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懸肝膽 正文 第十一章 潼關風雲
    人妖當下不敢再事停留,急急轉身掀幔出室而去。

    令狐平目送人妖背影消失,再度哈哈大笑!

    黃衣總管尚元陽問道:「公子以為人妖這廝能不能從饕怪那裡取得那口降龍劍?」

    令狐平笑答道:「難說。不過,這並不是本公子的難題,這口寶劍,今天不能到手,還有明天和後天,總而言之,它姓令狐,是姓定了!」

    那個叫大金寶的姑娘畏縮地問道:「我們這位姑娘,她不是個女人嗎?」

    黃衣總管尚元陽道:「這個……」

    令狐平接口說道:「你們在這裡,時間都不短,你們為什麼不想想他過去陪客的情形?」

    大金寶紅著臉道:「奴家只知道她很會挑客人,不是年輕英俊的貴家公子,她都不願出來。」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道:「就像本公子這樣,是嗎?」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因這一笑,屋中氣氛,頓時緩下來。

    不過,同一時候,在另一間廂房中,一個緊張場面,還只是剛開始。

    在這間廂房中,饕餮兩任,面對面坐著,桌上擺滿酒菜,陪酒的姑娘,卻只有一個。

    饕怪兩腿夾著一隻大麻袋,桌子面前放著一把破算盤,正對著一本抹布似的賬冊,在那裡的的達達地撥著算盤珠子。

    列怪則在一邊打飽嗝,一邊揉肚皮,眼睛已經瞇成了一條縫,尚在桌面上掃來掃去,面對著滿桌剩酒殘餚,似乎戀戀然仍有一些意猶未盡。

    人妖走進去時,饕怪南宮求心無二用,連頭也沒有抬一下;餮怪百里光則適時噴出一口酒氣,含含混混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人妖走過去,打橫坐下,就像走累了似的,輕輕歎了一口氣,饕怪一面撥著算盤子,一面漫不經意地問道:「怎麼樣,那小子有沒有收拾下來?」

    人妖又歎了一口氣,懶懶答道:「差不多了。」

    饕怪噫了一聲道:「八上三去五進一,三下五除二……差不多了,這話怎麼說……一六得六,九去一進—……剛好,是個整數兒,三百四十五兩!」

    餮怪轉過身去,向那個姑娘問道:「有沒有醒酒湯?」

    那姑娘似乎巴不得出去透透氣,應了一聲有,轉身出房而去。

    饕怪將帳冊一合,抬頭道:「老弟剛才怎麼說?差不多了?」

    人妖點點頭道:「是的,那小子已被小弟整治得迷迷糊糊,另外那三個老傢伙,也都有了七八分酒意,大致上說來是沒有問題了。」

    饕怪詫異道:「那你老弟跑來這裡幹什麼?」

    人妖低聲道:「小弟不曉得等會兒如何下手,特地抽空跑來請教,小子的一身功力,你求老是知道的……」

    饕怪大奇道:「你老弟這不是愈說愈妙了?連如何下手你也不知道?你老弟以前沒有殺過人?」

    人妖搖頭道:「這一次情形不同。」

    饕怪注目道:「什麼地方不同?」

    人妖朝房外望了一眼,壓著喉嚨道:「小子一身功力渾厚,警惕之心又高,要使他像一般人那樣,神智完全喪失,顯然無法辦到……」

    饕怪岔口接著道:「這又有什麼關係?」

    人妖又朝房外望了一眼,像是怕人聽去似的,悄悄說道:「怎麼沒有關係?關係大了!」

    「什麼關係?」

    「小弟身上不能帶兵刃,這一點不說您也明白,而小弟在掌力方面,又不像你們二位,等會兒下手之際,要是一擊不中……」

    「迷糊的是他,又不是你,一擊不中,就不能跟著再發第二掌?」

    「驚動了別人怎麼辦?」

    「怎辦?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座金花院,你老弟難道還想再來第二次不成?」

    「一走了之,固然乾脆,可是小子身上那一袋珠寶,尤其頸子下面的那方漢玉,豈不白白便宜了別人?」

    饕怪的一隻眼睛,突然睜大起來:「漢玉?」

    房外有人一喝道:「醒酒湯來了!是不是那邊那位大爺吩咐的?」

    餮怪精神一振,搶著回答道:「是的,這裡,端進來!」

    在這位餮怪而言,什麼珍寶,什麼漢玉,根本就抵不上一碗酸酸麻麻的醒酒湯來得使人振奮!

