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戰只覺那尼姑甚是古怪,額上深刻的皺紋似乎包含了許多深刻的往事一般,令人覺著同情,高戰忙起身道:「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那老尼道:「你這孩子倒真好,瞧你功力已不錯,年紀輕輕竟然毫無狂態,比起姓辛的那小鬼頭強多了。」 
高戰一怔,心想這老尼所指姓辛的定是梅香神劍辛叔叔,目前此人本事非同小可,連辛大俠她都稱為小鬼頭,瞧她那樣子只怕是江湖上久傳大名,而無人得見的小戢島主慧大師,當下正待開口相詢,那老尼笑道:「我老尼一生不受人惠,孩子你替我辦好這事,老尼一定給你諾大好處。」 
高戰恭身答道:「前輩一定是東海三仙中慧大師,只管差遣晚輩就是,晚輩絕不敢求什麼好處。」 
老尼道:「你知道的事例不少,這樣吧,你替我辦妥這事,我老人家也答應你一事。」 
高戰自從聽金英說明慧大師,白婆婆,南荒三奇間恩恩怨怨,對於無端受殃的慧大師就十分同情,此時見她柔聲和自己說話,心想江湖上傳聞慧大師難惹已極,而且脾氣古怪,動不動就要殺人,看來倒是道聽途說,不可深信的了。 
慧大師見他不說話,只道他心中有甚難事,不好意思出口,心中對這少年之恭謹有禮,更起了幾分好感,便道:「喂孩子,你別怕老尼辦不到,有什麼只管說出來,瞧我老尼的本事。」 
高戰見她滿臉自負之色,不由暗忖道:「連平凡上人都畏她三分,只要她出手,的確沒有什麼事辦不到的。」 
慧大師道:「你替我跑進少林寺去,打聽打聽那……那南荒三奇到哪裡去了。」 
高戰心道:原來是這麼簡單之事,以慧大師身份登門詢問,少林掌教迎接還來不及,何必要自己去問?他抬頭一看慧大師,只見她臉上神色有異,似乎又是激憤又是傷心的模樣,心念一動,不由想起金英所述白婆婆的話。 
「近百年的苦修了,卻不能絲毫有用,情孽害人之深,正是不可言喻。」 
高戰心知這慧大師定是也聽說南荒三奇脫險出來,心中雖然恨極三奇老大,可是畢竟忍不住出島來瞧個真假,當下忙道:「南荒三奇晚輩不久還看到的。」 
慧大師問道:「在哪裡?」 
高戰容道:「月前晚輩在天山道上見著三位老……老前輩。」 
他對南荒三奇行為甚是不滿,是以喊了半天才喊出「老前輩」這三字。 
慧大師急問道:「怎麼跑到天山去了。」 
高戰道:「南荒三奇還和平凡上人、無恨生、我師父及辛捷叔叔大戰哩!」 
慧大師道:「這幾隻老傢伙都碰在一起,不打倒是怪事,孩子,結果是誰打勝了?」 
她滿面急切的樣子,似乎這一戰對她甚是重要,高戰忙道:「南荒三奇和平凡上人、無恨生只對了一掌,便跑掉了。」 
慧大師冷哼了一聲道:「野和尚和那小伙子這般厲害麼?」 
高戰脫口道:「就算他們不怕平凡上人和無恨生,我們這邊還有三人哪!」 
他說得太快,不由把自己也算了進去,轉念一想自己怎能和這等高手並列,不禁十分羞慚。 
慧大師當年是鼎鼎大名太清玉女,自是冰雪聰明,她笑笑道:「是啊,還有你這少年高手壓陣,三個老鬼自然只有逃了。」 
高戰羞不可抑,要知慧大師昔年情場失意,隱居於海外一角,的確是心灰意懶,終於與山石大海為伍,性子愈來愈是孤僻可怕,可是這次踏出小戢島,一路上但覺風光如畫,天開地闊,胸中不平之氣自然化解不少,又見眾生芸芸,勞苦終生,不禁大起悲天憫人之情,路上遇見不平之事,也只是伸手管管,並不出手傷人。這時巧遇高戰,高戰本就長得俊秀,人又忠誠正直,慧大師對他甚是有緣,一直跟在高戰身後,直到上了高山,見高戰坐在樹旁,這才現身要高戰去問。 
慧大師道:「天色已晚,我老人家還要找個地方歇歇,少年,既然南荒三奇不在,我老人家要走了。」 
高戰這人就是天生情感豐富,不然幼時在挨餓時,怎會不忍心去殺一條魚?他對慧大師才不過見面片刻,可是想到她為了白婆婆從中搗亂,而將一生幸福埋在那海外孤島,真想陪慧大師到小戢島去,免得她孤孤零零一個人,又是常常和平凡上人嘔氣。 
慧大師何等眼神,她見這少年眼中流露出真情,對自己甚是不捨,心中很感動,她對人冷漠已慣,很難從臉上流出情感之痕跡,當下便道:「我答應過你給你好處,孩子你快說吧!」 
高戰久聞慧大師輕功天下無雙,他本想求慧大師傳個一兩招,忽聞少林寺中佛鍾頓止,萬籟俱寂,心中立感空虛無依,但覺世上苦多樂少,一切都是虛無,還學這勞什子武功幹麼?便搖頭對慧大師道:「我沒有什麼事要求您老人家。」 
慧大師道:「我一路上山來,瞧你滿臉失意之色,別騙我老人家,你到這少林寺來幹麼?難道是想當和尚麼?這個老人家第一個就不准。」 
慧大師柔聲說著,如果此是平凡上人在旁,他一定會對高戰表示五體投地的佩服了,這老尼姑,平凡上人就從未見她好聲好氣的說過一句話。 
高戰激動已極,幾乎想傾吐胸中之事,如果在兩年前,高戰是百事不懂十八歲的少年,此時定已抱著慧大師痛哭,可是這兩年來,高戰在江湖上混了些日子,終究比以前成熟不少,他咬緊下唇,心想:「我絕不能在別人面前不知羞恥去傾吐心事,我已是一個大人了,一個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要擔負起來。」 
慧大師又道:「孩子快說啊!如果真是要當和尚,瞧我燒不掉這破廟。」 
她和高戰實在有緣,以她脾氣竟會一再相問,真可謂異數了。高戰激動地反覆叫道:「我什麼也不需要,我沒有什麼事要求,我沒有什麼要求,我自己的事自己理會得。」 
慧大師冷笑道:「沒有什麼事就算了,這又有什麼好哭的,」 
高戰一摸臉頰,淚水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流了下來,口中猶自倔強道:「我沒有哭,我沒有哭!」 
慧大師道:「沒有哭就算沒有哭,你亂叫什麼,要和尚們來瞧熱鬧麼?」 
她出言相激,原想逼高戰吐露心事,但見高戰面色灰敗,心中大感不忍,轉起身子,口中叫道:「你看仔細了。」 
高戰一怔,只見慧大師身形飄忽,如風轉車輪一般,以高戰之目力,竟然看不清楚大師身形所在。高戰精神一震,知道大師在傳授武功,他雖不太願學,可是任何一件事如果深研下去,都會令人不休不止,高戰對武學研究已深,一見高招不知不覺聚精會神,萬事都拋到腦後去了。 
慧大師施展了一盞荼時光,忽然身形一起,便向山下撲去,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高戰只瞧清了幾成,心中正自琢磨,山下傳來慧大師的聲音:「看清地下足印,學會了便毀去。」 
那聲音又柔和又清晰,似乎是專門傳給高戰聽似的,高戰心想以大師一個女人,內功竟然能煉到這種至高地步,可見天下無難事,只是在人為了。 
