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羽注視一簍、一簍的翎羽,長長歎了一月氣。
初入橫江居,原是想將「離別羽」的心法上更進一層。尤其那日和兵本幸一戰,猶是叫那雙刀割了兩道血口子。
顯然,是羽梗上的爆發力尚不足以抵擋對方的刀勢!
如果,出手的人,刀再快一點、再猛一點,只怕躺下的便是李北羽他!所以,他必須再突破才可以,尤其是羽梗接觸物體時瞬間爆發、回轉出來的力量,更要加強!
如是苦練腕力、外關穴直通引丹田氣機、扭身;十五日後,他通知外頭送入一十八面銅鏡來。
在這間練武房內,上、下各一大面。四周,則按以十六方位十六面。
如此,無論由任何角度出手、變化,自己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這種練武方式為李北羽所首創,爾後,竟然成為武林上練武的一種經典。
據統計,由萬曆四十一年(西元一六一三年)到明熹宗天啟二年(西元一六二二年)荷蘭人攻澳門之前。這十年內,銅鏡的銷售量達以往約三十七倍半!
李北羽便如此昏天暗地苦練,全然忘了日夜交替。
往往,自門縫口放進來的食物,竟有達三天三夜未曾動用。
杜鵬有好幾回想衝進來,看看這位鳥朋友還安好否?
玉滿樓阻止!
他的理由是:「你不相信你的朋友?」
玉珊兒當然也是心急如焚,這個李北羽簡直太不將人看在眼裡了嗎!怎麼,得到手的東西就不珍惜啦?
男人!
衛九鳳笑摟著她女兒道:「娘在懷你的時候,你爹正是草創玉風堂之際。為了一套玉風劍法曾有三個月零七天沒見到人。怎的?沒幾天就……」
所以,我們玉大小姐只有忍下來。
萬曆四十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有雪!
李北羽趴在地面的銅鏡上,看著自己這付狼狽相不禁好笑。
簡直此那「乞丐王」王克陽還要像叫化子。
他搖搖頭,隨手取了一支散落在面前的翎羽,苦笑瞪著!
「羽毛啊──,羽毛!」李北羽苦笑喃喃道:「你真的是折磨死人,誰叫你這麼輕?」
優點和缺點是同時存在的。
因為翎羽輕,所以在內勁運用的變化上,可以達到鬼神難測的角度和方位!
相同的,因為輕,所以它的破壞力便大大的少──。
他苦笑,也不知趴了多久,直到那脖子酸了,才翻了個身以面朝上。上方,銅鏡可也不留情的反映出我們李大公子的狼狽相。
這麼一躺,又是老久!起先,他看著頂上銅鏡只是好笑,漸漸,久了後不禁生起氣來。
什麼意思,把哥哥我這副尊容映成這樣子?
一生氣,就懊惱;一惱,無明火起!
驀地,李北羽大喝,已揚起右手翎羽,便要出手!
值此一剎那,天地間傳來轟然大響,無盡無藏,綿綿直震人心。同瞬間,李北羽心神一忘,翎羽自隨揚起之勢奔出,羽毫散,散如霧濃。
羽梗呢?
李北羽狂笑的衝出橫江居到了庭園。
雪,已靄成一片白茫天地。
他大笑,淚自眼眶出,落地,已成溜溜冰珠!
良久、良久,他忽然發覺有一雙眸子直投著他、他的舉手投足,他的一切、他的歡笑、淚水和……心!
玉珊兒!
玉珊兒已如雪人。
佳人已佇立多久?
李北羽驚呼,直奔而至,連雪未拍,便雙臂抱住她。他流淚,為她的癡情而感動!她流淚,只是因為他流淚!
忽然間,雪停了。
忽然間,她不覺的冷了。
情人的愛,已經溫暖天地間所有的寒冷。
她笑了,叫他把耳朵貼近她的嘴唇。他依言貼了過去。
她狡黠一笑,忽然,吸一口氣,很大聲、很大聲的叫道:「新年快樂……」
他摀住耳朵,她大笑。
兩人戲成一團,玩起打雪仗的遊戲!直到他們的「好朋友」出現!
杜鵬咳了一聲,故作老成道:「孩子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五十好幾了,還玩這種小兒遊戲?」
這二十三個字,杜鵬已經被丟了最少六個雪球。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我們杜大鳥先生、林儷芬小姐、蔣易修員外、喜美子小姐,外加一個玉楚天先生便在萬曆四十一年正月初一,子時報春之時,大大的打了一場雪戰!
杜鵬看著那根翎羽梗兒,伸了伸舌頭道:「乖乖,是不是你鑿了一個洞插上去的?」
眼前,在眾人的頂上銅鏡,正正的直插一根羽梗!
李北羽大笑,眼中有光、有神。
因為最後一次出手時,正逢洛陽城內迎春的爆竹。
那驚天動地綿綿不絕的大響,駭動他心神一忘,便這一忘,落於無心,直似禪定。
立時無爭、無念、無慾!
便此出手,已然是大化玄機奧妙盡在其中。
我佛不過如此!
每個人都笑了,為他們的朋友高興而笑。他們不但欽佩,也沉思。
李北羽能,我們當然也能!
「你倒天資不錯……」玉珊兒巧笑道:「可是──,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
呃……你父母是誰?家世來歷如何?」
說著,臉竟然紅起來。原先,是要稱公婆是誰的──。
李北羽大笑,道:「六年前會考,為什麼當朝願意送考題到洛陽來給哥哥寫?」
李北羽是進士,玉珊兒已經知道了。
可是,她卻很奇怪為什麼朝廷願意這麼做!
李北羽笑道:「因為我爹你公公對朝廷有恩……」
玉珊兒臉一紅,順口問道:「公公是……?」
「他爹叫李佛承!」杜鵬臉色有了恭敬。「是昔年『宇內三仙』李風雪的六世孫。所以……,這只禿鳥便是第七世……」
葬玉的心一直往下沉。
身側,埋香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正月十五,元宵。
李北羽和玉珊兒成親日。
更叫她們錯愕驚駭的,是雷殺的死!
從小,雷殺只是告訴她們父母已亡。
卻殊不知,身旁的刀斬門門主竟然是她們親生的父親!
蕭飲泉沉痛的道:「李佛承和他的後代都該死。」
玉風堂已然宣佈於江湖,李北羽正是李佛承的獨生子!所以,這筆仇也得計算到李北羽頭上!
她們下的了手?
葬玉望向埋香,眼中,儘是無限詢問、茫然、和……悲哀!
香深深吸了一口氣,反問蕭飲泉道:「你看,該怎麼行動?」
「找狄雁揚!」蕭飲泉冷笑道:「用狄雁揚來釣李北羽上鉤!」
因為,刀斬門和狄雁揚是死敵,所以找狄雁揚李北羽一定不會有所疑心。而且,李北羽知道狄雁揚有難,而且下手的又是葬玉和埋香,他一定會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然後呢?
葬玉不敢想,身子已經顫抖了起來。
身旁,埋香何嘗不是輕顫著?
蕭飲泉冷冷道:「然後殺了李北羽,為你們母親報仇!」
狄雁揚心情覺得好極了。
從去年底找到今年頭,終於查到葬玉、埋香兩個女殺手的下落。上回,因著李北羽而放過了她們;這次,那能叫她們逃掉?
當然,他記得答應過李北羽,只廢掉兩人的武功。
棗陽城東南,盡水河畔的一間木屋,狄雁揚已然注視了三個時辰之久。
由入夜時分到現在,那輪明月也偏了西。
他長吸一口氣,身子無聲無息的貼近。
屋內,正有熒火油燈洩出。
狄雁揚輕輕探頭瞧入,只見,眼前兩名農家女子正縫著衣服。身上,著的是平布衣裙。
怪事,莫非這兩個女殺手真的退隱江湖,棄武從農啦?
狄雁揚不是不信,而是想知道正確的答案。
所以,他故意弄出一點點聲響!
裡頭有了反應。
埋香冷哼望了過來道:「天寒地凍,那位鼠輩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狄雁揚未答,他要看看眼前這兩名女人的反應。
葬玉輕輕一歎,道:「閣下既然執意如此……。妹子,我們便任由他去……」
窗外的狄雁揚一愕,怪啦──,這兩個妞兒真的有這般好耐性?
此時,只聽埋香道:「不行啦──,姐!凍死了人怎麼辦?說不定人家是樑上君子,也會害羞哪……」
「那……,」葬玉點點頭道:「我們請他進來吧!」
說著,兩人緩緩站了起來,便往這戶窗牖走近。
這下,可看的狄雁揚迷糊了。原先聽到葬玉說「請」字的時候,他已準備好隨時閃避、出手、反擊。
因為,江湖上的「請」就是用武力的意思。
結果,人家竟然真的用一般的方法來「請」!這下,看的狄雁揚皺眉不已。心中戒備,亦大為減少。
減少不是沒有。就在眼前兩位佳人到了窗邊的時候,狄雁揚忽的出手。手,破窗牖油紙,迅速點住葬玉和埋香的穴道!
