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雖在反對,語氣中卻也承認了司空慕容對他的態度確是有點意思,因為他是很忠厚的人,即使有這個感覺,也要力持反論,以免破壞到人家女孩子的名譽。
雷始平對他的性情摸得太熟了,輕輕一歎道:
「雲,你不要多心,司空慕容對你傾心,我絕沒有嫉意,反而很同情她,因為像你這樣的男人的確是值得女孩子傾慕的,不僅是她一個人,雲台劍客謝三變的兩個女兒對你也相當傾心。」
凌雲這下子真急了,大聲叫道:
「始平,你不能這樣說,我不是那種人。」
雷始平微笑道:
「我是說人家看上你,可沒有說你對人家有什麼企圖,你急什麼?」
凌雲搓手道:
「你也不可說,我不相信我有什麼值得人看中的地方,論氣度人品,司空南宮與七王子都較我強多了。」
雷始平笑道:
「一個可愛的男人並不僅在外表,司空南宮也對我示過愛慕之意,我看他一錢不值,七王子給人最初的印象還不錯,可是他在與他哥哥勾心鬥角之時,陰險的面目暴露無遺,稍微有點眼光的女人不會看上這種人的,司空慕容的眼光自然是很高的,所以地會看中你。」
凌雲歎了一口氣道:
「我們在西湖畔已經談過這個問題了,當時已經有了結論,不談好不好?」
雷始平笑道:
「不,現在情況不同,更應該談談清楚,尤其是明白司空皇甫的用心後……」
凌雲搖頭道:
「我不相信司空皇甫有那種居心。」
雷始平歎道:
「你死心眼把他當好人,一定會吃他的虧,我現在舉一件事實,當我們在西湖畔討論到司空慕容的感情時,司空皇甫就在我們身邊,他聽見我們談話的內容,卻一點不作表示,換了你是他,能容人如此談論你的女兒嗎?」
凌雲怔了一怔。
雷始平又歎道:
「由此可見司空皇甫是多麼陰沉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要他的女兒愛上你,然後再傳你劍技,只要你活著一天,司空慕容即使得到了秘藏劍法,也不會去對會他。」
凌雲猶在默思中。
雷始平笑著道:
「現在你該相信我的話了吧?那我們就快點上劍堡去,會同易嬌容阻止司空慕容得到那套劍法。」
凌雲搖頭道:
「不,司空皇甫把真話告訴我們,是對我們表示信任,我不能出賣他。」
雷始平急了道:
「司空皇甫是為了救他自己才告訴你那些話,他是怕萬一司空慕容學成之後,先見到你,假如由司空慕容口中說出這段往事,也許你就會改變對他的印象,所以他才先入為主,給你一個好印象。」
凌雲搖搖頭道:
「我不管他們的私事,我不願意妨礙司空慕容得到劍法,是基於公的立場,照你的說法,司空皇甫與易嬌容都不是好人,任何一人得志,都足以引起天下不安,而以我的力量,實在制不了他們中任何一人,假如司空慕容能學成制服他們二人的劍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雷始平呆了一呆道:
「可是司空慕容學成之後,你也列在被殺的名單中。」
凌雲斷然道:
「我不考慮這件事,司空慕容若是明白的人,他該知道我學易家劍法並非出於本願,我學來的劍法也不是用來作為成就私名,她就不應該找我。」
雷始平冷笑道:
「她只有一個不找你的理由,那就是她愛上了你,除非你接受她的愛,她才不殺你。」
凌雲搖頭道:
「這是不可能的,捨你之外,我絕不會接受第二個女子的感情,這點你總信得過。」
雷始平歎道:
「我就是怕這一點,你若是真能分出一點心去對她,我就不擔心了,女人的感情比較激烈,得不到愛就是恨,恨可以使她不顧一切。」
凌雲坦然地道:
「愛也好,恨也好,反正我死了,司空皇甫,易嬌容,甚至於那個更名為易七海的七王子不能活,除去這些人,天下就太平了,以一人的生死能致天下於平安無事,我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值得。」
雷始平望著他道:
「你替我想過了沒有?」
凌雲一笑道:
「始平!別忘了你也學過易家劍法,我死了你又何嘗得活,生死同命,你又有何求?」
雷始平長歎一聲道:
「嫁到你這樣一個丈夫,我也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憂愁,你令你心醉,令我神飛,使我能不顧一切地為你犧牲,可是我也不無惆悵,因為你有些地方並不屬於我一個人。」