高戰雄心頓起,照著地下的足印,身形也轉了起來,從前慧大師傳授辛捷也是這種方法,在海岸上沙灘上留下足印步法,但這篙山都是花崗硬巖,要想在這堅逾鋼鐵的石上留下足印,比在松沙上又不知難上幾倍了。 
高戰煉了幾遍,心中默默記著其中奧妙之處,這步法喚做「詰摩步」,正是慧大師生平絕學,高戰雖則聰明,一時之間,也覺干頭萬緒,廣大精微之極,當下想想練練,練練想想,不覺殘月偏西,曉星明滅,高戰抬頭一瞧,已是黎明時分,便收住拳腳,靜待天明,進入少林撣院求見慧空和尚。 
他忽然想到慧大師臨別贈言,連忙抽出背上短戟,運足內力將巖上足印刮去,那戟是百煉精鋼,自南宋以來,也不知喝過幾多敵人之血,可是用來對付這花崗硬巖並不十分凌厲,高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將足跡刮盡,心中對於慧大師之功力,不由佩服之極,看看天色已明,心想趕在少林寺早課以前去見吳凌風吳叔叔,免得再等上半天。 
他打定主意,拍拍身上灰塵,這山間清晨涼爽悠悠,露水潤濕了他全身,濃霧包著太陽,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紅紅的大輪,慢慢從山後升起,並無半點光芒,高戰舉步往寺中走去,突然前面人影一晃,出現幾個光頭和尚。 
高戰上前作揖道:「請問諸位,吳……吳……」 
那些和尚是寺中管香火打雜僧人,先前因為霧大,是以離高戰雖近,並未發現有人,高戰這一現身,眾和尚嚇了一跳,少林乃天下武林之尊,自從百年之前靈空大師師兄弟相繼離寺逃禪,絕了少林幾百年神功,少林掌教這才下令在禪功未練成前,嚴禁門下弟子與各派爭鬥,是以近數十年來少林派在武林威名大是減弱,其實少林眾僧埋頭苦究失傳絕藝,並未絲毫放下。這幾個香火和尚地位雖低,一身硬功也頗來得,這時見高戰突然冒將出來,而且又吞吞吐吐,於是一聲叱喝,眾光頭紛紛圍了上來。 
高戰再問道:「在下請教有一個姓吳的,現在法號慧空的青年和尚住在哪裡。」 
那些香火和尚聽他是找慧空,當下臉色立變友善,問道:「施主找慧空禪師幹麼?」 
高戰道:「在下受辛大俠之托有要事告訴慧空。」 
那群和尚中一個年紀較大的想了想道:「施主既是辛大俠之友,貧僧不便指點。」 
高戰心中大奇,上次辛捷為護古剎,豁出性命不要和南荒三個老妖怪大拼,怎麼這些和尚對於辛捷反有敵意?他心內奇怪,臉上倒是不動聲色,他不願開罪少林僧人,心想等會直入寺中,定可撞見慧空,於是拱手為禮道:「多謝各位指點了。」 
那年長和尚道:「施主有什麼要事,貧僧倒可以代轉。」 
高戰道:「既是慧空禪師不願見人,在下達就告退。」 
眾和尚見他神色閃爍,不由疑心大起,其中有幾個年輕氣盛的道:「到底有甚事,施主倒要交代清楚。」 
高戰微微一笑,施展剛才學到的詰摩步法,連連幾閃便擺開眾和尚,向山下飛奔而去,那些和尚但見人影飄忽,已失高戰人影,當下呆了下來,半晌才出聲喝了一聲好。 
高戰奔了一陣,聽見後面叫聲漸遠,反身又向寺中跑去,心中有說不出得意,暗忖:「小戢島主的功夫真是高明,就是碰到再厲害的敵人,我打不過一走總是可以的。」 
他起初從遠處望少林禪院,只覺屋舍參差,仿然就在眼前,可是這一跑,路彎迂迴,跑了半晌還不見至寺門。 
忽然前面霧中一人踏露而來,那人身著長僧袍,體態適中,風吹袍袖,甚是挺拔俊秀,高戰不想多驚動別人,閃在一邊,那僧人手中捧著一卷書,忽然站在一棵古松下,興致勃勃的讀了起來。 
山風甚疾,高戰聽不清楚他的口聲,但從霧中可朦朧見他神態,似乎全心全意沉醉於那書中。 
高戰好生懊惱,暗付這人不走,自己多半會被發覺。看來寺中人頗不願意有人來訪慧空,他想了一會,伸手拾了一個石子,運足指力向那僧人右方彈去,砰然一聲,擊中一棵大樹。 
那僧人身形一起往右躍去,高戰一見那身形,立刻就想出來,再也忍不住,高聲叫道:「吳叔叔,吳叔叔,戰兒來看你了。」 
那僧人一怔,緩援走了過來,高戰喜道:「吳叔叔,你上次在濟南大豪那裡救我也是用這身法,所以我一眼就瞧出來了,你這早就唸書?」 
那僧人看了高戰一眼,低聲道:「戰兒,你吳叔叔已經死了。」 
高戰叫道:「吳叔叔,你……你……」 
那僧人正是出了家的吳凌風,法名慧空,他冷漠地道:「戰兒,又是你辛叔叔派你來勸說我麼?」 
高戰道:「是辛叔叔叫我來的,可是不是來勸您。」 
慧空道:「我心已枯,多說無益,戰兒,難道又有什麼事發生麼?」 
高戰道:「吳叔叔……你那師侄到……到天山南路去報仇,要殺死他親生老父,去為他受難的母親出氣。」 
慧空道:「這事我已盡知,既然有辛施主調停,想來已然化解。」 
高戰見他神色漠然,心中很是難受,便道:「他!他把母親救出,又跑回中原來,所以辛叔叔要我來告訴您,希望他師父管緊些,不要讓他再回草原去殺他生父。」 
慧空道:「大悲師兄已罰他面壁三年,想來他不會再去闖禍了。」 
高戰凝視慧空,只見他面如白玉,英風颯爽,但是冷冰冰的沒有半絲感情,高戰心想吳叔叔是變了,多留也是無益,便行了一禮悲聲道:「吳叔叔,你多保重:「 
他想起吳凌風當年救己,是何等俠義,如今卻變成這個樣子,心中一痛,聲音不由哽咽不已。 
慧空稽首還禮,轉身便向寺中走去,那霧中人影愈來愈模糊,可是那朗朗的書聲卻如珠落玉盤一般,句句傳到高戰耳中。 
「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勝也是敗,敗就是亡,眾生皆癡,我佛獨明。贏,也變成土,輸,也變成土。」 
聲音愈來愈遠了,高戰覺得吳大叔已經走到另一個境地,永遠和自己隔離了,永遠地。 
「噹!」佛鍾又響了,少林早課開始,高戰見霧已漸融,天氣清朗,空氣清新,他長吸了幾口冷冷的空氣,胸中覺得無比受用,腦子也非常清晰,他一步步下山,暗忖:「晨鐘暮鼓,的確發人深思。我這些時候,一直混混沌沌為情所擾,直到現在才能平心靜氣的想一想。」 
他轉念又忖道:「我姓高的代代都是武將,為國抗敵,我何不也去投軍到關外去,殺盡殘暴清狗,也勝似終日顛三倒四,一事無成。」 
他這一決定,精神不由一振,不禁伸手取下短戟,反刃撫摸,只覺那干頂血光隱約,祖宗的靈魂都在從戟口出來,異口同聲鼓勵他似的。 
他心中本來漫漫無依,至今才算有了依托,但感豪氣百倍,踏著大步便向北方走去。他走了幾天,已經走出河南,此時秋意已深,林木蕭然,高戰自付連番得到蓋世高手傳授,武功定得大進。如果假以時日,像天煞星君那些人,自己已不畏懼。 
