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於志敏夫婦為了清除淫魔,遍走長沙、益陽、岳陽三處,連續遇上吳徵信、綠鬢老尼、蟬兒、王紫霜。綠鬃老尼和蟬兒須往板溪救人,王紫霜帶錢孔方往梅嶺關取物,於志敏在岳陽樓見有人題詩封劍,即與阿爾搭兒買琴、買艇、載洞入蘆葦深處,蘆登高歌,果然有人相問。
於志敏忙將琴向阿爾搭兒膝上一放,站直身軀笑道:「恩夫婦在此狂歌,有續高資清聽,既不見責,何妨來共飲一杯!」
那邊呵呵大笑道:「甕裡藏身,豈敢當高賢二字?」蘆葦微晃,冒出一個人頭,但又一現即隱,立即朗笑道:「既是練家子,何不走入老夫六壬陣?」
阿爾搭兒道:「敏郎!我們回去罷,這人好狂!」
於志敏忙搖手阻止,也即朗聲道:「走六壬陣並不太難,但小子此來並無惡意,只怕有損及陣勢之外,尚望不加責備為是。」
老人朗聲道:「老夫雖知小友來意不惡,但當年曾誓言不再迎送武林人物,除非來人能由水道通過預設的六壬大陣。」
於志敏笑答一聲:「遵命!」與阿爾搭兒躍下小艇,端坐片刻,計算出伏吟、反吟、日纏等生剋方位,立即循著水道,劃漿駛船,不消片刻,已進入地盤中央,但見兩艘瓜皮小艇繫在一間木屋邊緣,一位自那老叟和兩位少年人拱立門前。
那老叟一見—對少年男女划艇到來,不禁呵呵笑道:「賢伉儷果是奇人,老夫利用本湖潮汐與港泌,設此六壬陣,十餘年未經外人闖入,資伉儷竟能如步通衢,殊令老夫佩服!」
於志敏遜謝幾句,把小艇繫好,阿爾搭兒雙手捧琴,跟在身後,由老叟引入木屋分賓主而坐,互問姓名,才知老叟乃數十年前名震三湘的甕裡藏身凌冰心,兩少年是他的孫兒凌帆、凌常。於志敏對這遁世逃名的隱逸,當將真名及近來所用的化名告知,並告以近日武林大事。
凌冰心隱居十餘年,除了兩個孫兒為伴,不時往岳陽樓憑欄飲酒,順便又帶幾廳米糧,幾甕酒和一些必需物品回來,度過悠閒歲月之外,一向無人過訪。
一旦獲見這對少年青俠,不窗由天上落下來兩顆朗星,喜得心花大開,連聲吩咐孫兒捕蟹下酒,於志敏也將帶來的酒菜搬在一起,撫琴曼唱,於酒高歌,不覺已明月高照。
於志敏審言察意,知凌老雄心未泯,只格於封劍的誓言,趁機進詞道:「日前小子在岳麓峰除好,曾與陶格行議定發武林帖,共選三湘盟主,老丈不如重著征衣,坐鎮湖湘,好教邪魔外道望風生畏如何?」
凌冰心老眼射出兩道精光,掀鬃大笑道:「老朽雖未見賢伉儷的劍藝,但憑方才端坐在蘆花上撫琴高歌,迅速到達寒舍毫無阻滯兩事來說,三湘盟主已非小友莫屬,為何反求老朽?」
阿爾搭兒暗道:「我敏郎連大可汗都不願當,那肯當個小小盟主來了!」
於志敏情知凌老定有一番摧辭,正色道:「盟主領袖群倫,在德而不在藝,劍有天子之劍,諸侯之劍,庶人之劍,小小劍藝有幾分成就,奈何只是庶人之劍,何如老丈手握諸侯之劍?」
他這番話說得不亢不卑,掖祟凌老德高望重,也暗示自己武藝不弱,凌老只好說一聲:
「盟主一事,並非三兩人可以計議,老朽隱居多年,或有不少可畏的後生,不過,老朽也想趁此好機,帶帆兒兄弟出門略增見識而已。」
