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駝千里 第十三回 一縷柔情 欲斷理還亂 萬般蜜意 等落阿誰邊
    宇孟瑤瞟她兩人一眼,喚一聲:「師妹!天色已經不早,你趕快作個決定,好待我們分手了!」

    閔小玲此刻真是感慨萬千,她固然不欲再見於志敏,但聽說他獨往瓦刺,卻是放心不下,而且玉鸞癡癡地戀在她的懷中,怎教她忍心就走?想了一想,終於反問一聲:「師姊,你單獨一人可擋得下那些妖女!」

    宇孟瑤不是笨蛋,對於閔小玲這一問之意那還不懂?微笑道:「這也毋須憂慮,我那石室易守難攻,而且鶴師兄每隔幾天就到西傾山一回,那些妖女若和我相持日久,料也難得到好處。」

    閔小玲解顏道:「能夠這樣,我倒要先和鸞妹往瓦刺走一趟,方才正因為兩邊不能兼顧而有點為難哩!」

    宇孟瑤詫道:「你兩人往瓦刺?去那邊幹什麼?」

    閔小玲猛覺尚未替秦玉鸞引見,忙引見過後,接著便將趕往瓦刺,暗助於志敏的心意說出。

    宇孟瑤知她情緣未斷,四大難空,微微頷首道:「你兩人既然有此大志,而且是公私兩便的事,愚姐也替你喜歡,但那瀚海冰雪非同小可,糧食飲料俱要帶足,才不致於被困在風沙裡。我離師下山的時候,曾帶有百粒耐饑丹,結果一粒也沒有用過,索性贈給你兩人,也省卻你們攜帶糧食的力氣。」說罷即探手入囊,取出一個小瓶。

    閔小玲曾經服食九粒耐饑丹,深知妙用,自然大喜過望,但百粒耐饑丹,足夠用一千天,二一添作五,也該每人夠用五百天,瀚海能有多大,把兩人困得一年多之久?忙道:

    「我們用不了這麼多,只要一二十粒也就夠了!」

    宇孟瑤笑道:「你毋須推辭,多帶總勝過少帶。我沒有,還可以向師尊伸手拿來;你沒有,就沒處找了!」

    閔小玲知她說的確是情理,忙稱謝收了,一同走往路邊向禹門醜老道別。

    宇孟瑤與禹門醜老約期在西傾山相見,獨向西行。

    閔小玲和秦玉鸞暮宿朝行,餐風飲露,走向西北,到達涼州的時候,看到不少販茶賣絲的商人,絡繹不絕。閔小玲靈機一動,當即買下幾大幅薄絹,請人縫好,並用桐油浸透,還買來絲繩,木橛之類,又將絲繩縫上浸透桐油的薄絹。

    秦玉鸞不知她究竟要做什麼,忍不住問了起來。閔小玲才說是要做一種一二尺高的帳冪,既能擋風,又能擋雪,而且又矮又小,不易被人發現,唯一的缺點就是鑽進帳冪之後,站不起來,而且轉側不便。但長年在外面行走的人,那能事事圖求方便?只好將就點罷了。

    這一夜,二女睡在小帳篷裡,忽聞風送殺聲,清晰入耳,閔小玲吃了一驚道:「在這荒漠裡面也有兇殺?」

    秦玉鸞道:「莫非就是阿敏?」

    閔小玲道:「蠻妹守著帳蓬,待我看去!」

    秦玉鸞忙道:「我也要去!」

    閔小玲忙道:「現時不能說一定是他,所以要保護帳蓬和衣物要緊,如果要收起帳篷再去,只怕已經死傷多人了,好妹妹!你委屈一點罷,我去看看就回來,要是真見到阿敏,我會指引他來找你!」

    秦玉鸞邊聽邊點頭,待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臉紅紅「呸」她一聲道:「我就不信你不要他了!去你的罷!」

    閔小玲和秦玉鸞數月相處,已經是情逾骨肉,無話不談,一扇已關閉的心扉,竟被秦玉鸞的癡情敲開,反而要急找於志敏設法弄來千葉白蓮實和千載鸞膠,恢復女兒之身,讓那薄情郎狠狠地溫存一番,才不辜負自己年餘相思之苦。這時被秦玉鸞一語點破,不禁粉臉一熱,也「呸」了一聲,獨向斯殺聲源奔去。