論他此時功力,已足夠擠身武林高手之列,只是他一直與高手盤桓,是以覺得自身甚是渺小,近來連得奇學,胸中自然豪壯不少,心情一變,已隱然有一派小宗主的氣度。 
這天正當望日,高戰靠在樹上,把這幾個月所學的武功又反覆整理一遍,潛心推究,發覺其中甚多可通之處,只喜得他手舞足蹈,一會兒施出天池狂飆拳,一會兒又舞動長戟,招式愈來愈是凌厲,天竺杖法,大衍十式都從他長朗中施出,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他從傍晚一直練到天明,胸中如滔滔大河,奇招層出不窮,生平所學武功都一招招從胸中流過,又一招招從戟上施出,最後眼前一黑,昏倒地下。 
他這一醒,已是第三日清晨,高戰翻身起來,瞧著身旁長戟,略一回想運神,昔日武學上的種種疑難都不覺豁然而通,大喜之下,收起兵器,緩步離去。 
且說姬蕾眼見高戰絕望而去,心中忽又大起憐憫之意,她長歎一聲,心知自己終究不能忘懷這個負心人,餵了受傷兩人各一粒蘭九仙果,低頭壓熄柴火,就靠在洞旁休息。 
次日她又餵了那怪劍客和終南一鶴魯道生一次藥,蘭九果秉天地之靈氣孕育而成,效力自是非凡,到了中午,怪劍客、終南一鶴相繼醒轉。 
姬蕾見二人好轉,悄悄放心了一些,終南一鶴內功高超,強自坐起調息運氣,連吐三口大血,顫然站起。 
「秦嶺魯大快,你好些嗎?」 
魯道生吃力道:「在下全身八脈皆傷,本來就是保得性命也難恢復功力,姑娘……姑娘……姑娘真……真個神通……神通!」 
大,以我現下傷勢看來一定是……一定是姑娘給我服下蓋世靈藥,否則再怎樣……再怎樣也不會好得這樣快。」 
姬蕾微微一笑道:「是一個……一個朋友送來靈藥。」 
魯道生忙道:「請問姑娘是何方英雄仗義相助?這靈藥非同小可,我……我姓魯的這條命算是這位朋友所賜……」 
姬蕾心中好生煩惱,搖手阻止他道:「魯大俠,施思的人都不望報的,再說你我素不相識,而你競拚命為我卻敵,這恩惠又該怎樣說?」 
魯道生天性直爽,吶於言詞,怎及得姬蕾這張利口,當下想想也對,便住口不說,姬蕾轉身向怪劍客道:「小余,你流血太多,把剩下這枚救命果子再吃了吧。」 
她伸手遞給怪劍客一枚蘭九果,怪劍客搖頭道:「這等仙果怎能隨意浪費,姑娘好好留下吧!」 
姬蕾嗔道:「怎麼又不聽話了?」 
「怪劍客道:「這果兒又香又甜,你……你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你自己吃啦!」 
姬蕾見那果子生得又紅又鮮,不由食慾大起,她點點頭正要放在嘴邊,突然想起一事,暗道:「這果兒一定是小妖女送給他的,我就是餓得要死了,也絕不能吃小妖女的東西。」 
她把蘭九果又放回口袋中,怪劍客對她心事半點也不瞭解,見她神氣有異,也不敢開口發問。 
忽然蹄聲大起,三人不由緊張起來,姬蕾拔出峨眉刺奔到洞口暗處,只見三馬在洞前嘎然而止,一老二少往洞中便沖。 
姬蕾不知來人是敵是友,跳出洞口道:「什麼人?」 
那老者打量了姬蕾一眼,正想向姬蕾詢問,洞中魯道生歡聲道:「李老哥你來了,咱們……咱們真是兩世相見了。」 
姬蕾心中一鬆,暗付這三人原是魯大俠的朋友,她讓開了路,回頭只見怪劍客仗劍而立,不知他在什麼時候,已悄悄跑到姬蕾身後保護著她。 
姬蕾甚是感激,向他笑了笑,這時另外二馬上一對少年男女也進了洞,那少年見姬蕾生得好看,不禁多看了幾眼,他身旁少女卻不高興了,嘟著嘴道:「君哥,這女子是誰,怎麼會和魯叔叔在一起?」 
這老少三人正是金刀李鄭君若和方穎穎,三人自高戰處得到消息,這便趕過來,這山洞極是隱密,高戰雖已指點路徑,可是也尋了大半天才找到。 
方穎穎說得雖輕,姬蕾卻聽見了,她瞧瞧方穎穎高大的身型,和稚氣滿佈的臉完全不相對稱,心中暗暗笑道:「你這小妮子真是多心,瞧你孩子氣的什麼也不懂,倒懂得吃醋了。」 
其實姬蕾也才十九歲,可是她卻自命成熟,對於方穎穎行動覺得幼稚可笑,事實上她自己也孩子氣得緊哩! 
方穎穎見她師哥不答她問的話,立刻沉臉頃道:「你怎麼哪?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麼?」 
她師哥鄭君若道:「聽到了,聽到了,你說的話我怎會不牢記心中。」 
方穎穎道:「說得倒好聽,只怕看到什麼漂亮女孩,便連自己名字都忘了。」 
鄭君若連聲分辨,方穎穎見他一臉又誠懇害怕又聽話的模樣,不覺甚感得意,笑上雙靨。 
他們輕輕的笑語著,姬蕾就坐在洞邊,他倆人就如未見一般,姬蕾心中氣惱,正待發作,忽然想起自身煩惱,暗忖:「那人如果對我有這少年十分之一真情實意,我就是死了也甘願。」 
她眼見別人親熱,心中愈感淒情,回過頭來只見魯道生盤息坐地,那老者右手按在他背後大脈,運功助他調息。 
姬蕾對身旁怪劍客道:「你身上傷再過一兩天就好了,我……我也要回去了,現在既然有這三位守護,我想那天地會也討不了好。」 
怪劍客急道:「你回哪去啊,你……你不是沒有家麼?」 
姬蕾想到隻身孤苦,遇著高戰又薄倖無良,一時之間幾乎熱淚湧出,但她性子堅強,揮探手道:「我有很多要去的地方。」 
她口中雖然如此說,心中卻反覆盤算,只覺天地雖大,竟然真的無投奔之處,最後她想到平凡上人,心想去陪陪他老人家倒也不錯。 
怪劍客道:「你……姑娘嫌我麼?我……我什麼也不要,只要每天能瞧著你,就是……就是當你奴僕也是好的。」 
姬蕾上次和高戰分手,一個人甚是寂寞,碰巧遇著怪劍客,兩人結伴而行,她見怪劍客生性孤獨寡歡,是以對他很是同情,心中並無愛慕,昨晚也是氣高戰不過,才故作親熱之意,此時聽他情深若斯,她是少女心性,不禁暈生雙頰,又是茫然又是懊惱。 
姬蕾狠心道:「我要去辦件很重要的事,你以後有空就到大戢島找我去。」 
怪劍客驚道:「大戢島,是不是平凡上人住在那兒?」 
姬蕾得意道:「是啊?平凡上人是我好朋友,我要替他種果樹去。」 
怪劍客歎口氣道:「原來你是這位老神仙的朋友,那我…… 
好再見吧,姑娘你多保重!」 
姬蕾聽他聲音發抖,知他心內難受已極,可是自己對他並無情意,如果一再糾纏,這人做什麼事都是那麼認真,倒不如及時分手,當下柔聲道:「小余,我永遠記得你。」 
她說完,看見怪劍客小余轉過身子,心知他一定在流淚,姬蕾心中也很難過,也不驚動眾人,用峨眉刺挑起小衣包,慢慢地走出了洞口。 
方穎穎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方穎穎一眼,兩人漠然點了點頭,姬蕾踏著陽光,走出了林子。 
這天太陽已然西墜,姬蕾走近一個小村落,揀了一棵大槐樹坐下休息,樹上秋蟬不停的鳴著,姬蕾心中默默想道:「知了,知了,你成天這樣叫著,其實你知道了些什麼?人間的愁苦麼? 