葬玉和埋香投有任何動作,只任狄雁揚出手。
現在,狄大先生可以放心了。
他仰天大笑,笑聲止於一半。
因為,就在他腳下雪地,倏忽出現一雙手點了他一十八處穴道!
狄雁揚實在不信誰能埋在冰天雪地中熬上那麼久。他低頭,便看見冒出頭來冷笑的蕭飲泉!
玉風堂上下可著實忙了一陣。
先是玉風堂和丐幫幫主王克陽締盟,共同對抗黑旗武盟的擴張。
再來,便是李北羽成為玉風重的快婿。
第三點,則是自正月十八後,玉風堂裡七位年輕人將共往王屋山尋找大鷹爪幫幫主彭廣漢和殭屍門門主白流花的下落。
時間,是正月二十;也就是明天卯時出發。
玉滿樓對一切安排很滿意。
讓年輕人出外去歷練一番,對於他們以後做人處世總是有很大的幫助。
或許會有危險。
可是,經得起風雪雨霜的松柏才會更高、更挺、更特別!
「就算我的孩子因此而死了……」玉滿樓堅決道:「我也絕不後悔。只能對天說一句:
命!」
雲遊居裡,衛九鳳望著丈夫的俊偉,衷心的道:「我知道──。所以,你在我心目中是永遠的英雄、永遠的大丈夫!」
玉滿樓笑了。
舉茗慢品。
忽然,他和衛九鳳交換了一個眼色。
玉滿樓沉聲道:「閣下那位?」
一聲冷哼,進來的是韋悍侯!
玉滿樓淡淡一笑,指茶几的另一端道:「請坐……」
誰怕誰?韋悍侯可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隨手,已自斟了一杯茶,自酌了起來。
半晌,屋中三人沒交談一句言語。
便此寂靜中,忽然一陣喧嘩聲傳來。
銅鑼響中,有人大呼:「黑旗武盟暗襲……」
玉滿樓沒動,依舊淡笑飲茶;衛九鳳沒動,依舊幫玉滿樓倒茶。
韋悍侯也沒動,只是盯著玉風堂的主人!
李北羽才一衝出采月居便碰上了邢囂!
「啊哈──,四個嘴巴的,原來是你來搗亂!」李北羽叫笑道:「不怕到時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嘛──?」
邢囂冷笑道:「小子,你自以為風光啊?告訴你,今晚爺爺我就把玉風堂鏟掉!」
「嘴巴多說話就大聲?」玉珊兒冷哼道:「邢四口啊──,邢四口,只怕你見不著明兒的日昇……」
「哈……,」邢囂大笑道:「玉大小姐──,死!」
隨「死」字,邢囂左右掌中各多出一道鋒刃,身子一振便劃了過來。
我們玉大小姐雖然是新婚才三、四日,遇上這種搏命的事,她可真的是當仁不讓。立時,袖中一抖玉扇,沖迎了上前。
李北羽可一點出手的意思也沒有,他欣賞著嬌娘子的出手。
以玉珊兒的造諳,約莫三百招左右可以叫那邢囂吃點苦頭。
所以,他放心的很。
就此時,又一道人影飛至,口裡大喝:「珊兒讓開,這老頭子是我的,別搶著爭……。」
哈!原來是玉大公子仗劍而來,一揮灑便加入了戰鬥。
李北羽一笑,雙眉不由得一動。
原來,這時玉楚天的出手已較以往大大不同!
那劍勢湛然,足足是行家出手。
看來,那一個月半的密室苦練果然是不同凡響了。
李北羽更放心了,他大笑道:「兩位兄妹別下手太狠哪──,哥哥我到前面看看──。」
玉風堂前院戰事正緊。
只見,一個駝背的老頭子正領著上名的黑衣勁裝漢子和身著白衣的玉風堂弟子猛拼。
李北羽一皺眉,那個老頭子不是駱駝是誰?他大笑打了個招呼:「老人家──,別來無恙乎?」
恙你的頭!駱駝乾笑一聲,道:「老人家身子可硬朗哪……」
李北羽點頭道:「那就好……」
說完,便注視起敵我狀況,只見杜鵬、蔣易修、林儷芬、喜美子等四人正被困在一圈陣勢之中。
較奇怪的,是列陣的人個個手執狼牙捧!
乖乖,這種重兵器打下,只怕不立時腦袋開花?
駱駝身旁的四名劍客走近了來,立時,便站走了出手的角度,已然將李北羽鉗死在裡面。
駱駝大笑,道:「李公子──,這四位是敝盟盟主座前的護旗四劍,你就慢慢享受吧!」
李北羽雙眉一動,眼前這四個一看就是高手。個個抱元歸一,雙目微垂,已然和天地混合在一起似的。
這些人,年歲約莫五十左右,正是武功、心智、體力配合最微妙的時期。
李北羽不禁脫口道:「好──!」
「多謝誇獎!」駱駝笑道:「這是敝盟盟主精心調治設計的四象絕仙陣,你就評鑒看看吧……」
駱駝大笑,陣勢已動,四劍共揚,揚向李北羽!
韋悍侯眼中有了一絲譏誚,終於開口道:「如果──,你知道你現在就要死了,你心中會有什麼想法?」
「死而無憾!」玉滿樓笑道:「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死的不是我……」
「呃──?」韋悍侯眼中譏誚更盛:「你有把握?」
「有──,當然有!」玉滿樓大笑,朝衛九鳳道:「鳳妹妹,你看我可以在幾招內擒下他。」
「二十招左右!」衛九鳳一笑,道:「會不會太久?」
他們兩人談笑著。
這端,韋悍候的眼睛更冷、更寒,而且,譏誚之意更濃──,濃過死亡!
為什麼這種眼神?
邢囂最後一擊!
他將身子平伸,以手中雙刃迫向玉珊兒;而腳底,冒出的雙刃,則釘向玉楚天。
接著,他使覺手上、腳上一痛,那劇痛已然告訴他,他真的見不到明日的日昇。
可是他還在笑,笑的很邪惡。因為,他看見了宇文長卿和宇文湘月已然暗中等待玉楚天落地的位置。
邢囂想笑,卻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在逐漸模糊的目光中,他最後看到的一幕是,宇文兄妹扣向玉楚天;以及其中傳來玉珊兒警告的呼聲!
他奶奶的,這是啥鳥門子狗屁陣!杜鵬已經罵完了所有的髒話,只是依舊衝不出這個鋼牆鐵壁。
眼前這些傢伙,不但是手執狼牙棒,而且個個衣服裡頭俱穿了鋼甲罩子。猛一交手相撞,立時叫人吃虧不少。
那端,玉風堂的弟子在高拯指揮下依舊有序的對抗來襲的黑旗武盟人物。
杜鵬只是牙癢癢,玉滿樓那個老頭子裝大牌,非得大家躺下去了才肯出面?
命壞呢──,要哥哥我在這裡賣!
蔣易修也大大歎一口氣道:「大鳥,看來只好砍他們的脖子了?」
杜鵬苦笑道:「我也是這麼想……」
林儷芬叫道:「為什麼早不砍?」
「因為會死人……」杜鵬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想殺人的。
「為什麼現在又要砍了?」這話是喜美子問的。
「因為我們快死了……」蔣易修解釋道:「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的時候!」
還有更重要的一個理由,那就是玉滿樓一定遇上了麻煩。否則,不會到現在還沒出現!
從他們決定砍向對方脖子開始到結束,也不過片刻而已。
所以,他們能喘一口氣,看著李北羽和四名劍客在飛舞。
甚至,杜鵬還有心情叫道:「加把勁,禿鳥;快飛起來。快、快……」
快你的大頭鬼!李北羽直是皺眉不已!
這四把劍就如同天地交合,幾乎已是無隙可乘。這麼磨蹭了老半天,李北羽上火了。
他奶奶的,老子不管啦!
右手一探,已然四根翎羽在手;方一要揚,那玉珊兒已急奔而至叫道:「北羽──,哥被宇文長卿抓走了……」
這一聲可驚人,李北羽立時出手。
羽奔,東西南北,各散羽毫如霧。
立時,四個人四把劍全由中而斷,剎時叫那四名護旗四劍手執半截劍愕在當場!
李北羽飛身到玉珊兒面前,只見她肩頭已掛綵,迅速點了穴道後道:「楚天兄人呢?被抓往那個方向?」
玉珊兒指指後院方位。
李北羽轉頭,見杜鵬等人已經圍上了駱駝。
當下,拉了玉珊兒便要追去。
玉滿樓突然覺得不妙。
韋悍候的表情太過詭異。只是,人往往明白了事情的時候,都已經晚了一步。
韋悍候倏忽一動,揚身而進。
他用的,不是什麼武功招式,而是抱。紙碎,便是「三天極門」中的天運心法;全身便抱向玉滿樓!