    閔小玲一陣急奔,敢情已走了一二十里,遙見一團紅色的珠光,高高懸在帳頂上面。她仔細察看那珠光,認得正與秦玉鸞所帶的綴珠光華一樣,心知那座帳冪定與於志敏有關,一顆芳心,不覺急劇地跳躍起來。

    這時,她待回去招呼秦玉鸞為伴,省得見到個郎時尷尬起來沒人作個緩衝,卻因那邊殺聲十分猛烈,想及個郎恁般藝業,而且有那樣鋒利的「綠虹劍」尚須斯拼多時,說不走對方有十分厲害的魔頭,若在回去,豈不因循誤事?事到如今,說怎麼也只有上前,並無退後。

    她邊想邊走,不覺已接近幾十丈,驟見幾十敵騎衝向帳冪,立即有一道白光掃過,敵人紛紛墜馬。

    閔小玲認出那道白光正是王紫霜的劍鏈,一股酸味又衝上鼻端,暗道:「你也在此,我可不著急啦!」

    但再一看那道白光,只懂得來回橫掃,並不像王紫霜使用時的翻騰飛躍,心知有異,又急急趕前,正逢利箭如雨,射向一名陌生少女身上,當時趕救不及,幾乎要叫出聲來。那知轉眼間,利箭竟由那少女身上紛紛墜下,而那少女依然揮劍如故,這才知道那少女不過仗著一枝寶劍和身上穿的異寶,卻是絲毫不會武功。

    閔小玲已看出那少女不至有礙,卻使她想不出那少女的來歷,在這時候,又聞另一面的斯殺聲響遏凌雲。

    她急趕過去,即見一對男女用劈空掌力與那些騎士搏鬥,每人手中雖有一枝長劍,但長劍斫在鋼盾上除了錚錚作響之外,竟是毫無效果。這一來,教閔小玲看得怒火焚心,嬌叱一聲,立即拔劍出手,解救了惠雍兄妹的危難。直到逍遙客趕回來助戰,敵人死傷枕籍,她才藉機追敵,回到自己的小帳篷,將經過對玉鸞說了。

    玉鸞也猜不出倒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從那一夜之後,二女已量准逍遙客一行的腳程,暗裡先走一步,來到札薩克圖才和王紫霜她們相見。

    閔小玲隱瞞過自己的情思和身體變化的事實,將一段經歷當眾說了,逍遙客忍不住問道:「我們走過察罕河所見那張白羊皮上刺的字,可是閔姑娘所留?」閔小玲點點頭道:

    「我和鸞妹因不需埋鍋造飯,比老前輩先到札薩克圖半天,打聽到他們君臣不和,才教鸞妹刺字在羊皮上,好得通知你們。」

    王紫霜取出阿爾搭兒帶回的小塊羊皮道:「這個敢情也是你們兩人做的了!」

    閔小玲點點頭道:「是鸞妹做的,唉!這也是我們的錯,不然,鸞妹妹怎會被仙女教的人擄去!」

    逍遙客聽說秦玉鸞被仙女教的人擄去,吃了一驚道:「怎麼被擄走的?」閔小玲還未回答,王紫霜卻「咦」一聲道:「說起來也奇,照你方纔所說,仙女教應該是有兩個,而且兩個仙女教俱設在西傾山,我遇上的女教徒,應該是邪惡的一派,為何她們說她的教義是那樣好?」

    閔小玲想了一想道:「敢情已被她發覺你是梅花女俠,那還敢對你說真話?」

    王紫霜回想當時的情形,果然一見戴有紫荊花的道姑擄人,自己立即攔路冷笑喝令放下,並說「膽敢在我王紫霜面前狡猾」的話,這時還不是被人家耍了?想著滿不是意思,不覺粉臉飛紅。

    閔小玲看著王紫霜的神情,心知她定是炫露了名頭,被那伙妖女生了警覺。但這時要爭取她的好感,以便將來能夠長久共事,只好不再提起;回頭看見逍遙客焦急等待答覆,忙道:「方纔鸞妹將羊皮紙送給這位姑娘……」

    王紫霜見她把阿爾搭兒說成姑娘,驀地記起她來了這麼久,因為這邊人人都已知她是誰,以致忘了引見,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道:「你別盡在姑娘姑娘了,她們兩位和我們都是姊妹淘,算那冤家有福,我先替你引見……」

