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人傑輕歎了一口氣,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金花魔為了兒子,兩怪為了愛徒,可說都是人之常情。
只是前者乃咎由自取,後者則是無妄之災;他可以一再敷衍金花魔,卻不能聽任兩怪長日在痛苦中煎熬!
於是,他從床上爬起來道:「你留在這裡,我出去走走!」
賀大寶跟著站起身來道:「你也想出去走走!」
俞人傑道:「你別跟過來,我要出去辦點事。」
賀大寶道:「辦什麼事?」
俞人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就是他將方玄年的信交給兩怪,兩怪一定馬上就走,兩怪跑掉了,姓溫的一定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來,他跟著一走,並無多大困難,但是賀大寶怎麼辦呢?
還有,兩怪久處深山,人情世故,隔閡至深,這君山四周,均為姓溫的爪牙,沒有姓溫的命令,憑硬闖是否出得去?
所以,他不由得停下腳步問道:「那些黃金還在不在?」
賀大寶指著床下道:「都在底下,你走了之後,每月俸銀,仍然照發,咱領來統做一起放著,總數是多少,咱也不知道。」
俞人傑道:「你來這裡之後,有沒有出去過?」
賀大寶道:「曾去岳陽城裡跟娘兒們鬼混過一個晚上。」
俞人傑道:「一個人?」
賀大寶道:「兩個人。」
俞人傑道:「還有誰?」
賀大寶道:「那傢伙咱也不認識,是姓溫的要他跟去的,反正各花各的銀子,咱也沒有人去管這些……」
俞人傑點頭道:「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接著,他在賀大寶耳邊,低低吩咐了一番,賀大寶邊聽邊點頭,然後由賀大寶解開外衣,將床底下的黃金,盡量纏人腰際,扎束停當之後,賀大寶先出去,找著上次那名武師,硬拉著出了門。
這邊,俞人傑等賀大寶走了一會兒,方始從石室中走出來。
他沿著走廊,向前廳走去,在經過那道石門時,門旁陰影中,突然伸出一雙手臂,將他自背後一把抱住,兩隻香軟的柔荑,則將他一雙眼睛,蒙得緊緊的,同時自背後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道:「你猜奴家是誰?」
俞人傑本可輕易加以化解,但他已猜知對方是誰,因而臨時改變主意,站著不動,冷冷說道:「不用猜了,在下只覺得芳駕的膽子實在不小!」
火姬湊上耳邊道:「怕什麼?」
俞人傑道:「你可知道這兒已經不是天魔總壇?」
火姬低低一笑道:「那麼你又可知道我們那位溫大秀才中看不中吃,只是『虛有其表』?」
俞人傑一怔道:「你說什麼?」
火姬輕笑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要不要奴家再……」
俞人傑攔著道:「那麼他將你留下來幹什麼?」
火姬笑道:「他說袖手神醫已經為他開了方子,現在尚缺其中兩味藥,等這兩味藥配齊了,他便能回復生龍活虎……」
俞人傑再度打斷他的話頭道:「你,像現在這樣,要被哪位武師進來撞見了,你以為姓溫的不敢殺了你麼?」
火姬笑道:「是的,不過『你』字應改作『我們』!」
俞人傑道:「笑話!」
火姬笑道:「什麼叫笑話?」
俞人傑道:「姓溫的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火姬笑道:「那得由奴家來使他相信,女人只須一滴眼淚,比你們男人千百句辯詞都要來得強!」
俞人傑道:「謝謝芳駕提醒,等姓溫的回來,為了自保起見,我只有先向姓溫的說明一番了。」
火姬笑道:「你不會!」
俞人傑道:「何以見得?」
火姬笑道:「各人心裡明白。」
俞人傑道:「你以為我已為勞駕美色所迷?」
火姬笑道:「要承認這一點你當然不肯。不過,除開這一點,奴家還有理由相信你不會去向姓溫的告發!」
俞人傑道:「什麼理由?」
火姬笑道:「奴家雖然沒有找出其中的原因來,但奴家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跟這個天道教事實上也只是貌合神離!」
俞人傑道:「芳駕這一套在這裡用不上!」
火姬笑道:「不盡然!」
俞人傑道:「就只是這三個字?」
火姬笑道:「是的,全部證據只有三個字,一個忠心耿耿的部下,應該不會在背後喊他們的頭兒為『姓溫的』!」
俞人傑暗暗吃一驚,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心思如此細膩,尚幸當初他沒有採用劇烈手段,否則這女人老羞成怒,真會反咬他一口也不一定!
火姬將雙臂移去人的脖子上,將他朝陰影中拉退一步,低低笑著道:「怎麼樣?姓溫的去了華容,那兩個在下棋,其他的武師都在賭錢,不到吃中午飯的時候,沒有人會想到奴家,也沒有人會想到你……」
俞人傑忽然啊了一聲道:「賀師父,你怎麼又回來了?」
火姬嚇了一跳,連忙鬆開雙手。
俞人傑不敢怠慢,足尖一點,穿過石門,像箭一般地,竄出市道,閃身來到大廳中。
神行無影頭一抬,笑著招手道:「巧極了,老弟快來看看這盤棋!」
俞人傑心想,真是難得,居然又被這廝佔了上風!
