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鞭在半空之中抖動著,發出極其刺耳的『噓噓』聲,像是一條毒蛇在吐著蛇信一樣,而那條漆黑的,隨著手腕的轉動,在半空中翻滾,盤旋的長鞭,也真像是一條碩大無朋毒蛇的蛇信。
那條長鞭足有一丈三四長,是握在一個一身勁裝的年輕人手中的。那年輕人神情驕妄,他一身勁裝上的密扣,粒粒金光閃閃。竟全是純金打造的,而在每一粒金鈕之上,仔細看去。都可以看到,刻有一頭神態兇猛之極的大鷲,栩栩如生。
在那年輕人之後的,是兩個中年人。那兩個中年人也是一身勁裝。腰際各跨著一柄腰刀,這時正手按著刀柄,冷冷地望著地上。
前面地上,就在那年輕人盤旋飛舞的長鞭之下,有一個人躺在地上。
那也是一個年輕人,看他的一身破爛的裝束,他像是一個莊稼人,他的雙手全在背後,分明是被反綁著,這時,他滿面塵垢,身子正在不斷地挺著,想要站了起來。
就在那年輕人的身子快要挺直,可以站起來之際,長鞭陡地向下一沉。『呼』地一聲,壓了下去,接著,便是驚心動魄地『拍拍拍』三下響,揮鞭的那年輕人,在鞭法上的造諳極高,看來他只是一鞭擊下,但是剎那之間,手腕卻連顫了三顫,一鞭中,藏了三個變化,而且那三個變化,全是電光石火之間施出來的!
那三下驚心動魄的鞭聲過處,只聽得『砰』地一聲響,已快要站起身來的那年輕人又跌倒在地。
而他身上的衣服,也已被鞭梢扯去了一大半,他的胸口,背後,都墳起了又青又紫的鞭痕,鮮血從墳起的鞭痕中,一滴一滴地迸了出來,形成了無數血珠子。
血珠子迸落在地上,很快地就被乾燥的土地吸了進去,成為一個一個小小的褚褐色的圓斑。
那年輕人顯然是痛苦到了極點,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簌簌地抖動著,但是他卻緊緊地咬著牙,沉重地呼著氣。並沒有發出一下呻吟聲來。
手揮長鞭的年輕人一聲冷哼,道:「向三。倒看不出,你還是一條硬漢!」
倒在地上的年輕人,姓向,人人都叫他向三,他是金鷲莊中的一個馬伕,也做些粗雜的工夫。
而那個手揮長鞭的年輕人,則是金驚莊的少莊主,是莊主萬里金鷲洪陵的獨生愛子洪天心。
萬里金鷲洪陵,乃是北五省武林盟主,黑白兩道之中,頂兒尖兒的高手,在武林中的地位之高,可想而知,少莊主洪天心,年少英俠,家傳武功,也已非同凡響,當然也是武林中年輕一輩中最響噹噹的人物。
以洪少莊主的身份而言,竟然對莊中的一個小馬伕在林中下這樣的毒手,這事情實在有點少見。
但是,洪天心的面色陰森,目露殺機,顯見得他心中正對向三十分憤恨!
他手腕一翻,那條長鞭,靈蛇也似地一轉,就在向三的臉上,『呼』地掠了過去,在長鞭掠過之際,鞭梢竟在向三的雙眼之下,連點了兩點。
這兩點,並未點實,但是鞭梢之上,勁風嗤嗤,已令得向三的雙眼,一陣劇痛,在剎那間。眼前金星亂迸,幾乎什麼也看不到!
在他的耳際,洪天心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只聽得洪天心咬牙切齒地道:「向三,你說不說,昨晚你和畹小姐夤夜出莊,去了何處?」
向三喘著氣,道:「少莊主,你……一定看錯人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小馬伕,怎配……怎配和畹小姐……在一起,你一定……」
向三的話還未講完,洪天心一聲大喝,手中的長鞭,立時又沉了下去,這一次,長鞭是攔腰砸到的,長鞭『叭』地一聲,一砸中了向三的腰際,鞭身便如同毒蛇一樣,將向三的身子,緊緊地纏住。
緊接著,洪天心手背向上一振,連鞭帶向三。一起提了起來,等到向三的身子到了半空之中,他方旋地一縮手,將長鞭抽了回來,令得向三的身子在半空之中,一連翻了幾下,才重重地跌向地來!
那抽向腰際的一鞭,力道顯然重極,向三的腰際,腫起了又青又紫的一圈。
洪天心怒喝道:「你要是再口硬,我再使那一招『金鷲雙啄』,將你的一對眼睛毀了!」
在洪天心咬牙切齒,講到『將你的一對眼睛毀了』之際,地上的向三,突然之間睜開了雙眼來。
在他睜開了雙眼的一剎間,只見兩股電也似的精光,陡地射出,不但將在他身前的洪天心嚇了一跳,連在洪天心後面的那兩個大漢,也失聲道:「少莊主小心,這小子是會家!」
從向三雙眼之中,剛才那陡地射出的兩股精光來看,這向三的確應該是一個身懷絕頂武功的人。
然而,一個身懷絕頂武功的人,又怎會被人縛住了雙手,任由人來用長鞭毒打呢?