    閔小玲一聽便已明白,粉臉也自微紅。

    阿爾搭兒待王紫霜替她引見,立即朝著閔小玲甜甜地喚一聲:「姊」閔小玲見她臉圓圓地惹人喜愛,忍不住執住她的小手用當地土話道:「妹妹!你那天晚上殺得多啊!」阿爾搭兒喜得叫起來道:「姊姊也會我們話!」

    王紫霜笑道:「何止她會,我們人人都會!」

    逍遙客歎一聲道:「你別把我也算在裡頭,人老了不但學不了話,聽起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哩!」

    各人被他說得笑了起來。閔小玲待彼此笑了一陣,才接回原來的話尾道:「玉鸞妹妹將皮紙送給阿爾搭兒妹妹,立即轉回山邊我們臨時居處……」

    惠雍詫道:「你們人少,怎不住在城裡?」

    閔小玲道:「我們來的時候,也曾住過好些街市,但到達札薩克圖卻是不敢,因為也先和脫脫不花有了心病,以致對於漢客都特別留心,住在城裡就沒有在外面方便。玉鸞回到這邊不久,我們就聽到阿敏的嘯聲……」

    王紫霜道:「那是和我招呼的時候發的!」

    閔小玲點頭道:「我們過後也知道,因為站在山那邊恰可看到你們一行進入帳冪。當時我們便拿不定主意到底和你們相見好,還是不相見好,只好在山那邊向你們凝望……」

    阿爾搭兒喊一聲:「姊!」接著又道:「你要是來了,該多麼快活,為什麼還要躲避我們?」

    閔小玲見她天真無邪,不忍將愛與妒的事告訴她聽,而且當著大家面前也不好說,苦笑道:「那裡是故意躲避你們?正是要這樣才使你們驚奇呀!」又面對著王紫霜道:「我們那時凝望不久;即見阿敏的身影走出帳篷,並筆直向我走去,鸞妹和我都吃了一驚,急找地方躲起……」

    各人都會意地一笑,但閔小玲沒有笑,臉色更加陰沉,續道:「我們才躲起不久,阿敏已到達那邊峰頭,我們見他獨自徘徊峰項,不知做些什麼,正在暗笑他這人竟是癡了,忽聽和我相隔不到十丈的鸞妹尖叫一聲,我猛一回頭,即見一道白影以最快的速度向峰腳直衝……」

    她說到這裡,餘悸猶存的目光向各人一瞥。

    各人目光和閔小玲接觸的剎那間,也自覺懍然,卻聽她續道:「那時我也不能再有顧忌,急呼一聲阿敏,但他也已有了警覺,只聽他大喝一聲,立即由峰頂直射下去,幾乎嚇得我登時暈倒。但他身法雖快,到底人家先走一步,已將鸞妹擄上一隻怪鳥的背上,立即起飛。我只見阿敏金光一閃,差了丈許沒斫中怪鳥的雙腳,接著那金光向怪鳥射去,出差了些少沒給刺到,竟被怪鳥將人帶走。」

    王紫霜忍不住叫一聲「可惜!」接著道:「當時他要是用這枝綠虹劍,定可斬掉鳥腳了!」

    閔小玲嘶聲道:「誰能夠料得到會出這種事?我見阿敏追去,我也盡力疾追,竟是越追相距越遠,後來你也就追上來了。」

    王紫霜道:「有了阿敏追去,想來不至說追不上,所以我才請你回來。」

    閔小玲歎一聲道:「我也知他的腳程比飛氣還快,但他在地上跑,總免不了經過高低不平,甚至於斷崖危谷,人家乘鳥直飛,若是不下來,他也無法。」

    各人聽她這麼一點醒,都不禁為玉駕遭遇而擔憂,阿爾搭兒對於玉蠻不玉鸞倒無甚要緊,惟一記掛著她的「敏郎」,她自己不會武藝,卻想到於志敏既然追趕那人不上,看來兩人藝業都差不多,生怕於志敏有失,不由得目孕淚光,問道:「王姊姊!你說敏郎能不能打過那人?」

    王紫霜正在苦思有何辦法再度追蹤,只輕輕搖一搖頭。阿爾搭兒更加著急道:「你說他打不過人家?」

    逍遙客見她急得要哭,心想:「雖是夷狄之女,情份倒是獨深。」驀地記起於志敏曾說過紫虛上人常在身邊考察,不禁喜生縐臉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他師父定跟了去保護他!」