    人妖皺皺眉尖,只好暫時頓住話頭。

    喊湯的那個姑娘,跟著走了進來,人妖拿出一塊銀子,遞了過去說道:「美雲,兩位大爺說,他們馬上就要走,用不著你再伺候了,這是兩位大爺賞給你的胭脂錢。」

    待美雲跟那個送湯的夥計退去後,饕怪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怎麼說?漢玉?」

    「真正的漢玉!」

    「色澤怎麼樣?」

    「比羊脂還要細膩潔潤。」

    「有多大?」

    「不太大。」

    「什麼形狀?」

    「像一把鎖。」

    饕怪嚥了一口口水,歎息說道:「不會錯的了,準是一把漢玉鎖,奇士堡出來的公子哥兒,這一類玩藝自然不算什麼。」

    人妖也跟著歎了口氣,道:「我可惜找不到一支鋒利的小匕首!」

    饕怪眼珠轉了轉,低聲說道:「劍行不行?」

    人妖搖搖頭道:「要是能用劍,小弟還不是現成的有一口?」

    饕怪忙說道:「我說的劍,不是指普通寶劍!」

    人妖佯詫道:「那是一種什麼劍?」

    饕怪低低而得意地道:「一種軟劍,可以盤在腰際,當作衣帶之用,從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人妖故意苦笑了一下道:「這去哪裡找?」

    饕怪輕輕一咳道:「這種軟劍,老夫倒有一口,咳咳,那是老夫……前些日子……在一偶然的機會裡……

    人妖連忙打斷話頭道:「真的?快給小弟看看!」

    饕怪雖老奸巨猾,結果仍逃不了漢玉的誘惑,乖乖地又將那口降龍劍,經人妖轉給了令狐平!

    令狐平言出必行,果然為人妖解開穴道。

    人妖交出了降龍劍,自知難為饕怪所諒解,最後真的依了饕怪原先那番建議: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偷偷自後院溜之大吉!

    令狐平付了花賬,與尚、馮、詹三人,從從容容,一路有說有笑的,出了那座金花院。

    次日,繼續上路,當晚抵達潼關。

    第二天,令狐平吩咐青衣總管詹世光上街採辦禮物,以便帶去舒府,作為登門求見之摯敬。

    青衣總管詹世光將一應禮物採辦回來後,令狐平檢視了一遍,表示很滿意,揮揮手說道:「好了,你們去吧!」

    藍衣總管馮佳運詫異道:「公子不去?」

    令狐平咦了一聲道:「我去幹什麼?」

    藍衣總管馮佳運道:「這是公子的事,公子本人不去,成何話說?」

    令狐平連連搖頭道:「你們這幾位老兄,說起來都是四五十歲的人,其實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我問你們:本公子現在如果跟你們一起前去,萬一那老兒要來個當面一口回絕,那時候你們叫本公子如何做人?」

    黃衣總管尚元陽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一點倒不能不說是一個顧慮,我們令狐老弟,身份不比他人,若真要如他老弟所說,的確不好下台,就由我們幾個先跑一趟,探探那老兒的口氣,也是一個辦法。」

    三人走出客棧後,馮佳運低聲問道:「尚兄認為咱們要不要留下一個人來,暗中看住這小子?」

    尚元陽道:「幹嘛要看住他?」

    馮佳運道:「要不然他小子溜了怎麼辦?」

    尚元陽道:「就算留下一個人來,他小子如果想溜,你馮兄留不留得住?」

    馮佳運聳聳肩胛,苦笑無言。

    詹世光接口道:「小弟覺得這小子這次前來求親,也許真是出於一番誠意;如今值得憂慮的,倒是我們老主人,行將採取的手段!」

    尚元陽道:「詹兄這話怎講?」

    詹世光道:「我們老主人之所以要將這小子弄來,無非是想從小子口中,打聽該堡之機關佈置,以及四奇士之身世武功,根本就沒有打算把女兒嫁給這小子。現在小子來了,口口聲聲要求親,將來雙方見了面,一個話不投機,真不知道那時候如何收拾!」

    尚元陽嘿嘿冷笑道:「小子來了,咱們的任務便算達成,誰還管得了那許多?」

    詹世光歎了口氣道:「話雖如此,只是花費了這麼多的精神力氣,黃金也去了好幾千兩,結果僅換來小子一具死屍,想想實在沒有意思。」

    三人一路談說著,轉眼走出城門,不一會來到一座高大的莊院前。

    楊福放下禮擔,上前投出一份大紅拜帖,經過閽人通報,方由一名管事走出來,將一行迎進莊內。

    其實,他們這番做作,全是多餘的。

    因為,令狐平壓根兒就沒有跟過來!

