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臉紅紅向於志敏一指。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原來你們都是這孩子的媽媽!」
於志敏笑道:「大師且慢取笑,晚輩再引見幾位拙荊!」說罷,即先引見王紫霜,紅姑,再引見兄嫂。
王紫霜將嬰兒向檀郎懷中一放,罵一聲:「你好意思做現成的爸爸哩!」
嬰兒敢情剛學會「爸爸」這類單字,一聽有人說「爸爸」,也咧嘴叫一聲:「爸爸乖」
還仰著小手摸摸於志敏的俊臉,惹得諸女「咭」一聲嬌笑。
不料於志敏並未把嬰兒抱緊,嬰兒無意中在他臉上一推,小身子即向後仰,幾乎跌下。
紅姑慌忙在嬰兒背後輕輕一推,把小身子挾正了,佯嗔道:「你這人怎麼了,一個孩子都沒抱緊?要是跌了下來,可沒得賠的!」
於志敏苦笑道:「你看我那敢抱他,你把他抱扁了呀!」
諸女不禁嘩然大笑。
要知於志敏隨便用力一緊,也有三五百斤,不滿二歲的嬰兒怎不被他抱扁,也難怪他圈起兩手,讓嬰兒坐在臂上。
王紫霜又好氣,又好笑的俏罵一聲:「死牛!」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罵得好!有了孩子的父親,就真正成了一頭牛,不過未死而已。」
王紫霜橫眼一瞥道:「你狗肉和尚說甚麼?」
五空大師道:「難道不是牛麼,耕的是藍田,種的是玉,結果還是挨罵挨打……」
王紫霜猛可會過意來,罵一聲:「為老不尊,怪不得臭皮囊還脫不掉!」
五空大師顯挨了罵,卻不以為忤,笑道:「有酒有肉來吃,脫它作甚?你們若是不飲,俺可要自斟自酌了!」向於志敏揮揮手道:「你們去罷!」
王紫霜道:「孩子的見面禮呢?」
五空大師伸手進龐大無比的袖中探索了一陣,笑道:「狗肉和尚三百年來未曾洗澡,摸得兩顆泥丸給你母子分吃了吧!」手一離袖,果有兩點烏光射出。
王紫霜伸手一招,奪將過來,順手給了紅姑,轉向五空大師笑道:「你好吝!隔兩天再來偷你的!」
五空大師連揮僧袖,笑說一聲:「去吧!俺就怕你這伙賊!」
於志敏確也有事與妻妾兄嫂相商,忙向五空大師道別,攏著懷裡的孩子要走。
紅姑笑吟吟地將孩子抱去,笑道:「你休把他摔死了喲,要抱孩子,還得學三個月!」
五空大師忽道:「你這孩子叫甚麼名字?」
紅姑道:「當時公公被擄,他爹爹又沒回來,只替他取個乳名叫做「老大」。
她說到「他爹」兩字,閃動著烏黑的睫毛,瞟了於志敏一眼,那嬌媚溫順的神態,直把於志敏看呆了。
五空大師搖搖頭道:「俺長了若多年紀,還不肯稱為它大,這名字起得不好。」他望了那嬰兒,又望了於志敏,忽然笑起來道:「這孩子真像你!」
於志敏靈機一動,合十一拜道:「謝大師賜名!」
這一來,不諸女感到突然,連五空大師也免不了一怔。
於志敏笑道:「大師不是說孩子像我的?那就叫成『相吾』好了,『相』有相似和贊助的意義,『吾』就是我,我的孩子不相我會相誰?」
經他這樣一解釋,各人俱恍然大悟,嬰兒「相吾」似因他這少年父親語聲琅琅,好奇而歡悅地以點漆般兩隻大眼注視於志敏的面孔。
於志敏見這孩子恁地可愛,忍不住就往紅姑懷裡親那孩子一親。
紅姑粉臉一紅,一聲:「休驚嚇人家的孩子!」輕輕一掌,打在檀郎身上。
於志敏夫婦和兄嫂帶了孩子浩浩蕩蕩到達陶格行的山莊。陶格行還只知道「胡不死」這名字,見於志敏帶了一大群少年男女到來,不禁驚喜道:「胡大俠,請替陶某引見!」