傷心的往事麼?」 
她無聊地取出千里鏡來,望著那前面的小村,田間農夫一個個都荷鋤走著田埂,踏同一歸途,姬蕾心想:「日出而作,日沒而息,農夫們真是快樂。」 
天邊飛來一雙大雁,咕咕的鳴著,在姬蕾上空盤旋一陣,又:雙雙比翼南飛,漸漸地消失在雲端。姬蕾收起了千里鏡,看著樹,前的小溪,溪水緩緩向東流著,游魚閒散地載浮載沉,姬蕾暗,道:「真是一幅美麗的圖畫,可惜我沒心情來欣賞。」 
她站起身沿著小溪前進,前面就是小村,這是炊煙四起,暮色蒼蒼,茅屋小灶,真是說不出優美情調,姬蕾想找村人要求投宿,在這窮鄉僻壤,那見過像姬蕾這等美人兒,那些村童先嚷了起來道:「快來看美人兒啊,比戲上公主還漂亮啦。」 
姬蕾被眾人瞧得不好意思,其中有一個小童看了姬蕾幾眼,然後堅決地道:「這位姐姐比後山上仙女還好看些。」 
村童們七嘴八舌的應著,姬蕾聽他們說得天真,便道:「後山仙女你見著麼?」 
那孩子見姬蕾問他,心中有說不出得意,他正色侃侃道:「仙女們凡人怎會看的到?看到了命都沒有了。」 
姬蕾聽他口齒伶俐,生得很是清秀,不覺頗為喜愛。摸摸他頭道:「這麼厲害麼?」 
那孩子道:「村裡的人都說如果見著仙女,便會呆呆站在那裡不想回來,只想再看一眼,就是下雨也不移動半步,姐姐你想想這厲害不厲害。」 
姬蕾道:「我今晚宿在你家可好?」 
那些孩子都擁上來,有的拖著姬蕾的衣袖,有的拉著姬蕾的手,愛美惡丑乃人之天性,人人爭著要姬蕾住在自己家中。 
這時村中大人也出來了,一個中年農夫道「小雄,什麼事?「那長得清秀的孩子道:「爹爹,這位姐姐要住在我們家。」 
中年農夫道:「小雄不要亂叫。」他向姬蕾欠身道:「姑娘可是要投宿麼?」 
他一口北方口聲,姬蕾聽來甚是親切,點點頭道:「正是,正是。」 
那中年農夫道:「如果姑娘不嫌寒舍污穢,就請屈居一宿如何?」 
姬蕾聽他得文氣彬彬,心想這人定是讀書耕田,清高世家,不由起了幾分敬意。 
群童見姬蕾跟著農夫而去,知道無望,便紛紛對那喚做小雄的道:「小雄,咱們晚上來你家找你玩。」 
小雄道:「歡迎歡迎,還有這位姐姐也一定會陪我們玩,姐姐你說是麼?」 
姬蕾笑道:「你真好客。」 
小雄得意道:「你多住幾天,我大姐會陪你,嘿,她煮菜才叫煮得好哩,就是一碗白菜,也比別人大魚大肉煮得好吃。」 
那中年農夫道:「雄兒,別頑皮,這位姑娘請啦。」 
雄兒吐吐舌頭,向姬蕾作了個鬼臉,三人走到一處竹籬,那農夫推開竹門,現出一茅屋來。 
園子及那茅屋清潔得很,那農夫引了小雄的母親及小雄的姐姐,姬蕾見那女孩生得整潔健康,甚是惹人憐愛。 
小雄的媽立刻下廚殺雞洗菜忙碌非常,小雄的姐姐也去幫忙,姬蕾見鄉下人待客熱誠,頗感過意不去,小雄拖著姬蕾問東問西。 
晚飯後,姬蕾和小雄家中在園中乘涼,夜風吹來,處處飄香,姬營舉目看去,原來園子中部種著掛花。 
正在談天,忽然門外有人擊掌,小雄的姐姐立刻乘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門外,那農夫早已注意、輕輕歎了口氣。 
小雄道:「一定是大平哥哥來了。」 
那農夫點點頭,滿面憂色,姬蕾不便相問,這時那群小孩都跑了過來,姬蕾講了幾個故事,孩子們都聽得津津有味。 
忽然村前人聲喧雜,火光通明,小維的父親臉色大變,跑到廚房取出一把大劈刀,小雄也滿臉義憤去取出一把火鉗。 
那農夫道:「姑娘快請入內,莫要被這些壞人瞧著了,可是怨事。」 
小雄也道:「姐姐別怕,我不離開你就是。」 
姬蕾心內好笑,這孩子不過才十二三歲,可是天生俠義,瞧來這家中很是正派,如果受人欺侮,自己倒要伸手管管。 
那農夫推開門叫道:「芸兒大平快躲到後山去。」 
外面一個少年應聲道:「姜伯伯,我跟他們拼了。」 
農夫道:「現在不是逞勇之時,快走,快走。」 
小雄的姐姐道:「爹爹你們呢?大平我們別走,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農夫怒道:「我還沒有死,你便不聽話麼?」 
小雄道:「如果他們找你不著,也不敢怎樣的。」 
兩人無奈只得離去,這時人聲漸近,那農夫不斷催促小雄的媽帶姬蕾進去,姬蕾笑嘻嘻道:「瞧瞧打什麼緊?」 
正在這時,砰然一聲大門被打了開,四五個身著公差的壯漢紛紛進入園中,那農夫立在屋角,一個公差頭子道:「姓姜的縣太爺問你婚事準備怎樣了?」 
農夫道:「聘禮全在這兒,相煩頭兒取回,寒門不敢高攀縣太爺。」 
那公差頭子道:「敬酒不吃,好不識抬舉的東西!弟兄們把那姐兒捉起來。」 
農夫怒道:「你們竟敢如此無法無天,難道目無王法?」 
那頭兒冷笑一聲,拔出朴刀往內便沖,那農夫舉斧相攔,頭兒藉機冷笑道:「大膽狂徒,競敢抗官拒捕。」 
他一揮朴刀擊向農夫斧頭,那農夫也頗斤蠻力,只見刀斧相交,冒起一片金星,那頭兒大怒,一刀直削臂膀,小雄見父親無法抵擋,揮頭火鉗不顧性命刺那頭兒小腹。 
姬蕾見情形已迫,她原站在暗處,是以眾人都沒看見,她走上前幾步高聲道:「且慢!」 
那群公差見暗地突然冒出一個秀美絕倫的少女,愕了愕,姬蕾嫣然笑道:「別吵別吵,你們縣老爺是我朋友,我去見他。」 
公差們見姬蕾穿戴非常,倒是不敢怠慢,姬蕾揮揮手道:「一齊去,你們替我領路。」 
她自小指使已慣,自然有一種氣度,那些公差見她長得貌美,心想就是假冒,捉到縣太爺那也是一件大功,便對農夫道:「算你運氣,好好準備,過幾天咱們老爺便要來迎親。」 
那農夫見姬蕾挺身而出,當下錯愕莫名,待到姬蕾走了,這才想起這般嬌怯怯一個女孩,竟然往火窟裡送,如果縣官兒不認識她,豈不是自己作孽? 
他世代耕讀自守,只因女兒被縣官看上,這才引起一場禍事,他跌足而歎,心想現在趕去也來不及,只盼那女孩真的認識縣官才好。 
他想叫小雄去打聽一下,可是遍尋不著,原來早已跟去。 
且說姬蕾跟在眾公差身後,走了半天只見地勢荒涼,心想正好在這下手,她笑哈哈地道:「我看大家都走辛苦了,就在這裡歇歇可好?」 
那頭兒見她體態單弱,只當是真的走累了,便道:「姑娘只管休息就是,再走十里就是城裡了。」 
姬蕾一抬手整理著頭上散發,口中卻漫聲道:「是麼,還有十里?」 
她話未說完,手指已點向那頭兒眉心大穴,一點之下,再厲害硬功也破,而且終身練不回來,姬蕾手腳不停,那五個人還沒有想通原因,便被一個個弄倒,姬蕾拔出懷中娥眉刺把五個人挑在一起,每人賞了兩腳,輕笑一聲,胸中舒暢無比,這半年所受之氣,總算發洩了些。 
她原路回去,心想:「我武功低得很,可是對付這五個蠢豬綽綽有餘,以高……以他的武功,對付五個像我這樣的人,又豈會不應付裕如呢?」 
忽然她想到那該死的縣官如果不解決的,等於反而害了那農夫一家,她略一沉吟,反轉方向,施展輕功前跑。 
她武功不高可是輕功倒不錯,她衣裙飄飄,頭髮不住拂過臉頰,癢癢的很舒服,她正跑得興起,突然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這種輕功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那聲音雖則冷冷,可是仍然掩不住嬌嫩嗓子,姬蕾停身回轉,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女子,身形容貌看不清楚。 
那女子道:「你自以為輕功好是不是,我不以為是這樣的。」 
姬蕾怒道:「管你什麼事?」 
那女子老氣橫秋地道:「像你這般驕傲的姑娘,別人不會喜歡的,尤其是男孩子們。」 
她雖是罵人,可是倒像是背書而且聲音幼稚無比,甚是好聽,姬蕾聽得哭笑不得,便回口道:「哼,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不少男孩子嗎?」 
那女子一怔,立刻理直氣壯的道:「是我師父告訴我的,不可以麼?」 
