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筆春秋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從容入龍潭
    金花魔見他沉吟不語,又催道:「怎麼樣?」

    俞人傑歎了口氣道:「按說小弟理應效勞,只是小弟一心念著玉郎老弟的健康,覺得結束銀號雖然重要,似仍不及取得袖手神醫之單方來得迫切。」

    金花魔精神一振道:「那麼,關於取得單方事,老弟是否已有成算?」

    俞人傑點了點頭道:「是的,小弟正準備改變裝束,前去華容一趟,先探出對方落腳之所,以便相機行事。」

    金花魔忙說道:「這樣說,老夫這邊另外派人也是一樣。」

    接著,老魔吩咐擺酒,為他洗塵兼餞行。

    俞人傑在店中休息了一天,次日稱說前往華容,實際前去的,卻是君山!

    俞人傑以一名漁民裝束在君山登岸之後,憑著手勢和暗語,一路通行無阻,逕自來到山腰那座破廟中。

    他走入大殿後正想去捺那道樞紐時,心中忽然微微一動,當下忙自懷中取出那封書信,以及金花魔的那支玉葉金花令,藏入佛龕底層,然後方發動機關,從秘洞中緩緩探身而下。

    袖手神醫施德修和神行無影蔡公明正在下棋,杜門秀才則挑著一名美人兒的香肩,於一旁靜靜觀戰!

    被攬在杜門秀才臂彎中的美人兒不是別人,正是火姬解衣蕾!

    他走進大廳,三個魔頭均為之大感意外;而最感意外的,則是那位蛾眉副堂主,火姬解衣蕾!

    因為他雖然改了裝束,卻未更易面容,單從外表上看,他仍是不折不扣的「惡君平」公孫節!

    杜門秀才看到火姬那付吃驚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心肝兒,我說你不相信天魔教中,有護教以上之人物,是我這邊的人,現在還信不信?」

    俞人傑上前與三魔分別見了禮,又朝火姬含笑拱了拱手。

    火姬紅著面孔,喃喃道:「奴家還是無法相信……真是怪事……他在那邊……一直忠心耿耿,為教中運籌決策,毫無破綻可尋,奴家不信一個人能夠偽裝得這樣逼真!」

    杜門秀才又打了個哈哈道:「你該謝謝他才對,他要不是裝得這樣逼真,你今天又怎會在這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火姬臉上又是一陣紅,不過那只是「嬌羞」,而非「慚愧」。俞人傑心想,這要給淫狐看到了,不知作何感想?

    杜門秀才手一指道:「去後面洗把臉,今後再用不著你以這付面目出現了!」

    火姬聞言又是一呆道:「什麼?他,他不是惡君平?」

    杜門秀才大笑著道:「這叫做戲中有戲,乃我杜某人生平得意傑作之一;他究竟是誰,你等下再看看就知道了!」

    俞人傑從後面洗淨手臉走出,火姬果然大感意外,直愣愣地瞪著一雙丹鳳眼,將俞人傑週身上下,打量了又打量,彷彿不敢相信惡君平公孫節,與眼前這名英俊的青年,會是同一個人似的。

    俞人傑知道,無論在天魔總壇中,或是在現在的這位壯門秀才面前,對方這種眼光,無疑的均可為被注視者帶來殺身之禍而有餘,因而連忙轉身走向棋局,一面於口中笑著道:

    「兩位前輩勝負如何?」

    杜門秀才跟著走過來笑道:「行了,行了,兩位已經拼了一個通宵,也可以歇下來,養養精神了!」

    袖手神醫往起一站道:「好,好,暫時停一停,等會兒再來!」

    神行無影伸手攔著道:「不行!」

    袖手神醫道:「怎麼不行?」

    神行無影道:「下完了再走!」

    袖手神醫道:「咱們一殺就是幾十局,偶爾一局下不完,算得什麼?」

    神行無影道:「笑話,老夫好不容易」

    袖手神醫哈哈大笑道:「說下去呀!好不容易怎麼樣?哈哈哈哈,好不容易下了個通宵,才在這一局中,稍為佔了一點優勢是不是?」

    神行無影抓住衣袖不放道:「不管怎麼說,這一局也得下完!」

    杜門秀才擺擺手笑道:「下完,下完,一個通宵都熬過去了,橫豎也不在乎這一會兒了。」

    跟著又轉向火姬說道:「你去後面吩咐準備酒菜,順便著人去找那位賀師父,告訴他就說俞總鏢頭回來了!」

    火姬領命而去,臨走還朝俞人傑偷偷溜了一眼。

    俞人傑假作沒有看到,心中則不住暗暗歎息:好一個無恥而又不知死活的女人,當著新歡面前,居然也敢如此不加檢點!

