比左萍技高一籌,等左萍剛一停步,便疾撲上前,左右開弓,貫注內家功力,打出兩掌!

    左萍也不肯示弱,功聚兩臂,硬生生接了兩掌!

    兩股勁風接觸後,翁白水不過身形微幌兩幌;左萍則腳下艙艙踉踉,一連退了五六步!

    翁白水嘿嘿冷笑道:「憑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敢現眼!來,再接翁大爺一掌!」

    聲落,掌隨,又向左萍打出一掌!

    唐劍寧作勢待發,只要左萍不敵,便立刻飛身搶救!

    只見左萍不退不避,大-一墼,仍然硬架了一掌!

    這次可不比前番,剛等兩掌一交,左萍立刻搖搖幌幌,嘴裡噴了一大口鮮血!

    這還不算甚麼,落井下石的翁白水斬草不留根,這時竟然跨前一步,右掌高舉,-聲:「讓翁大爺成全你!」

    兜頭一掌劈下!

    唐劍寧血脈賁張,箭一般地射向鬥場而去!

    他夠快了,那知還有人比他更快!

    他身形剛一離開樹梢,眼前綠影一掠,只聽翁白水悶哼了一聲,門場中平空多了一個渾身翠綠的女人!

    他去勢甚急,這時也已躍入鬥場。

    只聽綠衣女人冷冷說道:「峨嵋、崆峒,除了這個一指劍,就沒一人不該殺!姓翁的,我這次不殺你,借你的活口傳話給費青-,元宵節教他等著領死!」

    唐劍寧一聽這聲音竟是李敏珊,不由心花怒放,同時也猛然醒悟,艾錕定是她救了,不然,她如何會約費青-元宵節闖山?不用說,這定是艾錕告訴她的!」

    只聽翁白水色厲內荏地-道:「你是誰?報出萬兒來!」

    綠衣女人-道:「李敏珊!』

    唐劍寧也接口-道:「還有,艾錕和唐劍寧!」

    翁白水這時才發現唐劍寧,不禁心瞻俱裂,強顏道:「好!我師徒一准元宵節候駕!」

    話完,鼠竄遁去!

    李敏珊對左萍說:「左小俠,崆峒你恐怕是不回去了。天地盡大,何處不能立命安身!前途珍重。」

    左萍毅然接道:「死,有輕如鴻毛;有重如泰山。左萍不說道謝的話,就從此辭!」

    說著,對兩人拱手一揖,轉身奔去!

    唐劍寧笑道:「不想到這兒遇見你,真是………』

    李敏珊冷冷說道:「真是討厭,對不對?」

    唐劍寧就是見不得李敏珊,就像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潛在力量,專一克制他的智慧似的。這時

    他是有口難辯,只好笑笑說:「除非你那麼想,我可不那麼想。」

    李敏珊忽又笑意盎然,道:「那為什麼會『不想在這兒遇見你』呢?」

    唐劍寧笑道:「你聽我慢慢講嘛,艾錕可是你從和平山莊手下救下來的?」

    李敏珊脈脈一笑,道:「你什麼要這麼想?既然這麼想了,又何必再問?」

    唐劍寧傻笑道:「我想是你救了艾錕,從艾錕口裡聽說我元宵節要去峨嵋犁庭掃穴,所以你剛才也說元宵節去峨嵋,對嗎?」

    他宛如嬰兒碰上了慈母,失掉男子漢的威嚴,盡情地暢述著。

    李敏珊似笑不笑地不作聲。

    唐劍寧再問道:「艾總舵主對你說過什麼時候去峨嵋?」

    李敏珊笑道:「你只跟我走,保管沒錯!」

    X  X  X

    一座客棧的小房間裹,聚了三個人。

    他們是唐劍寧,李敏珊和艾錕。

    艾錕主張夜探峨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李敏珊則不然,她說:峨嵋派人物,不過-犬土堆,何堪一擊!

    唐劍寧沒有意見,探有探的好,不探有不探的好。

    三人正竊竊私議不休,窗外忽然有人「噗嗤」一笑!

    三人同吃一驚,揚手打滅燈火,啟窗躍出!

    只見皓月如盤,高懸天空,四下柯影交錯,並不見半個人影!

    彼此互望了一眼,又追了一會,懊喪返回室內。

    點燃燈火,觸眼處,桌上赫然一張紙條!