玉滿樓一驚,拍桌後退!桌奔如電,擊向韋悍侯。韋悍侯雙掌一按桌面,全叫一起撞了過來。
玉滿樓大叫:「鳳妹快走……」
衛九鳳也覺不對,立時要在另一道窗戶而出。只是,還是晚了一步。剎那間,韋悍侯炸開了來。
他的身上,最少引爆了十四顆的火雷神彈!
轟響、火光、煙硝,來自東方的雲遊居!
這一剎那,眾人不禁齊齊愕住。
玉珊兒雙目盡赤,大叫:「爹──,娘……」人已撲去。
駱駝大笑,身子一幌一閃,竟脫出了杜鵬等人的陣勢,往那玉風堂外而去。半空遠處,猶傳來狂笑道:「今夜一戰,玉風堂將由江湖除名……」
眾人臉色一白,紛紛往雲遊居而去。
那高拯也是青筋暴突,舉劍狂殺,將來不及走脫的武盟人物俱殺於劍下!
玉風堂絕不能毀!高拯告訴自己,玉風堂必須屹立於江湖上為主持正義而存在下去!
驀地,一道冷箭急至,釘定高拯於半空,又重重落了下來。高拯驚駭,有誰具有這般快箭的手法?
他吃力抬頭,只見挽弓的人竟是去而復返的駱駝。高拯驚駭,那駱駝冷冷笑道:「瞑目吧……」
高拯已然漸漸喪失了一切的知覺。
他勉強抬頭,卻只能見到駱駝做出狂笑狀,揮手,引走了所有武盟的人物。然後,他雙目一閉,再沒有了半點痛楚──。
萬曆四十一年正月二十日,晨。
整個江湖最轟動的消息是,玉風堂由武林中除名!
這太不可思議了。二十幾年來赫重一時的玉風堂竟然煙消雲散邊的成了廢墟。
立時,由各方趕來的武林人物全擁擠到了洛陽。
怎麼會這樣?沒有人知道。
因為,玉風堂總堂內已沒有半個活人。
所有堂中弟子,包括高拯在內,已全部罹難!
玉滿樓呢?衛九鳳呢?他們看到炸成碎片的雲遊居,他們也聽到黑旗武盟發出的訃聞,祭悼韋悍候的英勇!
總之,刀斬門亡了,玉風堂也滅了。
黑旗武盟的勢力又往前跨出大大的一步。
立時,江湖上的八大世家立即發出請帖,要開英雄大會。將邀請三年來不問江湖事的少林、武當出面,共同對抗黑旗武盟的擴張。
此外,在東南一帶的丐幫,並未因玉風堂的滅亡而和玉風堂各地分舵斷了聯繫。他們更緊密的結合在一起,要為玉風堂總舵弟兄慘死而復仇!
江湖上早有盛傳,玉滿樓曾救了「乞丐王」王克陽一命。
現在,王克陽要把命賭進去,為玉滿樓討回血仇來。
蕭飲泉對玉風堂總舵被滅之事不由得不訝異。由黑旗武盟所發出的訃聞之中,不得不令人驚心動魄。
韋悍侯竟然會身負火雷神彈引爆來以命換命!
他歎了一口氣,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李北羽的去向。如今,掌握了狄雁揚,不怕他不出面。
萬曆四十一年,正月二十日,午。江湖上第二個重大的消息是,狄雁揚落入葬玉、埋香兩位女殺手手中。
上有蔚藍天,垂光抱瓊台!這是杜甫的詩,也是黑旗武盟的總堂所在。
江西西北的九嶺山脈上,有一處絕險之地,人便稱是蔚藍天。
因為,要到達蔚藍天以前是遍佈茂茂森林。如此走了兩天兩夜才會到達山頂,看見那一片青天。
所以,自古人們便取名叫「蔚藍天」!
而抱瓊台,便是宇文真花了六年零三個月的時間建造的總指揮部。
一個人想做大事,必要有根!這是宇文真的原則。
在一長鵝黃地毯的底端,一名剿悍的漢子恭立。
眼前,是用海外玉石築成的石階。階上頭,則掛了一席玻璃、珍珠、瑪瑙溜子等用金線織成的簾子。
簾後人,只隱約可見其坐在一張無靠大圓椅上。
顯然,由這等氣勢可知,那簾後人便是當今黑旗武盟盟主,宇文真了。
果然,那漢子恭敬道:「稟告盟主。少盟主和宇文堂主已經將玉楚天帶到了郾城……。」
簾內人宇文真發出一道和煦沉厚的聲音道:「很好──。傳令下丟,要駱副盟主和長卿、湘月他們保持一段距離,以免引起注目……」
「是……」
宇文員文沉聲道:「到了九嶺山下,要長卿和湘月帶玉楚天上山就好;駱副盟主則立時再往兩湖擴張勢力!」
「是!」那漢子恭敬一答,立時退了下去。
忽然,左方牆壁上一轉,竟有一名老者坐在椅上出現,朝簾內恭敬道:「稟告盟主──,屬下請命先往兩湖地帶布線,免得副盟主屆時無人接應。」
忽然,左方、右方又各轉出了一名老者,齊齊道:「屬下也願前往襄助副盟主完成兩湖勢力接收工作……」
簾內宇文真大笑道:「武盟八老聽命……」
立時,隨喝聲中,兩方壁上又閃出了五位老者來。總共八名,便是所謂的武盟八老了。
宇文真沉聲道:「本座命令康東望、賀龍、姚休命三位長老到洞庭湖布線。其餘五名長老留鎮本山,加強守防,以免丐幫和玉風堂餘眾入侵!」
武盟八老齊齊恭敬道:「是……」
宇文真在簾內淡笑道:「好!開始橫霸武林的行動!」
宇文長卿不由得不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玉風堂一戰,韋悍侯那著棋子可當真的是妙。
誰也不會料到,竟然有人肯以命拚命到這種程度。
韋悍侯肯,因為宇文真會兩次救過他的命。都是在所謂正義人士圍剿之下被宇文真所救。
宇文湘月瞅了一副狼狽像的玉楚天一眼後,方皺眉輕歎道:「犧牲了韋總護法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不會……」宇文長卿聲音有了冷酷:「因此換得玉風堂殲滅,這點代價算是很少……」
玉楚天倏然睜目怒道:「你說什麼?」
「哈……,」宇文長卿大笑道:「我說,早在三天以前,玉風堂就從武林上除名了……」
玉楚天不信,只是冷哼道:「是嗎?以我爹的武學造諳,和我娘的玄女劍法,只怕你們那個盟主來也得把命留在玉風堂裡……」
宇文長卿冷笑不答。
對於無意義的爭辯,他一向懶得浪費生命去爭執。
宇文湘月經歎道:「哥──,韋總護法昔日是怎麼叫眾人圍剿?」
宇文長卿一愕,道:「因為他殺了靖北王林忠義……」
宇文湘月似乎仍不甘休的問道:「他為什麼要殺那個靖北王林忠義?」
「這個……,」宇文長卿皺眉道:「聽說有一回靖北王遠征蒙古後,班師回朝時不甚誤殺了韋悍候的妻子。因而引得韋總護法懷恨在心。而後,利用靖北王前來憑弔他妻子墳位時,而殺了他……」
宇文湘月點點頭,不再說話。
宇文長卿忽的皺眉看向他妹妹道:「湘月──,你問這個作什麼…?」
「沒什麼──,」宇文湘月搖搖頭道:「只是好奇而已!」
宇文長卿無奈一笑,他可明白這個妹子不會無緣無故的問起,必是有一番心思。
不錯!宇文湘月是正在沉思,如何想個法子讓李北羽成為天下人圍剿的對象!因唯如此,李北羽才會投靠到黑旗武盟來!
她正陷入思考之境中,冷不防叫宇文長卿的喝聲驚醒!
宇文長卿大喝:「誰?」人已隨聲到了屋外!
屋外,濃雲無月;只一片幽暗中,一道冷峭頎長的人影持劍而立!
宇文湘月隨手又點了玉楚天的啞穴,也飛身出來;此際,她便看清楚了這位不速之客正是百里憐雪!
「是你?」
「是我!」
宇文長卿嘿嘿一笑,道:「百里兄別來無恙,定是可喜可賀之事……」
百里憐雪雙目如冰,往前走近,道:「聽說玉楚天那小子叫你們擒住了……?」
宇文長卿見百里憐雪已到三丈處,皺眉道:「不錯──。百里兄這話的意思是……?」
百里憐雪沉聲道:「把人交給我……」
「好狂!」宇文湘月冷笑道:「你也不過是本盟的一名特使,竟敢這樣大膽……」
百里憐雪眼中浮現睥睨之色,冷笑道:「黑旗武盟算什麼……」隨這話,手中長劍已劃破他和宇文長卿之間的空間,直貫而來!