姬蕾幾乎放聲而笑,心想這女娃不知是何路數,天真得可愛,便道:「你不要惹我,我也沒有空和你胡扯,我還有要事啦。」 
她火氣一消,語氣溫和不少,那女子冷笑道:「你是要去殺那縣官吧,我老早把他殺了。」 
姬蕾大驚,暗付剛才自己行為一切部落在那人眼中,自己竟然絲毫不覺,如果她對自己有了惡意,真是不堪設想了。 
那女子道:「你回去好好睡吧!我也要到師父那去。」 
姬蕾道:「這樣大人了,還像一個孩子似的,整天纏著師父也不羞。」 
那女子怒道:「你自己才是孩子呀!成天又哭又笑的。」 
姬蕾沉聲道:「你是誰,怎麼老跟著我走」 
原來姬蕾一路上每當一個人行到山中,想到孤苦無依,常常會一個人痛哭一場,哭完了又走,只要看到有趣的事兒,才會暫時把心中悲苦放開。 
那女子道:「連我都不認識,好,咱們也別談了。」 
她一說完飛身便走,姬蕾呆在地上,猜不透這人到底是何用意。 
姬蕾一賭氣便回去了,她這一耽擱,夜已深沉,便輕步走到那農夫人家中,想要飛越過籬,忽然大門一開,那農人全家都迎了出來,姬蕾揮手道:「一切都解決了,我累得很。」 
她不願和眾人囉嗦,直入屋內睡下,次晨一早她便向農人道謝告辭,那農人見她滿臉得色,只道縣官真的聽了她話。他可萬萬想不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然在舉手投足之間打倒五個壯漢。 
姬蕾見小雄不斷和她使眼色,她暗想這孩子又不知又有什麼麼花樣便向村前小林指了指,小雄甚是聰敏,先奔到小林中等候,等到姬蕾尋來,小雄道:「姐姐,你真是仙女嗎?我是不信有神仙的。」 
姬蕾莫名其妙,小雄道「你昨晚一指,那些人就倒下了,這是什麼法術,你教我可好,免得爹爹姐姐再受人欺侮。」 
姬蕾笑道:「昨晚的事你都看到了,你倒乖,沒讓我發覺。」 
小雄道:「我等你和另外一個女人鬥嘴時,便悄悄溜了回來,姐姐你本事真大,比我姐姐的朋友大平神多了。」 
姬蕾道:「受了你幾聲姐姐,不能沒有見面禮,好吧!我教你一套拳法。」 
小雄臉色通紅,他一向口訥沉默,很少去喊別人,可是好像和姬蕾特別投緣,竟然一口一個「姐姐」喊得口甜。 
姬蕾隨手便教了小雄一手小擒拿法,小雄天生練武的胚子,一學便會,不到半個時辰便能完全記住,姬蕾道:「好好練練,像昨天那幾個草包再來欺侮,便用不著怕了。」 
小雄點頭道:「我還要學會姐姐的功夫,將來好去看你。」 
姬蕾又傳了輕功步法,小雄這才依依不捨,讓姬蕾離去。 
姬蕾無意中管了這件事,心中很是自得,走了半天,來到一個山坡跟前,忽然「呼」的一聲,山坡後躍出一個女孩。 
姬蕾定限一看,叫道:「小妖女,原來昨夜就是你。」 
那從坡後跳出的正是白婆婆之徒兒金英,姬蕾驀然想起她的口音,心中暗忖:「我怎麼會這般糊塗,昨晚連這小妖女聲音都聽不出,不然可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金英笑道:「我以為高大哥會陪著你哩!這才想跑來和他見見,如果知道只有你一個人,我早就走開啦:「 
她言出無心,卻字字如利刃刺人姬蕾心房,姬蕾氣得眼前一黑,幾乎栽倒。 
姬蕾定定神道:「小妖女,你真不要臉,高大哥是你喊得的麼?」 
金英道:「當然喊得,高大哥和我最好。咱們在天竺玩得好痛快喲!」 
姬蕾沉住氣,冷冷道:「你講完了沒有?」 
金英盈盈十五,全是個孩子心性,她見姬蕾氣得臉上發青,覺得很是有越,她聳聳肩道:「高大哥說天竺很好玩,他有空還要去的。」 
姬蕾一言不發,推開金英便走,金英忽然問道:「喂,小氣姑娘,高大哥在哪裡呀?」 
姬蕾道:「小妖女,你別想我告訴你。」 
金英是小老爺的脾氣,別人對她硬,她從不賣帳,當下氣道:「我偏偏要你講。」 
姬蕾道:「那麼劃下道兒來。」 
金英冷笑道:「我難道還怕你不成?我現在有事,晚上在前面林子等你。」 
姬蕾道:「好得很,不要到時候又逃走不敢來了。」 
金英道:「你才不敢來。」 
她說完就走,姬蕾漫步走向林中,她見金英身形來去如風,實來沒有半點取勝把握,忽然腳下一軟,連忙用一隻腳運勁前躍,低頭一看,原來是個捕獸陷阱,適才一不注意,幾乎掉下去。 
姬蕾一看那陷阱,四周密密長滿了小樹小草,根本就看不出,她靈機一動,只喜得心花怒放,坐在地下定排巧計。 
她先摘下幾條柳枝燒成木炭,然後走出林外,每隔十步使用峨眉刺割去樹皮,寫了幾個大字。 
她安排了妙計,吃了些乾糧,便躲身陷阱旁大樹,靜待魚兒上釣。 
過了半晌天色已黑,金英果然如約而來,姬蕾喜心翻騰,暗忖:「等會她掉下去,我可要好好羞侮她一番,這陷阱總有五、六丈高,以她輕功是躍不出來的。」 
金英走進林中,只見樹上駭然幾個大字:「如無膽量,就請倒回。」 
金英冷笑一聲繼續前進,時時注意四周謹防暗算,又走了十幾步,一裸大樹上寫著:「有本事再往前走。」樹上還畫了個箭頭指引,金英明知這是敵人搗鬼,可是她天性最是受不得激,一激的話就是師父她也不賣帳,當下依著箭頭前進,一步步十分小心的走進。 
忽然腳下一沉,金英是白婆婆唯一高徒,功夫自然高超,她一運勁反躍,頭頂上一股勁風擊下,她一偏頭,身形再也維持不住,直線向下墜去。 
姬蕾見她落到井底,跳了好幾次都投跳出,當下喜滋滋的諷刺道:「小妖女,你有本事就跳上來。」 
金英罵道:「這等卑鄙手段也虧你施得出。」 
姬蕾笑道:「這是捕獸的陷阱,你這小妖女不知廉恥,就和禽獸也差不多,掉到這裡真是老天有限,再恰當也沒有的了。」 
金英氣苦,她一生如何受過別人這般欺辱,眼淚都快流出,姬蕾自言自語道:「我這就一走了之,讓她餓死吧!餓死的滋味我可知道不好受。」 
金英聽她冷言冷語的譏笑著。心想如果跳不上去,只怕真的會活活餓死,搜搜身上短笛也忘帶來,否則吹起來金鳥一定會趕到,師父也會聞聲來救。 
姬蕾伸了個懶腰,輕輕歎道:「我先睡個覺,累死了,這地洞又黑又髒,只怕還有野獸屍體也不一定。」 
她低頭對金英道:「小妖女,安靜點,姑娘可要睡覺了。」 
金英叫道:「喂,用這種手段暗算人,算得什麼好漢?」 
姬蕾笑道:「我又沒說我是好漢?」 
金英口叫道:「你如果拉我上來,我只要一隻手便可對付你。」 
她冰雪天真,只道別人也如她一般受激。姬蕾哼了一聲道:「有那樣容易?」 
她剛說完,忽然背後有人接口道:「就有那麼容易,我徒兒想怎樣便怎樣,小丫頭快去結繩子去。」 
姬蕾轉個身,但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站在那裡,月光之下也看不清她到底有多老,姬蕾正待反唇相譏,金英在井底叫道:「師父,就是這個丫頭害我的,你得把她捉住,讓英兒出氣。」 
金英見援從天降,一胺怒火都發洩出來,說到最後竟然有點哭聲,那老太婆面寒如水,指著姬蕾道:「原來是你這鬼丫頭弄的鬼,我只道是我徒兒不小心跌下去哩!丫頭,快滾去結繩,慢一點瞧我打不打斷你的雙手。」 
姬蕾雖然想反罵,可是被她目光攝住,竟然開不得口,那老婆婆見她並不動手,大怒罵道:「你真要我動手不成?」 
姬蕾見她咄咄逼人,心一橫拼著性命不要抗聲道:「我偏不結又怎麼樣。」 
那老婆婆冷冷一笑,一長身拍拍打了姬蕾兩個耳光,姬蕾只覺掌影飄忽,東閃西閃也躲不脫,正想後逃臉上已著兩記。 
老婆婆道:「結是不結。」 
姬蕾哭罵道:「不結不結,以大欺小算什麼前輩。」 
那老婆婆是金英師父白婆婆,她聞知南荒三奇脫圍,便帶著徒兒金英下了雪山,想要見見昔日的師兄們,後來金英和高戰到天竺尋樂,她在中原也尋著南荒三奇,就回天竺,恰巧碰到平凡上人偷了她一罐用雪山之顛的雪釀的美酒,她一路趕去,又被高戰騙了一下到小戢島去。此時小戢島主巳離島他去,她尋不著平凡上人憤憤回到中原,剛好又碰上了徒兒金英。金英便和白婆婆往南行回家,金英發現姬蕾一個人行走,她對姬蕾本無惡意,只是覺得她傲氣凌人,大為高大哥抱屈,是以幾番現身相戲,想不到反著了姬蕾道兒,幸虧白婆及時趕到。 
白婆婆正想再上前打姬蕾,金英忽然驚叫道:「師父!師父! 