那股電也似的精芒,在向三的雙眼之中出現,只不過是電光石火一剎那之間的事情,在那兩個大漢一叫之際,他目光中的精光,早已斂去。
洪天心在一怔之後,『嘿嘿』冷笑了起來,道:「向三,小爺走了眼了,倒瞧不出你原來是大會家,既是如此,縛住你的雙手,未免委屈你了!」
他手中長鞭,又是一抖,再向向三的肩頭掃去,『叭』地一聲響,將向三的身子,掃得轉了一個身,變成了面向下,背朝上。
向三的雙手,果然是被倒縛在背後的,縛住了他雙手的,乃是極粗的麻繩,洪天心又是兩聲冷笑,長鞭『刷』地揮下,鞭梢正擊在向三的雙手之間,只聽得『拍拍拍』一陣響,指頭粗細的麻繩,竟被鞭梢,揮得寸寸斷落,同三的雙手,也立時鬆了開來!
這一鞭的力道,竟如此之強,而且揮擊的方位,認得如此之準,若是一鞭擊中了向三的手腕,向三的腕骨,也非斷裂不可!
由此可知,洪天心的武功之高實是非同小可!
向三雙手的麻繩一斷,一反手,手在地上一按,這一按之勢,動作十分敏捷,眼看在一按之後,他整個身子都可以向上跳起來了。
但是,就在他雙手按到了地上之際,他的身子卻只是動了一動,未曾站起來,他反倒發出了一聲呻吟,只是翻了一個身,先坐了起來,然後,慢慢地坐起,又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之後,低著頭,道:「多謝少莊主放開了我,向三感激不盡!」
洪天心陰森森一笑,道:「向三,你別再裝蒜了,常言道真人不露相,說不定你的武功,還在我之上呢,哈哈,快動手吧!」
洪天心的神態,極其狂妄,當他講及『你的武功說不定在我之上』的時候,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武功,實在極有信心,就算向三真的會武功的話,他也絕不將向三放在心上。而這時他特向三放開來之後,他的心中更加歡喜,因為他可以更殘酷地折磨向三了,而如果向三是一點也不會反抗的話,當然沒有向三會反抗來得有趣!
這時侯,他一面說話,一面手中的長鞭,『呼呼』地揮著,在向三的面前,繞著小圈兒,鞭梢不時在向三的臉上掠過,每一次掠過,都帶起一道血痕。
向三辛苦地噓著氣,道:「少莊主太抬舉我了,我只是一個小馬伕,哪裡會什麼武功?」
洪天心『啊』地一聲,道:「原來不肯賜教麼?那麼,我可得先出手了,若是我有什麼招數不對頭的地方,遠望你多指點!」
向三的雙手,緊絮地握著拳,他陡地抬起頭來,叫道:「少莊主!」
洪天心笑道:「怎麼啊,可是你沒有趁手的兵刃麼?」
向三一個字一個字迸了出來,道:「少莊主,你可別逼得我太甚了!」
洪天心一聲長笑,雙眉倏地上揚,道:「是麼,若是我將你逼得太甚了,你叉怎樣?」
向三一張口,可是他卻像是陡然之間想起了什麼事來一樣,停了一停,才道:「少莊主,人急懸樑,你……就高抬貴手吧!」
洪天心『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道:「你居然也向我出聲求饒了麼?好,我再從頭問起,昨晚上,你和畹小姐一騎而出,上哪裡去了?」
向三滿是血痕的臉上,肌肉劇烈地跳動了起來,道:「少莊主,你一定是看錯人了,我——」他一句話未曾講完,洪天心已一聲怒喝,手臂揚起,他手中的軟鞭,『呼』地捲了起來,又陡地向向三直砸了下來。
當長鞭和向三的身子接觸之際,所發出來的那一下皮開肉綻的聲音,實是鐵石人聽了,也不禁會掩耳的,向三的背脊之上,皮肉翻了開來,血像是噴泉一樣地噴了出來,向三的身子猛地向上一挺,由於背部的那一陣劇痛,他的身子變成向後反彎了起來,他面上的五官,全都扭曲著,以致他看來實是難看之極!