於志敏暗道:「只怕你不去,去了便由不得你!」
凌帆和他兄弟凌常-跟隱祖父隱居,足跡就僅到岳陽,華容兩地,若不再出去走動,連媳婦兒也騙不到半點,這時聽乃祖答應出湖,不禁喜形於色。
凌老望他兄弟一眼,不禁好笑道:「你兩人且慢喜歡,爺爺待加盟大會一過,又回來隱居了,你兩人若想去走動在江湖,還得請於志敏公子提擎!」
於志敏笑道:「老丈未免過謙,帆常兩兄神光內斂,不出江湖則已,此去那怕不揚名顯威!」
凌老眼中透出一絲黯然的神采,沉聲道:「揚名顯威,決非好事,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胖,小兒覺非若不是志在揚名,也不致蕩在斷腸峽中屍骨無存。」
凌帆兄弟他爺爺提起舊事,四行眼淚隨聲而落。
於志敏本意不欲打聽陵老隱居的事,但聽他一說起「斷腸峽」,正是自己欲往的地方,急道:「敢情是巫山七怪下的毒手!」
凌老微微作色道:「巫山七怪樹敵雖多,但老朽當年很少由水道入川,與他並無過節,主要的還是覺非自取其咨。」
於志敏說一聲:「請說其詳!」
凌老長歎一聲道:「原來國初陳友諒退走江州,諸將逃的逃,降的降,情知敗勢已成,乃將由湖廣搜刮所得,命親信人押運入川,購大木為船,以作最後一拼。不料當時群灘並起,江上盜賊如毛,那批珠寶一到歸州,便被水盜趙衡探悉,在斷腸峽嚴陣以待,在湍急的江流中庭戰結果,珠寶船竟被撞沉江底。」
於志敏「哦」一聲道:「原來如此,想是斷腸峽那批珠寶,定多武林人物窺覷,彼此爭執不下,乃以誰能下水取得珠寶,便擁戴為長江盟主……」
凌冰心詫道:「小友也知道這椿往事?」
於志敏笑道:「不過據理猜想而已。老丈淡泊自甘,令郎也決無垂涎珠寶之理,定是為名所累,方才老丈已說過。」
凌冰心惋歎道:「確是為名所累,因為斷腸峽的江底,是曹操七十二疑家之一,江底刀輪飛轉,由得水功再好,難平安渡過,覺非因見群雄俱不敢下水,便自告奮勇下去,那知一去不回,群雄也就散去。」
於志敏忍不住問道:「斷腸峽既由歸州上去,該是巫峽一帶了,小於查過那一帶風箱峽、錯關峽、金盔銀甲峽,鐵棺峽等,總稱為巫峽,並無斷腸峽之稱,卻是為何?」
凌成心道:叫、友所說的鐵棺峽,就是斷腸峽,因為那峽的山腰凹入,上面放有活像個大植材的東西,而且自居易曾有「船過巫陽始斷腸」之句,在古時候,那地方就叫做斷腸峽!」
阿爾搭兒不禁問道:「當時巫山七怪不知在場不?」
凌冰心道:「巫山七怪與老朽是同一時的人,並未參加取寶的事,但老朽敢於斷言,巫山七怪也決不敢下斷腸峽!」
忽然,他又發覺於志敏夫婦對於巫山七怪似較多關心,接著又問道:「賢伉儷與巫山七怪莫非還有不愉快之事?」
於志敏暗說一聲:「果然厲害!」也就將父親被羈在五行洞,巫山七怪依仗蕩雷魔君為靠山,派出手下,破壞名譽等事告知,接著又道:「老丈與七怪是同一時人,能否知道七怪底細,和與七怪有重大過節的前輩?」
凌冰心聽說七怪恁地乖張,已是勃然大怒,說一聲:「既然七怪如此猖撅,老夫真要邀請一班老友出山……」他話說一半,又啞然失笑道:「以賢伉儷的至藝,若果出戰七怪,只怕也用不著老朽了!」