    這時的令狐平,正徜徉在城中一條最雜亂的街道上。

    他擠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東張西望,信步而行,神態甚為悠閒。

    終於,他在一家生藥鋪子前面停下腳步。

    這家藥鋪的生意似乎非常清淡,一名中年掌櫃的坐在櫃檯裡面,正設精打采的抹拭著一隻藥罐。

    令狐平朝門口那方招牌上不打量了一眼,緩緩走了進去,摸出十枚制錢,往櫃檯上一放,道:「打藥!夥計。」

    那掌櫃的連忙站起身來道:「相公有沒有帶方子來?」

    令狐平道:「沒有。」

    掌櫃的道:「那麼相公要買那幾味藥?」

    令狐平道:「天南星三錢,乾薑七分。」

    那掌櫃的微微一怔道:「相公沒有記錯?」

    令狐平悠然側目道:「你怎知道我記錯了?這兩味難道不能合在一起用嗎?」

    那掌櫃的趕緊賠笑道:「是的,不過,這得看是用在什麼症候上,須知道天南星、附子、大黃、常山、半夏,以及商陸、甘遂、大麻、仙茅等藥,均為大毒之品,尤其天南星這一味藥,最忌與乾薑、防風合用。相公要是沒有藥方子,實在叫小的很為難,小店在潼關已經開了四十多年……」

    令狐平將櫃檯的十枚制錢,信手分成兩疊,分別向前推了推,淡淡說道:「既是這樣,本公子也不便勉強,那就買三個錢的天南星,七個錢的乾薑了!」

    掌櫃的朝那兩疊制錢掃了一眼,又在令狐平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輕輕咳了一聲,注目問道:「相公想用什麼紙包?」

    「用黃紙!」

    「分幾包?」

    「兩包!」

    那掌櫃的聞言一呆道:「你,你是二少堡主?」

    令狐平揚臉道:「怎麼樣?嚇了一跳是不是?『二少堡主』與『大少堡主』或是『三少堡主』有什麼分別?」

    那掌櫃的搓手訥訥道:「小的該死,請少堡主原諒。」

    令狐平注目道:「原諒你什麼?你什麼地方該死?」

    那掌櫃的垂下視線道:「少堡主無事不會找來這裡,小的心中有數;並非小的抗命不受差遣,實在是老堡主規矩太嚴,這一點少堡主該比別人清楚。」龜令狐平皺皺眉,欲言又止;木然站立了片刻,終於一聲不響,轉身走出店門。

    狹窄的街道上,雜亂如舊,喧囂如舊。

    令狐平第二次又在一座破廟前面站立下來。

    廟前空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零食擔子;他走向其中一副擔子,用兩個錢買了一包炒花生。

    不過,這包花生買到手,他只剝了兩三顆,便拿它做了別的用途。

    他側身靠在一根石柱後面,拈起一顆花生,運指輕輕一彈,那顆花生便像一隻蜜蜂似的,飛去階旁一名小叫化的癩痢頭上!

    小叫化伸手摸摸腦袋,大概打得不怎麼痛,只嘰咕著罵了一聲,便又聚精會神地捉起虱子來。

    令狐平微微一笑,手指一彈,第二顆花生接著飛出!

    這一次打中的,仍是先前的老地方,那小叫化這下可有點惱火了!