當那一鞭抽中向三之際,只有洪天心的臉上,仍然帶著冷酷之極的微笑,連站在他身後的那兩個中年人也不禁聳然動容,齊聲叫道:「少莊主!」
洪天心左手一捋,將長鞭捋一手中,冷冷地道:「幹什麼?」
那兩個中年人互望了一眼,道:「少莊主,別打了,他是低三下四的人,少莊主何必和他一般見識,想來畹小姐是不會和他一起出去的。」
洪天心一瞪眼,道:「你們怎麼知道?」
那兩個中年人嚇得忙道:「是,是!」
洪天心又道:「不是你們說的麼,這小子是會家?」
那兩個中年人無可奈何,道:「可是,可是看他的情形,卻實在不像!」
那時,看向三的情形真的不像,他的身子已經反彎成了一個之字形,鮮血順著他的身子向下淌著,他的身在發著顫,因之有許多血珠子向外灑去。
終於,『砰』地一聲,他跌倒在血泊之中了。
洪天心一聲冷笑,手腕一沉,又揚起了軟鞭來,又向向三砸了下去。
照向三如今的情形來看,那一鞭若是砸了下去,向三一定性命難保了,那兩個中年人也不敢再勸阻,也就在這時,向三攤在地上的右手,五指一緊,已抓了一塊石頭在手中。
由於向三的手,是早已攤在地上的,所以他抓到了石頭,也沒有人注意,再加上鞭風呼呼,因之那塊石頭,被向三抓在手中,向三約五指一緊,那塊石頭立時碎裂成了四五塊,所發出的『格格』聲,也被鞭聲壓了下去。向三在倒下去之後,曾翻了一個身,這時是背向上的,他一握住了石子之後,咬牙切齒,雙眼倏地睜開。
在他雙眼睜開之際,他眼中的精光,又電射而出,同時,只聽得他齒縫之中,迸出含糊不清的話來,道:「媽,原諒我,我實在不能再忍,再忍下去。我……要死在長鞭之下了!」
左手按在地上,再聽得鞭風越壓越低,正在他準備有所動作之際,一陣極其清脆的馬鈴聲,突然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
一聽得那陣馬鈴聲,洪天心的身子,便陡地一震,接著,只見他一抖手,已揮出的長鞭,立時收了回來,身子一縱,來到了向三的身邊,一腳向向三的身子踢去,將向三的身子,踢得骨碌碌地向前,直滾了出去,滾進了草叢之中。
一將向三的身子踢了進去,他立時後退,一進一退之間,疾逾鷹隼。
而也就在他的身子剛一後退之際,銀鈴聲更近,突然之間,一匹白馬,已飛也似穿過林木,馳到了眼前,白馬上只見一片銀輝,乃是一個披著一身銀白披風的少女。那少女顯是想不到林中有人,是以連忙勒住了馬。
那白馬在急馳之中,突然被勒住,一聲長嘶,人立了起來,項間銀鈴亂響,銀鬃飛舞,更顯得神駿非凡。馬上那少女伸手在馬項上一拍,道:「銀駒兒,想掀我下馬來麼,小心我打你!」
她聲音婉轉,極其動聽。白馬被她一拍,立時靜了下來,只見那少女一身衣服,全是月白色的,她腰際懸著一柄長劍,劍鞘也是以銀絲編織而成的,閃閃生米,極其精緻。
她這時,臉上正現出了驚訝之色,柳眉微揚,道:「天心師哥,是你在這裡。」
洪天心連忙迎了上去。
這時,洪天心臉上那種陰鷲狠毒的神情,已經沒有了,而換上了一副十分親切的笑容,他實在是一個風度翩翩十分英俊的年輕人。
他一面走上去,一面道:「是啊,畹師妹,你一個人又上哪裡去了?為什麼出去也不和我講一聲,回頭周師叔又要怪我不會招呼師妹了!」
那一身銀白的少女,姓方,名畹華,他的師傅獨行無影周輕雲,乃是女俠之中極其有名的人物,是萬里金鷲洪陵的師妹,是以洪天心和方畹華,也是師兄妹相稱。
當下,方畹華一笑,道:「師哥,我喜歡自由自在地出去走走,好不容易師傅管不著我,你倒又管得我寸步不離了!」
洪天心連忙又踏前兩步,道:「師妹,我不是管你,我是……唉,師妹,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的了……」
方畹華的雙頰之上,頓時紅了起來,她心頭怦怦地跳著,她怎麼不知道,她早已知道了,她不敢去和洪天心那種焦切而又熱烈的目光相接觸,她偏過頭去!
她才偏過頭去,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地上那一大灘殷紅的鮮血!
她陡地吃了一驚,道:「師哥,這些血——」洪天心一面向身後那兩個中年人擺著手,一面道:「喔。這個麼,剛才我用鞭子趕一頭野豬,已將野豬打成重傷,倒在這裡了,卻不料趕了來,還是給他逃走了。」
方畹華『啊』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她循著血漬看去,只見一溜血漬,滾進了草叢之中,她忙道:「你看,師哥,野豬走進草叢去了,我們快去將他找出來,也好烤來吃。」
洪天心笑道:「讓他們去找吧,師妹,你出來久了,爹不放心,他就是叫我出來看你的,我們該回去了。」
方畹華笑道:「好啊!」
她一提馬韁,當馬已待向前奔去,洪天心忙道:「師妹,我沒騎馬出來,可得和你一起騎銀駒兒回去!」
方畹華『格格』她笑道:「好啊,你要是追得上我,就跳上來好了!」
她連連揮動鞭繩,那白馬已撤開四蹄,向前面疾穿了出去,洪天心一聲長嘯,身形陡地掠了起來。本來,他身形掠起之勢,是萬萬及不上白馬的去勢之快的,可是,他在騰出了七八尺之後,手中的長鞭,『呼』地一聲,施展了開來。
長鞍有一丈五六長,陡地展開,鞭梢點在前面的地上,洪天心內心疾吐氣,貫足了長鞭,令得長鞭在剎那之間,筆也似直,他身子跟著縱起,竟就著長鞭點地之力,身子倏起倏落,在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半圈,是以那長鞭為半徑的,等於在電光石火之間,疾向前掠出了近三丈!