凌雲剛要開口說話,雷始平擺擺手道:
「你不必說了,你的話不用開口我就知道了,雖然我那樣說,心裡還是千情萬願地跟著你,一個出息的男人,原應該有他自己的事業,因此你把身子獻給群眾我並不反對,只要你的心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就很滿足了。」
凌雲想了一下才道:
「始平,我知道很對不起你,可是我身不由主,尤其是你抬舉我當上這個劍會盟主,我不得不為天下人著想,等我把七海劍派的事情作一了斷後,就找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來,那時我連人帶心可以都屬於你的了。」
雷始平微微一笑道:
「想得美,可是事實會如此簡單嗎?江湖上的紛淨永無已時。」
凌雲道:
「只要消滅了七海劍派,我想不會再有什麼難辦的事了,而且那時候其他六家的劍法也練成了,江湖上的不平讓他們去處理吧,我是決定不再問江湖是非了。」
雷始平輕輕地歎道:
「但願能如你所說,我也想好好地過一陣安靜日子,你想過嗎?從我們成婚以後,雖然從沒有分開過,可也從沒有渡過一天屬於我們自己的生活,以前我的確是雄心萬丈,所以並沒有感到空虛,經過這些日子的歷練,我也厭煩了,轟轟烈烈的英雄歲月,何如平平淡談的白頭相守。」
凌雲慰然一笑道:
「始平!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現在我們總算是真正地心神相通了。」
雷始平握住他的手,向湖外走去,凌雲怔然問道:
「我們上那兒去?」
雷始平一笑道:
「為我們共偕白頭之願去作一番努力,最近的路當然是上劍堡,會同易嬌容去阻攔司空慕容,這條路你不願意走,我們只好跑遠路了。」
「遠路是哪兒呢?」
雷始平笑道:
「上京師去!」
凌雲一怔道:
「京師,到那裡去幹嗎?」
雷始平神秘地笑道:
「你不必問了,我自然有道理。」
凌雲卻正色道:
「始平!我相信你的判斷不會錯,可是我希望你凡事先告訴我一聲,易七海雖然想利用江湖勢力作為爭奪皇位的基礎,我卻不想借重官方的力量為助。」
雷始平哈哈一笑道:
「你以為我是去找那個二王子求助?那你可真的想入非非了,二王子技出易嬌容,司空慕容一旦學成,他也在被殺之列,能幫得什麼忙?」
凌雲怔怔地道:
「那我們上京師做什麼呢?」
雷始平閃閃眼睛道:
「我指點司空皇甫的活命之路,現在可以用來做我自己的打算。」
凌雲哦了一聲道:
「原來是去找易華容,我認為無比必要,我不相信司空慕容會找我的麻煩。」
雷始平正色道:
「雲!我也相信司空慕容不會殺你,可是我與你所持的理由不同,女人究竟是女人,她們的心變起來很快,因此我覺得找到那位老太太談一談實屬必要,萬一司空慕容要找你的時候,只有她可以救我們,反正現在沒有別的事,為什麼不預先去走下一步棋呢?」
凌雲仍是搖頭,雷始平笑道:
「京師乃一國之都,人文會萃,我們就算是去玩一趟好了。」
凌雲這才沒話說了,二人結伴離開西湖,卻見兵馬紛雲,公門中的衙役駕著馬車,載了許多棺木向湖邊駛去,許多老百姓都在竊竊私議,帶著詫異的神情。
凌雲知道這是二王子通知官府在收拾昨夜湖畔鬥殺的屍體,心中充滿了感慨,急急地離去了。
雖然他們身上佩著劍,但也許是二王子作過交代,那些公人對他們十分尊敬,不但不加查問,有時還側身讓路給他們行走,這一來又引起了路人的側目相視,有些居民還記得上次與司空南宮交過手,更是在底下指指點點,對他們作著敬畏的神情。
兩個人都感到不太自在,匆匆進了杭州府城,卻見有一個穿著官衣的人牽著兩頭駿馬肅立在路側,見他們進城後,立刻帶著馬過來躬身問道:
「二位可見凌大俠伉儷?」
凌雲一怔道:
「不錯!在下姓凌名雲,官長有何指教?」
那人立刻將手中的韁繩交給凌雲道:
「敝上替二位準備好了代步,敬請賜納。」
凌雲莫名其妙地問道:
「貴東家是……?」
那人低聲道:
「敝上是杭州府治。」
凌雲一愕道:
「在下與府尊大人素無行誼。」
那人低聲道:
「這個小人不清楚,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敝上還交代過,若是二位不急著離開,便請到府衙一敘,敝上也替二位準備好了住所。」
雷始平連忙將馬接過來道:
「不用了!請轉告府尊大人一聲,說盛情拜領,我們不再打擾了。」
那人恭身作禮道:
「是!敝上還交代說,二位如有所需,儘管吩咐小人。」
雷始平跨鞍上馬,叫凌雲也上了馬,然後道:
「一切都不勞費心,我們這就上京城去,見了二王子,自然會替府尊大人說幾句好話。」
那人眉開眼笑地屈膝作禮道:
「謝謝二位,謝謝。」
雷始平策馬急行,凌雲也追了上去,一直等離開了杭州府,他才靠近雷始平的身邊道:
「始平,我們何必接受人家的饋贈呢?」
雷始平哼了一聲道:
「假如我們不怍下這兩匹馬,那位府尊大人還不知道要多囉嗦呢!這個二王子巴結你倒是不遺餘力。」
凌雲一歎道:
「趨炎附勢乃人之常情。」
雷始平掀掀鼻子道:
「所以我才趕快離開那是非之地,我實在看不慣那付卑膝奴顏的嘴臉。」
凌雲歎息著道:
「這也怪不得他們,杭州府不過是個四品官,對於王子交代的事怎敢怠慢,富貴權勢,誰人不想,所以邢師爺那般人寧可丟命也不肯罷手。」
雷始平忽然一笑道:
「你相不相信,我們這一路上京師,保證沿途都有人替我們安排好一切,用不著我們自己費一點心。」
凌雲怔了一怔道:
「是啊!這我可受不了,為什麼你要把我們的行程告訴那個人呢?」
雷始平笑笑道:
「為了省麻煩,也為了免得時時刻刻讓人家盯在後面。」
凌雲表示不解。
雷始平笑道:
「二王子與七王子都不是簡單的角色,他們為己張本,對於像你這樣一個得力的人才絕不肯放棄的,你的一舉一動,他們都十分注意,因此我想我們走到那裡,那兩個人所派的眼線就跟到那裡,與其應付兩邊的人,倒不如明白表示態度站在一邊,叫另一邊死了心?」
凌雲愕然道:
「那我們是站在二王子這邊了?」
雷始平—笑道:
「目前不妨如此表示,以後怎麼做自然還是我們自己的事。」
凌雲搖頭道:
「不!我既然已經明白地表示過不參加任何一邊就應該始終堅持到底,出爾反爾,非我們所欲。」
雷始平想了一下道:
「這倒難了,我來想個辦法,擺脫那些鷹犬的糾纏。」
說著策馬走近一座破落的廟宇中,只見那兒圍聚著五六個鳩衣蓬首的乞丐,雷始平眉頭一動,立刻下馬進廟,也把凌雲叫了進去。
片刻之後,駿馬馱了兩個人,搖搖幌幌地向前疾駛,凌雲與雷始平卻各著了一身破衣,相視大笑,扶杖上路。
離開破廟後,走出五六里,雷始平忽然神色一動道:
「不好!我們還得換裝。」
凌雲奇怪道:
「我們這付模樣還怕人家認出來不成?」
雷始平搖頭道:
「那兩個乞丐雖然穿了我們兩人的衣服,騎了我們的馬,可是被人家攔住一問,豈不是揭穿了馬腳,人家馬上又可以找出我們的身份。」
凌雲呆了一呆才道:
「不錯!還是你想得周到,否則我們不是白費一番手腳。
前面有一所村莊,我們趕快去買兩身衣服吧。」
說著加快腳步,向那村莊行去,才走到莊子口,見一個大漢,身著錦衣,對他們打了一躬道:
「淨衣門下十七支舵舵主,劉大光恭迎二位長老法駕。」
這一下可把兩人弄得呆住了,凌雲怔了半天才道:
「台端恐怕是認錯了人,我們……」
那個自稱為劉大光的漢子笑著說:
「岳長老、李長老,二位不要開玩笑了,南北十九位長老都到了,單等二位法駕蒞臨,就可以開堂了,本來敝門陰長老還怕二位不肯移玉,正想派弟子前往馬王廟恭迓,難得二位肯不計前嫌,惠然蒞臨,弟子這就去通知陰長老,二位也請快點來吧!」
說完作了一躬,回身拔步如飛而去,雷始平瞪起眼睛道: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是碰到鬼了?」
凌雲也摸摸頭,突然道:
「始平!你把背轉過來!」
雷始平莫名其妙地轉過身去,凌雲看了一眼,然後失聲叫道:
「始平!這下子我們可是自作聰明,惹上麻煩了,剛才跟我們換衣服的兩個乞丐的是丐幫中人。」
雷始平瞪大了眼睛。凌雲又歎道:
「我也是粗心大意,怎麼忘了這件事,我們的衣上都有八塊補丁,這是丐幫的身份標誌,那兩個人都是丐幫中的八結長老。」
雷始平莫名其妙地道:
「丐幫?我聽過有這麼一個名稱,可是並不太清楚,你知道嗎?」