    王紫霜也驀地驚醒,叫一聲:「對呀!」接著道:「那時我還想往西傾山去看看共工氏的奇跡,我師父忽然用千里傳音召喚,說師公要我來瓦刺幫助阿敏,我們才改道趕來,想是他兩位老人家全在近處。」

    各人心情隨之一寬,閔小玲一臉愁容,也舒了不少。逍遙客知道各人全都餓了,忙敦請入座。

    王紫霜笑說一聲:「且慢!我這閔妹姊……」原來經過這麼半天相處,王紫霜已知閔小玲受盡委屈,感動之餘,由衷地稱她一聲「閔姊姊」,那知閔小玲聞聲大震,想是喜極之下,反而覺得心酸,忍不住兩行珠淚簌簌下墜,嘶聲道:「姊姊兩字,我消受不起,還是喊丫頭好!」

    丁瑾姑在王紫霜帶來諸女中,年紀較長,長期處在赤身魔教,情竇早開,尤其眼見穗姑並不如意,自己將來不知是何等著落,她的身條雖較阿萄諸女略高,但在路上仍然降格與三女待奉王紫霜,以求得將來一個好歸宿。此時見閔小玲竟是如此,使她不忍心看,擰過頭去,強將淚珠忍著,總算沒比它當場掉下。

    王紫霜見閔小玲那種神情,心知她怕自己不肯相容,不由得吃吃笑道:「你看!喚你姊姊,你又不肯了,我和瑾姑、阿萄、阿菩、阿莎,還是姊妹稱呼哩,為什麼要把你喚成丫頭了?」

    閔小玲芳心一定,也就大大方方地笑道:「喚個丫頭,總該親密些!」

    王紫霜笑道:「你就先喚我!」閔小玲果然喊了一聲:「紫丫頭!」玉紫霜柔聲答了一聲:「喏──」惹得諸女吃吃嬌笑。王紫霜一本正經道:「有甚好的?你是雅丫頭,你是搭兒丫頭,你是瑾丫頭……」

    丁瑾姑忙轉身一福道:「我的姑娘呀!婢子承受不起!」

    王紫霜罵道:「丫頭都做不了,還要做什麼?我偏要這樣喊!」接著又連續喊下去,到了齊孛兒面前,才稱了一句「嫂嫂」。

    齊孛兒笑道:「你也把我叫成頭好了,何必多事?」

    王紫霜搖頭道:「你不是我家裡人,怎樣使得?」

    謹姑諸女聽她這兩句話,都各在心裡喜悅。

    閔小玲對王紫霜誤解消除,心情歡暢,笑道:「紫丫頭!方纔你好像要對我說些什麼,怎地又不說了?」

    王紫霜「哦」一聲道:「本來要說好好的,給你似這幾個鬼丫頭一鬧,卻把話岔了去。

    現在我記起來了,和你去把東西搬過這邊來。」

    閔小玲笑道:「我自己去就是!」

    王紫霜說一聲:「不行!」接著道:「別連你也給丟了,沒處找!」站起身來向逍遙客招呼一聲,逕和閔小玲手牽手兒走往帳外。

    逍遙客看著她兩人的身影在帳門消失,心想:「休看這娃娃一切任性,單憑這一手要叫閔丫頭死,她也願意了!」

    這時夜幕早垂,但二女俱是稀世高手,目力倍勝常人,雖然微弱的雪光之下,仍能看出五六里外。

    她兩人一離開帳蓬,閔小玲便當先領路,電掣風馳奔向居住的山頭。她對於自己所住的地方當然十分熟悉,那知這回到那地方一看,不由得就是一愣。

    王紫霜也看出有異,忙問道:「你們就住在這裡?」

    閔小玲道:「奇呀!你看這一株樹和那邊的岩石。我們生怕被別人發覺,而且山風猛烈,怕帳冪被風吹跑,才把它在樹根和岩石上面拴得矮矮地,並還鋪上不少的碎雪,使它和山峰一樣,這時卻是連帶行李也不見了!」

    王紫霜道:「這一帶這像這樣的地方很多,別是記錯了?你看那十丈外的山石,也很像這裡哩!」

    閔小玲被王紫霜這麼一說,惟恐自己忙裡有錯,急往摸一摸那樹根,覺得拴定帳蓬時,被擦破的樹皮部位半點不差,又叫道:「就是這裡,一點也不錯!」並指著樹根上的傷痕,對王紫霜說明。