這一來,恰好使得他追上了白馬,坐在方畹華的身後,方畹華仍然在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洪天心也得意她笑著,白馬撒腿飛馳,轉眼之間,便出了林子!
他們人雖然出了林子,可是他們的笑聲,卻還不斷地傳了過來。
終於,笑聲,鈴聲,啼聲,都聽不見了,林中重又歸於寂靜。
直到此時,那兩個中年人才互望了一眼,一個道:「你看這怎麼好?看少莊主的意思,像是叫我們將這小子了結了。」
另一個皺著眉,道:「那有什麼怎麼辦的,一刀將他結果了,也就算了!」
那一個歎了一聲,道:「老哥,這小子和我們無仇無怨,我們何苦害他?」
另一個沉下臉來,道:「好啊,你不殺他,少莊主怪罪下來,吃得起麼?」
那一個搖頭道:「我們也好推宕,說是少莊主沒有明白吩咐,那小子的傷勢也夠重了,末了又被少莊主踢了一腳,他還活得成麼?我們還去造這個孽作什麼?」
另一個點頭道:「說得是!」
他們兩人向那草叢中望了一眼,轉過身,也向林子之外直奔了出去。
林子中真的恢復寂靜了,靜得很,只有幾頭烏鴉,像是已在半空之中聞到了血腥的氣味,是以不斷地在樹頭上盤旋著,發出『刮刮』的叫聲來。
而這一切,向三都是不知道的。
當銀鈴聲傳入耳中之際,向三的心也是一震,接著,他便被洪天心一腳踢進了草叢之中,他立時昏了過去,他也不知道洪天心是怎樣離去的,更不知道他在昏過去的時候,幾乎死在那兩個莊客的刀下!
過了許多許多時候,他才漸漸有了知覺,但是那並不是說他的腦子已經清醒了,也不是說他的身子已經能夠移動了!
他有了知覺,僅僅是有了朦朧的知覺,他還未恢復知覺和可以感到痛苦的地步,但是,他卻在朦朧之中,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來。
是的,他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昨晚。
月色十分好,向三提著一大桶水,進了馬廄,馬廄中足有十來匹馬,每一匹都是極其神酸的好馬,本來嘛,金鷲莊是什麼地方,會有劣馬麼?
可是自從那匹白馬來了之後,卻將所有的馬,全都比下去了。
在映進馬廄中的月光之下看來,那匹白馬的身上,像是披滿了銀絲一樣,向三擔著那桶水,直來到了白馬的身邊,將桶放了下來。
他伸手輕輕地在馬背上拍著,這匹白馬,是一位一身銀花,美麗得使人不敢逼視的少女騎來的,那少女是莊主師妹,獨行無影周輕雲周大俠的弟子,是以她稱呼少莊主叫師哥。
向三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噢,不,他還知道多一些,他知道那少女是為什麼而來的,因為再過幾天,就是莊主萬里金鷲洪陵擔任北五省武林盟主五年期滿的日子。當然,在於今北五省武林之中,莊主的聲譽,正如日中天,絕不會有第二個人可以出任此職的。
但是,五年既滿,形式上總要由各門各派的武林中人,另推賢能,雖然一定仍是莊主連任,但各門各派的高手,仍會前來。
周女俠當然也會來,那少女是周女俠的弟子,所以先來了,先在莊上盤桓幾日,所以,那匹白馬在廄中,也有四日了。
一想到那個日子,向三握住了刷馬的刷子的手,便突然收緊了。那只竹子做成的刷子,在他五指緊握之下,發出一陣『劈劈拍拍』的聲音,碎裂了開來。
他在金鷲莊中,忍辱做馬伕,已將近四年了。
他這四年多,會白等麼?