聖劍狂戰七十二技!
宇文長卿絕沒料到百里憐雪竟會反目成仇,一言不合竟真幹了起來。當下,身子一折一翻,袖中「多情網」已然束成如鞭,奔打而出!
百里憐雪一冷哼,劍勢不變,叫那多情網纏住劍身,卻依舊直挺貫破,往宇文長卿而去!
宇文長卿更沒想到的一點是,這兩個月來百里憐雪投入全心生命,為了雪恥而發憤苦練。竟然將「聖劍狂戰七十二技」練到了第十層!
這成就,已和昔年前兩代的百里世家主人百里千秋一樣。
就這兩點疏忽,宇文長卿的右肩中劍,方自一痛,那百里憐雪文順勢點了他七處要穴。
同時,長劍一抽一抖,便又劃向宇文湘月而來!
宇文湘月眼見一招之內其兄竟已被制,又驚見這劍來的兇猛異常。立時,身子一挪,袖中粉紅緞帶奔揚如經天長虹,便連拍帶走的系向百里憐雪。
這廂,百里憐雪似乎是拼上了命。
身子連閃中,忍著讓宇文湘月手上緞帶打了一記,而同時長劍已劃了兩道血口子在宇文湘月的左右肩!
當下,宇文湘月痛翻了幾圈,撞到壁上猶自喘息不已!
百里憐雪冷冷一哼,執劍便又要刺來之時,忽然覺得背後一冷,一股無與倫此的殺機掩至!
好駭人!
百里憐雪立時回身,手上長劍輕嗡微跳,指向身後殺機處!
黑暗中,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現。
是兵本幸!
宇文湘月急叫道:「兵本先生,快殺了這叛徒……」
百里憐雪冷哼無語,兵本幸屹立如山。
兩相對峙良久,那百里憐雪忽的低嘯一聲,手上長劍狂奔捲向兵本幸!
兵本幸亦一長嘯,人躍起,才翻了個身;那端,百里憐雪已挾起宇文長卿狂笑而去!
宇文湘月見狀,驚呼道:「兵本先生──,哥哥他……」
兵本幸一跨步到了宇文湘月面前,出手點穴止住了宇文湘月的流血,冷淡道:「沒有用……」
宇文湘月一愕急道:「為什麼?」
兵本幸淡淡一笑,道:「如果百里憐雪把劍架在你哥哥的脖子上,你想我應不應該出手?」
宇文湘月一愕。
那兵本幸又道:「你安歇一夜,今晚我替你守住玉楚天……」
也不待宇文湘月是否說好,便又出手點了她的昏穴!
兵本幸眼中有股奇異的光芒一閃,抱了宇文湘月進入屋內!
屋內,玉楚天睜大了眼,口裡咿咿叫著。
兵本幸一笑,隨手解了他的穴道。喘了一口氣後,玉楚天立時放下玉風堂少堂主君子的身份,破口大罵了起來。
雖然,沒有李北羽、杜鵬那麼順口,只是耳濡目染久了,也說得上一兩百句沒問題!
總歸,他的意思是,兵本幸這個龜奶奶養的王八六孫子怎麼會沒切腹自殺?
兵本幸的耐性不錯,等到玉楚天罵的趴在地上喘氣了,他才沉沉笑道:「你會明白的……」
明白你的肚臍長了眼!玉楚天還想提氣再罵,那兵本幸竟仰天長笑,笑中有悲、有哀、有自傲、有……淚!
狄雁揚可一點也不覺得舒服。
身上被插了三根小小的葬魂玉針和不時每天聞一回埋魄香蘭。這還是小事,更叫人一肚子火的,竟然是來了一個上下顛倒的倒掛。
幾天下來,那雙瞳子裡全充滿了血絲。
葬玉淡淡一笑,望著狄雁揚道:「人世間的事很難意料是不是?玩蛇的總有一天會被蛇咬……」
狄雁揚竟然還笑的出來,他嘶啞的道:「你們為什麼還不殺我?因為要引得李北羽出現是不是?」
埋香冷哼道:「又怎樣?」
「沒怎樣!」狄雁揚的眼睛亮了起來:「而且──,你們的心中似乎很矛盾。李北羽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會心神不寧?唯一的可能是,你們要殺李北羽,但是心裡又放不下他……。嘿、嘿──,我猜得沒錯吧……」
葬玉臉色一變,冷然道:「話太多的人死的總是比較快一點……」
「你們不問我是怎麼看出來的?」
「怎麼看?」沉默半晌後,埋香終於忍不住問了。這一問,同時也招認了正如狄雁揚所忖測的一樣。
狄雁揚乾笑,從底往上看葬玉和埋香,眼中儘是譏誚的道:「因為你們縫的衣服。一個人心情不靜的時候,經常會被針刺到……」
這是個很簡單的觀察,卻足以洩密!
倏忽,葬玉出手點了狄雁揚的啞穴!
因為,她已經聽到有人接近的聲音!
而且,武功絕對不差!
狄雁揚卻在苦笑,這聲音他認得,正是他手下雙狐中的「紫梅」梅六彩。此時,屋內的葬玉和埋香已動。
梅六彩是輕飄飄的上了屋頂,然後,又很小心的趴下去傾聽屋內的動靜。
他可沒想到一點,就是蕭飲泉藏身在屋樑上。就他將頭貼上瓦面的同時,一股狂儔力道湧破屋瓦而出!
梅六彩大驚,閃身,拗臂、出手!
可惜,失了先機在高手決鬥中就是死!
蕭飲泉這回用的是刀。使的,便是雷殺臨死前嘔心泣血鑽研出來的「刀斬心法」!
刀斬,斬殺一切無明!
梅六彩翻落屋下,往野地而奔。他心裡狂駭,太可怕了,甚至連出刀的人都未看清楚,身上最少已經被劈出六道血口子!
蕭飲泉進,他非將這個刀斬門死敵斃於刀下不可!就在他放足長驅追殺梅六彩於曠野的同時;另一側,一道人影大方方的由門口敲門!
葬玉臉色一變,因為來人的足聲她竟然沒聽到!
埋香可稍不猶豫,開門。
沒人!
葬玉和埋香俱投目望去,不禁錯愕了一下。
兩人倏忽回頭,只見狄雁揚的心脈已被震斷。
猶是發出了一悶哼,便不再動!
出手的,是一名近五旬的中年文士;最特別的,是那雙手又大又薄,顯是保養的好極了!而且在左、右手的無名指上,各掛了一顆湛深的藍寶石!
葬玉臉色一憂,顫聲道:「閣下是……?」
那中年文士嘴角一抹淡淡笑意,雙目忽的精光一閃,直盯的葬玉臉色大變。
好深、好沉的內力修為。
天下間,有誰達到這種程度?
她沒聽過!
埋香冷哼,指甲上的埋魄香蘭已然彈出!
葬玉亦動,已盡其最大能力將身上一十六支葬魂玉針全打了出去!
玉針、香蘭,葬魂、埋魄!
那人還在笑。
葬玉、埋香已面如死灰。看著人家輕鬆的一抖衣服,一十六支玉針一點不少的全投入地下土中!
埋香只能苦笑道:「前輩何不說出大名,叫我們姐妹死也甘心……?」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何必執著……」忽然,話聲一住,雙目又是一閃看向門外。
門外有什麼?
葬玉、埋香一愕,正要回頭,那身後已經有了聲音道:「兩個丫頭,哥哥我看了他立刻就跑……」
李北羽!身後的人是李北羽!
葬玉真的是苦笑了,怎的這臭小子挑這種時候出現?
李北羽可不管人家心裡想什麼,大剌刺進來道:「你們看他像誰?」
像誰?葬玉看不出來,埋香也看不出來。
中年文士盯著李北羽瞧了半晌,方才沉聲道:「小兄弟──,看來你就是那位『打架當飯吃』的李北羽?」
「正是哥哥我……」李北羽笑道:「閣下就是黑旗武盟第一把交椅的宇文真了?」
宇文真?這位中年文士赫然是江湖上聞名色變的武盟盟主宇文真?
中年文上大笑道:「天下,只有小兄弟你敢當著老夫的面直呼老夫的名字……」
「宇文真、宇文真、宇文真……」李北羽叫了十來次才喘一口氣道:「我渴……」
宇文真一愕,大笑道:「喝一杯如何?」
「當然好……」李北羽眼中有了笑意:「狄雁揚狄大先生是你殺的,我不我你找誰?不過……」
宇文真淡笑道:「不過什麼?」
「我沒銀子……」李北羽叫道:「你請客……」
兩個男人說走就走,留著葬玉和埋香像傻瓜一樣。
葬玉苦笑道:「看來──,我們只有跟去……」
「用不著……」有第三個人到來。是個又乾又瘦又駝的老頭子,手上猶拿著一根大紅珊瑚煙管兒。
駱駝!