    王紫霜聽了也自沉吟起來,目光先向雪地一掃,也沒有發現鞋印腳印之類,待走近岩石那邊,猛見一物觸入眼廉。原來又是一張白羊皮,上面刺有兩行漢字,一行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要帳篷,亞麻谷後。」十六個漢字。

    在這一行漢字的側面,另有一行寫著:「黃雀在前,獵人在後,你既不知,我也可笑。」十六個字。

    略一端詳兩行筆跡和語氣,分明是兩個人做的事,前者留字是用一種針狀物刺成,後者卻是用木炭寫上去的。再一思索,便知前者是偷帳蓬的人,後者卻暗跟前者,而前者並不發覺。

    閔小玲見王紫霜由岩石底抽出一件東西,也湊上前去觀看,不由得又恨又怒道:「這些鬼東西居然拿我的帳篷又較勁來了,但是,亞麻谷又在那裡?」

    王紫霜道:「有了地名,總可以問得出來,你那行李裡面有要緊的東西沒有?」

    閔小玲道:「寶劍和丸藥都隨身攜帶,包袱裡面除了幾件衣服,也沒有別的,這些人就是可惡,倒要去看看他可是長個三頭六臂!」

    王紫霜笑道:「既然沒有要緊的東西,何必急在此時,衣服,我還有好幾件,看來還合你穿,明早再打聽去!」

    閔小玲跟著王紫霜走回帳幕,猶自恨恨不已,一口氣把遇上這椿怪事當眾說了,並向阿爾搭兒道:「搭兒丫頭!你們族裡和瓦刺人交往,知他這裡有那些厲害的人物?」

    齊孛兒笑道:「她是見人宰羊都不敢看的人,問她倒不如問我!」阿爾搭兒「哼」一聲表示不服,搶著道:「那夜裡我把人都殺了許多!」齊孛兒笑道:「那是你記掛你的敏郎,才敢殺人,現在你去宰一匹馬給我看!」

    阿爾搭兒被她姊姊這麼一駁,果然嬌憨地一笑,沒話可說。閔小玲忙央求道:「我的好嫂子呀!你也該說了!」

    齊孛兒道:「有好些人名地名我不會用中華話來說,只伯說起來舅公爺爺還是聽不懂!」

    逍遙客道:「你儘管說就是,他們會告訴我!」

    齊孛兒這才接著道:「聽說在瀚海附近的厲害人物,頭一個要算西甫來山魯古特大喇嘛……」

    阿爾搭兒接著道:「沒有那樣了不起,他那得意門徒立勒百夫長還被我雅姊姊打敗了!」

    齊孛兒薄嗔道:「你再打岔,就由你來說。」阿爾搭兒一嘟小嘴道:「你說!你說!」

    齊孛兒好笑道:「看你嫁郎那麼久了,還是一點也不像大人樣!」

    阿爾搭兒「哼」一聲道:「你倒蠻像大人啊!」

    齊孛兒俏臉微紅,又要斥她幾句,閔小玲已著急到了不得,忙道:「嫂嫂你說,先別理她!」卻把阿爾搭兒拉近身旁道:「小丫頭別吵,聽你姊姊說故事!」

    齊孛兒「嗤嗤」一笑,續道:「第二個要算阿赫騰山躍瑪雅裡,第三個……」

    閔小玲忍不住問道:「瑪雅裡是什麼人?」

    齊孛兒「啊」一聲道:「我忘記說了,不怪你問。瑪雅裡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女人,聽說她已經是百歲上下的人了,但看起來不過是三四十歲,有一個很秀美的臉孔和一頭金黃色的長髮,一見面概能夠認得!」