天可憐見,如果天有眼的話,看到他這四年來被人呼來喝去的情形,看到他這四年多來,過著低三下四的「日子,那是一定會使他如願的。只要能如了願,就算自己也死了,一樣是甘心的!他等這個日子,是因為他知道,在這個日子中,前任北五省武林盟主,鐵掌金刀毛人雄有可能會前來金鷲莊的緣故。他要等的,就是這鐵掌金刀毛人雄!想到了毛人雄,他的手握得更緊了。毛人雄是第一任北五省武林盟主,自然不是等閒人物,他左掌的『鐵沙掌』功夫,已練到了第八重境界,近兩百年來,武林中還未有人練到過這一地步。而他的一口金刀,也是戰遍大江南北,未遇過敵手,不如此,他何以能當得上北五省的第一任盟主?若不是他竭力推辭,第二任盟主自然是他的,第三任當然也仍是他的。但是他卻把這盟主之位,推給了他的結義兄弟萬里金鷲洪陵,而他也開始雲遊四處,不見蹤影,等於是突然退隱了一樣。毛人雄的年紀雖已不少了,他為什麼忽然隱居不出,武林中傳說紛紜,有的人說他隱起來,想將鐵砂掌功夫練成第九重境界。也有的說,鐵砂掌功夫,至多只能練到第七重,一練到第八重,練的人若不是有著超絕無比的內功,本身便要受害,兩百多年前的一位武林異人是那樣,如今的鐵掌金刀毛人雄,只怕也是那樣?有很多武林高手來叩問萬里金鷲洪陵,洪陵和毛人雄雖然是八拜之交,但是洪陵也不知道。真正知道鐵掌金刀毛人雄忽然隱跡原因的人,除了毛人雄之外,只有一個,那人便是在金鷲莊上,誰都可以對他呼來喝去的小馬伕向三!向三陡地挺了挺身子,一伸手,『叭』地一掌,擊向一根柱子上。那根柱子就是一根圓木,向三一掌擊了上去,手按在柱上不動,漸漸地,木柱之上發出了『吱吱』聲,他的手掌,已陷進了柱中去了。可是向三自己,卻還是未曾覺察。向三緊緊地咬著牙,馬廊中的氣死風燈。照著他滿是仇恨的臉,汗珠在他的額上,一滴一滴地滲了出來,自他的口中迸出兩個字來:老賊!武林中人人都稱鐵掌金刀毛人雄為『老英雄』,但是向三卻罵他為『老賊』。當向三罵他為老賊之際,他心中的憤怒,實是難以形容的。他的父母是怎麼死的,由於那是慘痛之極的事,而且又是突如其來的,向三要去詳細回想已是十分模糊的了。而向三也實在不願意再去回想它。但是有兩個最清晰的印象,卻是向三忘不了的,那便是毛人雄的金刀。穿過他父親的胸口,和他的左掌,擊中他母親肩頭的那一剎那。那一剎那,像是永桓一樣地停留在向三的心目中。那時,向三隻不過十二歲。毛人雄走了之後,他才從床後走了出來,他父親已死了,他母親還有一口氣,他母親喘著氣,道:「快走,孩子,快走,千萬……別想報仇……這一輩子……你再也不是他的敵手,你……一個人去練家傳武功,你……改名換姓……別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的父母……」
他母親死了。向三很奇怪,當時他怎麼一滴眼淚也沒有。但那實在是不足奇怪的事,他從來也不是一個流淚的人,從那一剎間起,他咬緊了牙關,練著父母傳下來的功夫,做著小乞兒。
一年之後,他聽到了毛人雄的消息。
毛人雄就任北五省武林盟主後,聲名如日之中天。
向三仍然咬緊牙關練著武功。
五年之後,那時向三在一家大客店中做店小二,毛人雄投到那家客店中來。
毛人雄一到,向三便緊張得連氣也喘不過來,這是他報仇的最好機會了!可是當他看到了毛人雄之後,他卻氣餒了!
那時,他已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他日日苦練之下,武功根基已扎得十分好了。但是,也正由於他的武功根柢好,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武功,若是和毛人雄相比,實是相差太遠了。
向三更可以肯定,他如果貿然出手,那麼結果只有一個:他死在毛人雄的掌下!
毛人雄隨隨便便地走進來,但是他每跑出一步,在他的身邊,似乎部有『颼颼』的勁風,向三本來是站在離毛人雄只有七八尺處的。然而。當毛人雄漸漸來到他身前的時候,他卻不由自主,又後退了幾步。
然後,毛人雄進了上房。
向三在一根柱後,緊緊地握著雙手。要報仇,一定要報仇,父親是死在他的金刀之下,那柄金刀,那柄殺死父親的金刀,就掛在他的腰際,而他的左手,母親就是在中了他左手一掌之後慘死的!
他要用那柄金刀,將毛人雄的左手齊腕砍下,他一定要為父母報仇!
而如今!這是最好的機會!
向三咬牙切齒,直到掌櫃的叫了他幾次,他才如夢初醒,匆匆走了開去。
剛才一見到毛人雄的時候,向三的心中,亂到了極點,但是漸漸地,他心中已定了下來,那是因為他已然下定了決心,決心要和仇人同歸於盡!
這時候,他已經忘了一切,忘記了自己的武功,和毛人雄相比,實在相去太遠,也忘記了他母親臨死的時候,吩咐過他,千萬不可報仇的。
他所記得的,只是一件事:那便是父母慘死時的情景,以及:他要報仇!