埋香冷哼道:「你擋的住?」
「哈……,」駱駝大笑道:「除了宇文盟主,天下沒有人老夫擋不住的……」
隨笑聲,一口濃煙已噴向葬玉、埋香的臉上。兩人已覺不對,閃身要避。誰知,那煙竟化成兩條鞭各自擊打了葬玉三處穴道、埋香四處重穴!
葬玉驚駭道:「這……這不是苗疆一帶的『煙氣』絕學?」
「不錯……」駱駝大笑道:「而且聽說百年來已經失傳了是不是?」
葬玉已經聽不到了,她只覺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她吃力的看向埋香,埋香也躺了下去。
蕭飲泉臉色絕對不好!
狄雁揚之死,葬玉、埋香的失蹤,俱是詭異之處!
殺狄雁揚的,並不是葬玉或埋香;而更不會是李北羽!
他嗅了嗅空氣中輕淡的煙味,臉色斗變。轉身,再檢查狄雁揚的傷勢,不覺出現了茫然之色!
煙味,是苗疆特有的一種「天堂果實」所提煉而成。至於狄雁揚的死,竟然沒有半點掌印。
打死蕭飲泉他也不會相信狄雁揚是自然老終的。
照此,出手的人功力是何等可怕,已然能將所有的內力化成一絲,透入體內而爆發!
這種回力,天下有誰可以達到?
「嘶」的兩聲,蕭飲泉撕破了狄雁揚的上衣,蹲下來注視。終於,心口要穴上他尋到暗紅一點,猙獰可怕!
他緩緩站起來,方才梅六彩身受重傷而逃,他因為不放心而回,沒想到這一柱香時間已然有了這麼多的變化。
他咬牙,悲憤仰天長嘯!
杜鵬遠遠看見李北羽和一名中年文士相當親切的走近。
他伸了一個懶腰迎上道:「禿鳥──,怎麼帶了一個老頭子回來?狄雁揚那小子呢?」
「死了……」李北羽苦笑。
「死了?」杜鵬叫道:「我們不是約好了你把他抱來這裡,由哥哥我幫你阻擋追兵的嗎?是那個傢伙這麼大膽殺了狄雁揚那小子?」
「他!」李北羽指指中年文士道:「就是這位仁兄……」
杜鵬真的生氣了,道:「那你還讓他站著?」
李北羽苦笑,道:「我是不想,可惜這老頭子也複姓宇文,叫宇文真──。你聽過這名字沒有?」
宇文真?這老小子是黑旗武盟盟主宇文真?
杜鵬大大吸了一口氣,挺胸小聲道:「你們去那兒?」
「喝酒……」宇文真笑道。
「我也去……」杜鵬很快的叫道:「誰也別想阻止我……」
酒棚子雖然不大,倒是五臟俱全。
酒是中等的竹葉青,菜是滷牛肉外加花生、豆腐乾兒。順便,切點三鮮涼魚肚、豬耳朵什麼的,也算得上七、八道。
杜鵬大大喝了一口,道:「酒不好,聊勝於無……」
李北羽動作也不慢,連喝了三碗才道:「人家請客,好不好都一樣……」
宇文真淡淡一笑,淺斟了一口,便吃起菜來。
主人動筷了,我們李公子、杜少爺那還客氣,真幹了起來。片刻,那盤最好吃的牛肉已然掃了個精光!
宇文真眼睛一亮,脫口道:「好……」
李北羽一笑,再看看杜鵬,兩人又是一大笑,各自浮了一大白。
此際,只見三名道士打扮的漢子進了來。
店小二立時上前招呼、點菜什麼的忙了一陣。
宇文真注視那三名道士半晌,才淡笑道:「顯然是要參加什麼武林大會的武當弟子……」
八大世家聯召的武林大會,便將於二月十五月圓時於洛陽城內南宮世家召開!離今,也只剩十三天的時間。
杜鵬笑道:「老頭──,你看這三個那個武功較高?」
兩人這一話,已然引起隔座外的那三名道士注目投來。
原先,對於宇文真卑視的言辭已有了惱怒之意;原想稍為教訓一下,只是素昧平生,也就忍了。
此時,又聽杜鵬這一問,不禁又望了過來,若是他們走了眼,給一陣訕笑就是了。如果所言不假,那更不能莽撞……。
宇文真聞得杜鵬一問,淡笑道:「不足觀!」
便簡單三個字,便惹得那三名武當道士忽的站了起來。可不是,以武當「掛松三客」的威名,別說一般宵小,就是成名大盜也得讓了讓。
當下三人聽得宇文真這一句卑視之言,焉能不怒?
只是,掛松三客成名自有其條件在;便就這一立起,暗中已然三才配合,使出一股氣機激向宇文真而來。
打的是左右天柱穴!
掛松三客心尚仁厚,只想暗中教訓眼前這位自大的中年文士便是。因而力道上便大大有迴旋餘地。
誰知,那廂坐在中年文士旁的兩個年輕人竟然動起手來。就在這股氣機湧至時,兩人一左一右的伸掌壓下,同時,迅速出掌擊向「掛松三客」。
這擺明是挑釁的了。
掛松三客至此再好的修養也忍耐不下,立時,三人手上各多了出一隻青松紋劍來,分成三路往李北羽和杜鵬夾至!
李北羽大笑:「來啊──,來啊──,哥哥我陪你們這幾個不知死活的牛鼻子道士玩玩……」
話聲中,李北羽和杜鵬已往外竄去。
掛松三客互視一眼,俱俱追出。
一剎那,又由街道上打將起來;片刻後,兩逃三追便遠遠而去!
宇文真凝目五人消失的背影,嘴角中一抹讚歎的笑意。
無言,起身,付帳而去。
「你們真的遇上了宇文真?」
「不錯!」李北羽長長歎一口氣道:「差點便要幹起來……」
「後來呢?」問話的是林儷芬:「你們就放他這樣走了?」
「錯了……」杜鵬苦笑。
「錯了?」
「是他放我們走……」杜鵬搖頭道:「如果不是那三個牛鼻子道士莽撞出手,只怕哥哥我還陪那老小子喝酒……」
蔣易修比較有興趣的是:「那三個牛鼻子呢?」
掛松三客的臉色比豬肝還紅;因為,他們真的是掛在松上。
當然,原來「掛松」的意思是說他們的輕功很好;現在有了另一層意思,就是他們的功夫「可能」不怎樣。
當然,誰被人吊在松樹上都會被錯以為功夫不好!
現在,武當堂堂的掛松三客正面對著他們的掌門人,笑塵道長。
笑塵道長安詳的坐在竹椅上望著掛松三客,傾聽他們敘述了方纔的情景。
最後一剎那,其中一個年輕人拔刀。
刀,刀如……。
笑塵道長和第二波五名弟子都想知道刀如什麼?他們三個臉卻白了起來,已然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因為,那一刀太可怕,簡直不是人!
笑塵道長皺眉,道:「另外一個年輕人用什麼兵器?」
掛松三客又尷尬的互視一眼。最後,才由了義乾咳了一聲道:「啟稟掌門人,是……是用一根白色的翎羽……」
白色翎羽?笑塵道長笑了起來,起身,道:「你們的運氣不錯,撞上洛陽最有名的兩個人……」
了義訝道:「洛陽城裡最有名的不是玉風堂堂主?」
「不是……」笑塵道長含笑道:「是李北羽李施主和杜鵬杜施主……」
「那……那個中年文士是……?」了知皺眉問道:「似乎不像傳說中的玉堂主……」
笑塵道是淡淡一笑,道:「找玉堂主問問不就知道了?」
笑塵道長可笑不出來了。
那掛松三客的臉色更不好看。
因為,他們眼前就出現了那個所謂的「中年文士」!
笑塵道長笑不出來的原因,是因為這人的氣度和光芒,簡直如烈陽披靡,叫人無時無刻不有極大的壓迫感!