於志敏先說一聲:「非也!」接著道:「七怪與落雷魔君可由愚夫婦對付,但當今魔焰正張,每一路必須有德高望重的前輩鎮壓才行,湖湘水陸兩路,非老丈鎮壓不可!」
凌冰心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友促成避選盟主一事,是悲天憫人,為求一勞永逸,澄清字句,老朽只有限命是從下。」
於志敏能夠以智慧折服這歸隱多年的老人,使他為湖湘百姓效力,也暗自喜歡,遜謝幾句,又問起與七怪有過節的人物。
凌冰心略一思索,便將七怪姓名來歷,與七怪有過節的人一一列出,甚至於連過節的起因,結果,都不厭其詳的說了出來。
於志敏由岳陽樓一幅橫樑,訪到凌冰心,獲知用不盡的資料,端的大喜過望,正要稱謝辭別,凌冰心忙道:「今夜回城,時已過晚,不如趁此月自風清,再來幾曲如何?」
凌常忽然叫道:「爺爺就是愛聽我們聽不懂的琴,常兒還想請於公子教導兩招哩!」
凌冰心笑說一聲:「胡鬧!喝酒之後只宜撫琴,那堪舞劍?」
凌帆搶著道:「曹孟德醉中當可橫樑賊詩,我們怎不能酒後舞劍?」
凌冰心笑著罵道:「你比你兄弟更糊塗,曹孟德橫樑賦待,結果又是如何?」
凌帆被他爺爺駁得一楞。
於志敏笑道:「小子雖然不勝酒力,還不至於曹盂德那樣,為了有人批評『繞樹三匝,無枝可依』便動槊殺人,老丈盡可放心!」
凌冰心不禁大笑道:「不是小友不說,老朽竟未發覺失言,其實老朽也極望小友能教小孫幾招,只不便啟口而已。」
阿爾搭兒嬌呼一聲:「敏郎!你們都喝了很多酒,舞劍的事,我來代勞好麼?」
於志敏道:「你傷老丈這裡的蘆葦!」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會!」
凌冰心忙說一聲:「無妨!」
阿爾搭兒檢錳一拜道:「老伯伯不要見笑!」一吸真氣,身形斜飛出門,輕飄飄落在一簇蘆花之上。
凌冰心見她這份超凡人聖的輕功身法,不知超過自己多少倍,不覺大叫一聲:「真好!」忙道:「我們上屋頂去看!」生怕阿爾搭兒立刻舞起劍來,便會少看半招,立刻領先舉步。
凌帆、凌常,也急奪門而出,登上水屋頂上。
阿爾搭兒等待她敏郎也上了屋頂,嬌呼一聲道:「敏郎!過一會兒,你試試我行不行!」先向這邊一指劍訣,身形反飄開十餘丈,恰又落在一簇蘆花頂上。
凌冰心眼見這位少婦輕功卓絕,不僅大歎觀止,但他沒見阿爾搭兒帶有兵刃,心想:
「她莫非要以蘆葦桿子代劍?」
但他心念未已,即見阿爾搭兒袖中飛出一道碧緣色光華,略一伸縮,即遠達二十餘丈,不覺驚呼一聲:「這是厲害的劍氣啊!」
就在他讚歎聲中,那道光華突然一個倒飛,回到阿爾搭兒手上,但見她一拔身軀,那道光華即迅在腳下打了幾個急轉,隨即漫天飛舞,將她小身影裹在中間,驟看起來似全未站在蘆葦。
俄而光芒越來越盛,那團光華遠達三四十丈,高達十餘丈,化作一個大圓球,阿爾搭兒的身形已不能看到。
凌氏祖孫眼見這般劍藝,把雙目瞪得發直。
於志敏自從以接木移花的妙術,這位嬌妻以來,自己都沒有機會看她舞劍,這時看她劍藝與王紫霜居然不相上下,也喜孜孜道:「小子想拆損老丈一簇蘆花,不知可不可以?」