    王紫霜道:「不知她武藝高到什麼樣子?」

    齊孛兒道:「沒有人見她施展過,只知魯古特大喇嘛對瑪雅裡十分敬佩,她有個徒弟喚做……」

    阿爾搭兒又搶著道:「喚做密昔惜兒!」

    齊孛兒笑道:「你要不說,我真一時想不起來。」轉向王紫霜道:「密昔惜兒的武功真高,聽說她能在一隊疾馳的馬背上奔跑成一道影子。」

    王紫霜「哦」一聲道:「這也不算什麼,再說!」

    齊孛兒道:「第三個是都魯山的鄂克路克,他是一個怪老頭兒,武藝怎樣,沒有見過,因他長相很怪,引起別人好奇跟他,走著走著,只覺眼前一花,便沒了人影!」

    王紫霜道:「這人可以算得上高手,還有呢?」

    齊孛兒道:「第四個是喀拉湖邊一位魚婆,她打魚不用網,光拿一技釣竿,釣吸釣呀就把魚釣上船來。」

    阿爾搭兒笑道:「釣竿本來可以釣魚,有甚希奇也值得拿來講!」

    齊孛兒橫她一眼道:「她釣絲下面沒有釣鉤!」

    阿爾搭兒「咦」一聲道:「這可就奇怪!」

    閔小玲忙道:「你不懂武藝,說來你也不明白,那魚婆是以氣引魚,不是以鉤釣魚,嫂嫂再說!」

    齊孛兒笑笑道:「我知道的都說完了!」忽又「啊」一聲道:「聽說達爾巴嘎台山還有,只是記不起名字了!」

    王紫霜覺得齊孛兒所說這四個高手,雖各有獨特的武功,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旋而問道:「亞麻谷在那裡?嫂嫂你可知道?」

    齊孛兒搖一搖頭道:「我也是頭一回來這裡!」

    王紫霜自覺失望,只有待天明後再進城查問。

    各人邊吃邊談,約至時交二鼓,王紫霜忽然站了起來,只一晃便衝出帳外,逍遙客和閔小玲也同時發覺外面有了響動,待站起身軀,王紫霜已擒了一名壯年土著進來,擲在爐邊,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來這裡偷聽!」

    那士者雖是被擒,臉色只有驚疑,並不驚慌,從容道:「姑娘好俊的功夫,但我新新干圖不是你們的敵人,斷說你們這裡有一位姓于的大俠,究竟是那一位,能否救我見他?」

    王紫霜詫道:「你也知道有姓于的,我就是姓于,有什麼話說!」

    新新干圖注視紫霜片刻,搖搖頭道:「你不是!我們聽說於大俠能夠飛天,那會是個女人?」

    張惠雍從旁邊喝道:「你這狗頭休得胡謅,有話就快說!」

    新新干圖昂然道:「事幹重大,若不見於大俠,殺了我我也不說!」

    王紫霜見他說得恁般堅決,忙請他坐下,這才緩緩道:「你說的於大俠是我的丈夫,他有事往別處去了,你若真有要事,能對我說就說,否則也不勉強你,但你既被我擒獲,得留你在這裡待他回來。」

    新新干圖將信將疑地向各人望了一遍。

    阿爾搭兒卻跑往後帳,端起那枝古弓出來,叱道:「你不信我們說的,可信得過當年大汗這枝寶弓?」

    新新干圖接過寶弓仔細端詳一番,忽然拜伏在地,說一句:「卑職該死!」雙手將弓捧還阿爾搭兒,隨即肅立一旁道:「我是脫脫不花的心腹家將,帶有韃靼汗的手書在此!」說畢,即解開胸衣,由裡面掏出一封書信來。

    各人見脫脫不花深夜遣人投書,情知事不尋常,當下由阿爾搭兒接過書信轉交王紫霜拆閱。

    王紫霜抽出信箋一看,不由得呆了,原來上面密密麻麻僅是銀釣的鐵筆,蝗蚓蟠蜷,教人怎樣能識?

    阿爾搭兒知道王紫霜為難之處,笑道:「我讀給你聽可好?」王紫霜巴不得她能夠讀解,忙教她誦讀,這才知道也先雖居臣位,而擅權已久,脫脫不花雖然久欲除他,無奈瓦刺人能征善戰,生怕激變。再則他手下也有幾位能人,若果弄個不好,反令他有奪位的口實。

    於志敏一行在沙漠所做的事,早有諜騎傳來,而且牛祥明前幾天由阿陀尊者護送到達扎薩克圖,盡將於志敏的武學能為告知也先。

    阿陀尊者可說是大漠奇人,終年獨來獨往,行蹤飄忽,人多不識,聽說於志敏有恁般高強的武藝,心中不信,打算明裡比一比試。但那也先詭計多端,認為明不如暗,他手下有一位名喚察門赤的隨從衙士,早歲曾在阿魯思得來一種蝕骨散,本是一種淫藥,任何人吃了蝕骨散之後,慾火焚心,不能自主,事後則渾身乏力,功行盡失。