有……有活的……的東西。」 
白婆婆急道:「英兒是蛇麼?好:我就下來。」 
金英叫道:「哦,原來是小松鼠,師父您別下來,這洞四周沒有絲毫著力之處,下來只怕很難再上去。」 
白婆婆見無力壓迫姬蕾編繩,她這個徒兒可就是她唯—命根兒,當下只想快快救她出來,冷哼一聲,點了姬蕾穴道,將姬蕾丟在一邊,便伸手用小刀割下大把樹皮,一端繫在樹上,她自己拿另一端,一股股的編著。 
白婆婆道:「英兒,下面空氣夠麼?」 
金英道:「我悶得很,這丫頭害得我好慘。」 
白婆婆道:「師父一定替你出氣,英兒你再忍耐一下。」 
她柔聲說著,好像年老的祖母寵容她可愛的小孫女一樣,過了很久,白婆婆量量所結之繩長度已差不多,她便在一端捆了個死結,將繩子用手拉了幾次,這才放心放下洞中。 
她等金英握好,一抖手就金英拉到半腰,再慢慢一點點收繩,金英一跳出陷阱,便向地下姬蕾怒目而視。 
她手中還抱著一隻小松鼠,不住掙扎逃生,金英氣道:「你這小東西真不知好歹,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只有餓死了。走吧! 
走吧,誰又—稀罕你了?」 
金英把小松鼠放在地下,便對師父說:「我要好好打這壞丫頭一頓。」 
白婆婆道:「她為什麼要害你啊?」 
金英想想本是自己惹事,這才引起她設計相害,可是開口,卻道:「師父你別管啦,總之英兒受盡她的欺侮。」 
白婆婆怒道:「英兒,宰了她可好?」 
她身出南荒異門,年輕時本就脾氣嬌縱殘忍,和她那三個寶貝師兄也差不了許多,經過七八十年左右的參悟,凶氣化解不少,可是如今見有人敢害她至愛之人,不由激發本性,想殺姬蕾出氣。 
金英想了想道:「殺她倒是不必,不過我要打她幾個耳括子。」 
姬蕾被點中啞穴,全身不能動彈,話也不能講,她心中暗想:「今日必受這小妖女之辱,只要留得一口氣在,必然不會罷休。」 
金英上前扶起姬蕾道:「你要餓死我吧!看看我來整你。」 
她伸手正想往姬蕾臉上打去,忽然想到:「我這樣打她,高大哥一定不高興的,為了打這女子,引得高大哥不快,這倒是不划算的事。」 
她想到此,伸出的手不覺收了回來,以她的脾氣,就是十個耳光也打出了,可是礙於高戰情面,竟是不能出手。 
白婆婆奇道:「怎麼不打了?」 
金英道「師父算了,我累得不想打人啦!」 
白婆婆道:「我替你打。」 
金英阻止道:「師父你解開她的穴道,咱們走吧!」 
白婆婆大奇,可是她一向對金英百依百順,依言去解姬蕾穴道,但她想起姬蕾無禮,暗運真力往姬蕾泥九大穴拍去。 
這一指,姬蕾全身功力盡失,金英沒有注意,姬蕾閉目而待,突然「呼」的一聲,一節枯枝直擊白婆婆手腕。 
白婆婆手一收喝道:「哪裡來的野種?膽敢破壞白婆婆的事。」 
她邊罵邊追,身子似箭竄出,金英也跟著竄起,白婆婆只見前面人影一閃,她足下運勁,直撲過去,那人好快身形,早已失去蹤跡。 
姬蕾見白婆婆金英離去,苦於穴道未解,動彈不得,她四面張望,忽見一個光光大頭從樹後伸了進來,姬蕾大喜之下,眼淚泉湧,痛哭失聲。 
原來來人正是平凡上人,他揮手拍開姬蕾穴道,搖頭道:「別哭別哭,一哭就膿胞了。」 
姬蕾哽咽道:「上人我要跟你學本事,把那鬼婆婆殺掉。」 
平凡上人道:「快走,快走,那妖姑娘就要回來了。」 
姬蕾見平凡上人在此,不由膽氣大壯,她心念一動,有意挑撥平凡上人與白婆婆打一架,好讓白婆婆吃虧,當下裝得無力,不肯站起身來。 
平凡上人急道:「你再不走,那妖姑娘回來就走不了啦!」 
姬蕾裝作正色道:「上人您怕打不過她?」 
平凡上人怒道:「怎麼打不過,我老人家已練成金剛不壞之體,這妖姑娘還在呀呀學語哩!」 
林外白婆婆接口道:「老鬼,又是你,今天管教你還個公道。」 
白婆婆一說完,雙掌硬向平凡上人胸前擊去,平凡上人不敢怠慢,右手平推一拿出去,左手卻拉著姬蕾向後跑去。 
白婆婆運勁全身功力,抵擋著平凡上人的拳風,使得身形不退,待平凡上人走遠了,她一鬆氣,身形不由前跌數步。 
金英急道:「師父沒受傷吧!」 
白婆婆長歎一口氣道:「這老鬼,功力端的蓋世無雙,力道競能持繼這麼久,我苦修這多年竟然還不足與他抗衡,唉,英兒,咱們走吧!」 
遼河的水緩緩流著。 
秋風,吹得高粱的長葉刷刷作響,此起彼伏,青蔥蔥的一片,從原野的這邊望去,除了雲天,就是漫漫的青紗帳,關外的景色是豪邁的,海闊天空的。 
遠遠的有幾隻野犬吠著,金黃色的高粱米已成熟往下垂,該是收穫的時候了,可是田間沒有一個人,高粱東倒西歪,似乎被千軍萬馬踏過一般。 
殘陽照在崎嶇的古道上,鮮紅的,喲,那不是陽光,是一灘灘凝固的血,一堆堆屍體橫躺著,在河邊,在路旁。 
烏鴉在枯枝上呱呱叫了幾聲,它貪婪的瞧著地下的屍體,忽然天空一陣拍翼之聲,那烏鴉嚇得沒命的飛去,原來空中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大群遼東最有名凶殘禽鳥——海東青。 
「海東青」專吃小獸及人屍,它飛行極速,一抓之力端的可使動物開膛破腹,而且性又合群,關外一人談起海東青,就和漠北沙漠的人談起那成千成萬的野狼群一樣,的確令人色變。 
這是一幅古戰場景色,在一場劇烈的搏鬥後,大地顯得那麼寧靜,靜得簡直沒有一點兒生息,只有流水潺潺,吹葉沙沙。 
「車轔轔!」 
從遠處揚起了一大片灰塵,騎土們的叱喝聲近了,原來是一大隊披胃擁甲的武士,中間擁著一個面貌清逸的中年,唇邊留著三支細須,在風中飄著。 
他挺立在馬上,外面披著一件布袍,腰間插著一支長劍,神威凜凜,他一揮手止住眾人前進,單騎跑到河邊,看看地上情勢,然後對身旁一個武將道:「祖將軍,敵人這次慘敗,三月之內不會有力量再犯了。」 
那武將長得猛勇過人,聞言忙道:「大帥神機妙算,清狗怎能識破。」 
那被稱為「大帥」的道:「羅參將他們呢?」 
那武將道:「羅參將率隊乘勝渡河追擊。把清狗趕到老巢去。」 
那大帥道「去了多久了。」 
姓祖的將軍到:「昨天羅參將乘大帥親發紅衣大炮襲擊清營時,從側邊引軍直追,想來今晚也該回來了。」 
大帥手撫劍柄,望著原野半晌搖搖頭道:「大好河山,難怪清人垂涎已久,不知這外患要哪年才消滅得盡。」 
姓祖的武將見大帥揪然不樂,他一向見大帥都氣壯山河,怎麼在大勝之後反而說出這等話來,他行伍出身,出生入死都跟著這大帥,當下抗聲道:「有大帥領導,不要一年功夫,咱們打到松江去。」 
那大帥哈哈大笑道:「大壽氣勢如虹,真勇將也。」 
原來那大帥正是名震天下的遼東督師袁祟煥,經略遼東,幾年之間,清人不得越雷池半步,他身旁那武將是明末一大勇將,姓祖名大壽,遼東之戰,得力於他之功頗多。 