於志敏與陶格行相處幾天,已深知他的為人,但多一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多一份洩漏的危險,所以引見的時候,將自己的妻妾全部改了姓名,但將於志強的真實名字告知。
陶格行獲知於志強即是龍捲風於志敏的哥哥,不禁狂喜,肅客入座,吩咐下人掃室安頓。
於志敏與妻兒回到陶格行分撥給他的獨院,調逗愛兒片刻,即將自己交探所得,及決策對妻妾說明,並道:「紅姐不辭辛苦,抱了孩子跟來,雖說足以聯慰思想,但行動上可大大不便。我這回只要和霜妹,蟬姐,錢妹,搭兒妹五人分作兩起,一起偽作宗家仁的孫兒孫媳,一起偽作鄭定和的兩個孫女,即可誘擒巫山七怪,解放爹爹脫險,這時連孩子都來了怎生照應得來?」
王紫霜「哼」一聲道:「你嘮嘮叨叼,埋怨甚麼?還不快想別的法子!」
於志敏道:「要是閔姐姐在這幾天來到就好了!」
阿爾搭兒道:「敏郎你忘記了,你沒約閔丫頭在岳麓定相見啊!」
「這一帶就只有岳麓山高,她兩人騎鶴經過,我們一出看得!」
紅姑一時思郎心切,帶了孩子前來,不料也替檀郎帶來不少麻煥,若因此而耽誤解放公公,這罪過怎坐負擔得起?她默思片刻,幽幽道:「我也跟去,不行麼?」
於志敏沉吟道:「行當然是行,卻要分出人來照應你。」
諸女又是一陣緘默。
柳蟬忽道:「阿敏又懵懂一時了,為甚麼不把紅姐姐和哥哥嫂嫂暫寄在這裡,或凌老丈那蘆葦屋?」
於志敏搖頭說一聲:「不行!陶格行發了武林貼……」他說到這裡,猛可觸動靈機,不覺「哦」一聲道「有了。」
諸女見夫婿忽然索解了一個難題,也同時眉飛色舞。
王紫霜忙叱一聲:「快說!」
於志敏道:「陶格行本來已經要覓地藏身,恰遇我們到來,他獲安全保障,哥哥和穗姑武藝雖較弱,但對付江湖上第一流高手,也還綽綽有餘,除非宇內十三凶那樣的魔頭親自到來,決無大礙。」
諸女聽得頻頻點頭。王紫霜忽道:「你那接木移花,是不是可以施給紅姐?」
紅姑早聽王紫霜說來接木移花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當眾說出,再見女伴都轉眼望她,更覺臉上烘熱。
於志敏搖搖頭道:「紅姐已為了孩子破氣,接木移花用也無效。就以蟬姐來說,因你已替她打破生死之關,功力高出數倍,也不使用這種速成的方法。」
王紫霜「咳」一聲道:「老和尚那兩顆丸藥,敢情是,烏靈月,紅姐何不吃下去,看能否歸納中氣?」
紅姑被她一語提醒,忙剝去丹藥的蠟皮,果然芬芳撲鼻,當即嚼爛一粉,餵進嬰兒口,然後自己吞了一粒。
於志敏趁紅姑吃丹藥的時候,續道:「紅姐留在這也好,當時要是連瑾姑幾個也帶來,可就省事多了!」
王紫霜罵道:「你真是死牛樣!鸞丫頭也有身孕,難道你不曉得?」
於志敏被罵得苦笑一聲,臉上浮起喜悅之色道:「可又多了一個,你們裡面誰還帶著有?快說!」
諸女反而被檀郎問得粉臉通紅,啐聲四起。
嬰兒相吾服下那顆丹藥,倒不覺怎樣,只見他「呀呀」直喊,敢情內贓十分舒服。但紅姑藥一下嚥,即覺一股熱氣直攻丹田,血液翻騰如沸,急將相吾向王紫霜懷裡一推,自床上定息。
於志敏雙目注視紅姑,但見她粉頸湧起紅光,迅速升到頭頂,再一瞥相吾,也和他娘一樣變異,不禁滿臉喜悅道:「老禪師的丸藥果然神奇,相吾兒九識已通了一半,紅姐也大有益處。」
一歲多的嬰兒本已學會走路,敢情身上發熱,不耐煩有人抱他,在王紫霜懷裡掙扎下地。
他這一攙扎,王紫霜登時覺得他的力氣有百來斤重,不禁好笑道:「你這小東西敢情想要上屋了!」索性把他放下地面,蹭著身子,拍掌叫道:「跳!跳!……」並做出蹦跳的樣子。