笑塵道長輕咳了一聲,淡笑道:「閣下和李施主、杜施主可是舊識?」
「不是……」那中年文士笑道:「今天才碰上面,看的順眼所以一道去喝了喝酒……」
笑塵道長微微一笑,道:「不知施主的大名是……?」
「宇文真!」宇文真眼中儘是笑意道:「黑旗武盟盟主,宇文真!」
李北羽真的是苦著臉了。
舞陽城東有八具屍體。包括「掛松三客」在內,全數是武當弟子。而且,武當掌門人笑塵道是也失了蹤影。
最少有二十個人可以證明,李北羽和杜鵬曾經與掛松三客交手;而且,走往的方向正是城東的那片林子。
八大世家聯合調查的結果是,在那片林子中發現杜鵬大鵬刀斬過的痕跡,同時也有李北羽那翎羽的羽毫散出。
至於八名武當弟子之死,並沒有什麼異狀。
既不是刀傷,也不是翎羽梗桿致死的。
萬曆四十一年正月二十九日公佈的襄陽「武當血案」結論是:發佈江湖尋找李北羽和杜鵬來對質。
李北羽長長歎一口氣,道:「林大姑娘留下來照顧爹、娘──。蔣朋友和間間木小姐依舊如計到黃海去刺探九田一郎的動靜……」
蔣易修苦笑道:「你真的要去八大世家解釋?」
「不去行嘛──?」李北羽苦笑道:「我擔心的是玉珊見到郾城去救她哥不知怎樣了……」
眾人沉默了下來。
玉滿樓在病榻上淡淡一笑,道:「男兒有該當為之事,何須為兒女情長煩著……」
「是!」李北羽輕輕一歎,朝林儷芬道:「爹、娘──,就煩你多多照顧了……」
林儷芬點點頭,道:「放心──。姐……夫要小心點……」
「會的……」李北羽一朗笑,道:「多交待一點你這位大鳥哥哥吧……」
林儷芬臉上一紅,竟不敢看向杜鵬。
杜鵬一笑,輕捏了她的手笑道:「趁這段時間多學點手藝,哥哥我回來時一定是餓啦……」
眾人笑聲中,四名年輕人走了出去。
屋外,已是陽照天地,好一片光明!
李北羽長吸一口氣,道:「自己保重啦……」
蔣易修大笑道:「是啊──。你們這兩隻鳥雖然看起來不怎麼順眼,可別下回見了更令人討厭……」
又是一陣大笑,只怕下回沒有再見期。
所以,每個人都笑的很用力、很豪情。
玉滿樓側臉望著這些年輕人的背影,嘴上抹一絲笑意,輕歎道:「年輕人最大的本錢就是敢面向命運……」
隔床,衛九鳳則有淡淡的憂慮:「珊兒到郾城去,不知道結果怎麼了……」
丐幫勢力遍佈天下,玉珊兒很容易就取得一些消息。她知道由舞陽城傳來的消息,宇文真已然在這一帶活動。
另外,據說宇文長卿已被百里憐雪所擒;而宇文湘月和玉楚天的下落則不明。
發生了什麼事?
玉珊兒望著丐幫幫主「乞丐王」王克陽道:「宇文真之所以會提早出現於江湖,最重要的必然是因為宇文長卿的失蹤和宇文湘月下落不明……」
王克陽點點頭,撫摸剛長出的短髭道:「小丐兒只是奇怪,是誰把宇文湘月和玉兄藏了起來……」
玉珊兒苦笑,道:「另外,消息上說葬玉、埋香兩人也消失了?尤其是狄雁揚已死,梅六彩負重傷……」
王克陽點點頭,道:「這點,本幫推測是黑旗武盟幹下的好事……」他頓了頓又道:
「我們曾到那小屋中查了查,發覺有人使用了苗疆『煙氣』的功夫……」
「駱老頭?」玉珊兒訝道:「莫非是他下的手……?」
王克陽苦笑點頭。半晌才道:「駱駝的身份成謎,說不定位居武盟中副盟主的地位……」
玉珊兒站了起來,往門外而去。
王克陽訝道:「你去那裡?」
「廢話──,找人啊……」玉珊兒瞅了他一眼,道:「你以為姑奶奶我來郾城是郊遊的啊?」
王克陽一聳肩,道:「還好……」
「好什麼──?」
「還好小乞丐我要去黃海一趟……」王克陽歎氣道:「免得老是和我們這位『鬼神也逃』的玉大小姐在一起照面……」
玉珊兒雙眉一挑,按下怒氣冷哼道:「你去東岸幹啥?」
「你以為好事啊!」王克陽歎氣道:「東海沿岸的丐幫弟子回報,那些小扶桑浪人可能要上岸大幹一場啦……」
萬曆四十一年,倭寇騷擾東南沿岸,為歷史上重大事件。
其時,朝野為之震動!
玉珊兒在郾城內外找了六天六夜,依舊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而丐幫那端,也沒半丁點玉楚天下落的報告。
這一夜,她終於找到十數天前宇文長卿居住的木屋。
玉珊兒雙眉一動,已在一個角落處發現了玉楚天留下的暗號。她急步過去,心下已然有了幾分明白。
那號志指明的,是在汝河河畔的汝南城!
玉珊兒一皺眉,方自站起,身後已有了數股殺機湧至!她冷冷一笑,舒緩回頭道:「大姑娘怕羞嘛──?」
「嘿、嘿……,這妞兒倒是利口……」四名漢子「破壁」而入,其中一個小白臉兒的輕佻道:「少爺就來親個嘴兒!」
玉珊兒淡淡一笑,雙目早已噴火:「來啊……」
小白臉聞言,大喜道:「我說嗎──。各位兄弟,半夜走空屋的妞兒一定好相與的……」
說完,那雙臂膀便真的抱了過來。
玉珊兒這瞬間不覺一愕,眼前這小子一付輕佻貌,那手下工夫可不弱。尤其這一抱勢,大是江湖上頗有點名氣的「雙星夾日龍纏虎」!
玉珊兒立時再看那另外三名漢子,無論立位、身勢,俱有特別之處。想來,便是人稱的「三鷹搏虎」陣法。
這四人,便是「長准霸王龍鷹殺虎組」的了!
玉珊兒冷冷一笑,道:「名稱老長,不一定有用……」
隨冷笑,伸手「刷」的展出玉扇;一揚一拍之間,已如凌天揚灑的輕紗面,翻、滾、拍、卷。
一龍三鷹退的很快,而且都是被割了兩道口子在外關穴上才退的。
玉珊兒冷冷一笑,走出了木屋。
當前,有名道士打扮的漢子峙立!
這傢伙玉珊兒認得,人稱三醉老道!
玉珊兒雙目一寒,道:「老道──,你也倘這渾水?」
三醉老道已拔劍在手,手兀自頭抖不已,淡笑道:「打賭輸了人,只是還債罷了──。」
說完,便顛顛倒倒的持劍而來。
玉珊兒可一點也不認為眼前這老道士醉了。單是看他劍尖輕顫搖幌,而其中韻律波動中的氣機,便令人越看越為之迷惘。
三醉老道絕不是普通的身手,然而,我們玉大小姐可不管這些。立時,那手上象牙玉扇已揮灑奔打。
三醉,醉你的眼、醉你的心、醉你的出手。
玉大小姐不喝酒!
兩人一交錯,那三醉老道已大笑棄劍而去。
風晚,夾著遠去的笑聲!
玉珊兒皺眉,想自己這一路行去大概要像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
可不是──,眼前又有八名漢子抬了一頂轎子來。
玉珊兒心中一震。
這轎,不是昔日在玉風堂門口宇文長卿用來擒住玉楚天的那頂機關轎?她冷冷一笑,邁步向前迎去。
那轎夫可是視若未見,也一步步接近了過來。
就在兩相相遇的瞬間,玉珊兒躍起!
她知道,轎底那機關可不是鬧著玩的。她沒想到的是,就在身子到了轎頂的瞬間,轎中竟有人破頂而出!
出來的,是一把劍!劍如狂!
聖劍狂戰七十二技!
轎裡的人是百里憐雪?
玉珊兒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了。因為,那劍身三拍,已然擊中了她的昏穴!
就在她倒栽的同時,她心裡只想著,李北羽──,你在那裡?哥──,你又在那裡?