    也先就想利用宴客的時候,在食物中暗下蝕骨散,另召來合族美女以蝕骨銷魂舞娛客,待於志敏上當之後,再明裡較技,使於志敬一敗塗地,無顏逗留。脫脫不花洞悉也先的奸謀,生怕明邦喪此英傑,而且若讓也先詭計得逞,今後越發驕橫難制,所以特遣新新干圖冒險傳信。

    王紫霜聽說也先恁般無恥,竟用美人計來陷害於志敏,氣得粉面生煙,冷笑道:「也先算什麼東西!一劍把他斬了豈不乾脆?」

    新新干圖忙說一聲:「不可!」

    王紫霜不悅道:「殺了就一了百了,有什麼不可?」

    新新干圖道:「要殺了也先,我家王爺也會殺,但是總不能滅了瓦刺的全族,而引起瀚海殺戮不已!」

    逍遙客由惠雍將脫脫不花的書信內容說給他聽,此時又獲知雙方意見,不覺壽眉微皺道:「引起他們族與族的爭鬥,果然殺不得,但要讓也先長此驕橫下去,又是十分惹厭,於老弟台來瓦刺的原意就是要阻止也先橫蠻,可惜他不在這裡,不知他到底有無定見?」說到後來,目光不住地向惠雅和阿爾搭兒兩人望著。

    張惠雅笑道:「舅公爺爺不必問我兩人,他這人呀,這種不事會對我們說的,除非是對王……」

    王紫霜「噗嗤」一笑道:「雅丫頭當心我縫你的小嘴,我才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走了,幾時對我說來?」

    各人聚在一起,商討了半晌,終覺得於志敏不在,難以應付這件大事。王紫霜忖度一陣,旋向新新干圖道:「我們先謝謝你的王爺通知了,這事待我丈夫回來,定有方法區處就是!」

    新新干圖惶惑地看各人一眼,便向王紫霜告辭。

    閔小玲忽然叫一聲:「你慢著走!」接著問道:「你可知道亞麻谷在什麼地方?」

    新新干圖驚道:「女俠怎知道那個鬼谷?」

    閔小玲也驚道:「為什麼做鬼谷?」

    新新干圖道:「亞麻谷就在這裡的正北,匝盆河邊,靠近都魯山這一面。那谷只有一個進口,形成了一個死谷,最近幾十年來,往亞麻谷獵貂和採藥材的人就沒有一個回來,去多少就死多少,以致谷口的枯骨堆積如山……」

    閔小玲至此也不禁和王紫霜對望一眼,阿爾搭兒驚得抖索地緊傍著惠雅,一雙媚眼睜大得像兩個胡桃,朝王紫霜和閔小玲兩人注視。

    丁瑾姑心裡暗道:「於相公真也是兼收並蓄,像這樣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要來除了增添麻煩,又有何用?」

    新新干圖見諸女雖然緊張,但王紫霜、閔小玲和逍遙客的神情依然鎮定,不由得暗自佩服。續道:「因此,我們在這一帶住久了的人,就把亞麻谷叫成了鬼谷。事實上,那谷口附近終日陰風慘慘,一到夜裡,又是磷火橫飛,遠望谷口已令人汗毛豎起,誰也不敢接近谷口半里之內。」

    閔小玲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去罷!」

    齊孛兒忽然問道:「都魯山那怪老頭兒鄂克路克可是住在亞麻谷?」

    新新干圖臉色微變,旋又笑道:「你大概是哈撒林赤的女兒了,聽說都魯山有個怪老頭兒,但誰也不在都魯山見過他,若說真有鄂克路克這人,則亞麻谷鬧得那麼厲害,他總不該不知道。」

    阿爾搭兒道:「只怕就是他鬧的!」

    新新干圖驚道:「我們新大汗的貴妃休出此言,聽說那怪老頭兒具有耳目神通,被他聽到,不是玩的!」

    阿爾搭兒怔了一怔,又毅然「哼」一聲道:「我就不信他有什麼耳目神通,若果他真有,那麼他早就該看到亞麻谷的事,而去管一管了。若是看到而不管,那還不是就等於他自己鬧的!」