那知凌氏祖孫個個看的出神,直到於志敏發話再三,才「哦」一聲道:「小友請便!」
凌冰心回答之後,猛覺於志敏要取蘆花,定有奇技,急回頭一看,即見他伸手向遠處一招,二十丈外「格」一聲響處,一團白物隨手飛到,原來那正是一簇白蘆花,這種「虛空接引」的絕藝,又把凌冰心驚得叫起一聲。
於志敏將蘆花一抹,花絮盡落掌心,笑說一聲:「搭蘆花來了」手底一揚,數以萬計的花絮挾著「絲絲」銳風,奔向那團光球。
阿爾搭兒忽然嬌叱一聲道:「給你沾上兩絲了!」
於志敏道:「你用『錦』字劍,沾兩絲已算好的了,回來吧!」
阿爾搭兒隨聲而到,左掌一攤,果然有兩絲比鵝絨還細的蘆花被清風吹去。
凌冰心真不知這對年輕夫婦有多少藝業,歎一聲道:「賢伉儷舉手投足俱是奇技,老朽已無言可讚了,憶在黃山始信峰曾有「豈有此理,真正好絕,說也不信,見後方知」十六字,可說是無可讚之贊,惟賢伉儷足以當之了。」
於志敏正要說幾句謙遜的話,不防站在身旁的凌帆忽然顫聲道:「於公子可肯教我兄弟?」
凌冰心斥道:「哪有這種學藝的!還不快拜……」凌帆兄弟立即屈膝。
於志敏那肯讓他跪下?雙掌作勢一勾,發出潛勁將他兩人架起,隨說一聲:「彼此切磋,何必如此!」
凌冰心解顏笑道:「於公子說切磋兩字,劣孫還消受得起麼?隨便指點幾手就是!」
於志敏笑道:「愚夫婦為自己的事忙不過來,只怕隨便幾手對於哲孫並無裨益。」
「好說,好說!」凌冰心接著又道:「但望公子加以指點。」
於志敏情知推辭不掉,只好說一聲:「既是如此,過兩天當編一套劍譜來!」
凌冰心愕然道:「劍譜豈能臨時編就?」
於志敏笑道:「老丈不知小子雜學甚多,此類雜學乃歷次與邪魔交手時,即留意對方的長處,去無存青,依照交手先後順序排列起來,交手越多,則這套劍譜招式越多,本來準備在救父事畢,奉父歸隱時,才慢慢謄清,既是哲孫急於學習,只好把這套未完整的劍譜,加上救命三絕招,日後有機緣,再補上幾招如何!」
凌冰心越聽越奇,待於志敏把話說畢,忍不住問一聲:「公子已是藝絕天人,不知還有何人能與公子交手?」
阿爾搭兒笑道:「可交手的人多著哩,只要表現出略比對方強一分,讓他出盡絕招就行!」
凌冰心若有所悟,「哦」一聲道:「兩年前,老朽遇見兩位老道在岳陽樓對酌,說起三年前分水九友與明因師太一行發手,忽然跑來一位小童將分水九友戲弄個夠,然後全加殺戳,莫非就是公子?」
於志敏笑道:「分水九賊被明因師太和她的門下殺了四個,小子因白無常路華明不知悔改,才把他殺了,毀了三人的武功,便連一個武功未毀的齊放走了,何曾全加殺戮?不知老丈所遇兩位老道作何扮相?」
凌冰心將兩位老道人形相描述一番。
於志敏「啊」一聲道:「原來裡面一個正是販命老道,怪不得他要顛倒是非!」
凌冰心歎道:「是非本是無憑準,說也由他,聽也由他罷!」
名人回到木屋,阿爾搭兒喚一聲:「敏郎!」接著道:我要離開你兩天啦!」
於志敏愕然望著。
阿爾搭兒噗哧一笑道:「你忘了明天是離開益陽第三天,把蟬姐接來不好麼?」
於志敏笑道:「我怎會忘了?我們一齊去!」