相吾當真蹦跳起來,起先還有點立腳不穩,沒有半盞茶時,他越跳越高,竟一跳跳上桌面,又叫又鬧。
阿爾搭兒喜極,拍手叫道:「好哇!敏郎!他長大了,跳得比你還高哩!」
於志敏也喜不自勝,再一看紅姑,卻見她臉泛笑容,卻又春蛾微蹙,忙道:「紅姐感覺怎樣?」
「你過來!」紅姑咬著檀郎的耳朵,悄悄道:「你那怪玩意要想使用,得再費一番氣力啦!」
於志敏楞然不解。
「你好笨,我又變回離開九龍場以前一樣!」
於志敏這回可聽懂了,說一聲:「又苦你了。」
錢孔方猜中幾分,叫一聲,「紅姐!當著姐妹面前,什麼事要咬耳朵,說呀?」
紅姑「呸」一聲,罵道:「偏不讓你知道!」躍下床來,抱起相吾親個不已。
因為紅姑服下五空大師的丸藥,真氣凝固,可施「接木移花」的妙術,於志敏原先的計策也隨之改變。
幾經商議,決定在紅姑被施術後,休歇幾天,即帶同兄嫂分批前往斷腸峽於志敏假冒作宗家仁的孫兒,究竟宗家仁有無孫兒,或全家已盡死絕,無關重要,反正巫山七怪的大怪路雄,曾經殺害宗家仁全家,以宗家後代尋找路雄報仇,確是名正言順。
柳蟬藝業較弱,和王紫霜做了搭擋,假冒鄭定和的一對孫兒女,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則冒充古復初的遺孤。於志強冒充司馬平的孫兒,帶了他妻子穗姑為全家報仇。
紅姑經過檀郎施術,藝業與女伴自然不相上下,但她要照顧孩子,除非必要,決不讓她出陣,並決定她到巫山一帶和酒中仙郭良走在一路,也好隨時策應。
閔小玲和張惠雅雖往烏斯藏借鶴未回,卻也無關重要。因為當時推斷敵人可能將於雖放出廣闊的地方,而四面暗置火器,使施救者和被救者同時毀滅,才用得著空中救人。這時既知於冕被深藏在五行洞,仙鶴也無能為力,惟一的用途,就是與落雷魔君交鋒內,防他由空中逃走。
至於陶格行仍可藏匿一時,待諸小俠由巫山回轉,那時七怪已擒,選盟主期近,也正有魔頭再來搗亂。
計議已定,諸小俠帶著既喜歡,又緊張的心情,參如陶格行專為他們而設的洗塵大宴,小住幾天,便專程趕往巫山。
這一天,一群經過化裝的俠男俠女,分批到達楠木園,於志敏和紅姑走在前面,正要進入鎮口,忽瞥見山石上刻有一個酒葫蘆,葫蘆口略偏西北,不禁「咳」一聲道:「石痕猶新,郭老定在這裡了!」
紅姑道:「是呀!石粉還是白的哩!」
於志敏向北一望,但見山形如削,攢巒夾翠,楓葉丹紅,輝映成趣,不禁歎一聲:「好景致,可惜沒有閒暇去欣賞,郭老倒是解人,找到這裡又有一番歡聚了,你暫且在鎮外等候,我進去買吃的!」
他獨自進城,買了不少酒,挑了出來,又在石上加一縷縷卷雲,末稍也指向西北,便和紅姑展起輕功向西北那業參天古木奔去。
這對少年夫婦一個背著孩子,一個挑著灑菜,剛走近那業古樹,「刷」地一聲,由樹上飄落一人,哈哈笑道:「小師叔又改變了一個樣子,我見有兩人向這邊走來,也懷疑是你,卻因有人背孩子,又不敢相信,直裂近前,才認出小師娘也來了!」
紅姑在大破岡底浙山村,已認識郭良,當時還切「小師娘」三字把粉臉紅了半邊,這時有了孩子,臉皮也老了,笑笑道:「何止一個小師娘,等一會還有好幾個來,夠你這醉鬼喊的,你有什麼見面禮給這位、師弟了?」
郭良笑道:「我只有個酒葫蘆,小師弟背不動,只好喝他兩口酒。」
紅姑笑道:「只怕他一拳頭把你的酒蘆打碎了哩!」
於志敏笑道:「郭老!你挑著擔子在這裡談談,我把他們接來,省得走冤枉路!」放下擔子!逕自走了。