    這邊,袖手神醫坐下去,抬頭笑道:「這一局你雖然在盤面上,看起來好像好一點,其實輸贏尚不一定,又何必如此認真?」

    神行無影指著棋盤道:「下棋,下棋?」

    袖手神醫在棋上約略掃了眼,隨即在棋盤中間,有力的拍落一子。

    俞人傑看清袖手神醫落子之方位,幾乎驚叫出聲。

    原來他趁兩人爭持不下之際,已將盤面大勢觀察清楚。到目前為止,這一局棋,的確是持黑子的神行無影稍佔優勢;黑棋不但已經有了大片空地,且正糾纏著一條白龍,白棋這條大龍要給吃掉了,至少得輸百目以上!

    不過,黑棋的陣形,亦非無懈可擊,白棋只要使點手段,仍然不難脫困而出。

    白棋這條大龍一活,黑棋原先之空地,必然要受破壞,那時的勝負之數,就很難說了。

    可是,白棋放著有路不走,竟妄想就地做眼求活,這自然要使俞人傑大吃一驚。

    因為白棋就是連走兩手,也只能做成一個眼,黑棋若是機警一點,在外圍再補上一子,裡面的白龍,便要死定了!

    沒有想到,神行無影跟著打出的一子,竟然落去洋痛癢的右下角。

    至此,俞人傑方始明白,兩個都大大臭棋,只不過在臭的程度上有所分別而已!

    杜門秀才微微一笑,向俞人傑招手道:「我們過去那邊坐!」

    坐定之後,杜門秀才問道:「怎麼未將那小子帶出來,是不是被天狐帶去青石鎮,一直沒有獲得下手的機會?」

    俞人傑搖頭道:「事情之變化,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杜門秀才微怔道:「怎麼呢?」

    俞人傑道:「就在尹端華師父傳訊的第三天,小子突然為金花魔戚本禹劫去,如今天魔總壇中,已為此事亂成一團……」

    杜門秀才又是一怔道:「誰?金花魔戚本禹?他劫持這小子有何用處?」

    俞人傑道:「老魔有個兒子,名叫戚玉郎,外號花花公子,也是一名護教,不知得了一種什麼病症,據老魔說,他寶貝兒子的病,只有我們這邊的施前輩才有辦法,所以依晚輩猜想,老魔不惜出此下策,可能就是為了挽救他那寶貝兒子的一條性命。」

    杜門秀才忙問道:「老魔如今在哪裡?」

    俞人傑道:「沒有聽到消息,要是晚輩沒有猜錯,老魔會差人在這幾天內,自動來向我們談條件也不一定。」

    杜門秀才點點頭,沒再開口。

    廟外忽然走進一名武師,送上一封密函,俞人傑一眼認出,這封密函,正是淫狐日前著人送出的一封,想不到今天才到達,杜門秀才接過拆開,匆匆看了一遍,不由得打鼻中哼了一聲,向來人揮手道:「送信的那傢伙,拿下砍了,然後將人頭送去嘉魚,就跟上次一樣!」

    那名武師退去後,杜門秀才順手將信交給俞人傑,俞人傑接過來隨意望了一眼,又送回去道:「這封信晚輩看過了。」

    正在說著,賀大寶自廳外匆匆奔入。

    他看到俞人傑,就像見到了親人一般,高興得什麼似的,一進門便嚷著道:「兄弟,你回來了麼?」

    俞人傑含笑站起,兩人互相拍著肩膀,親熱了好一陣子,方始分別重新落座。

    不一會,酒席排開,袖手神醫和神行無影的一局棋,亦告適時結束,神行無影笑得很爽朗,大概終於扳回了一局!

    一席酒喝下來,俞人傑酩酊大醉。

    第二天,俞人傑清醒過來,解下腰間那只荷包,仔細檢視了一遍,然後將賀大寶叫進來問道:「昨天是不是賀兄將我扶進來的?」

    賀大寶搖頭道:「不是,咱也醉了,連咱是怎麼回來的,咱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樣老弟,幹嗎問這個?」

    俞人傑口稱沒有什麼,心底下則止不住暗暗冷笑,他預計的一點不錯,姓溫的趁著他酒醉,果然在他身上動過手腳!