「不!」阿爾搭兒輕搖眾首道:「你在這裡畫劍譜,我和蟬姐很快就回來,若果你再趕路,過兩天還向老禪師取藥,便沒有空!」
於志敏見阿爾搭兒雖像小鳥般,終日依依在身側,一旦有事,她又自甘為自己效勞,不禁悠然神往,俊目含情,注在她臉上。
凌冰心不知就裡,以為於志敏對此事十分為難,忙問一聲:「蟬姑娘又是何人,公子若有要事,老朽不便相強,劣孫劍譜遲幾天並不要緊!」
於志敏道:「實不瞞老丈說,拙荊共有十二位,目下俱散在各方,打聽家父陷落的確息,一面也痛微七怪手下的人,蟬姐和綠鬢老尼師徒往桃花江附近的板溪山中,搭救被擄的少女並未同來,所以拙荊說去接她。」
凌冰心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說?」
於志敏被他這樣一說,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一聲:「愚夫婦真要告辭了,明天晚上再帶劍譜來!」
凌冰心笑道:「也不會急繪劍譜,下次來時,不需再走六壬陣了!」
於志敏笑說一聲:「再見!」帶了阿爾搭兒一閃而逝。
凌帆訝道:「益陽離這裡幾百里,他們一兩天就可以來回?」
凌冰心歎道:「帆兒怎知於公子已練到千里戶庭,縮地成寸的絕藝?就他兩人方才離去的身形,爺爺見過不少世面,仍看不出他如此起步,別說是你們了!於公子雖說另編劍譜給你兄弟,我敢說裡面沒有一招不是神奇妙絕,你兄弟真正遇上曠世奇緣了。」
阿爾搭兒與檀郎一回到湖邊,即道:「敏郎,你好好安歇吧,我獨個兒去接蟬姐總可以了!」見於志敏還在搖頭,又道:「這時收拾起身,不怕客棧的人奇怪麼?」
於志敏笑道:「不必回客棧,明兒我們回來,店東大不了以為我們外出訪友,順便道宿,不會疑往那裡去。」
阿爾搭兒感於檀郎情重,甜甜的親了一親,然後並肩飛縱出去,曙色出開,這對人間仙侶已回到遠來客棧。
店東林正干見阿爾搭兒回來,笑笑招呼一聲:「將姑娘回來了,這位小俠是……」
阿爾搭兒笑道:「他姓王,是那位柳姐姐的丈夫,柳姐姐和老尼師徒回來沒有?」
林正乾道:「昨夜已經回來,不知起床也未?」
阿爾搭兒與於志敏三腳兩步走到緣須老尼房門前,嬌說一聲:「蟬姐!你的人來了!」
柳蟬和老尼師徒早就起床打坐,聽得阿爾搭兒叫聲,便罵一聲:「死丫頭!」一開房門恰見恢復男裝的檀郎當門而入,不禁輕啐一口道:「還不回樓上的房間去!」
於志敏笑道:「搭丫頭已對店東說我是你的,得我陪我去才行。」
葉萼華一眼瞥見平絕僅見的美少年站在門前,不覺酥了半邊,竟忘了應該下床,心想:
「她們真好福氣!」
綠鬢老尼獲見於志敏廬山面目,也不覺暗忖:「怪不得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無意中忌見葉萼華的神情,一種憂愁又佔盡禪心,急叫一聲:「華兒!」輕撫她的脊背,再含笑道:「賢孫婿不妨進來!」
於志敏應聲而入,對老尼一揖,寒暄幾句,才說起遇上王紫霜和凌冰心主持湘衡武林一事。
綠鬢老尼笑道:「貧尼閒遊雲鶴,得見你一面,心願已了,你儘管放手施為罷!」