就在三天前,袁祟煥堅守寧遠,清人由皇太子努爾哈赤猛攻,袁大帥親身燃發紅衣大炮,這大炮來自西洋,威猛無匹,只殺得清人屍填遍野,血流成渠,大敗而遁,袁祟煥於大勝後,便和祖大壽來戰地視查。 
這一仗是歷史上有名一役,叫做「寧遠第一次大捷」,清太子努爾哈赤全師俱沒,傷重而死,明末對抗外患年年失利,從未得此大勝。 
袁祟煥忽然轉身問另一軍官道:「從上關運來的糧餉到了沒有。」 
那軍官道:「稟大帥,前夜已經剋日運來。」 
袁祟煥道:「護送的軍隊夠麼?」 
那軍官道:「是大帥的親軍護送。」 
袁祟煥道:「吳將軍,你趕快派李參將去,這批糧草重要非常,聽說道上很不寧靜,唉!咱們在前方拚命,土匪在後方搗亂,國勢如此,夫復何言?」 
那軍官領命飛馳而去,祖大壽道:「大帥,皮島毛文龍態度不明,上次大帥令他發兵助攻,這廝東拖西推。」 
袁崇煥道:「大壽你多多注意監視,如果一旦有變,立刻報上。」 
他說完抽出腰間長劍,用手輕彈了兩下,對祖大壽笑道:「毛文龍想把皮島變成化外之地,他不聽軍令,這寶劍就對付他。」 
他這寶劍正是崇禎皇帝所賜「上方寶劍」,授袁祟換以先斬後奏之權。祖大壽笑道:「大帥殺他如殺一豬狗耳!」 
袁祟煥指著河山道:「他日如能渡過黑水白山,直搗女真,我輩也可休息了。」 
祖大壽聽他言語消極,心中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其實袁祟煥在外為國抗敵正直英勇名聞全國,可是崇禎帝受群小包圍,對祟煥反而多力猜忌,袁祟煥大感捉肘之苦,瞻顧國家前程,能不浩然而歎? 
正在這時,前哨飛馬來報,有一大批人向大帥迫來,而且動手傷了哨兵。袁換崇對祖大壽道:「你去看看!」 
他剛說完,前面塵頭起處,高高矮矮來了十多個漢子,袁祟煥見他們江湖打扮,摸不清楚他們路數,祖大壽叫道:「各位朋友請了。不知何事見教。」 
那些漢子也不答話,跳下馬來往官軍便打,這些人都是精於武功,袁祟煥一看不過來了十數名馬隊,眼看就要不敵。 
祖大壽指揮後退,他平素訓練精嚴,令出如山,那些官軍一部份拚命抵敵,一部份在前開道,保護大帥後退。 
這些馬隊確是千選百挑的,對於衝鋒陷陣都是猛士,可是對於技擊卻不高明,眼看一個個吃人奪去刀槍,打傷倒地,袁崇煥忽然勒馬叫道:「本帥遼東督師,快快住手。」 
眾漢叫道:「捉拿袁崇煥!捉拿袁祟煥:「 
祖大壽大怒,取下硬弓一笛射去,唰的一聲射中一名壯漢,袁祟煥見親兵被殺的殺,傷的傷,只有幾個人猶自苦持著,祖大壽揮刀力戰,全身浴血,保護大帥後退。 
袁祟煥心知不敵,他不知來人究意是誰,為免再殺及手下,下令道:「向四周散開撤退。」他說完先和祖大壽往青紗帳奔去,眾官軍見主將已退,紛紛湧入青紗帳中。 
眾漢子拚命追擊,這青紗帳連綿範圍極大,只要跑到裡面便不易找到,袁大帥粗大壽奔跑了一陣,只聽見後面腳步急促,祖大壽拔刀對袁祟煥道:「大帥先走。」 
袁祟煥道:「大壽咱們在千軍萬馬中也不知殺過多少次,想不到今日會一齊死在這批江湖浪人之手,真是死不瞑目了。」 
他這話雖然輕描淡寫,可是已然表明自己絕不逃走,祖大壽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垂淚道:「大帥千金之體,天之蒼生共賴,怎可以守此坐以待斃,我區區祖大壽算什麼,大帥,如果……如果……我祖大壽真是萬死莫辭。」 
袁祟煥和聲道:「大壽,我平常教你什麼來著?」 
祖大壽一凜,知道再勸無益,腳步愈來愈近,袁祟煥拔出上方寶劍準備拚死一戰,忽然高粱倒處出現幾個軍士,正是方才剩下之人。 
祖大壽鬆了口氣,袁祟煥笑道:「大壽,你軍隊訓練得不錯,永遠不散的。」 
那軍士見主將在此,不由勇氣大增,他們平常訓練有素,雖在危機一發,猶能分開守著主將,這時那群江湖漢子也分四方迫近。 
袁祟煥揮劍迎上前去,他久經行伍,劍擊甚是快疾,祖大壽率領四五個軍士圍著大帥,聯手抗敵。 
那群漢子猛攻一陣,又殺死了三個軍土,袁祟煥長劍被迫得施不開來,正喜得手之際,忽然一聲怒吼,聲如雷動,從斜地裡穿出一條大漢,長得黑沉沉一張臉,站在那裡,就如鐵塔一般;他雖長得粗魯,身上穿著倒是十分華麗。 
他一出現,怒向眾漢吼道:「瞎了眼的王八羔子,連袁大帥都不認得了?你們是哪一個舵主手下?」 
那群漢子中有人認得他,冷笑道:「黃鐵塔,現在關外可不是你們天池派的地盤了,你那老鬼師父都吃人宰了。」 
那壯漢正是關外盟主風柏楊之首徒,只因他出師甚早,是以高戰沒有見過他面,他一向在關內關外做皮貨生意,是以認得袁大帥。 
他一聽那人咒說師父死了,虎吼一聲,上前就是一拳,只打得那人翻天倒地,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昏死過去。 
他天賦異秉,雖則天資不高,可是力大無窮,那天池派看家本領狂飆拳被他施展起來,真如狂風大至,千軍突臨,端的霸道已極。 
他出手攔在袁祟煥身前,不一刻便打倒了三個漢子,而且都是死多活少,待到怒氣發洩盡了,不覺十分後悔,他相貌兇惡,其實內心慈祥無比,祖大壽和軍土見天降猛將,不由精神百倍,纏戰起來。 
雙方打得甚是猛烈,那黃鐵塔是他外號,他原名叫黃善,這時大現威風,打得敵人叫苦連天。 
那些江湖漢於眼看到手大功被人破壞,真恨得牙癢癢的無可奈何,只有拚命苦戰,忽然冷笑一聲,三個少年踏葉而來。 
黃善見到三人,不由大喜叫道:「長白三小,看老哥哥收拾這群狗賊。」 
那三人冷笑連連,齊向黃善攻到,黃善連忙閃躲,身上幾乎著了一掌,口中大怒罵道:「臭小子,你瘋了嗎?你師父們呢?」 
長白三小乃長白三熊的三個徒弟,當年風柏楊一劍伏三雄,在關外闖下盟主萬兒,從此三熊對風柏楊也甚恭敬,黃善不意他們反攻打自己,真是又氣又怒。 
這三人功夫非同小可,黃善一個人應付大感吃力,他一邊罵一邊打,那邊群漢反守為攻,又個個威風起來。 
長白三小的老大道:「姓黃的,別打了,快滾去吊你師父喪吧!」 
黃善先前聽那人講師父已死,還道他詛咒,此時見長白三小又再講起,他師徒情重,不覺大是驚心,一失神衣服被穿了一劍。 
正在這時,忽然遠遠啼啼雷動,祖大壽取出一個竹哨,連吹三聲,袁祟煥喜容滿面,兩個軍士知道援軍已到,拼著最後一點力氣,保護著主將。 
不一會蹄聲漸近,祖大壽高聲道:「是哪一位將軍?」 
來人應道:「小將羅錦城,祖將軍,大帥在麼?」 
祖大壽叫道:「羅參將快來,大帥被困在此。」 