他的行動,變得出奇的鎮定,他進了毛人雄的上房兩次,全是以店小二的身份去服侍毛人雄的,毛人雄是武林大豪,對於這個店小二,連看都不看一眼。但是,向三卻已看到手人雄。正躺在床上,在閉目養神,那把金刀也解了下來,放在床邊。
向三幾乎忍不住立即動手了,但是他卻竭力抑制著自己,告訴自己,這不是下手的時候,一定要等著,等到晚上才下手!
那一天的夜晚,似乎來得特別遲,向三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雖然日夜不輟地練功,但是他卻是沒有兵刃的。
是以,他在廚中,取了一柄尖刀,那柄尖刀,是廚子刮骨上的殘肉的,十分鋒利,但是向三還嫌不夠利,天入黑之後,他就躲在後院,在磨刀石上,不斷地磨著,等到三更時分。那柄一尺來長的尖刀,已利得不能再利了,殘月映在雪般的刀鋒之上,向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上衣將尖刀掩住。
他慢慢地向前走著,這時,客店中已十分靜了,只有一個值夜的夥計,因為貪睡,而不斷地發出鼾聲。
向三在經過自己的住所之際,進去又坐了一回,然後,他拿起一塊布,將自己的頭包住,使得那塊布的一角,垂了下來,遮住了他的臉,他用尖刀在布上刺了兩個洞。那樣,他的臉面全部被遮,但是他卻一樣可以看到物事。
他沿著走廊,慢慢地向前走著,來到了毛人雄那間上房的房門口!
他的心怦怦地跳著,在房門口足站了一盞茶時,他才將尖刀輕輕地插入了門縫之中。輕輕地撬著,發出極低的『吱吱』聲。
過了不久,門已被打開了,向三將尖刀銜在口中,他慢慢地,半寸半才地推開門,閃身而入。
房中十分黑暗,向三先站住不動,漸漸地,他看到床上的毛人雄了,毛人雄睡在床上,背向著外面,那是他下手的最好機會!
向三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等到他來到了床前的時候,他的動作,卻突然加快,尖刀『颼』地向下一沉,向毛人雄的背後插去!
向三在五年苦練之後,武功已經十分有根柢了,這一刀,下得當真又快又狠,在黑暗之中,精光一閃,刀尖已要刺進毛人雄的身子了。
但是,也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睡在床上,看來是正在熟睡的毛人雄,突然一個翻身,轉過身來。向三一見毛人雄翻身,並沒有呆住,他的刀子,下得更有力!
可是,毛人雄的左手,迅速地翻起,他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已將尖刀牢牢地挾著,刀尖是緊貼著毛人雄的身子,只要能夠刺下去,仇就可以報成了!
但是。毛人雄伸手挾住了那尖刀,那尖刀卻再也難以向下壓半分!
問三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手一鬆,放開了刀,後退了一步!
他並沒有再逃走的打算,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去下手,尚且失了手,那麼,就算立即轉身逃走的話,他一定是迷不脫的。
這時候,他只是呆呆地站著,他似乎覺得體內有一股極大的力量要向外漲出來,以致他的喉際發出痛苦的『格格』聲。
他才一後退,毛人雄身子一挺,已然疾坐了起來。隨著他的疾坐而起,只見他的手緊了一緊,『拍』地一聲響,那柄被他手指挾住的尖刀,已經斷成了兩截,『當唧』一聲,跌到了地上。
毛人雄就坐在床沿,向三看到他兩股凌厲無比的目光,向自己射來,向三仍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好一會,才聽得毛人雄道:「你是什麼人?」
向三緩慢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他的齒縫之中,迸出了兩個字來,道:「老賊!多廢話作什麼?我未能殺你,你還不下手!」
這句話一講出!向三的心中,反倒了無所懼。他的胸膛也挺得十分直。在自知死亡將要降臨之時,他的心頭,反倒極其寧靜。他心中所想到的只是,他快要和父母在九泉之下相會了!
他父母是在他十二歲那年被毛人雄殺害的,而向三也記得極為清楚,他父母就算是在世的時候,和他見面的時候,也是不多的!
他一直自己生活,有許多傭人服侍著他,或者是三個月或者是半年,有時,甚至是一年,他的父母,才在家中住上幾天。
那幾天,當然是他最快樂的日子了。
而這時。當他想起自己在九泉之下,可以和父母共聚的時候。他的身子站得更直了!
毛人雄用極銳利的目光望著他道:「聽你的聲音,你年紀很輕,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向三咬牙切齒,道:「報仇!」
毛人雄忽然長歎了一聲,隨著他那一聲長歎,他突然一伸手,他的動作,快疾無比,突然間,只聽得『錚』地一聲響,他一手抓住了刀鞘,一手抓住了刀柄,已將金刀拔了一半來。
室中的光線,十分黑暗,但是金刀一出鞘,金光燦然,卻映得手人雄的臉上,一片金光,連他的鬚眉,也幾乎變成了金色!
那柄金刀!就是殺死他父親的凶器!
向三一看到了那柄金刀,突然像瘋了一樣,自他的口中,發出了一下淒厲之極的呼聲,他十指箕張,猛地向前,撲了出去!