    他跳起身來,扭頭大罵道:「誰他媽的………」

    「達!」一顆花生殼,應聲入口,正好打斷粗話的下半句。

    令狐平從石柱後面走出來,仰起面孔,輕輕一咳,然後邁起四方步,沒事人兒似的,一邊剝著花生,一邊從容向廟門走去。

    那小叫化氣得滿頭瘡疤一塊塊冒青泛紫,呸地一口吐出那顆花生殼,抄起地上的破竹竿,拔步追上去叫道:「喂,喂,打了人想跑嗎?」

    令狐平所如不聞,一直走到裡面大殿上,方始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

    小叫化追到殿上,用左手指著自己的鼻尖道:「你以為我這個小叫化好欺侮是不是?」

    令狐平側揚著臉孔,睨日哂然道:「一個小小的叫化,欺侮不得嗎?」

    那小叫化再也無法容忍,驀地衝上一步,一竿橫掃而出,口中發著狠道:「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仗著老子有幾個臭錢,吃飽了沒事做,專以整人為樂,小要飯的今天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那想到,他口中發著狠,一竿掃將出去,竟什麼也沒有撈著;眼前那位公子哥兒,早不知於什麼時候失去蹤影!

    小叫化情知不妙,心頭一慌,急忙收竿閃身縱去一邊。

    只聽身後不遠處,有人拍手笑道:「精彩,精彩!」

    小叫化轉過身子,邊退邊叫道:「有種你就等在這裡!」

    說著,跳下大殿,飛一般地向廟外奔去!

    令狐平暗暗發笑。他心想:如果規規矩矩地要你小子送個信,你小子會像這樣認真起勁才怪。

    不消一袋煙工夫,那小叫化領來一名中年丐婦。

    小叫化指著令狐平道:「就是這小子!」

    中年丐婦將令狐平週身上下打量了一眼,注目問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我們這個小兄弟,什麼地方得罪了公子,以致你公子要用花生殼一再戲弄於他?」

    令狐平也將中年丐婦迅速打量了一眼,他見中年丐婦衣帶上打著三個結,知道對方在丐幫中身份不低,如果不是一名分舵主,少不得也是一名主事一方的龍頭!

    當下不慌不忙地將雙掌於胸前一合,十指互抵,指尖向上,作雨傘狀,然後含笑欠身道:「小生令狐平,適才事出無心,現在願向大娘及這位小兄弟賠罪!」

    中年丐婦見他比出這樣一種手勢,已經知道不是外人,及至聽他報出姓名,更是大吃一驚,連忙檢征答和道:「原來是令狐公子,恕妾身有眼不識泰山!」

    令狐平和悅地道:「大娘言重了!」

    中年丐婦抬頭道:「公子這次來到潼關,有沒有敝幫可以效勞的地方?」

    令狐平點點頭道:「是的,請大娘來,正是為了這個。在下有點事情,想跟貴幫歐陽長老碰個頭,敢請大娘設法聯絡一下。」

    那丐婦道:「他老人家三天前還在這裡,目前可能去了漢中分舵。不過,這不打緊,」

    現在派人追下去,或許還能追得著公子打算在潼關呆多久?」

    令狐平道:「不一定。」

    那丐婦道:「那麼找著了歐陽長老,如何與公子接頭?」

    令狐平道:「委屈他老人家就在這座破廟中住幾天,屆時在下會來找他。」

    那丐婦福了一福,道:「遵公子吩咐,妾身這就回去舵上派人!」

    令狐平見那小叫化擬跟中年丐婦一起離去,招手笑道:「這位兄弟,你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中年丐婦忙將那小叫化推了回去,道:「留下來陪陪令狐公子!」

    那小叫化目送中年丐婦走出廟門,轉臉望向令狐平,眼皮不住眨動著,似乎在揣摸令狐平要他留下來的用意。

    令狐平手一伸道:「竹竿拿過來。」

    小叫化惶惑地將手中竹竿遞了過去。

    令狐平接下竹竿笑道:「適才本公子用花生殼擲了你三次,你則用這根竹竿打了本公子一竿對嗎?」

    小叫化頭一搖道:「不對!」

    令狐平道:「怎麼不對?」

    小叫化道:「我那一年沒有打著!」

    令狐平笑道:「沒有打著,那是你的本領不濟,這個不成其為理由。總之你的竹竿曾經出過手,對嗎?」

    小叫化頭一點道:「好,就算兩下扯平。」

    令狐平笑道:「這個扯平了,開頭那一聲他媽的怎麼辦?」

    小叫化道:「你不動手,我不罵人,這個也算扯平。」

    令狐平道:「你倒真會說話。」

    小叫化道:「那麼你也可以罵我一聲。」

    令狐平道:「本公子只打人,不罵人!」

    小叫化嚇了一跳道:「不行。」

    令狐平笑道:「怎麼不行?」

    小叫化叫道:「你要真打,我準會被你打死。」

    令狐平笑道:「那就另外依我一件事。」

    小叫化放下心來,點頭道:「好的!」

    令狐平走去院中心,用竹竿在地上畫了一個大方格,又將大方格畫成十二個小方格,然後將十二個小方格,有的圈「○」,有的打「×」畫完之後,直起腰來,向大殿上的小叫化招手道:「你過來!」