於志敏又請她往岳陽一行。
柳蟬和葉萼華也嬲個不止。
綠鬢老尼磨不過她兩人,只好歎一口氣道:「蟬兒隨他理所當然,華兒也要我去,對你有甚好處?」
葉萼華被乃師說得臉紅,不敢則聲。
綠鬢老尼笑道:「你們先走一步,我待選盟主期近,再借華兒往岳麓山一行!」
於志敏夫婦別過老尼師徒,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彼此溫存片刻,才向柳蟬向道:「前時哥哥給你那本功藝節錄,可曾交給你祖姑?」
「那是你師門的東西,我怎好隨便奉獻?」
「把後面幾頁劍法和心法撕下來就是!」
「你可別再害那華丫頭!」
於志敏笑道:「我知道她的心意,所以說交給她幾套劍法,也省得她纏我,分卻你們的甜頭!」
「呸!」柳蟬不禁臉紅起來,俏罵一聲:「誰希罕你那個?」
阿爾搭兒笑道:「姐姐真不希罕?秦丫頭說你哭死哭活哩!」
「你作死!」柳蟬俏罵道:「我不撕她貧嘴才怪,紫丫頭說你會抹脖子哪!」
夫婦笑談片刻,於志敏便開始編繪劍譜,未到晌午,已繪了一百多招,最後加上救命三絕。接著又繪了幾十招擎法,多寫一頁打坐行功的速成法,恰到午餐時分。
柳蟬將舊的功藝節錄,依言拆下心法和後面一套劍法,重新訂好,送給她祖姑,並將自己練那功藝時種種心得,悉數告知葉萼華,然後回虜,叫一聲:「阿敏!你繪好了沒有,和祖姑一起去吃飯!」
「繪是繪好了,搭兒臨摹一份,還剩一頁!」
阿爾搭兒字寫得不十分好。繪畫卻精細異常,她念及檀郎好容易將歷次交手心得繪成劍譜,交給別人之後,自己都無存稿,將來還得費一番功夫,所以於志敏繪了一張,她便摩一張,端的栩栩如生,幾可亂真。柳蟬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暗自佩服道:「難道這鬼頭處處為他設想,我真太自私了!」
於志敏看阿爾搭兒抄完最後一頁,並用針線釘成兩份,才道:「我們吃飯去罷,這裡也不必回來了!」
夫婦一行下樓,與綠鬢老尼師徒走出大庭,林正干手上拿著一份黃帖,笑道:「岳麓山陶格行竟發現這麼一張武林帖,列位要不要看?」
於志敏看所訂的日期是十一月三日到十五日,一連三天,笑說一聲:「夠了!林老闆可知陶山主為人如何?」
「他是湘衡地面,著名的黑道魁首,一身童子功練得不俗,不知那位胡不死少俠怎會支使他做這件大事?」
於志敏道:「胡不死與在下頗為熟知,屆時定有一番熱鬧了。」與林正干略事寒暄,便取錢付帳。
林正乾笑道:「王小俠也太看輕林某了,休說令正與各位女俠替敝地除此大害,縱使不發生此事,林某也理應招呼,所惠房租,決不敢領。」
於志敏道:「林老闆豪氣隆情,俱令人深感,但相知在心,你開店的人不要房錢,我們下次經過,怎好住你的店,豈不是連見面之緣都失了?」
林干被於志敏說的哈哈大笑,為了求再度見面之緣,只好將房租收下了。
請俠往醉仙樓飽餐一頓,出門分手。
於志敏夫婦三人施起輕功,超林越野,渡水凌波,真個是長波洞庭湖,黃昏時分,已到凌氏祖孫隱居的蘆葦洲,高呼一聲:「凌老丈!」即同時飄落。