    賀大寶道:「咱口渴得很,老弟想不想喝口熱茶?」

    俞人傑道:「好的,你去泡茶,順便看看附近有沒有人,要是發現什麼,只當沒有看到,懂不懂我的意思?」

    賀大寶點點頭道:「咱懂……」

    不一會,熱茶取來,俞人傑悄聲問道:「怎麼樣?」

    賀大寶搖搖頭道:「附近沒有一個人,姓溫的據說去了華容,姓施的和姓蔡的則在前廳下棋,只有七八名武師在前面廂房中推牌九。」

    俞人傑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們待你怎樣?」

    賀大寶道:「還算不錯。」

    俞人傑道:「每日裡幹些什麼活兒?」

    賀大寶道:「吃、喝、拉、睡!」

    俞人傑道:「能不能各處隨意走動?」

    賀大寶道:「往哪裡走?動不動就是機關,有的往上扳,有的往下拉,有的還得長長短短地按上好一陣子,呼一見到腦袋瓜子就發脹,除了出入通道、客廳、臥室、和大廚房,咱根本什麼地方也不想去。」

    俞人傑道:「那麼,這裡的情形,你還是一點也不清楚了?」

    賀大寶道:「咱只知道三個傢伙,每個人都有好幾個老婆。」

    俞人傑道:「平常進進出出的武師多不多?」

    賀大寶道:「很少。」

    俞人傑道:「少到什麼程度?」

    賀大寶道:「少到幾乎整天看不見一個,就像和外界完全隔絕了似的。」

    俞人傑思索了片刻,點頭道:「我知道了!」

    賀大寶道:「老弟知道了什麼?」

    俞人傑道:「姓溫的一定將這片山腹劃成了許多區域,我們現在活動的範圍,顯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處理教中重要事務,和接見其他心腹時,必然是在另一地方,你自從來到這裡,也沒有見到過那位副總鏢師尹端華對不對?」

    賀大寶道:「鏢局中人,一個也沒有見到過?」

    俞人傑道:「黑白雙怪呢?」

    賀大寶道:「就是那兩個鬍子又長又亂,弓腰駝背,看上去活似圖畫中兩極仙翁的老怪物麼?」

    俞人傑精神一振道:「是的,兩人如今在哪裡?」

    賀大寶道:「兩人住在另外一座院子裡,要進入那座院子的手續非常麻煩,咱只跟另外兩名武師進去過一次。」

    俞人傑道:「那一次是進去幹什麼的?」

    賀大寶道:「為兩個老傢伙收拾客廳。」

    俞人傑道:「你還記不記得進去的走法?」

    賀大寶道:「記不清楚了。」

    俞人傑想了一下道:「那麼,兩人每日三餐的飲食都由誰人送進去?」

    賀大寶道:「那個時常在大廳中看姓施的和姓蔡的下棋,愛穿一身紅衣裳的女人。」

    俞人傑微怔道:「火姬?」

    賀大寶搖頭道:「咱不清楚她叫什麼姬。」

    俞人傑喃喃道:「真是怪事,不知道是姓溫的手段高明,還是這女人別有一套,兩人居然一下親密到這種程度……」

    賀大寶道:「親密個屁!」

    俞人傑道:「賀兄這話怎講?」

    賀大寶道:「這女人根本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賤東西!」

    俞人傑詫異道:「賀兄連她的外號都不知道,怎知道她人盡可夫?」

    賀大寶道:「眼見為真!」

    俞人傑道:「賀兄見到了什麼?」

    賀大寶道:「見到她一逮著機會,便朝那個姓施的拋媚眼!」

    俞人傑一呆道:「賀兄自信沒有看錯?」

    賀大寶哼哼道:「咱腦袋不靈,一雙眼睛可亮得很!」

    俞人傑道:「就算姓溫的不在旁邊,她難道不怕蔡公明那廝看到麼?」

    賀大寶道:「姓蔡的那廝一摸著棋子,連爹娘的姓都可能會忘記,她又是站在姓蔡的身後,怎麼會被發現?」

    俞人傑沉吟不語,他覺得這裡面大有推敲之處。

    很明顯的,這絕不是單純的男女情慾問題;淫狐巫馬五郎和杜門秀才溫思廣,無論哪一方面,都比袖手神醫強,火姬這女人,並非不明事理,不識利害,就算她淫踐成性,她寧可去找那些普通武師,也比找上這個老傢伙安全可靠。

    那麼會不會是她因為受了姓溫的藥物禁制,想將姓施的勾搭上手,藉以獲得解脫呢?

    這一點,倒是愈想愈有可能……

    俞人傑正思忖間,院子外面,忽然隱隱約約傳來一陣乒乓響,似乎有人正在狂亂地敲打什麼。

    俞人傑吃了一驚道:「是不是那些賭錢的武師打起來了?」

    賀大寶搖頭笑道:「不是!」

    俞人傑道:「那麼這是哪裡來的聲音?」

    賀大寶道:「是那兩個老怪物在砸傢伙!」

    俞人傑道:「經常如此?」

    賀大寶道:「一天總有上這麼一二次,這裡的牆壁和傢俱,還好都是石頭做的,不然這座機關不早給砸爛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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