    小叫化覺得很有趣,欣然走下院心。

    令狐平指著那些小方格道:「先從這邊走過去,然後再從那邊走回來,過去時須步步踏在有『○』的格子裡,回來時則須步步印在『×』的記號上,如果不出差錯,只要你跑八百次,錯一步重來!」

    小叫化苦著臉道:「八百次太多了。」

    令狐平頭一點道:「好得很,那就改成一千次!」

    小叫化一呆道:「這……」

    令狐平微笑道:「怎麼樣,要不要再將次數調整一下?」

    小叫化歎了口氣道:「好吧,一千次就一千次!」

    說著,果然依言從格子中那些「○」上踏過去,再從「×」上跑回來。小子來回走了幾趟,似乎覺得沒有什麼困難,漸漸的便在步伐上賣弄起來。

    令狐平只叫他一步步地走過去,再走回來,他卻一起步便用快跑,而且愈跑愈快,最後竟像蜻蜓點水一般,在那些小方格子上,來回縱飛起來。令狐平看在眼裡,只是點頭微笑,亦不加以糾正。

    小叫化跑了一陣,顯得甚是得意地高聲問道:「多少次了?」

    令狐平含笑平靜地道:「二百六十八次,錯了一步現在重新開始!」

    小叫化一洩氣,收步站住下道:「我的腿子酸了。」

    令狐平輕輕咳了一聲道:「隨你的便!」

    說著便要去撿那根竹竿。

    小叫化一慌,連忙叫道:「我跑,我跑!」

    這樣,一共錯了三次,先後足足耗去半個時辰,方將一千次勉強跑完。

    令狐平望望天色,回頭向坐在地上喘氣的小叫化笑了笑問道:「下次還敢不敢罵人?」

    小叫化將臉孔別去一邊答道:「不知道。」

    令狐平笑道:「什麼不知道?」

    小叫化答道:「等小要飯的有了再跑一千次的氣力,就會給你公子一個肯定的答覆。」

    令狐平哈哈大笑道:「好,好!」

    邊說邊向廟外走去。

    小叫化突然高呼道:「公子留步!」

    令狐平轉過身子,笑道:「是不是力氣有了,準備再來上個一千次?」

    小叫化撲地跪倒,連連叩道:「謝公子栽培!」

    令狐平再度哈哈大笑道:「好,好,算你小子還有點頭腦,起來,起來,歇夠了再跑,以不跑斷腿子為限。最後這聲交代,是磕頭的好處,只要能跑滿十萬次,以後開口罵人,即使打不過對方,開溜當無問題。哈哈哈哈!」

    令狐平回到客棧,尚、馮、詹三人業已轉回多時。

    他朝三人分別掃了一眼,問道:「情形如何?」

    黃衣總管尚元陽道:「舒大俠希望公子能去那邊盤桓幾天,找個機會跟公子仔細談談,他說他並不反對這門親事,不過還得問問舒姑娘本人,才能決定。」

    令狐平所得不住點頭道:「理當如是……」

    藍衣總管馮佳運接口道:「那麼,依公子看來,咱們是不是收拾收拾這就運去?」

    令狐平一時未作表示,想了想抬頭問道:「他老人家對小弟過去經常留連風月場所一節,有無微詞?」

    青衣總管詹世光搶著道:「關於這一點,他老人家只偶爾提了一下,經詹某人代為解釋,說公子每次去這種場所,差不多都是另有目的;這次懲治人妖金靈官,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他老人聽完人妖事件之經過,連連點頭,最後並說年輕人逢場作戲,偶爾為之其實也不算什麼。從這些地方,可見這位風雲大俠,開通倒是蠻開通的!」

    令狐平深深舒一口氣道:「既是這樣說,那就搬過去吧!」

    一行來到舒府,已是掌燈時分。

    風雲劍舒嘯天接獲管事通報,親自帶領著兩名清客,八名家丁,大開中門,降階相迎!