紅姑解下相吾坐地歇息,與郭良隨意聊天,第二拔的於志強、穗姑,首先到達;再過片刻,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也就趕到。最後是於志敏、王紫霜、柳蟬,三人在衣袂飄揚,由亂石上面走來。
郭良見諸俠到齊,即指大江對面一處極大紅巖道:「那地方就是鐵棺峽,也叫做斷腸峽,你們看紅巖裡面有個陰影是個大棺材。可是,自古以來就沒人能夠走到那巖去,看棺材裡面放甚麼東西。
錢孔方笑道:「那棺材是誰放上去的?」
郭良暗忖:「這伙小師娘個個厲害。」但又無法回答。
於志敏向對岸看去,果見那紅巖恰台經易所說:「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估計自己能力,還可由這邊躍身過去,再由器石躍下長江,橫渡回來。笑道:「要看那棺材並不太難,而且那邊十分隱秘決不至於被七怪察覺。郭老先把七怪的巢穴告知,我們便往那巖裡喝酒。」
郭良一指紅巖左端,又道:「鐵棺峽上去便是布口袋,鄂山向東,蜀山向西,兩山的草木也隨著山勢分為東西向,蜀山這邊,煙雲杏露的群峰,便是巫山十二峰。」
他隨手捆巫山的朝霞、翠屏、朝陽、松巒、集仙、聚鶴、淨壇、上升、起雲、飛風、登龍、聚泉等十二峰的方位一一指出。
於志強屈指計數,不禁詫道:「久聞巫山十二峰有一座神女峰,郭老怎未說起?」
於志敏笑道:「飛鳳峰可不就是神女峰?峰下還有座神女廟哩!」
於志強不服,反問道:「你幾時去過?」
「誰叫你不把書讀進肚子,又不肯到處留心?」
郭良笑道:「小師叔說的飛鳳峰就是神女峰也對,但當地人卻把朝雲峰叫成神女峰,反正巫山七怪的巢穴就在聚鶴峰下,門設的塹山莊,而以神女廟,凝真觀作為暗樁的地頭。」
於志敏說一聲:「夠了!我們便往鐵棺峽去!」
郭良笑道:「小師叔能夠過去,我們不能去,又不能把酒菜弄過去,還不是枉然?」
於志敏道:「這倒好辦!」轉向阿爾搭兒道:「你藏了一段龍筋,才帶在身上?」
阿爾搭兒向袋裡一掏,拿出一段幾尺長的龍筋,笑道:「太短!」
「不要緊!」於志敏接過手來,亂撕一陣,那龍筋被撕成一堆亂麻,每一根只有頭髮粗細,隨又由自己的袋裡取出當初取得的蛟龍筋撕成細條。
諸女知道要撕這龍筋之力,往那自古無人能到的鐵棺材窖,個個喜得手忙腳亂,將撕下的龍筋接成一根長線,頃刻完事。
郭良試在龍筋絲上略一用力,笑道:「這根細絲敢情可戴五百斤力,夠渡人用了。」
於志敏將筋絲一端縛在腰際,相好地勢,奮力一縱,但是那根筋絲直被他帶進紅巖裡面。
話女剛把這端束好,於志敏已從那筋絲上笑吟吟走來,說一聲:「那棺材是大禹治水時留下來的,我們就過去罷!」
紅姑道:「我可沒這份膽抱著孩子過去,你反正跌不死,給你抱罷!」
於志敏抱起相吾,親一親他那吹彈得破的小臉,笑說一聲:「寶寶別怕!」
「爸爸別怕!」小相吾也把小臉向他爹爹緊挨著。
於志敏抱著孩子,一腳踏上筋絲,像一陣急風,把他父子兩人吹過對岸。
紅姑待檀郎抱了愛子安渡長江,自己也開始走索,此後,兩人一次,頂刻渡畢。最後才輪到郭良,挑著一擔酒菜,大踩醉步,飄飄然到達對岸。
於志敏見狀大笑道:「我要是招花和尚的那套醉拳傳給你,倒蠻合你身份。」
郭良把擔子一放,順勢拜倒,叫一聲:「小師叔成全則個!」
諸女中,有幾個沒見過郭良的怪舉動,俱各掩口葫蘆。