    新新干圖見她理直氣壯說了一大套,找不到話去駁,只好笑笑道:「你說的確有道理,但仍得當心為是。」

    王紫霜聽他居然說出教訓別人的話,雖知他這北方人出言粗魯,仍恐阿爾搭兒不悅,忙道:「你回去告訴脫脫,說我們一切知道了,到時自有安排,請他放心!」

    新新干圖猛回手擊自己腦門,叫一聲:「哎呀!」接著道:「我真該死,這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王紫霜被他這一突然的舉動,吃了一驚,忙道:「還有什麼事?」

    新新干圖苦笑道:「也先明天定要請於大俠吃飯,時間是晚上,千萬記住羊肉不可吃。

    再則請你們給一樣憑證,我回去也好稟覆王爺!」

    王紫霜笑道:「憑證容易,但那羊肉他們吃不吃?」

    新新干圖道:「他們吃的。因為他們已將解藥放在酒杯裡,所以無害。」

    王紫霜笑了一笑,見阿莎已取了紙張上來,立即取出眉筆在紙上繪了一朵梅花,和一團卷雲,說句:「你就拿這個回去罷!」

    新新干圖看不明白,接過那張古怪的圖片,卻是一臉錯愕的表情,既不敢再問,又不肯走。

    王紫霜好笑道:「我決不冤你。這是我兩人的表記,如果拿這張紙片到中原武林去,保管你通行無阻了!」

    新新干圖確有點不信這張小紙片有這大效力,但也小心折好,藏進胸衣裡面,然後作別而去。新新干圖一走,帳幕裡也就立即熱鬧地商討起來。阿爾搭兒首先就擔心於志敏不回來,就沒有人去赴宴。

    逍遙客倒不擔心赴宴的事,而是無法知道於志敏的心意如何,不便越俎代庖,擅作主張。

    彼此呶呶不休,直到更深夜靜,還是只有希望和等待於志敏能夠及時趕回的一個意見。

    一宵易過。第二天一早起來,張惠雍夫婦便進城去兜人買馬。閔小玲本待去亞麻谷看有什麼樣厲害的魔頭,王紫霜因想到也先請宴的事,必須有人在帳裡主持,閔小玲獨自前往,恐防有失;多人同往,這邊又人手不夠,只好勸她待見過也先和脫脫之後,再一同前往。

    平日跳跳蹦蹦無憂無慮的阿爾塔兒一早起來竟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是意態嬌慵,而且愁眉不展。張惠雅知她擔心夫婿遇險,再四對她解說,逗她發笑。阿爾塔兒禁不住諸女挑逗,笑倒是笑了,但笑起來卻有點像哭。

    王紫霜見她儘是笑臉難開,毫無辦法,只好督率瑾姑以下四女在帳外練劍原來她知道四女藝業較弱,所以集所見各派用過的劍陣,另創一格,使四女臉朝外側,如走馬燈般繞圈疾走,綿綿無盡的劍風掌風,此未落,彼已起,敵人若非絕頂高手,決難攻進劍陣半步。

    她這劍陣另有一種好處,就是縱使放敵攻進,四女立即轉臉朝內,劍掌向內,仍然繞圈疾走,變成「鵠鷲奪蝮」的步法而由四人施展,縱令是絕頂高手,也難逃一敗的命運。

    逍遙客負手帳陰,觀看王紫霜督率四女練劍,看到極妙處不由得老懷勃興,笑說一聲:

    「好弟婦!你這劍陣果然精奇,我試攻一攻如何?」

    王紫霜笑道:「你別小覷這個劍陣,雖是我自創出來的,但我還不敢冒昧進攻,別誤傷了你?」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更激起逍遙客的好勝心,呵呵笑道:「能獲窺此陣玄妙,小傷又有何妨?」

    要知王紫霜是服軟不服硬的性格,絕不像於志敏先來一個衡量輕重,然後尋求對策,這時見逍遙客不信她劍陣玄妙,也就薄慍在心,笑說一聲:「老哥哥愛吃苦頭,你就攻罷!」

    逍遙客縱聲朗笑,身形已衝到陣邊,立即輕吐一掌。這一掌雖是輕吐,也有二三成真力,只見捲起一路積雪向前飛擊,那知將達四女身邊,飛雪倏然一斜,卻向另一邊折射出去,但四女的身步仍然不停地疾走。

    逍遙客見四女並未還手,即將自己的掌力化去,不禁駭然,大喝一聲:「好!」卻在這一個「好」字聲中,抓緊一團堅雪,用重手法向前一擲——

    舊雨樓 掃瞄,海之子,CSH OCR,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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