當下一邊走過去,一邊笑著道:「前輩贏了麼?」
袖手神醫想了一會兒,啪的一聲,打下一子,俞人傑站定下來,一面掃視著棋盤,一面信口又問道:「有沒有吃到大龍?」
神行無影臉色變了變,忽然喃喃罵道:「他媽的,想不到還有這一手!」
袖手神醫哈哈大笑道:「下棋的樂趣就在這種地方,變化無窮!」
原來神行無影只顧了緊氣吃龍,忘記自己有好幾處接不攏,他叫吃一手,看起來緊了一氣,但是,袖手神醫一粘,有一個反叫他自己的五個子,卻無法連接起來,袖手神醫有了這五個子,局面頓時改觀。
俞人傑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搭訕著向廳外走去。
他從佛龕下面取出方玄年的那封書信,以及金花魔的那支玉葉金花令,在外面一直停留到開飯時候,方才返回地下,向大廚房走去。
火姬提了一疊食盒,正待要送去兩怪處,俞人傑彬彬有禮地向她欠了欠身軀道:「在下來替娘娘提這些盒子如何?」
火姬很自然地笑了一下道:「這叫妾身如何敢當?」
俞人傑大喜,忙從對方手中接下那疊食盒。
走出大廚房,火姬回頭脫目道:「是不是惡君平裝久了,心計自然而然地多了起來?」
俞人傑正容說道:「也許是娘娘副堂主當久了,好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在下的這條性命,還不至於那樣不值錢。」
火姬四下望了一眼,低聲道:「那麼有一個萬全之計,你要不要聽?」
俞人傑搖搖頭道:「在下想不出會有什麼萬全之計。」
火姬傳音說道:「一起離開!」
俞人傑詫異道:「你沒有受到任何禁制!」
火姬傳音答道:「他逼奴家服下一種慢性毒藥,每天須服藥一顆,方能保住一身功力,否則便會變成一個普通女人……」
「離開之後,我去哪裡找解藥?」
「奴家決定任其自然。」
「你不怕失去一身武功?」
「只要你答應,我就捨得,這些年來,打打殺殺的,奴家也膩煩了,現在但憑你小冤家一句話。」
俞人傑暗暗納罕。他實在不敢相信像火姬這樣的女人,會對自己的一身武功毫不吝惜。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不願在這種方式下,去達到拯救兩怪的目的。這女人現在的這番話,也許出於真心。
他可以一掌劈了這女人,卻不能以一時的甜言蜜語,去欺騙一個人的真感情!
火姬見他不開口,又催促道:「冤家,決定了沒有?」
俞人傑搖搖頭,正待接腔之際,迎面忽然走來兩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杜門秀才溫思廣,跟在後面的則是華容花府那位侯師爺,無影神抓侯玄經!
大概是前者在半路上和後者相遇,故又折了回來。
無影神抓首先發出招呼道:「老弟回來了麼?」
俞人傑含笑欠身道:「是的,回來了,侯師爺好。」
杜門秀才揮揮手道:「食盒交給她,老弟跟過來,有件事我們要談談!」
俞人傑交出食盒,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強自鎮定著跟隨兩人走進西廂的一間石室之中。
三人落座後,杜門秀才先向無影神抓點點頭道:「你將經過情形說來聽聽看!」
無影神抓從懷中取出一幅草圖,打開說道:「俞老弟提供的消息一點不假,天狐的巢穴,的確設在黃梅青石嶺,經老夫小心偵察之結果,該處出入的通道,是在一道石屏之後,開啟密門之法,老夫也揣摸出來了。依老夫之意,該處既無第二條出入的通路,大可不必多費周章,只須弄點炸藥,放入通道之中,將出口炸塌,」便可將兩狐悶斃在內,不知教主是否以為然?」
至此,俞人傑心上一顆石頭,方始放落下來。
杜門秀才聞言頷首道:「這也是個辦法。」
跟著又向俞人傑問道:「人傑老弟以為這個辦法行不行得通?」
俞人傑稍稍思索了一下,抬頭答道:「晚輩有一句話,說出來尚望侯師爺不要見怪。」
杜門秀才搶著說道:「沒有關係,有什麼話,你老弟只管說出來,我們這是在研討問題,當然考慮得愈周詳愈好。」
俞人傑望向侯師爺道:「師爺剛才說,經你揣探之結果,發覺該處巢穴並無第二條出入通道,這一點恐怕不太可能。」
無影神抓點點頭道:「是的,照理說應該無此可能。」
杜門秀才接著道:「如該巢穴另有通路,使用炸藥一節,即難收預期效果。這一點人傑老弟,有無彌補之策?」
俞人傑又思索了片刻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設法找出另外的出入口,一一封死,然後行事,只是這樣做,在時間方面,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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