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華容十分為難,她不能殺死司空皇甫,也無法拒絕嬌容的要求,於是她與易嬌容作了一個默契。
假如易嬌容生下一個兒子,她自己生了個女兒,她就把那套秘藏劍法交出來,假如她自己與將近嬌容生的都是兒子。
則她還是自己保藏那套劍法,傳給下一代,然後姊妹二人合力殺死司空皇甫,共同扶養下一代。
這是姊妹二人的默契,然而被司空皇甫偷聽到了,他表面上不作任何表示,暗中卻作了個準備。
終於她們都臨盆了,而且前後相差不到一個時辰,易華容先生了個女兒,易嬌容卻生了個兒子。
可是司空皇甫卻將兩個嬰兒換了過來,易嬌容不知道,易華容卻是明白的,她知道易嬌容生的是個兒子。
因為她聽見接生的侍女清清楚楚地對司空皇甫道喜說他添了一個千金,可是她再也沒有看見那個侍女了。
易嬌容得知自己生了個女兒後,十分失望,產後三天,她又神秘地失了蹤,連嬰兒都留下了。
易華容只好將兩個嬰兒同時扶育,因為她與易嬌容是孿生姊妹,這兩個嬰兒居然也十分相像。
當嬰兒慶賀滿月的時候,易華容到一份無名的賀禮,那是一個木盒中放著一柄雪亮的匕首。
易華容明白那是易嬌容送來的,意在促她實踐諾言,手刃司空皇甫,她是個善良的婦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
可是不這樣做,又無法對同胞手足交代。
正在她愁腸百結的時候,司空皇甫卻笑笑對她道:
「你何必多費思解呢?我也知道那套劍法不能交在嬌容手裡,所以才把你們的孩子交換了過來。」
易華容失聲驚道:
「什麼?你都知道了。」
司空皇甫苦笑一下道:
「我早就知道了。」
易華容怔怔地道:
「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把孩子換過來?」
司空皇甫一笑道:
「假如嬌容知道我們生的是女兒,我也不見得能活下去。」
易華容連忙道:
「不,我只要把那套劍法交給她,也把這個家交給她,我們就可以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兒到別處去求生活。」
司空皇甫苦笑道:
「那是你的想法,嬌容可不會這樣想的,她那人連自己的丈夫都可以下手殺死,如何會允許一個學了易家劍法的外姓人留存在世上……我早考慮過了,與其死在她手中,倒不如死在你的手下,我們夫妻一場,我也沒有別的可以給你,只有這一條命。」
易華容大聲哭了一聲道:
「我知道你很難下手,因此我決心成全你。」
說著拿起匕首,對準自己的胸口,作了個要刺下去的姿勢,易華容哭著上來,搶下他的匕首叫道:
「不!你不能這樣做。」
司空皇甫輕歎一聲問道:
「那你要如何對嬌容交代呢?」
易華容神色慘淡地默思片刻才道:
「我現在也說不出來,不過我一定會有個解決方法的……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好好地想一下。」
司空皇甫歎息著出去了,當他第二天再回到房中時,易華容已經了,只留下一封淚斑斑的血書。
「妾負情負義,既無以對君,復無以對死父於地下,唯一走了之,此去當遁跡空門,永不履人世矣。
一對孤子,盼君善為撫育,劍法可授之,唯不得再以易為姓,妾知君必不能守妾之誡,他日江湖上無易姓之後人為雄,亦妾唯一可報於易氏祖宗者。
妾行後,嬌容必續與君為難,妾再留數式秘傳劍法,或足以擋之,所謂秘藏劍訣,將為妾此生之秘密,妾死後則隨妾於地下,妾還易氏祖先……」
於是司空皇甫一面將那對孤兒扶養成人,一面經營易家,一面精研各種劍術,同時也漸漸地表現了他的雄心。
他將易家的舊人一一打發走了,換來了許多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作為擴張勢力的基礎,同時也將易家易名劍堡。