於志敏笑道:「郭老起來罷!」我遇上五空大師,他還叫我把他的醉拳發揚廣大哩,過一會傳給你就是!」接著又道:「幾天來,我盡愁紅姐和孩子沒處藏身,有了這棺樹龕,倒是好地方,郭老只須守著這根筋絲,誰也不能飛渡,落雷魔君雖可騎怪鳥到達巖口,但那廝除了落雷之外,武藝並不太強,我再給你一套防雷衣,保你一拳可把他打融下水。」
郭良大喜過望,連說:「這些小事,包在我醉鬼身上就是!」
諸女將酒菜設在那長有十六也丈,闊有三丈的長方形巨石上面,開懷大嚼。
當夜,於志敏帶了王紫霜、阿爾搭兒、悄悄到達聚鶴峰,俯瞰天塹山莊形勢,已有幾分把握,情知莫說是正式具貼拜莊,七怪必須在莊外迎接;縱令這時攻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也可把山莊燒個瓦片無存,但不知於冕藏在何處,為了救人,不能這樣做。
於志敏默察山莊相關的地勢,忖度何處可設伏,何處可設椿,何處可設陣,……詳盡告知二妻,直到三更將盡才走下峰頭。
於志強和諸女自從於志敏離開鐵棺巖,便各自提心吊膽目不交睫,只有郭良將破衣一巷,在巖口蒙頭大睡。這時見二人回到,密神情上看來,也知收穫不少,又擠身上前要問。
於志敏忙道:「你們分成兩起,問她兩人吧,我還繪圖哩!」
紅姑、柳蟬、錢孔方,擠向王紫霜,於志強夫婦和郭良則圍住阿爾搭兒,於志敏走往鐵核後面,取出蚺珠照明,將天線山莊內外形勢,通通繪在紙上。還待向各人講解,紅姑蛾眉一皺,猶自含愁的說一聲:「你三人也該歇歇罷,天亮後再說不行麼?」
於志敏竭智盡力,忙了大半夜,確覺有點累了,說一聲:「也好!」與登峰的二妻徑往棺後。
過了一會,紅姑悄悄走往棺後,見她三人以王紫霜的大氅為席,身上沒得蓋的,忙將包裹孩子的薄被,輕輕蓋在檀郎身上。
天色放明,巖外已是霞光萬道,而巖裡和江面依舊一片漆黑;錢孔方一推柳蟬道:「你我過對岸去守這道索楊,順便也找點吃的。」
紅姑忙道:「誰要往鎮上,得替孩子帶點熱的糕餅回來。」
二女笑應一聲,立即憑索飛渡。錢孔方自往上游的碚石小城購物,柳蟬守在這邊山頭。
當她正繚錢孔方飄飄而回的纖影,怔怔的出神,忽然一股輕風,衝到身後。
要知柳蟬經過王紫霜打破生死玄關,自身感應已十分靈敏,一覺風勢有異,立即全身擰轉,一掌拂出。
來襲的是一位高碧藍臉的中年書生,敢情因看到對方身法迅速,輕「咳」一聲,猛然收步,笑道:「好一個嬌娃,怎麼獨來險處觀賞?」
柳蟬回身迅速,已瞥見那人掌形尚未盡收,身形迅疾衝來,幸虧自己一掌把對方掌勁化去,這時臉上雖然堆笑,卻又帶幾分奸猾、陽鷙的成分,不禁冷笑一聲道:「你管得著?」
一雙秀目注視對方神情變化。
中年書生笑道:「區區不過怕你墜身下去,喪身在刀輪上面而已,何嘗……」他一面說,一面緩步走向蟬兒。
「站住!」柳蟬看出那書生不懷好意,舌綻春雷嬌一聲一手護胸,一掌作勢。
中年書生怔了一怔,叢容收步道:「嬌娃休怕,區區孟振台一番好意。」說時,臉上又掠過一絲神秘的笑容。
「孟振台?可不正是落雷魔君的名字?」柳蟬略一沉吟,忽裝出三分笑臉道:「你這名字我不會聽過,休上來惹你家!」娘!」
孟振台見面前這位貌美如花,肩背長劍的少女笑盈盈面對自己,幾乎要酥了半邊,但他是百歲以上的高人,見對方應答叢容,也知大意不得,跨前一步道:「你我坐下來談談吧!」
柳蟬暗自打算要生擒這魔君下來,才顯得出本事,身上已穿有防雷衣,也不怕對方能夠落雷,笑道:「坐下來談談也好,可就不准亂動!」
孟振台當真心花都開了,他把柳蟬當作不知世故,新出道的雛兒,說一聲:「這是當然!」又跨前一步。
這時雙方相距已不足一丈,柳蟬驀地想起自己是有夫之婦,怎好以美人計使對方上當?