他這說話疏神,身上已連著幾刀,他一痛之下反而精神猛振,那羅參軍雖然就在不遠,可是高粱長得太密,他並看不見大帥,他知大帥危機,否則祖大壽也不會吹出這十萬火急之音,當下下令長刀手在前開道,自己親自率領輕騎前去。 
他這一來,袁祟煥這邊聲威大振,敵人本事再高,也難擋得數千鐵甲精銳,長白三小呼哨一聲,眾漢抱起受傷夥伴逃走。 
黃善也不及向大帥告別,劈手搶了一個受傷的漢子,往河邊走,他把那漢子浸在水裡,待漢子悠悠醒來,他衝口問道:「風大俠死了的消息可是當真?」 
那人方才醒來,一睜眼便見黑森森的大臉,只道已人陰間,會見閻王老爺,黃善見他不說,劈面就是一個耳光,這才將那入神智打清。 
那人結結巴巴道:「風大俠是死了,就在寧遠城東那大宅子。」 
黃善也來不及聽完,便往寧遠衝去,他腳不停步的趕著,整整跑了一個時辰才到城門,他常常來此做生意,而且又行俠仗義,是以守門的都認得他,他招呼都來不及打,便到城東去。 
那城東大宅是長白三熊的產業,黃善很是熟悉,他跳牆而過,直奔大廳,到達廳前,兩個大漢前來攔阻,黃善手一推,大踏步走入。 
那廳中坐著幾十個老少,黃善放目一瞧,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這些人都是關外鼎鼎有名之輩,像長白三熊,遼陽客,松江人層等。 
他這一撞入,長白三熊老大首先站起道:「黃賢侄,你來得正好。」 
黃善雖然對長白三小不滿,可是對於前輩究竟不能太過無從.立刻作了一揖道:「林前輩,我……我師父呢?」 
一』長白三熊老大白山熊阮少達道:「黃賢侄,你瞧那桌上。」 
黃善一看,那桌上放著一個檀木雕盒,裡面端端放著一個頭,那人頭鬃發蒼然,栩栩如生,正是自己每日所思的師父慈容。 
他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一路趕來已然累極,再加上這麼一受刺激,立刻急痛攻心,但覺天旋地轉,他連忙伸手扶住柱子。 
他眼睛像要冒出火一般,一個個看去,忽然他發覺牆角捆幾同人,其中有一入是師父好友錦州大豪,他此時神智已昏,刻直覺的認定殺害師父的是長白三雄,他大叫一聲,雙掌擊向長白三熊大老阮少達。 
他如瘋狂了一般,纏住阮少達便打,阮少達見他雙目發赤,可是招式凌厲,招招勢大力沉,不禁連連後退。 
黃善學藝二十餘年,對於本門功夫可說熟悉已極,他性子老實,做事最能專心,雖然天資不太聰明,可也把風柏楊功夫學到六七成,尤其是天池狂飆拳素重威猛,正適合他施展,阮少達一時被他迫很展不開手。 
阮少達口中喊道:「黃賢侄且慢。」 
黃善理也不理,那松江人居起來想要制服黃善,黃善一掌震去,松江人屠坐倒在地下,老臉長得通紅,那長白三熊老二白山劍阮巾達冷冷道:「大夥兒一齊收拾這小子,莫耽擱了大家要事。」 
他說完向老三白山刀阮聞達示示眼色,那阮聞達飛刀是關外一絕,二十四刀連環出手,很少有人逃過。 
這時白山熊阮少達已漸漸施展開來,他兄弟三人是同母所生,在關外威名僅次於風柏楊,自然有些真才實學,黃善已拼出性命自求傷敵,自己防守的招式完全不用,是以阮少達一時之間大感狼狽。 
那白山刀冷笑,大喝道:「看刀」,右手連動,三把飛刀已分上中下擊向黃善,黃善側身閃過,一糊掌一招「雷動萬物」和阮少達雙掌一碰,兩人各退了一步。 
黃善長身再上,林少達心中暗驚忖道:「這愕小子功力大進了。」 
他不知黃善因得罪東海無極島主無恨生,引起師父和無恨生一場大戰,被風柏楊罰面壁三年,又傳了他不少武功。 
白山刀左右手連連發刀,黃善閃刀還招,並不絲毫含徹,松江人屠老羞成怒,一揚右手,放出他成名暗器五毒鋼針,黃善飛身閃避,一掌從空擊下,松江人屠奮力一擊,黃善身形一起又往下擊,松江人屠眼看雙手不保,忽然背後風聲大著,六把飛刀向他後腰襲到。 
黃善扭動身形,只覺腰間一痛,真力大失,他連忙長吸一口真氣,吐聲推掌,卡嚓一聲,松江人屠雙手齊腕而折。 
他一落下,胸前又被白山熊點了一記,真氣一散,倒在地下,白山熊冷笑道:「這小子倒是好漢。」 
他命人將松江人屠抬到後室去治,然後清清嗓子道:「風老兒既然已死,咱們關外盟主一席應該有人來領導,再說現在是大亂時代,咱們學了一身本領,豈可白白糟蹋。」 
四座眾人紛紛道:「是啊是啊!就由你阮老爺來領導不好嗎?」 
阮少達待眾人寂靜後又道:「前不久清國九王爺差人和我傳消息,他說今後要大舉進攻,目下清軍軍容昂盛,各位是見著的了,九王爺說只要咱們關外武林響應,將來人關之後,關外之地就由咱們來分。」 
眾人聽得血脈憤然。這些人都是居在清人邊略,民族意識本就薄弱,聽得這消息,如何不高興萬分?黃善聽得氣炸了胸,只可惜不能動彈,只得破口大罵。 
那阮少達又道:「這幾個廝鳥不知好歹,兄弟好心好意請他們來商量大事,這廝鳥反而大呼要去報密,所以兄弟先抓起來以免風聲洩露,壞了咱們大事。還有一個消息,適才兄弟得到消息袁崇煥輕騎出城,兄弟已派人去捉了,如果能夠成功哈哈!」 
眾人紛紛讚他高明,他一指捆在地下幾個入,眾人七口八古道:「錦州大豪,宰了宰了。」 
阮少達獰笑道:「兄弟也是這個意思。」 
他揮手指揮兩個壯漢把那幾人抬了過來,他冷冷道:「天堂有路不入,倒要入地獄,咱們殺了祭神,好佑我等成事。」 
眾人大聲叫好,這錦州大豪平日和風柏楊交厚,風柏楊坐鎮關外幾十年,綠林中人對他早已恨之入骨,長白三熊內心也恨他之極,可是懾於風柏楊武功,是以一直不敢蠢動,因此對於錦州大豪也牽怒在內。 
白山熊從壯漢手取中了一刀,試試刀刃,一刀便向錦州大豪砍去,黃善閉著眼不忍看,驀然——「噹!」的一聲,阮少達鋼刀墜地,從窗中跳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黃善睜眼一看,阮少達手中鋼刀竟是被一個石子打飛,這個少年力道之絕,真是不可思議了。 
那少年罵道:「好不知恥的狗賊,今日教在下撞著,倒要看看你們這般賣國賊的東西,有多大氣候?」 
阮少達大吃一驚,暗付這人競能用一小石子擊飛自己掌中鋼刀、武功深不可測,他略一沉吟,仗著好手眾多,沉聲道:「少俠高姓大名?」他見少年武藝高強,心想定是名門之弟,是以不先得罪。 
那少年冷冷道:「小可高戰。」 
阮少達想了半天也想不起關外姓高的少年高手,當下再問道:「請教閣下師門。」 
高戰不動聲色,轉身一掌拍出,只見一個中年漢子身子就如大鳥一般被打到空中,又輕輕四腳朝天落下,跌成一個大字,那漢子站起身來,發覺全身並未受傷,只驚得面無人色。 
黃善心中一凜,隨即大悟,只喜得大聲叫道:「好一招雷動萬物,小師弟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