然而他始終有個頭痛的人物在擾亂著他——易嬌容。
每隔一段時間,她必定會前來騷擾一番,前幾年他仗著易華容留下的劍式還能應付過去,後來漸漸打成平手,到了最後,易嬌容居然比他高明了。
他不知道易嬌容的劍法是如何進步的,可是他知道易嬌容的目的在制止他將劍堡勢力擴張,因此他只好忍住不張揚。
直到前一兩年,他才瞭解到易嬌容劍法進步的原因是將將易家劍法為基礎,吸取了別家劍法的精華,要想擊敗她,也只有跟她採取同一的途徑。
因此他才利用易嬌容的兒子——司空南宮——遍訪各大劍派,正式宣揚出劍堡之名,因為易嬌容也在籌創七海劍派,他搶先了一步。
以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這一段敘述聽得凌雲與雷始平目瞪口呆,凌雲對司空皇甫欽佩之至,倒是雷始平輕輕一笑道:
「堡主的敘述中似乎還有些不實之處。」
司空皇甫一怔道:
「凌夫人認為我還有什麼隱瞞的地方嗎?」
雷始平點頭道:
「很多:第一,尊夫人以後沒有再與堡主見面嗎?」
司空皇甫遲疑片刻才道:
「見過的!她在慕容六歲的時候,曾經到此地來過一次,她說已經在妙峰山落髮為尼,叫我再也不要去找她了!」
雷始平笑道:
「堡主找過她嗎?」
司空皇甫訕然道:
「凌夫人真厲害,任何細節都無法逃過你的追索,在她出走的第三年,嬌容先來找我,那時她的劍法已經與我不相上下,我為了想得到那套秘藏的劍法,曾經四下去追索她的蹤跡,結果卻一無所得,後來只好利用一個很不光明的手段,才算逼得她出了頭。」
雷始平笑道:
「你一定是利用你的女兒。」
司空皇甫赧然道:
「是的,我知道我找不到她,她卻一直在注意我,所以才給慕容吃了一點藥,然後抱著她四出求醫,華容果然為了親情所羈,出頭與我見了面,傳了我兩手劍式,也明白告訴我她的落腳處,那兩式劍法果然使嬌容安靜了幾年,可是也將我與華容的關係整個地斷絕了,因為她看出我的欺詐,聲言我再發生任何事,她都不管了。」
雷始平想想道:
「這句話我倒相信,不過我相信尊夫人對你的失望不是從這一次開始的。」
司空皇甫一怔道:
「這是怎麼說呢?」
雷始平笑道:
「你在舉起匕首欲圖自殺的時候,可是出於真心?」
司空皇甫垂下頭,沒有回答。
雷始平冷笑道:
「我相信你是出於做作,尊夫人也看透了,所以她才毅然地離開你,否則她大可不必如此做。」
司空皇甫一怔道:
「她還有別的做法嗎?」
雷始平點頭道:
「是的,她可以與你共同生活下去,先設法將易嬌容殺死,因為這個人的確不容留存於世,然後將那套劍法傳給司空南宮,他是易嬌容的兒子,也是易家劍法的當然繼承人。」
司空皇甫失聲道: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
雷始平笑道:
「你想不到,尊夫人卻想到了,她一定是因為你不可共事,所以才傷心地離開了你,你聰明一世,自以為用那套苦肉計可以打她的心。」
司空皇甫怫然道:
「我在當時的情形下,還能作什麼其他的表示?」
雷始平一笑道:
「你那種表示的確很動人,只是你沒有想想你平時是怎麼樣的人。」
司空皇甫低頭不語,雷始平忽然又道:
「堡主: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的兒子……不!應該說是易嬌容的兒子司空南宮到那兒去了?」
司空皇甫臉色一變道:
「這個問題與你們有什麼關係?」
雷始平微笑道:
「假如他是易嬌容的兒子,這個問題的關係太大了,我認為有知道的必要。」
司空皇甫搖搖頭道:
「不……這是我的私事,我認為沒有告訴你們的必要。」
雷始平沉了臉道:
「你假如需要我們共謀對付七海劍派,就必須把每一個細節都對我們開誠佈公。」