厲喝一聲:「站住!」彈指之間,一縷勁風已奔向孟振台的巨闕穴。
在這不足一丈的距離,柳蟬的隔空點穴怎會落空?但勁道一觸及對方,立覺有一種半柔半硬的東西,將自己的勁道化去,不禁吃了一驚,忙一探衣囊,戴起一對手套,並即拔劍在手。
孟振台似因柳蟬的指勁不比尋常,而吃了一驚,但旋又哈哈大笑道:「美嬌娃叫我不動手,你反而先動手,幸是遇上我老孟,若換上別人怕不把你戮穿?」
柳蟬聽他一話雙關,厲喝一聲:「拿命來!」長劍化作一道精虹,疾射過去。
若果孟振台被柳蟬一劍刺死,那還能夠御七怪?但見他身軀一閃,已落在柳蟬身側,一探衣底,抽出一柄鋼錘,錘頭一碰,登時閃出一溜金光,臉色顯得更加陰沉,又因側側笑一聲道:「美嬌娃若是識貨,就趕快棄劍投降,老孟定給份好處。」
柳蟬面對這樣一個身懷異寶的魔君,心裡也有十分驚駭,但旋念及廝打起來,還有檀郎作為奧援,又想在姐妹面前顯能見技,膽氣陡壯,劍尖一層,身法齊施,但見一團白光,將孟振台繞在核心。
盂振台原是憐香惜玉,萬料不到落花無意,流水也無情,一動手便落在下風,驚急中,以雙錘護體,厲唱一聲:「再不識相,休怪我老孟下煞手了!」
柳蟬格格笑道:「有甚麼本事就使出來罷,往酆都就用不著這個啦!」
她想起檀郎交給她的絕藝,暴風雨般一陣急攻。
孟振台心膽俱寒,雙錘猛可一合,平地響起一聲劈靂,但見一溜火光過處,柳蟬那核得自皈命道人的旋風劍登時化作飛灰,只刻一柄劍仍握在手上。
柳蟬驟見孟振台落雷的威力,竟將溶自己一柄寶劍震得無影無寒,不禁驚得芳容失色。
但落雷魔君孟振台因見經過行雷,尚未能將對方定死,驚駭的程度也不下於柳蟬。
兩人都像得怔在當場,忘卻應該進招。
忽然一聲嬌笑起自柳蟬身後,慢聲道:「蟬姐姐!方才怎麼打起雷來?」
兩人同時一驚,柳蟬轉過頭去,見來的是阿爾搭兒,向落雷魔君一指道:「就是這落雷鬼弄出來的,我的寶劍給他炸了!」
落雷魔君一眼瞥去,暗說:「這個更美,但她手臉為甚儘是鼓繃繃的,又不攜帶有兵刃?」
他還在忖度未已,阿爾搭兒又一聲嬌笑道:「你就是落雷魔君呀?你再打幾個雷給我瞧瞧!」
落雷魔君怎知道他平地一聲雷過後,鐵棺巖裡幾位罕世高手俱已出動,並埋伏在近處只讓一位極其厲害,而又身懷獨一無儔的寶劍的阿爾搭兒對付他?