    令狐平尚是第一次會見這位聞名已久的風雲大俠。

    只見這位在武林中名氣僅次於「奇士堡」和「靈台三老」而與九大門派掌門相伯仲的一代劍術聖手,年約七旬開外,身高八尺有餘,一張國字臉,廣額柳髯,雙目開合有神,生相好不威嚴!

    令狐平看清這位風雲劍的相貌,心底不由得暗暗歎息。真個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像這樣一位儀表堂堂的人物,闖蕩江湖一生,盛名獲致匪易,到頭來竟然不知愛惜羽毛,以垂暮之年,仍想組幫創派,危害武林,以逞私慾,真不曉得到底為何?

    當下,在賓主揖讓之下,一行入廳,敘禮落坐,寒暄不久,即由家丁擺上酒席。

    這一頓盛宴,直到二更將盡,賓主方始盡歡而散。

    令狐平被安置在後院一間精緻的書房中;尚、馮、詹三人則在對面,分別佔住了一間普通廳房。

    令狐平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是的,他喝了不少酒,但是,這並非他不能成寐的主要原因!

    他有一件事,始終無法獲得解答。在酒席上,那位風雲劍舒嘯天,地北天南,談笑自苦,竟然未有一字涉及奇士堡,或是堡中那幾位奇士之身世;難道前此兩次在客棧中,是他聽錯了不成?

    他真的聽錯了嗎?

    要如果是他聽錯了,前此襄陽那座擂台,又作如何解說?

    錢多益和文有道那兩個痞棍為什麼要將他引去襄陽?

    舒美鳳那小妮子說,擂台所懸賞格,不用姓楊的煩心,難道這也假得了嗎?

    若是他並沒有聽錯和疑錯,今天酒席上初次相見,該是套問最好的機會,這老兒何以竟肯輕輕放過?

    次日,尚、馮、詹三人同時前來書房中向他辭行,說是他們出來時日已久,深恐老莊主放心不下,必須馬上趕回襄陽。

    令狐平明知道三人要去的地方,是龍門而非襄陽;只是事到如今,他已沒有理由強要三人留下,同時事實上也沒有這樣做的必要,所以他跟三人假意惜別了一番,便任三人走了。

    尚、馮、詹三人離去不久,昨晚席上的那兩名清客,接著出現。

    這兩名清客,一姓徐名逸樵,外號閒雲客;一姓方名志硯,外號浮萍生。

    兩人昨晚在酒席上,均自謙不會什麼武功,全靠這兒的老主人,賞一碗閒飯吃;其實,這些地方,根本瞞不了令狐平。他早就一眼看出,兩人一身武功,縱不比尚、馮、詹三人為強,當亦不在尚、馮、詹三人之下!

    他這時見兩人帶著一臉假笑走進書房中,知道兩個傢伙准帶來了什麼歪主意,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不到生死關頭,絕不稍露聲色,當下只當沒有看到,坦然含笑起身相迎道:

    「兩位早!」

    兩人一齊拱手道:「公子早。」

    令狐平道:「我們那三位總管臨走之前,有沒有同二位辭行?」

    閒雲客道:「有,有,遺憾的是未能將他們留下來,好好的歡聚幾天。」

    令狐平道:「以後還有機會。」

    浮萍生道:「這三位大總管,豪爽磊落,極是難得,公子實在不該這樣快就讓他們回去,既然來了,多住幾天,也不差什麼。」

    令狐平心想:是我要他們走的嗎?所謂: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該是他對刻下這兩人最好的評語了!

    他不想兩人老拿這些無聊的話在他耳邊聒噪,這時咳了咳,含笑問道:「舒老前輩升帳沒有?」

    閒雲客搶著回答道:「我們兩個過來,便是為了這件事。他老人家有點雜務需要處理,今天一早就去了長安;臨走的時候,他老人家交代,他此去只要四五天,便可以趕回來,要我們兩人,陪公子各處走走。公子這還是第一次來潼關吧?」

    令狐平點點頭道:「是的。」

    他如今已漸漸明白那位風雲大劍客的用心。很明顯的,這位大劍客並不願過分冒險,他派出這兩名清客,只是想以旁敲側擊之方式,看能不能達到目的,萬一此路不通,再想其它方法,尚不為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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