司空皇甫冷冷一笑道:
「對付七海劍派是你們的事,對付易嬌容才是我的事,現在我並不需要你們的幫助了。」
雷始平沉聲道:
「我認為你現在更需要我們的幫助,你的女兒一定與她母親見過面,她現在在劍堡中正在尋找那套秘藏的劍法。」
司空皇甫笑笑道:
「不錯,易嬌容認為慕容是她的親生女兒,不但不加阻止,反而會促成這件事,只要慕容得到了那套劍法,易嬌容就有好日子過了。」
雷始平臉色一動,剛要開口說話,司空皇甫又搶著道:
「你是不是想把這件事去通知易嬌容?」
「我不會做這種傻事,可是你也不要太聰明,司空慕容得到那套劍法之後,並不是你的福氣。」
司空皇甫一怔道:
「這又是怎麼說呢?」
雷始平一笑道:
「那套劍法一直是不傳之秘,你該想想它的真正目的在於什麼?」
司空皇甫臉色一變,連忙回頭朝劍堡的方向奔去。
雷始平在他後面叫道:
「你趕去也遲了,尊夫人為什麼不把那套劍法帶走,那一定是藏在一個帶不走的地方。」
司空皇甫聽見她的話又站住了。
雷始平接著道:
「而且那一定也是個你找不到的地方,你又何必去白費一趟力氣呢?現在你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條是趕快躲起來,一條是趕快找到尊夫人,祈求她的饒恕,當你女兒找到你的時候,恐怕只有尊夫人才能救你的命。」
司空皇甫呆立片刻,果然改變方向,朝著另一條路急向南而去。
凌雲莫名其妙地道:
「始平,你說些什麼?」
雷始平輕輕一歎道:
「這是我所見最陰險的一個人。」
凌雲微表不滿地道:
「你不能這樣說,他對我們成全之處很多。」
雷始平輕嗤一聲道:
「誰曉得他是什麼用心呢。」
凌雲急了道:
「不管怎麼說,我們總應該感謝他。」
雷始平點頭道:
「我指點他一條活命之途,就是對他的報答了,否則我大可叫他死得糊里糊塗。」
凌雲怔然不解,雷始平這才解釋道:
「司空慕容所找的那套劍法,完全是對付自己人用的,當她學成出世之日,易嬌容與司空皇甫都不免一死。」
凌雲不解道:
「一個是她的姨母,一個是她的父親,她為什麼要殺死他們呢?」
雷始平一笑道:
「那套劍法所以要如此隱密,必然有它的用意,易家的祖先在立法之初,就是怕子孫中萬一出現了不肖之輩,倚仗家傳劍法行兇作惡,所以預了一手制裁的方法,也所以要如此秘密封藏。」
凌雲仍是不信道:
「你也不過是揣測之詞而已。」
雷始平笑笑道:
「雖是揣測之詞,我相信絕對正確,否則易家的劍法如此精奇,何必還留著這一手不准輕易使用呢?易華容已經看破世情出家了,為什麼又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她的女兒呢?」
凌雲道:
「這正是我不懂的地方。」
雷始平正色道:
「那是因為她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司空皇甫與易嬌容先前雖然不和,還只是在暗爭,現在卻到了明鬥,大家都想利用江湖勢力,掀起一場大殺劫,因此易華容認為是應該請出祖宗家法的時候了。」
凌雲有點相信了,可是他仍找到疑問道:
「易華容為什麼要假手女兒來行這件事呢?」
雷始平一歎道:
「懦弱,她生性太懦弱了,當年她明知妹妹該死,連她父親也這樣交代過了,她仍是下不了手,後來自己的丈夫也不可信任,她依然下不了手,今天她自己已身入空門,當然更下不了手。」
凌雲一怔道:
「司空慕容下得了手嗎?」
雷始平一笑道:
「這就很難說了。」
許大龍一直呆呆在站在旁邊,聽著他們的變話,這時忽然長歎一聲,轉身朝劍堡走去。
凌雲連忙叫住他道:
「許俠士,你回那兒去幹嗎?」
許大龍淒苦地道:
「這個世界上還有我容身的地方嗎?堡主一走,我走到那兒都無法避開七海劍派的追殺,倒不如回去跟他們拚一下。」
凌雲連忙道:
「你拚不過他們的,何必白白送死呢?我倒可以介紹你到一個地方去,素衣郎君宗才輩與六大劍派的人都在仙霞嶺上練劍,你可以投奔到那兒去,他們一定會保護你的。」
許大龍想了一下,點點頭道:
「好吧!只要有一線生機,我總是不願放棄生命的,這倒不是我怕死,我是想留下這條命,手刃南光卜錚與康希文這三個狗賊,一雪我全家被慘殺之仇。」
雷始平笑笑道:
「他們在七海劍派的庇護下,你找他們報仇的希望很渺小,不過令弟跟著司空慕容也許大有異遇,你大可寄在他身上。」
許大龍作了一揖道:
「但願有那一天……」
說著也走了,凌雲望著雷始平道:
「我們又做些什麼好呢?」
雷始平沉吟片刻,突然臉色一變道:
「糟了,我們必須趕快上劍堡去,把實在的情形告訴易嬌容,與她對證一下司空皇甫的話是否真確?」
凌雲怔然道:
「為什麼?我想他不會說謊吧。」
雷始平急道:
「我也知道他不是說謊,不過司空皇甫這個人太陰險了,我現在才明白他為什麼對你這樣好,為什麼肯把劍法傳給你,為什麼要常跟我們在一起。」
凌雲莫名其妙地道:
「為什麼?」
雷始平變色道:
「他是利用你。」
凌雲詫異道:
「利用我?我沒有什麼可利用之處呀?」
雷始平怒沖沖地道:
「他對於那套秘藏劍法的作用早就知道了,也知道易華容遲早會告訴她的女兒,所以才選中你作為他的護身符。」
凌雲莫名其妙地道:
「你說什麼?我一點都不懂。」
雷始平一歎道:
「司空皇甫知道那套秘藏劍法是用來作什麼的,因此他才把自己的劍法傳給你,其實他給你都是易家劍法,假如司空慕容將那套秘藏劍法學成之後,一定要殺死所有學過易家劍法的人,這是他們家祖宗的規定。」
凌雲怔道:
「司空皇甫傳我劍法的用意總不會是叫她女兒殺死我吧。」
雷始平道:
「他自然不是這個意思,而且他希望司空慕容不殺你,因為不殺你,才不會殺他。」
凌雲更不懂了,雷始平又歎道:
「你真差勁,你是唯一學過易家劍法的外姓人,假若司空慕容不殺死你,自也不能殺他,反過來說,她若是想殺死司空皇甫,就一定先要殺死你,現在你懂了嗎?」
凌雲點點頭道:
「懂是懂了,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照你這樣說來,那個二王子也在被殺之列了?」
雷始平哼聲道:
「他技出易嬌容所授,真要殺起來自然有他一份,而且我也在內,可是整個關鍵都在你手裡,難怪司空皇甫剛才要急急地溜了,他是怕我想到了這一點找他算帳。」
凌雲摸摸頭道:
「你越說越玄了,怎麼整個關鍵都在我身上呢?剛才你還說司空皇甫是利用我來作護身符,難道我能禁止他的女兒不殺他嗎?」
雷始平白了他一眼道:
「不錯!司空皇甫真是選對了人,我想世上只有你有這種力量。」
凌雲怔怔地道:
「我有什麼力量?」
雷始平歎了一聲道:
「傻瓜!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司空慕容愛上你了。」
凌雲連連搖手道:
「你別胡說……」
雷始平冷笑道:
「我一點都不胡說,第一次在劍堡中她就對你一見鍾情了,司空皇甫在那個時候就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才選中你作為授會的對象。」
凌雲急忙擺手道:
「說什麼我也不相信這會事,你牽扯到司空皇甫更沒道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夫婦的感情如何,即使司空慕容轉錯丁念頭,他也應該告訴她不要自尋煩惱,怎麼會反而去促成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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