玉楚天由昏睡中醒來,眼前,宇文湘月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自從幾天前兵本幸將他們送到此處後,只交待了:「別亂走動──,江湖上找你們要命的人不少……」
這一走,便是五日不見蹤影。
玉楚天笑道:「宇文姑娘──,看來你也叫人制住了奇經八脈……?」
宇文湘月苦笑道:「天曉得這個兵本幸在搞什麼鬼……」
玉楚天突然眼睛一亮,道:「宇文姑娘──,你還可以提聚多少真氣?」
「你呢?」宇文湘月可不笨,冷哼道:「你想叫姑娘我先幫你解了穴道是不是?你為什麼不會先提了氣來解姑娘我的……」
玉楚天吶吶道:「姑娘對在下沒信心……」
話說一半,有人推門進來,送入吃喝的菜餚。
來人,是個五旬左右的漢子。
玉楚天只知道他叫做「魯老頭」!每天,就是由魯老頭送飯菜進來;總默默的看兩人吃完了,又一言不發的收了東西就走。
問他話,只是冷淡搖頭,顯然是不願談的了。今天也是一樣,吃完了,這魯老頭一收碗盤就出去了。
宇文湘月歎道:「這個兵本幸真是居心匣測,也不知搞什麼鬼──。裡裡外外最少有二十個人把守著……」
玉楚天點點頭,走到了窗牖旁往外注視,那一片庭園中不就有四名漢子「閒坐」著?他沉聲道:「宇文姑娘──,兵本幸顯然是看準了我們彼此不敢互相信任,所以點住你的奇經八脈後,也不加以限制手足活動……」
一頓,玉楚天文道:「如今為了脫離那老頭子的掌握──,你必須相信玉某才行……。」
宇文湘月一皺眉,方冷哼要反唇相問,那玉楚天又急急道:「宇文姑娘──。玉某身上的穴是你們宇文世家獨特的手法,所以──,由你來解便輕易的多──。而那兵本幸的手法玉某尚未探知。當然得心無限制旁鶩之下來解……」
宇文湘月冷笑道:「你用什麼保證?」
「人格……」玉楚天一揚頭道:「玉某的人格……」
「幾兩重?能賣多少銀子?」宇文湘月冷笑道:「如果你願意先解姑娘我的穴道,我倒是可以答應……」
玉楚天好氣道:「你……你……真不講埋……。,」「誰不講理啦?」宇文湘月怒道:
「姑娘我也用我的人格來保證,你解了我的穴道我一定幫你解──。怎樣?就你的人格才值錢?」
桐城,在安徽、河南交界處!
桐城的深秋樓,無疑是最雅致的地方。
我們蔣員外和間間木喜美子既然是兩人相悅,當然會去住深秋樓。
而且,挑了上房的相戀閣。
相戀閣,總共也只是四間房而已。分別獨立於梧桐樹之上。簡單的說,這些房間全是搭在四棵合併的梧桐樹上。
當風襲來時,更別有一番韻致!
蔣易修長吸一口氣,道:「怎樣?這中原風光如何──?」
喜美子臉一紅,嗔道:「修哥哥什麼意思嗎……?」
「哈……,」蔣易修大笑,倚到窗旁道:「有興趣,待黃海事了,何不長住於此?」
喜美子眼睛一亮,臉兒一紅,便垂首不語。
忽的,其中聽到蔣易修驚歎!她急抬頭,只見他正閃身一側,小心的望向窗外。
喜美子一愕,湊近道:「怎啦……?」
蔣易修做了個禁聲的表示,指指窗外。
只見,一個駝背的老頭,手拿著大紅煙桿兒正在指揮幾名漢子爬上繩梯。顯然是住在隔壁樹頂屋子的了──。
特別的,是還抱著兩個女人──。
喜美子眼睛一閃,冷哼道:「老情人哪──?」
「什麼?」蔣易修會過意來苦笑道:「那兩個姐兒可是中原大大有名的大殺手……」
「葬玉和埋香?」
「不錯……」蔣易修苦笑道:「大概有好戲了……」
「什麼好戲?」
「我們當男女主角的好戲……」
「我們?」喜美子訝道:「我們是指你跟誰?」
「誰?」蔣易修叫道:「當然是你!間間木喜美子也……」
駱駝注視著葬玉和埋香,嘴角里掛著笑意道:「嘿、嘿──,你們兩個嘴倒硬得很──。怎麼聯絡蕭飲泉的方法還不肯說?」
埋香淡淡道:「老頭子──。你想用我們姐妹來要脅蕭長老──,哼、哼,慢慢等著吧……」
駱駝大笑,道:「我們目標一致,就是要除去玉風堂、八大世家、七大門派……。嘿、嘿,刀斬門已將亡了,玉風堂也被毀了,你們不投靠本盟能有什麼作為?」
葬玉冷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玉風堂除了總舵之外,它遍佈各地的勢力仍然由玉滿樓指揮下和丐幫聯成一氣對不對?哼!你們沾沾自喜的行動也不過是殺了人家一個壇主外加百多名的弟子而已……」
駱駝臉色方自一變,那埋香已接道:「更何況,本門中到底有多少弟子藏身於江湖中,只怕這才是你們黑旗武盟最視為背中刺,眼中釘……」
「哈……,」駱駝雙目精光暴閃,仰天大笑道:「不錯──。但是又能有什麼作為?刀斬門一日無主,也不過是盤散沙罷了……」
「錯了!」葬玉冷笑道:「刀斬門第二代門主已經產生……」
駱駝臉色一變,道:「誰?」
正此問話,忽的傳來銅鑼急催聲!此時,一名漢子急速進入道:「稟告駱老──,西院發生了大火……」
「邪門!」蔣易修低聲道:「這火來的可奇怪……」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縱火?」間間木喜美子皺眉道:「看來,這場戲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別人……」
此時,他們兩人已然潛伏到困藏葬玉、埋香那四顆梧桐屋的左邊。正細聲討論中,只見一道暗影也無聲無影潛來;之後,又有六道身影成扇形各據要點。
風,是自西北而來;陣陣濃煙和眾人呼喊救火吵雜聲結合成一陣詭異的景象。蒸地,梧桐樹上屋飛落下四道人影,正是昔日在玉風堂所見的護旗四使!
蔣易修點點頭,暗拉了喜美子無聲無息的往後挪開三丈方才停住。
喜美子訝道:「怎麼……?」
蔣易修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將唇貼到她耳朵旁輕聲道:「這四個傢伙要倒霉了。所以──,我們遠一點看戲……」
喜美子方自一愕;果然──,原先那道人影已由左側移來,到了自己兩人原先藏身處靜待。護旗四使心中似有感應,那八道目光亦同時投射而至!
便此時,成扇形的六道人影已自黑暗中往前又移了兩丈距離。
看他們這等速捷移位的身手,蔣易修心中一震,若非職業殺手豈能保持這等靈敏?如此看來,這些傢伙是刀斬門的人了?
正想著,護旗四使中已有人發話:「閣下何不光明正大點?黑旗武盟一向待客有禮的很……」
那道暗中人影冷冷一哼,站了出來。
一跨步,使到護旗四使面前。
蕭飲泉!
護旗四使顯然各自一愕,右手紛紛握上了劍柄。
此時,後面刀斬門的六名殺手已然更近。
這等距離,已經達到殺手所謂的「兩全距離」!
進可攻殺,退可遁行。
蕭飲泉雙目寒光一閃,冷聲道:「叫你們當家出來……」
護旗四使齊齊冷笑道:「殺……」便這一聲,四使動;身後六名殺手也動。殺機暴湧中,護旗四使大驚,四把劍齊齊往後撩去!
蕭飲泉冷冷一笑,身勢一揚,便投入頂上木屋中。
蔣易修暗中忖道:「這等趁火打劫之事,哥哥我可行的很。」
正想著,那樹頂已傳來轟然交手之聲,直震的一天的梧桐葉落。另外,樹下這一戰也精彩,正是四使對六殺,好一場大殺!
喜美子歎口氣道:「我們本來是主角對不對?」
「沒錯……」
「現在好像變成了跑……跑什麼套?」
「跑龍套!」蔣易修笑道:「可是,主角就是主角,只看你要不要上場而已……」
蕭飲泉長長吸一口氣,落回了地面。
方纔,在頂上一戰中,已然斬殺了三名武盟弟子;另外加上和駱駝對了十二刀。
他人下來,眼前這個駝背的老頭子也哼哼哈哈的下來,對峙!接著,兩人俱為之一愕。
就這麼片刻的時間,護旗四使和六名殺手俱已全亡。
駱駝當先乾笑道:「刀斬門的手下身手倒是不弱啊……」
蕭飲泉冷然道:「彼此──。黑旗武盟這些小角色竟然能拼掉六名本門好手,也叫人訝異……」
駱駝眼睛一閃,道:「蕭兄弟──,何不加入本盟之中?總護法一職正虛位以待……。」
蕭飲泉冷冷笑道:「有事慢慢談──。駱老何不把頂上那兩位姑娘先放了……」
「嘿、嘿、嘿──,蕭兄弟……」駱駝雙目一閃一閃道:「老夫見你是條漢子所以不願逼人太甚。哼──,方纔若老夫把煙桿子放在那位姑娘的太陽穴上,你敢動嘛──?」
「怎麼不敢?」蕭飲泉冷笑道:「駱老是聰明人為什麼不放?原因簡單的很……」蕭飲泉舉起手上刀道:「因為你殺葬玉、埋香兩位姑娘的瞬間,萬萬躲不開蕭某手上這刀……」
駱駝雙目又自一閃,方才大笑道:「不錯──。所以老夫決定……」
蕭飲泉刀已劈出大喝:「決定以真工夫見章……」
駱駝長吸一口煙桿,亦揚起迎上。
立時,兩人在半空一交手七招!