凌冰心正督率孫兒將補來百餘雙大鱔,幾雙大魚,洗剖乾淨,以便迎邀俠駕,大醉瓊酥,不料遠處高呼一聲甫到耳際,即見三條身影同時站在木屋門前,不覺大吃一驚。待看清是誰,才呵呵大笑道:「賢伉儷去來如電,可惜眼前雞未肥,酒未熟!」
於志敏引見柳蟬,接著又道:「這裡湖饅甚多,待小子去獵捕幾雙來,何必說雞?」
凌冰心笑道:「賢伉儷遠來,請即休歇,已夠佐酒,湖饅甚肥,因見湖蟹也肥,竟氣留意,待命劣孫捕來就是!」
於志敏回顧柳蟬一眼,見她面帶倦容,情知她藝業較遜,身體初被,沒有好好休歇,笑將一本新劍譜交出,說一聲:「有勞哲孫了,愚夫婦回城裡客棧休歇,初更再來,如何?」
凌冰心接著劍譜,聽於志敏要回城裡,情知少年夫婦或有秘事相商,笑說一聲「劣孫生受公子之惠,理應效勞,向望初更即來,免老朽久候。」送走於志敏奉婦,打開劍譜一看,見頭一招到第三招,註明「靈蛇劍法」第四招到第七招,註明「旋風劍法」;第八招到第十招註明「落英劍法」……此後每一種劍法一招二招不等,最多也不出十招。
劍譜中每一招劍法,均是畢生僅見,精采異常的絕學,凌冰心喜得心花怒放,連聲催促他兩個孫兒快入湖捕饅,自己則折了一段蘆葦,一招一式在屋頂上摩擬起來。
凌帆兄弟捕得幾條目饅回來,見他爺爺如醇如癲,手裡拿著一段蘆葦,在屋頂上練劍,情知於志敏給他那本劍譜定是十分神妙,歡天喜地走回木屋,自己炒菜安席。忽然,他爺爺在屋頂上大喝一聲:「妙哉!」重重頓一頓腳,「蓬」一聲響,屋頂登時被震坍一個大洞。
凌冰心一腳踏空,身軀和木板俱墜。
兩兄弟驚得跳了起來,同時說一聲:「爺爺瘋了!」
凌冰心抬頭望他踏碎的屋項,苦笑道:「爺爺幾時瘋了?」又歎了一口氣道:「於公子不但是奇人甚至可說是聖人,也可說是聖之奇者也我勞思多年未能索解的氣功心獨,他竟有速成之法,並還肯示給初交的人,這種接心谷腹的胸懷,豈是常人能及?」
凌常失笑道:「他本來就是奇人嘛!」
「奇人也辦不到,除非是聖、聖,聖……」凌冰心歡喜之極,一連叫了幾個「聖」字。
凌帆笑道:「那就稱他為劍聖吧!不過,他有那麼多妻妾,稱他為聖,未必牽強。」
凌冰心搖搖頭道:「妻妾多與「聖」無關,孔聖人往衛國私會衛靈公的夫人南子,被衛靈公把他驅逐出境,還不礙他聖人之名,於公子妻妾之多,一個願娶,一個願嫁,誰去管得著?」
凌帆道:「難道他正室不妒?」
「妒者,婦人之惡德也。自古以來,以不妒,不淫,不孝,不敬,為婦人四大惡德,正室豈可藏有妒意?」凌冰心說了一套道理,接著又道:「你兩人將酒菜設在屋頂上,休打擾我,待我攢研一番!」
兩兄弟知爺爺要在這幾天內研出一個結果,才好傳授,齊應一聲,忙著擺設。
約莫是初更時分,兩兄弟和他爺爺正在屋頂鵠候,忽然「刷」一聲響,一條身影同時降落,城裡的初更鼓也同時傳來。
凌冰心笑道:「賢伉儷真是信人,三更鼓一響,立即到達,難得時間拿的這麼準!」
柳蟬笑道:「若不是阿敏推我一把,我要落在搭丫頭後二十丈遠了!」
凌冰心愕然道:「難道賢伉儷竟是聽了碉樓鼓響,才開始趕路?」
於志敏笑說一聲:「愚夫婦作個小小比試,因而勞老丈久候!」