那一撲。和著一股勁風,去勢極其猛烈,毛人雄雙手向上一抬,橫刀入鞘,刀鞘豎起,恰好擋住了向三那狠狠約兩抓。
向三的那兩抓,未曾抓中毛人雄,卻抓住了那柄金刀,但是金刀還牢牢地在毛人堆的手中,他想要將之奪過,實是比登天還難。
向三瞪著眼,喘著氣,只見毛人雄的臉色,卻相當平靜,他甚至還淡然一笑,道:「小朋友,你明知不敵,還要和我拚命,你和我的仇,一定極深了?」
向三厲聲道:「仇深如海!」
毛人雄長歎一聲,道:「我鐵掌金刀,行走江湖數十年,走江湖的人,誰能沒有殺過人?殺了人,又當然一定會有人來報仇的,本來,我只覺得有人來報仇,是等閒事,可是小老弟,今晚你卻教我明白了一件事!」
向三的十指,抓緊了刀鞘,手指的關節,發出『格格』的聲音來,他卻並不開口。
毛人雄又道:「你令我明白,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仇恨,竟可以深到這等地步,唉,我從今以後,不能再結仇了,我不能再在江湖上行走了!」
他連連地歎著氣,但向三卻只是突然地尖叫道:「殺我!殺我!」
毛人雄卻搖頭道:「我不殺你,我非但不殺你,而且你是什麼人,你和我有什麼仇,你的面貌怎樣,我也不想知道了!」
向三狠狠地道:「你不殺我,你當我會感激你麼?那是你這老賊的假仁假義,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只要我一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你拚命的!」
毛人雄淡然笑著,道:「不會的,你會慢慢地長大,到你長大之後,你就會不再有這種念頭的了!而且,你以後也找不到我了!」
毛人雄話一講完,雙手向前,輕輕一送,向三隻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道,猛地將他撞得向後跌了出去,一直跌出了好幾步,背撞在牆上!
那一撞的力道,著實不小,令得他眼前冒了一陣金星,而當他定下神來之後,屋中也只有他一個人,鐵掌金刀毛人雄已不見了。
向三在屋中又呆了好一會,然後,他退出了上房,也離開了客店。
離開客店之後,他到處浪蕩著,下苦功勤練著家傳的武功。他在江湖人物的口中,聽到了毛人雄辭去了北五省武林盟主之職,人人都議論紛紜,不知其中道理,但向三是知道的。
可是,若說向三徹底明白,那卻也未必。因為他至今為止,仍不明白毛人雄那晚所說的,自己教了他明白了一件事,那有什麼意義。
他年紀還輕,當然未能明白一個一生闖蕩江湖的人,在明白了仇恨是如此可怕之後的心情的。
半年後,他來到了金鷲莊上,當上一名小馬伕,金鷲莊上,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會武功的,而他每晚在練功之際。也都極其小心。
他忍辱負重地在金店莊上等著,就是要等到莊主洪陵五年盟主期滿的時候,鐵掌金刀會在莊上出現。
當向三剛在莊上居住下來的時候,他還希望在五年之後,自己在武功上可以勝過仇人。但是五年之後,他的武功,當然比當年在客棧中行刺毛人雄的時候,高了不知多少,然則他自己卻也知道,若是和毛人雄相比,那還是相去太遠的。
而他實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因為,毛人雄在這五年來,根本未曾在江湖上露過面,這次,是不是會到金鷲莊來,也沒有人能肯定。如果毛人雄來的話,那麼,看他的情形,這次只怕也是他在江湖上露面的最後一次了。
他是絕不能失去這一次機會的。
向三年紀雖輕,但是環境卻使他成為一個十分深思熟慮的人。他早已計劃過了,他這時武功大進,若是在毛人雄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突然發動攻擊,那麼,是可以有成功的希望的。
當然,在金鷲莊中下手,就算他一舉而狙殺了毛人雄,金鷲莊屆時高手如雲,他是迷不脫的,但是他只求殺死毛人雄,以後的事情如何,他根本不作考慮了。
正因為他必須出其不意地偷襲,才能成功,是以他必須絕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向三這時,一面想著,一面手掌在木柱上越按越深,等到他的手掌全都陷入到木柱之中時,才陡地想起,豈不是暴露無遺了?
而身份一暴露,血海深仇,還報得成麼?
他一想到這裡,心中不禁陡地一驚,連忙運掌向柱上削去,他真氣貫足了,掌緣如刀,『刷刷刷』地向木柱之上削去,木屑紛飛,轉眼之苛,木柱已被削去了一大片,幾乎印也看不見了。
向三吁了一口氣,心中在自己告誡自己,以後切不可這樣了,這樣大意,會報不成仇的。
他正想俯身,自地上拾起刷子來,繼續刷洗那匹白馬,忽然聽得在他的身後,響起了一個極其動聽的,銀鈴也似的聲音來。
可是這時候,那如此動聽的聲音,聽在向三的耳中,卻是比什麼都可怕!