駱駝冷哼,自口中吐出一絲如針煙裊,往那蕭飲泉雙目而至。
煙氣絕學!
蕭飲泉大喝,口裡亦鼓動一鼓氣,反噴而至!
立時,雙雙落於地面,直拼的是那口煙裊。只見那煙由絲化濃,越來越粗,只是在兩人之間頂著來來回回。
片刻,兩人脖子逐漸紅了起來。
駱駝一冷哼,又自鼻子縷出兩道煙絲往那蕭飲泉索來,同時,左手煙桿往前奮力一遞。
蕭欽泉冷哼,右手刀架煙桿;左手抬起,手指似急奏琴弦,不斷將近身而來的兩道煙裊撥散。
便此僵持了片刻,那駱駝咕嚕悶哼一聲,竟又自雙目中泛出煙絲來。
雖慢,總是一寸、一寸往蕭飲泉罩至!
蕭飲泉苦笑,胸中一口氣已將盡;而眼前自駱老頭眼中而來的煙裊又苦無法得擋。心中一怒,便拼著兩敗俱傷;左右雙手急進。
立時,左手叫那鼻中雙道煙裊擊中,炙如火巖;而身子亦叫那煙桿擊中腹部!
賺回來的,是右手的刀!蕭飲泉暴喝,右手刀落,便砍入駱駝左肩!
駱駝暴動,右臂內力一激發,爆散桿口煙絲如火,一下子便燒炙蕭飲泉氣海穴!
蕭飲泉大叫,飛身上樹,衝往屋內。駱駝亦喝,人隨聲起,往屋內衝入。立時,兩人齊齊愕住。
因為,屋內不只兩人。
蔣易修左抱一個葬玉,右背一個埋香道:「哈──,兩位別來可好?」
好個屁!看這付樣子一定不太好。
蔣易修將兩個女人交給間間木喜美子,手執七彩劍鞘道:「兩位──,我想……,呃──,以你們現在身負重傷的程度,可能不是我的對手是不是?而且……」
「而且什麼?」蕭飲泉一面調節激盪的內力一面問道。
「特別介紹……」蔣易修指指喜美子道:「這位是扶桑名兵法家佐佐木小次郎的愛徒……」
蕭飲泉雙眉一挑,看向駱駝。
駱駝也皺了皺眉,方苦笑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下面那十個人是不是你們殺的?」
喜美子已抱了葬玉、埋香破壁而走。
那蔣易修才笑道:「我忘了……」
駱駝冷哼道:「你沒忘什麼?」
「再見!」蔣易修大笑道:「先生說跟人家道別的時候要說再見,我沒忘……」說完,他人退。
蕭飲泉、駱駝卻同時出手!
喜美子正抱著這兩個女人在樹下等著,忽然,頂上一陣大響,接著是一陣兵器擋擊聲!
她心中方一緊,只見兩道人影奔出。一道,往前院而去,消失於夜色。一道,則落於面前,抱了葬玉急道:「快走……」
駱駝嘴角含血的落下地面,心裡罵了十萬八千聲。
方纔,他和蕭飲泉同時出手,目標好像是蔣易修。誰知,自己暗暗緩了一緩,要讓蕭飲泉和姓蔣的對上,自己再補一掌給蕭飲泉!
好死不死,蕭飲泉也如是想!
怪誰?怪蔣易修。
他的出手,那把七彩鞘竟然挑的是自己!
駱駝仰望月色,一咬牙,終究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血,揚灑於天地之間。
他倒下,在昏厥前的一剎那,他想起因為先天的駝背,而叫那些幼時同伴欺侮的往事;他想到如何在人家畸視的眼光中長大,如何發奮苦學,又如何被各門各派拒收、嘲笑。終於,他到了苗疆,在一個極為神秘的邪教中學得了武林禁忌的「煙氣」絕學。
他流淚,淚中有血!在他心中大吼:「這世界多不公平。」的同時,已然將一切忿憤帶入茫茫的夢境中……。
武林大會,二月十五日在南宮世家召開!
南宮、百里、司馬、上官、慕容、右字、皮字、貝字,正是武林上名盛百年的八大世家。
外加的,是少林一派。
原先的武當,則因半途折損,掌門人笑塵道長被擒因而作罷。
武當全派,已盡力在江湖上追緝李北羽、杜鵬。
南宮世家的「陽義大殿」中,當然除了八大世家、少林外,還有許多各路英雄趕來。
這回,少林代表的空智大師無疑是極具德高望重之人。
空智大師,年方四十,是當今少林中第二把好手。除了掌門師兄外,就屬他的一切成就最為殊勝。
早在十五年前扶桑國入侵高麗時,空智大師當時尚未出家,領兵三千曾大破扶桑軍隊於雲山。
而後,因感血劫深重,乃出家於少林。
對於萬曆二十六年這一戰,據說扶桑幕府大將軍豐臣秀吉至死前尚耿耿於懷。
豐臣秀吉曾兩次被敗於朝鮮。
一是萬曆二十一年(西元一五九三年)被李如松敗於平壤;另一次則是萬曆二十六年(一五九八年),同時也結束了豐臣秀吉統制日本。
末時,整個陽義大殿已擠滿了來自各處的英雄豪傑。
南宮世家當代主人南宮淵立起宣佈道:「今日,請諸位英雄豪傑前來參加武林大會,最主要的目的是如何對抗當今武林上魔焰高熾的黑旗武盟……」
眾人沉靜了下來。
只聽南宮淵續道:「另外,對於十五天前襄陽城外武當同道的血案,我們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人群裡頭,當先有一洪亮聲音道:「李北羽和杜鵬有沒有來參加這次大會?」
南宮淵循聲望去,那間話的便是在兩湖一帶頗有名氣的「煞手」雷震天。他淡淡一笑,道:「至今未見──。不過,兄弟相信他們會來……」
眾人中起了一股騷動,只聽得一道女聲道:「南宮堡主又如何確定他們兩人會到?什麼時候到?」
「該到的時候到!」南宮淵雙目一閃,道:「兄弟在洛陽看著李公子、杜公子兩位長大,無論對錯,他們從未不敢露面……」
既然有了南宮淵這句話,別人也沒有異議。
這時,只聽得一道很平和、動人的沉聲問道:「南宮堡主,在下有兩個疑問,一直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南宮淵聞聲,往那人望去。
只見是一名前所未見的中年文士正含笑而視!
南宮淵臉色不覺微微一變,好風範、好氣度。
尤其眼前這人散發出來的力量,竟猛不可擋,又煦和而和麗!江湖上,並沒有這一號人物的傳說。
南宮淵同時也感覺到,八大世家的代表和空智大師亦各自有了驚歎;顯然,是叫眼前這人所折服。
南宮淵淡淡一笑,道:「這位兄台有什麼疑問,請提出來,大家參考、參考……」
中年文士一笑,道:「玉風堂被毀,玉堂主身負重傷而走,為什麼不就近寄身在洛陽八大世家中的任何四世家,而要遠遊他方?」
這話一問,連南宮淵都為之一愕。
眾人間,更是騷動了起來。
南宮淵輕咳了一下,道:「玉堂主是玉風堂首創之祖,而那夜遭了劇變遠走他方的理由可能有二。一,玉堂主不願匆促之間將災難帶給朋友。二,黑旗武盟可能早有佈署在各世家門外,只待玉堂主自投羅網。所以,玉堂主寧可遠離洛陽,讓八大世家能調節實力,以待反攻!」
這段話一分析,不但捧了玉滿樓,更將八大世家和玉風堂之間誰是主、誰是客的尷尬問題推了一乾二淨。
立時,眾人便喝起彩來。
南宮淵果然合情合理!
那中年文士一笑,道:「在下第二個問題是,黑旗武盟這幾年來,從創立至此並未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為何江湖同道剿之如救火?」
這一問,更令眾人嘩然不已!
這分明是來挑梁子嗎!
南宮淵臉色一變,道:「這位兄弟的意思是……?」
中年文士一笑,道:「遠的別說八大世家成立經過。近的,就從玉風堂開始,何門何派創立時不是併吞他派以擴充地盤?又為何允許官家點燈,不許百姓舉火?」
不錯!那門那派不是如此?
既要開宗立派便少不得血劫!
南宮淵沉聲一笑,道:「閣下之言差了──。各門各派的擴充,便是以衛道除魔為己志,而那黑旗武盟則是大大傷殺我正義人物──。這豈能相提並論?」
這話,又是合情合埋;便也說了在場諸人俱是江湖中正義之士。
中年文士一笑,也不答話。
此際,在雜論眾聲中,只聽得一陣大笑:「哈……,宇文真宇文大盟主,原來你遠比哥哥我早到一步……」
誰笑?
李北羽、杜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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