    艾錕暗哼了一聲,念道:「感君轉寶之德,特此奉告:飲食言語,務希留意。知不具。」

    字跡娟秀,分明是女人手筆。

    艾緄皺眉道:「知不具?誰替她傳了什麼寶物了?她又是誰?』

    李敏珊接過字條,眼神斜斜瞟著唐劍寧,微微笑道:「好秀麗的字跡啊!人長得也不錯吧!」

    艾緄一見這種情形,有甚不明白的。他打著圓場說道:「此處隔峨嵋山不遠,說不定這間客棧便是峨嵋的耳目,咱們可真不要大意才好!」

    李敏珊不悅,道:「咱們剛進店門時,我就看見翁白水和店家交頭接耳,見咱們進店就閃開一邊了!這還值得要別人討好!」

    艾錕聽她所言,分明是對送字條的這女人說的,便訕訕笑道:「咱們總是提防一點的好,再說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腸。」

    李敏珊不層地道:「好心腸!我才不領她的情哩!鬼鬼祟祟地!」

    唐劍寧正想出言勸解,只聽-室有女人聲音接說道:「你又有什麼了不起!」

    艾錕一怔,唐劍寧聽出聲音不是葉可蘭,放心不少,李敏珊已大聲喝道:「賤人,你出來!」-

    房的女人也不示弱,立刻應道:「出來就出來,怕你!」

    只聽房門一響,腳步聲已在這邊房門前止住。

    李敏珊當先打開房門,不覺怔了一怔,唐劍寧伸頭一看,乃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忙迎了出去和聲說道:「咱們說話也並不礙著你呀,小姑娘,你何必多事!」

    那小姑娘把圓眼睛一瞪,道:「你就是那個什麼唐劍寧嗎?」

    唐劍寧一愕,問道:「你怎會認識我?」

    小姑娘小圓臉一鼓,道:「你是唐劍寧就好,等我蘭姊姊回來再說!」

    李敏珊怒問道:「你是誰?』

    小姑娘瞥了她一眼,也怒回道:「你管我!」

    說了,返身就走!

    李敏珊氣著要追,唐劍寧攔著道:「她一個小娃兒,和她一般見識則甚!」

    李敏珊恨恨道:「哼!小娃兒!她說的話才不像小娃兒哩!」

    艾錕把李敏珊送去隔-的另一間臥房,他自己與唐劍寧居中而睡,免得他和小姑娘生閒氣。

    事也恁奇,那小姑娘口-的「蘭姊姊」竟然一夜沒回。

    唐劍寧心中可明白那「蘭姊姊」定是葉可蘭無疑,-礙得李敏珊和艾錕,不便請問那小姑娘,只在心裡著急!

    第二天清晨,他藉著盥洗之便,想問問小姑娘,卻好小姑娘開門出來,小臉蛋上一片焦灼之色,忍不住輕聲問道:「你蘭姊姊昨夜一夜沒回來,到那裡去了?」

    小姑娘再也不像昨夜那般橫蠻,抬頭望了唐劍寧一眼,低低回道:「去峨嵋山去了,沒有回來?』

    唐劍寧一驚,問道:「她可說過不回來?」

    小姑娘焦急地道:「她說過探聽一下就回來的!」

    忽然兩聲輕微的咳嗽聲響起,唐劍寧聽出是李敏珊在她自己房裡有意咳出聲音,不敢再問,

    只悄聲道:「你不用著急,我們等會也要去峨嵋的,到時一定探聽她的下落!」

    說著,急忙逃進自己房-來,默默籌思。

    房門響處,李敏珊已姍姍走來。

    她瞼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道:「今天是十五元宵節呀,咱們是晚間去,還是現在就去呀?」

    她嘴角掠起神秘的笑容,眼神斜斜瞟望唐劍寧。

    艾錕不知就裡,道:「晚間去顯得不太光明;若是現在去又嫌過早。最好是………』

    李敏珊瞟著唐劍寧接口微微笑道:「我問你的話喲,什麼時候去好?」

    唐劍寧紅著瞼轉問艾錕道:「艾兄,你說什麼時候去適當?」

    艾錕似乎也看出什麼苗頭來了,笑道:「還是大夥兒從長計議的好!」

    李敏珊立刻笑道:「依我說,咱們吃了飯就走!」

    唐劍寧反倒有些尷尬,低低說道:「何必急得這樣!」

    李敏珊大聲說道:「你去是不去嘛?」

    唐劍寧忙見風轉舵,道:「既是你們去,我豈能落後。」

    李敏珊以恨還喜地說道:「你呀,你的心早飛到峨帽山去了!你怕我不知道呀!快叫飯去!」

    唐劍寧叫來飯菜,先命店小二逐樣嘗了一點,才飽食一頓,相率離店。

    李敏珊似乎地形很熟,她一路當先領路,絕無一點猶豫情形,唐劍寧心想:「她以前來過峨

    嵋?」

    行行復行行,大概總走了二十多里地山路。

    轉過一道山腳,忽見發現前面有個黃衣女娃在前面疾行著。

    唐劍寧看清她正是與自己昨夜比-而居的那個小姑娘,明知她是為了尋找她蘭姊姊而來,本

    想叫她一路同行,斜眼見李敏珊分明看見了她卻如未見,不覺又打消此意,只在暗中留意著她。

    新年的太陽,照射在人身上,特別感到溫暖,也特別感到和煦。

    眾人一路行來,並無半點阻礙………

    正行間,突聽李敏姍提高嗓子大叫道:「潤丫頭,回來!」

    這聲音充滿了溫情,但也夾帶著嚴厲!