他全身陡地一震,一時之間,僵住了一動也不能動!
因為,那聲音講道:「咦,你的武功高得很啊,為什麼在莊上當馬伕呢?」
向三連轉過身來的力道都沒有了,他完全僵住了,他四年多來,苦心掩飾著的身份暴露了!而且,他知道,在他身後的那個聲音,就是自己正在刷洗著那匹白馬的女主人發出來的!
向三的心中,亂到了極點,他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也不知該怎樣應付才好,因為這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一件大事了!
自他的父母死後,他幾乎就是為報仇而活著的。可是如今,他將報不成仇了!
前後只不過轉眼間,他額上豆大的汗液,已然滾滾直下,淌了下來。
也就在這時,他身邊輕風一閃,一股女人氣息,淡淡的幽香過處,方畹華已然在他的身邊閃過,來到了他的前面,停了下來。
方畹華俏臉之上,滿面怒容。她一面望住了向三,一面手按在劍柄之上,喝道:「這幾天來,我只當你是一個誠實的小馬伕,原來你是來莊上臥底的?」
向三的心中暗叫道:「完了!」
他連忙四面看了一眼,沒有人,四周圍沒有人,自己的秘密。只有方畹華一個人看到,自己的秘密必須保守,那怎麼辦呢!
殺了方畹華!
向三的心中,才起了這個念頭,心頭便猛地一痛,立時不由自主,一翻手,『叭』地一聲,打了自己一個老大的耳括子。
方畹華一呆,道:「你幹什麼?」
向三吸了一口氣,道:「我,我剛才想到了要殺你滅口,我恨自己有這種想法,所以了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的。」
方畹華用十分奇怪的眼光望著向三,她一時之間,實在無法斷定向三是怎樣的人!
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若說他是好人,他何以隱藏武功,在金鷲莊中臥底?要知道這是武林中人最忌的一件大事!
但如果說他是壞人,方畹華卻也不信,因為他臉上那種堅毅果敢的神情,那種近乎傻氣的行動,都不是一個奸佞之徒所能有的。
但是當方畹華聽到向三說有殺他的念頭,她也不禁吃了一驚連忙後退了幾步。
她知道對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因為她在向三的後面已站立了很久了,從向三抓斷了那只刷子,以及向三的手陷進了柱中,她全看得清清楚楚的。
從她所看到的這一切上,她至少可以知道,向三的內功在她之上,她當然不能不有所預防。
向三看到她後退了一步,苦笑了一下,道:「方……小姐,你不必退,我是不過這樣想一想,我已經自己打過自己了,我不會再這樣想的了。」
方畹華手腕一抖。『刷』地一聲。長劍已然出鞘,劍尖抖動不已,指住了向三,道:「你快說,你是什麼人,誰派你來臥底的?」
方畹華的聲音十分高,向三的心中更是大驚,他連忙道:「方小姐,我求求你,千萬則那麼大聲,別讓別人聽見,我求求你!」
方畹華呆了一呆,果然壓低了聲音:「好,那你回答我的問題!」
向三抹了抹汗,搖頭道:「方小姐,我不是前來臥底的,也沒有什麼人派我來!」碗華一聲冷笑,道:「鬼才信你,你不是前來臥底的,為什麼你一身武功,卻在莊子上做一個馬伕,你講得出道理來麼?」
向三直視著方畹華,好一會,他才道:「反正你已發現我會武功了,我可以對你講,可是……可是……你卻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方畹華一摔頭,道:「你想強逼我?那是做不到的,我可以替你守秘密,但是卻也不一定守。」
向三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倏地伸出手來,五指一緊,便已抓住了方畹華的右腕!
方畹華的右手,本來是執定了一柄長劍的,可是向三的那一抓,不但出手奇快,而且,招式巧妙大膽之極,她的手,竟是貼著劍鋒,直滑了下去,滑到了劍鍔附近,手才一揚,五指再一緊,便已抓住了方畹華的手腕,方畹華只覺右臂一麻,五指一鬆,長劍落地,『刷』地插進了地中,劍柄還在顫抖不停。
方碗華這一鴛,實是非同小可,她連忙抬起頭來,只見向三的眼睜得老大,額頭之上,青筋暴現,雙眼之中,也充滿了紅絲。只見他抵了抵口唇。斬釘截鐵地道:「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方畹華實在想不到,一個本來看來十分溫順的小馬伕,在剎那之間,會變得的這樣凶神惡煞一般,她尖叫道:「你放開我!」
向三陡地一鬆手,立即放開方畹華,方畹華立時向後退出了好幾步,喘著氣,向三也喘著氣道:「方小姐,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除非你不問我為什麼,也不將我會武功一事講給任何人聽。」
方畹華低頭看著自己發紅的手腕,又抬頭向向三望來,在那一剎間,他的心中,起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那種感覺之由來,是由於從來沒有什麼人向她呼喝過,那樣粗暴地呼喝過!
尤其是年輕的小伙子,誰不是一見了她,便立時先堆一副笑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