凌氏祖孫聽說於志敏三人競走在聲音前面,更加心折不已。當即肅容入座,把酒持螯,雖沒有龍肝鳳膽,倒也異昧鮮美,直吃到正中天,始盡歡而散。
從這一夜起,於志敏夫婦每天都到蘆葦業中與凌氏祖孫留連,順便指點兩兄弟武學,到了第四天,才殷殷道別,逕處岳麓山,尋到陶格行安頓下來,然後共往岳麓寺,拜望五空大師。
五空大師當天才把丹練成,即見於志敏夫婦到達,不禁呵呵笑道:「你這鬼靈精,竟把時間拿得這麼準,帶狗腿來了沒有?」
於志敏笑道:「何必帶?鄰近沒人買狗肉,還是去摸一雙來比較便當!」
五空大師道:「那就趕快,俺還是在峰頂交貨!」
一連幾天,於志敏夫婦都陪著五空大師在降頂禹王碑前痛飲,柳蟬服過五空大師化蛇丹,不但容貌恢復,皮下也憑添幾分寶光,喜不自禁的終日大師長,大師短,惹得這位幾百歲高僧解顏大笑。
轉眼即到與王紫霜相約最後一天,於志敏雖與二妻陪五空大師飲酒,而心裡卻暗自著急。
五空大師也知於志敏的心事,笑笑道:「俺這佛爺保你無驚無險,大不了就往斷腸峽,萬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幾見月當頭,眼前還是喝酒要緊!」喝出一聲:「喝!」立即選甕直灌。
忽由岳麓守側幾條身影飛奔上來,一個銀鈴以的聲音笑罵道:「好啊!你們在這裡喝得快活,害我們在風雲亭盡了!」
阿爾搭兒叫出一聲:「紫丫頭!」迅即迎去,一閃之下,已把柳蟬拋後幾丈。
於志敏站起身軀,卻吃五空大師一把抓住,罵一聲:「可是怕老婆?」
於志敏苦笑一聲,王紫霜一行飄然而到。
王紫霜抱著一個不足兩歲的嬰兒,走在前頭,兩側跟著柳蟬和阿爾搭兒,後面緊跟著紅姑、錢孔方、刁志強、穗姑等四人。
丁志敏見紅姑也跟著來,知道王紫霜抱的那嬰兒是誰了,不禁叫出一聲:「紅姐!你怎麼連小的也抱來了?」
紅姑驟見夫婿,心頭一酸,幾乎落淚,卻礙老和尚在旁,只好強自忍著,聽夫婿那樣一叫,怎還能忍?兩行眼淚如斷線珍珠,成串墜下,急忙舉袖掩面,淒然道:「我見你久不回來,以為這孩子沒……怎不帶來見你,才使人放心!」
五空大師罵道:「你這伙婆娘真也大煞風景,遲不來,早不來,偏在這時打斷俺酒興,俺往別處喝去,由得你哭個夠!」撈起兩條狗腿,還帶端壇。
王紫霜單手一招,先把酒甕搶了過去,笑著罵道:「你這和尚五大不空,你要吃酒,就拿糕餅來換!」
五空和尚睜大怪眼,打量王紫霜一陣,啞笑道:「俺和尚那來的餅?」
「沒有講,就贈我這孩子幾粒丸子罷!」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你這刁妮子想必是白婆子教出來的了,自婆子生就一對毒眼,專會看誰身上有寶,刁妮子也不例外,俺和尚總有得你!」
紅姑忙掄前一拜道:「謝謝大師!」
五空大師睜著眼道:「孩子究竟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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