    那前面走著的小姑娘,聞叫忽然停步,回頭張望了一下,李敏珊已及時叫道:「『婢學夫人』,還不回來!」

    唐劍寧和艾錕都不懂『婢學夫人』在這裡如何解釋,卻見小姑娘欣欣然有喜色,慢慢踅了過來,懷疑地問:「你認得我蘭姊姊?」

    李敏珊且不理她,只含笑漫吟道:「『婢學夫人,忸怩作態』」

    小姑娘忽然撲到李敏珊懷中,求道:「蘭姊姊陷在峨嵋派-了,請你快去救她!」

    李敏珊笑道:「你精神抖擻,不是為救你蘭姊姊來的嗎?還要求我們幹什麼!』

    小姑娘哭喪著臉道:「小潤昨夜不知道你認得我蘭姊姊嘛!」

    李敏姍笑道:「現在呢?你認得我是誰?」

    小姑娘憨憨地一笑,道:「我不管你是誰,你總是我蘭姊姊的熟朋友!」

    李敏珊扶著小姑娘,邊走邊笑道:「我叫李敏珊,你就管叫我珊姊姊好了。我和你蘭姊姊朋友則有之,熟則未必,咱們昨夜在峨嵋才初次見面啊!」

    唐劍寧和艾錕不覺大駭,齊問道:「你昨夜來過峨嵋了?」

    驚愧之情,溢於言表。

    李敏珊卻笑著合小潤說道:「你蘭姊姊有驚無險,只等我們一去,她就可以出來裡應外合了!」

    小潤不甚放心,再問時,李敏珊只安慰說:「我不會騙你的!」

    言笑指顧之間,一行不覺登上「接天-」。

    石筍後面,忽然有人現身喝道:「什麼人?可是拜山的?拿投帖來!」

    李敏珊越眾而出,冷冷說道:「艾錕和唐劍寧李敏珊犁庭掃穴來了!」

    那人臉色驟變,回頭向石筍後面大聲說道:「聞玉和,你快去通報掌門,就說點子到了!」

    他對李敏珊眾人一抱拳,冷冷說道:「請隨候見松進山!」

    說完,昂然領先前行,眾人也魚貫後跟。

    好險峻的山路,只見奇峻絕壁,苔蘚遍地,稍一失慣,立刻便有粉身碎骨可能!大人還不打緊

    ,小潤姑娘只好戰戰兢兢,臨淵履冰般地慢慢謹慎從行!

    那候見松分明是有意相難,翻過這座大山,眼前又出現一道空懸的棧道。

    與其說是一條棧道,還不如說是一根獨木橋,因為那是用一根兒臂粗細的巨大鐵索架戍的!

    這棧道約有十來丈長,虛虛懸在對山,下面則是百十丈深的深谷,走到橋邊往下一望,等閒的人,休說走過去便看這一眼也就頭暈目眩了!

    候見松能耐頗也不弱,走到橋頭,輕笑一下,道:「候見松有僭了!」

    說著,腳一搭鐵索,便疾行如飛地走去!

    唐劍寧心中一動,忙跟著候見松身後亦步亦趨地渡到彼岸。

    艾錕雖自認有些能耐,卻是初次經歷,好在那邊有唐劍寧監視對方,不怕他搗鬼,一斂心神,氣定神閒地安然渡過。

    到達那邊,回頭一看時,不覺心中折服不已!

    只見李敏珊右脅挾起小潤姑娘,若無其事地安詳飛渡,就如行走平路一般!

    候見松見了,也是變顏變色!他不再充狠,乖乖地前面領路。

    再翻一重山坡,只見費青-領著一眾僧俗弟子十多人,當先而立,臉上露出一種狂傲之色,笑嘻嘻地說道:「難得難得!老衲何幸,競蒙三家高手一齊枉駕。裡請!』

    艾錕心驚道:「看他面現喜容,似乎有恃無恐,莫非邀到了什麼絕頂高手不成?」

    唐劍寧傲然說道:「明知山有虎,故向虎山行!」

    翁白水恨恨地道:「行是可以,只怕你等來時有路,去時無門了!」

    艾錕微笑道:「翁兄,令師在此,似乎還輪不到你說話!」

    費青-乘機說道:「三位裡請,何必盡說廢話!來,老衲領路了!」

    說完,率領那班僧俗徒眾,當先而行,三人各自對望了一眼,也隨後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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