凌雲思索片刻才道:
「我也只聽師父說起一個大概,丐幫是武林中另一股門派,本身分作淨衣與污衣兩門,門下弟子遍及天下,卻一向獨行其是,與各家並無來往。師父還特別告誡我說,萬一碰上背後有三個補丁以上的叫化子,他們的地位就很高了,千萬不可輕易得罪,因為丐幫弟子多,武功別成一家,誰都惹不起,我們怎麼偏偏找上他們的八結長老。」
雷始平哦了一聲道:
「難怪我向他們提議交換衣服的時候,他們一點驚異的表情都沒有,誰想到有這些曲折呢?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對他們說明白。」
凌雲想了一下道:
「丐幫中的八結長老,地位僅次於掌門人之下,他們為什麼要把衣服跟我們交換呢?」
雷始平心思再聰明,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正在沉疑不決之際,莊中又轉出一列人來,有老有少,服色各異,不過都沒有作乞丐的打扮,為頭的是一個妙齡女郎,手抱琵琶,像是個走江湖賣唱的歌女。
其餘的人有的作串方郎中,有的像算命的術士,有的像唱道清的道士,手中都拿著合乎身份的道具。那手捧琵琶的少女走到丈許遠近,止步盈盈一笑道:
「岳大哥,李大姐,你們二位的大駕真難請,三年來,每次香堂大會都因為二位的缺席而告流產,今天好容易盼得二位大駕光降,無論如何也請二位進去聚一聚。」
凌雲還在猶豫,那個少女又道:
「岳大哥!在祖師爺的神位下,大家都是自己人,二位就是有什麼不開心,也得跟大家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尤其是過去那件誤會,不當面講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這時另一個串方郎中打扮的中年漢子已經忍不住叫起來道:
「岳鎮江!我知道你對薄人英之死耿耿在懷,可是他的確是違背了丐幫的戒條,身為掌門人,卻做出那種事,實在是死有餘辜,我們請你來並不想佔奪污衣的掌門權限,掌門令符由污衣門中保管是祖師爺的訓示,我們絕對遵守。」
那少女接口道:
「是的!蒲人英一死,您岳大哥是當然的掌門人選,可是您不該避不見面。」
一個星士打扮的中年人接著一歎道:
「岳老弟!這件事難怪你會生氣,可是蒲人英出入宮庭,結交權貴是有目共睹的事,別說污衣門中不容許有這種事的發生,就是我們淨衣門中也絕對不准如此,何況蒲人英之死並不是我們下的手,他的那件九結血衣還保存在張家妹子的手裡,那上面的兩條劍痕你一看就知道,淨衣門中沒有人使劍的。」
凌雲聽得莫名其妙,雷始平卻一挑眉毛冷冷地道:
「你們先進去,我跟岳大哥商量一下。」
那些人相對望了一眼,那個少女又道:
「岳大哥!丐幫創立不易,實在不容分裂,掌門令符已由小妹保管三年,都因為您不來,許多大事都無法解決。」
雷始平揮揮手道:
「我知道,今天一定會把事情解決的,你們先進去好了。」
那些人才遲疑地走了,凌雲立刻埋怨她道:
「始平!你這是幹什麼?」
雷始平低聲道:
「她們講起什麼出入宮庭,結交權貴,我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凌雲急了道:
「那是人家的私事,跟我們毫無關係,你管它幹嗎?丐幫的人最難惹,要是被人家認出我們是冒充的,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雷始平笑道:
「我想不會吧,他們一定沒有見過那個姓岳的與姓李的面,光憑衣服認人。」
凌雲道:
「你別忘記衣服是換來的,要是人家本主兒出現了呢?」
雷始平笑道:
「他們肯把衣服換給我們,一定另有用意,我想不會揭穿我們的,就是真來了,他們也無法使人相信,這些人並沒有見過他們,怎麼能分辯出真假呢?」
凌雲一歎道:
「始平!你這個好事的毛病要什麼時候才改得過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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