此時依舊色迷心竅,嘿嘿乾笑道:「笑嬌娃難道不怕雷麼?」
「雷有甚麼可怕?打雷後,天氣才清涼哩!」阿爾搭兒嗔聲嗔氣說話,直把落雷魔君叫得神魂落蕩。
柳蟬因為不見於志敏一行,正在暗忖:「他們都往那裡去了,卻讓這魔頭來瞎纏?」忽然茂林中「嘎」一聲哀鳴傳到。
落雷魔君驚得藍臉變黑,厲喝一聲,竟顧不得二女在前,立即猛撲過去。
阿爾搭兒叱一聲:「敢走!」羅袖一揮,十八柄化骨飛刀,他作十八道藍光奪目的長線射出。同時一縱身軀,高有二十來丈,緣虹劍一招「青蠅弔客」但見數十丈方圓俱是劍光。
落雷魔君驚得走頭無路,雙錘接連猛碰,一陣陣霹靂聲中,震得阿爾搭兒的身子在空中疾滾,十八把飛全被震落。
但阿爾搭兒一枚緣虹劍仍將魔君定在當地,不敢移動半步,接著又叫一聲:「蟬姐,你的蚺骨針!」
柳蟬被她一話提醒,「哦」一聲笑了起來,叫道:「我由地面打!」
落雷魔君暗想:「由得你什麼針,也休想傷我的蛟皮衣」兀自揮舞銅錘,連發霹靂,震得山搖地動。
那知他在揮錘發雷,密如驟雨,響不分聲的時候,柳蟬厲喝一聲「打!」一蓬針雨帶著破空銳嘯疾射而出。
阿爾搭兒情知針雨透不過自己的劍網,腕底略旋,撒開一面。
落雷魔君認為身上穿有蛟皮衣,不加理會,一心想衝破光網,竟虛掩一錘,迎向蛾骨針奮力一躍,不料這一躍的瞬間,但覺週身齊高,還來不及出聲,再被緣光一繞,登時被斬成兩段。
阿爾搭兒收劍一笑道:「是蟬姐的功力,人是你殺的。」
「你用蚺骨針把他刺死!」
「你提醒的呀!」
二女抱成一團,一陣嬌笑。在二女嬌笑中,四面又湧起幾條身影同時奔來。那正是於志敏、王紫霜、錢孔方、於志強、穗姑五人。
於志敏一手握緊一隻極大的怪鳥,拖到落雷魔君屍旁,向落雷魔君一瞥,笑吟吟道:
「這回好了,有了這死人,救爹爹毫不費事!」
於志強詫道:「拿屍體去救爹爹?」
「你才真正是死人!」
於志強被乃弟罵得一怔。
於志敏好笑道:「你要說話的時候,也該先想一想呀!死屍怎能去救活人,你先看看這魔君像誰?」
於志強看一會,沉吟道:「好像有點郭老的樣子!」
「何僅一點?若不是雙眼單眼皮和這一付藍臉,簡直就完全一樣。」於志敏解釋過後,轉向阿爾搭兒道:「搭!勞你過去請郭老和紅姐過來罷!」
阿爾搭兒笑奔去。
於志敏道:「霜妹替我握住這只竦斯,待我搜這廝還有甚麼奧秘?但別用力把它握死了!」
王紫霜按照於志敏那樣握法,五指全曲箍在怪鳥的頸上,問道:「白竦斯怎會是黑的?
而且也沒有這麼大!」
「休管它,這只是變種。」於志敏搜尋落雷魔君身上,取出一本署有「雷笈」的褶子,笑道:「師父要我們找這本東西,總算不辱命了!」打開一看,立即裝入襲中。
王紫霜道:「師公要你尋找的是原冊,那會是這種副冊?」
「原冊定被這廝毀了,只有副冊是他後來研究所得,加進去不少訣要,才當作寶貝般帶在身上。」於志敏再解上魔君的腰帶,見那腰帶上密密的排列無數小銅瓶,又有兩根銅絲連在銅錘柄,握柄一碰,立即霹靂一聲,卻聞紅姑罵道:「嚇壞我孩子啦!」
於志敏見郭良也和紅姑到來,笑道:「這對雷錘,送給你好鎮壓西川群魔罷!」
郭良大笑道:「小師叔難道不知我是一條勞碌命,最耐煩當甚麼莊主舵主?」
於志敏搖頭道:「你且慢拒絕了,並不要你當莊主舵主,你可帶這付雷錘,騎這只竦斯,朝游北海,暮宿蒼梧,朗吟飛過洞庭湖,醉中漫賞天山月,若果西川有事,你便管一管就是!」
郭良笑道:「好處倒是不少,可惜我只配當當李鐵拐的門下,做不起呂洞賓的弟子,但小師叔人情難卻,我只好替你轉送一個人罷!」
「送給誰?」
「主持破岡極斯山的玉山樵者!」
「也好!但我還要請你替我辦一椿事。」
「甚麼事?」
「你裝扮成這魔頭,我扮成你門下,到天塹山莊騙那伙怪物,把家父救了出來!」
郭良眸目打了一轉,哈哈笑道:「這個也還使得,但決不敢以小師叔為弟子!」
「救父從極,有什麼要緊!」
兩人正爭執問,長江上游,江流縈洄曲折,山形峻峭挺拔間,密然出現一個小白點,俄而恍若流丸飛瀉,頃刻間已相距各人頭上不遠,「嘎」一聲鳥鳴,破空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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